第三章

　　啊啊……到底怎麼回事？

　　三個月過去了，這兩個人怎麼毫無動靜，仍舊是大眼瞪小眼，真是急死她老太婆了！

　　張銀鳳最近心情很鬱卒，上個星期，她好不容易讓孫子送水晶上班，原以為能就此建立起兩人的一點聯繫，沒想到，不送倒還好，一送兩人反而變成冤家對頭，不但從此互不說話，甚至連眼神都避免接觸。

　　而江凌又恢復了早起晚歸的作息，藉口工作忙，經常住在公司附近的飯店，一個星期難得回來一次。

　　若再這樣下去，她要哪年哪月才能抱曾孫啊？不行，她非得好好找孫子談談不可！

　　一想到這裡，張銀鳳心急地猛然站起，結果動作太急了，年邁的心臟首先承受不了，胸口一窒，一口氣沒來得及喘，頓時頭暈目眩，身體不穩，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暈厥過去……

　　等江凌接到好友兼家庭醫生唐家平的急電後，立即風馳電掣般趕回家。

　　「奶奶！」他三步並作兩步，急急闖入奶奶的臥室。

　　「噓……」坐在床邊的年輕男子轉過頭，示意江凌輕聲，「我給奶奶打了一針，她已經睡著了。」

　　「家平，奶奶怎麼樣？怎麼好好的會突然昏倒？」

　　江凌放低聲音，看著熟睡的奶奶略顯蒼白的臉色，不禁心如刀割。

　　「我們到外面去談。」唐家平拉他出去，並輕輕關上門。「奶奶本來就有心血管疾病，現在病情突然加重了。」

　　唐家平撫了撫架在鼻子上的金絲眼鏡，他斯文儒雅，彬彬有禮，在江家擔任家庭醫生多年，私底下，和江凌也是推心置腹的好友。

　　「怎麼病情會突然加重？前幾天還好好的……」江凌皺緊了眉心，顯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那是因為你不乖啊！」唐家乎微微一笑，看著自己的好友，「奶奶的心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看你早日結婚生子都快想瘋了，你倒好，不但不安慰她，還偏要遊戲人間，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她能不心急上火嗎？」

　　他勸著好友，「江凌，玩夠了就收手吧！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你母親一樣，總有一個人會無條件地愛你，所以，放下心結，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幸福吧！更何況，你知道奶奶一直都有心臟病，你忍心一再刺激她？」

　　江凌的臉色陰沉下來，拳頭亦緊緊握起，指尖已有些泛白。

　　奶奶是他現在唯一的親人，他不想失去她！

　　夜深時分，暮色幽暗。

　　偌大的江家別墅一片沉寂，僅在二樓的樓梯轉角處點著幾盞幽幽的燈火。

　　照顧奶奶入睡後，倪水晶躡手躡腳地從房間裡出來，一走到樓梯口，就看到男人落寞的身影，深陷在客廳正中央的沙發中。

　　四周一片黑暗，男人沒有開燈，任自己陷入黑暗中，他的背影看上去好悒鬱、好落寞。

　　沙發正對的玻璃門大大敞開，窗簾隨風而動，月色下，美麗的玫瑰花緩緩綻放，悄無聲息地吐露芬芳。

　　玫瑰是奶奶最愛的花，這個玫瑰花園是奶奶的心血結晶，江凌只要看到玫瑰，便會想起奶奶忙碌的身影和慈祥的笑容。

　　他覺得胃似乎隱隱作痛起來，彷彿有無數隻螞蟻正在啃蝕他的心臟。他深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感覺無助。

　　他痛恨這種感覺！

　　自從母親背叛父親，紅杏出牆，和別的男人雙宿雙飛後，父親便一蹶不振，染病不起，拖了幾年，終於鬱鬱往生，那時，江凌就發誓，再也不會讓自己有這種感覺！

　　然而今晚，在得知奶奶的病情後，這種撲天蓋地的無助感又來了！

　　哪怕現在他擁有一切、呼風喚雨，卻換不來身邊最重要的人的平安健康。可惡！

　　「你沒事吧，我能幫你什麼嗎？」

　　突然，一個溫婉的聲音在他耳畔柔柔響起，猶如一道清泉，叮咚作響，撫慰人心。

　　江凌睜開眼，一眼就看到站在面前的倪水晶。

　　暮色籠罩中，她眉目如畫，身材輕盈，雙眸熠熠閃爍，一如滿天燦爛的星光。?那間，他的心臟怦然而動。

　　沒有等到回答，沉默說明男人並不喜歡她的冒然打擾，倪水晶打算識趣地走開。

　　「等一下！」

　　江凌的聲音令她猛地止步，轉過頭，她不解地看著他。

　　「啪！」地一聲，江凌點亮客廳的燈，整個空間頓時明亮起來。

　　他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幽黑的眼眸犀利如劍，卻又深邃似海，讓人無法捉摸。

　　「跟我結婚！」

　　「啊？」倪水晶整個人呆掉！

　　「跟、我、結、婚！」

　　江凌再次一個字一個字重複著，讓她確認，她聽到的是真的，不是夢境，更不是她失足踏入另一個時空後產生的錯亂。

　　「為什麼……」倪水晶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睜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男人的眼眸。

