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著眼前的幸福高興著嗎?
卻不知道,那短暫的幸福後面,是惡魔的懷抱。
──Kay Chen
還不到一個月就畢業,即將升上大學的緊張心情跟要結束一場宴席的悲傷,鳳凰花就要開了啊。
台上的老師講著沒人聽的課,底下學生各做各的事,向德恩也不例外地,靠窗戶的位置讓他有種往外頭看風景的習慣。
算起來也有半個月了,再沒見到那三個人。
那次跟奇荒唐的交合彷彿是人生最後一次跟同是男性來做愛,那次跟紫的獨處好像是分別前的最後狂野,還有……忘不了的美麗容顏,流優雅地讀著書,從窗外進來的風……吹著他柔軟的頭髮。
這一切,從畢業旅行開始,好像才昨天發生的一樣。
終於要從地獄裡爬出來了,過往的兩個星期日,從他沒有被「召喚」的這點看來,那三個人是決定放了他。
到畢業前你是不會看到我了……
不知道那所謂的看不到「我」就是奇代表著三個人在說話,是的吧?他總算可以安心的睡覺、安心地和五榮小剛和阿直他們一起打鬧來度週末了。
而且推甄的結果也出來,他們四個打不死的死黨完成了考上同一間大學的夢想,台灣最好的大學,五榮還叫著他不許再躲在家裡死不肯出來見人。
是啊……虧欠他們幾個了,考完之後「那樣」的模式仍存在,幾乎無法見到他的好朋友們一面,可現在……
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麼歷史上,那麼多人拋頭顱撒熱血地為了古代來說不可能得到的東西──自由。
身體可以一天一天地好起來,記憶也會一天一天地淡忘去,人就是這樣地活著,不可能一輩子就為了一個污點而賠上一生。
而且,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噗──」一個噴啤酒的動作,已經讓向德恩的臉滿是酒漬。
「衛不衛生呀你。」
誇張地抹了下臉,向德恩拾起桌上裝滿水的杯子沒風度地回敬一潑,想不到這阿直奸詐小人頭躲了過去,將這水全數貼向正拿甜不辣來的小剛,臉上的青春痘顆顆都照顧到了。
「什麼──你潑我,看我不!」果然是不落人後的小剛,氣得鼻樑上的眼鏡抖啊抖的抓過五榮手中的果汁一倒──可能是剛才那些在他眼鏡上的水阻擋了他的視線,這回有色果汁全數在阿直的頭上。
惡~~還黏黏的。
「哇咧,你有沒搞錯!」阿直馬上抄了杯加料汁往右一撒,哦,一堆黑黑紅紅看不出什麼東西的料佔滿五榮自傲的俊臉。
「幹我屁事啊!」立刻發出五榮式叫嘯加狂吼。
「哪……這回大家都共患難到了呀,公平公平。」向德恩撇撇嘴。
靜默了三秒,四個人爆笑出聲。
一同看了看周圍,小吃店老闆、顧客們傻了眼盯過來看這四個高興地互潑啤酒的白痴。
能這樣,真好。
就這樣,真好。
多久沒有笑到流眼淚了?
旁人也許看不出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可是,向德恩就是覺得好笑,他的死黨們也覺得好笑,這樣,就好了。
「那你什麼時候要帶她來讓我們瞧瞧啊?」
向德恩雙眼發愣直視阿直那滿嘴豆乾又硬要說話,這個修練,高啊這個。
「傻了啊你,問你了恩!」小剛爆著牙再調整個眼鏡,這次向德恩換個對象又是直盯。
「白痴,問話都不答的。」五榮嘀咕嘀咕,向德恩的視線落到他身上,五榮夾了一半的菜就這麼立在空中,這小子,是誰講話就看著誰是吧?
這會兒換三個人瞪著一個人。
「沒沒沒……雖然你們長得很醜,可是……總覺得好久沒跟你們聊、好好看你們了。」滿意地看著三個人目瞪口呆,向德恩沒事人一樣吃飯。
「發燒了你?」
「竟敢說我醜?」五榮自戀地摸了摸臉。
「剛才講到一半呢,什麼時候帶嫂子來見見她老公的弟兄啊?」果然是心狠手辣出了名的,阿直一語命中向德恩目前的死穴。
何碧鳳、何碧鳳、何碧鳳、何……
永遠都是那樣,掛著一個靦腆淡淡的笑容,人長得不是頂漂亮,可一看就是那麼讓人放鬆毫無壓力。
向德恩,何碧鳳。看,多合的名字,兩個名六個字擺在一起就是那樣好看。(戀愛中的人嘛……即使沒什麼好看也硬要說好看。)
這還是他的初戀呢,原來告白不是想像中的困難,掙紮著要不要去說的過程才是痛苦,緊張得要死還不知道人家女孩子接不接受……
「好啊……」
鳳凰樹下,結了苞還未開完成的鳳凰花好像還沒什麼香味,向德恩卻聞到了另一種香,那是自何碧鳳身上傳來,淡淡的香皂味,跟女同學身上濃得要死的名牌「臭水」不一樣。
說話聲音也是柔柔的,配著一副微笑,好像不靠近一點就聽不到抓不到了。
突然地,他很想抱抱眼前柔弱的女孩,抱得緊緊的無一絲縫隙,就是這個,戀愛的感覺。
「喂喂,別裝傻啊,就週日吧,把嫂子約出來瞧瞧。」好像一副什麼都他說了算的口氣,阿直肯定幾口啤酒,醉了。
「對對對……嫂子嫂子嫂子……」起鬨的,當然是另外兩個姓奸名詐的。
「沒問題沒問題……到時我會記得發三張大大的紅帖,還不叫你們給我來個超級大紅包拿,哈哈……喲,尿急。」
熱的打鬧完,喝了那麼多啤酒現在才想小解,向德恩問了老闆有沒有廁所,在屋子後面。
洗臉的時候,門被打開。
廁所不大,這麼剛好一個人站在洗手台前就擋住了廁所的去路,向德恩下意識地將臀部往外挪了挪好讓進來的人過去,卻沒想到有一股熱貼住他身後,緊抓住他的腰,很緊!
「你!」奮力地掙紮著,卻沒想到來人把他的身體往下壓在洗手台上,不讓他起身,股間感受到一道壓力。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麼見鬼的東西!
「放開!你誰啊你?!」突然,耳邊撫過一陣鼻息。
「真是絕情啊,連我都忘了嗎?」那道溫柔的聲音,是向德恩忘也忘不了的。
那是什麼?
對,是恐懼、是害怕、是羞恥。
「流,放開我。」說話聲因為抵在他身後的物體越發堅硬而顫抖,他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日子了!那樣痛的、那樣沒有呼吸自由的生活。
流很乾脆地放開他。
驚訝之餘,向德恩第一個反應就是拔腿往外跑,無奈身高不及人、力氣不及人、能耐不及人被拉了回來。眼角瞄到,門,被上了鎖。
「別碰我!」
拍掉抓住自己身體的手,向德恩卻沒料到對方更是猛力地將他按在門前,不讓他逃、無法自由活動的囚住他。
又是那種眼神……
向德恩屏著氣息,跟流的臉只有十公分的距離,他清楚地看到流的眼裡,有一種除了殘忍與冰冷以外的東西,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在流皇宮似的家中,這是第二次,那種帶著同情的眼神。
為什麼同情?為什麼這雙眼睛如此美麗?為什麼這麼美麗的眼睛有時候卻是冷酷以及無情的?為什麼……他突然很想,摸摸流的眼。
「你有女