　　他不是很厭惡她嗎？為什麼突然說出這種話？

　　「奶奶病重，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想早日看到我成家。」

　　江凌語氣沉穩，眼眸更是沉靜得讓人不得不相信他剛才所提出的一切。

　　「就為了這個……你就要和我……結、結婚？」倪水晶仍是愣愣地看著他。

　　太荒謬了！

　　「這難道還不夠嗎？」江凌直直看著倪水晶。

　　她艱難地避開他的視線，他眸內的壓力讓她呼吸困難……這個男人是認真的！

　　他瘋了！一切都瘋了！

　　這個夜晚真是荒謬至極，倪水晶的大腦一片混亂，「我們之間並沒有愛。」

　　「我知道。」江凌淡淡地說。

　　他和她之間當然沒有愛，也不可能會有愛。

　　「那為什麼選我？」倪水晶疑惑地看著江凌。

　　為什麼會是她？她相信，他身邊多的是一聽到他求婚便欣喜若狂的女人。

　　「奶奶很喜歡你，和你結婚會讓她開心。」

　　倪水晶是目前局勢下唯一的人選，如果他隨便帶一個女人來，只怕會加重奶奶的病情。

　　「你要的是一樁沒有感情的婚約，這對我不公平，對你也是，對奶奶更是！」倪水晶咬緊下唇，柔軟的唇瓣傳來絲絲痛楚。

　　「我會讓你覺得公平的。」江凌淡淡說道。

　　「什麼意思？」她不明白他所說的。

　　「誠如你所說，這只是個協定，你只需做我名義上的妻子，哄奶奶開心就行。結婚當天，我會馬上匯一千萬到你的私人帳戶中。一旦奶奶真的有什麼不測……」江凌深吸了一口氣，眼眸中的痛楚一掠而過，「我們之間的協定就馬上終止。」

　　倪水晶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一千萬？這個婚姻值一千萬？

　　對她而言，這幾乎是一筆天文數字，是她這輩子窮盡一生都不可能賺到的財富。

　　這個男人，真的以為錢可以買下一切？！他的提議讓她感到羞辱。

　　「總裁，我想一千萬的確可以買到很多東西，但並不包括我。」倪水晶抬起眼瞼，淡淡說了一句，轉身就走。

　　江凌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就算是為了奶奶，你也不願意？」沒想到她會斷然拒絕，他吃了一驚。

　　男人帥氣冷傲的臉龐近在咫尺，他獨有的男子氣息拂過她的臉頰，讓她心慌意亂。

　　「你真的忍心就這樣眼睜睜看奶奶病情加重？」江凌握緊倪水晶的手臂。

　　倪水晶躊躇了……

　　然而更令她躊躇的，是男人隱藏在眼眸深處的急切和絕望。他隱藏得極深極好，可還是讓心思細膩的她感覺到了。

　　他的目光這麼焦急地在她臉頰上搜尋，她知道他在等她肯定的回答，這個回答，對他非常重要吧？

　　奶奶是他的親人，他那麼緊張奶奶，如果失去奶奶，他一定會痛不欲生吧？

　　更何況，三個月的朝夕相處下來，奶奶對她而言，也幾乎等同於自己的親人，她也不願意讓奶奶再受刺激。

　　如果奶奶那麼希望她和江凌在一起，那麼為了奶奶的健康，為了讓眼前這個男人緊皺的眉心不再那麼糾結、壓抑的神情不再那麼痛苦，她願意為了他們，接受這個冷冰冰的契約！

　　「好……」

　　深深望入男人幽黑的眼眸，倪水晶的唇瓣像得了熱病般，不斷顫抖著，吐出了細不可聞的聲音。

　　這就像一道魔咒，一道明知會讓她痛苦一生，卻又不能不吐露的魔咒！

　　她知道自己無異於和魔鬼訂下契約；知道自己再跨前一步，便是刀山火海；知道自己深切的感情，在男人眼裡只是糞土一般卑微的存在……

　　她什麼都知道，他身邊圍繞著這麼多美麗的女子，每一個都比她漂亮，比她可愛討喜，他絕不會為她停留，他甚至一見面就沒由來地厭惡她……

　　如果她夠聰明，此刻就應該拔腿而走，遠遠逃離這個男人，也逃離種種令自己傷心的可能；可是，她走不開！

　　僅僅是看他如此落寞地坐在黑暗裡，她的腳步，就像被什麼釘住了一樣，一步都挪不了。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倪水晶的內心猶如掀起驚濤駭浪，悲喜交加。

　　一切都無所謂了，她愛他，她的心已經無法控制地失陷給了他，那麼，再被他傷害幾次，又有何妨？

　　「好，我答應你！」

　　撲閃著睫羽，強抑下內心的酸楚，忍住眼角浮現的薄薄淚花，倪水晶告訴自己不要哭，要堅強……

　　然後，她彎起淡色的柔軟唇瓣，輕輕的，就像此刻月夜下的玫瑰，翹起了一道誘人至極的弧度。

　　江凌在?那間目眩神迷，被她恍惚而淒美的表情完全震懾住了，幾乎無法控制，就要俯首去吻眼前這朵誘人採擷的美麗花兒……

　　下一秒，他立即驚醒，將近在咫尺的她一把推開。

　　「那就好，我們馬上著手準備結婚儀式，錢我一個子都不會少給你，但這件事，絕不能讓奶奶知道。」江凌冷冷說罷，便逕自走上二樓。

　　倪水晶看著他消失的背影，佇立原地，迎著風露，久久、久久都沒有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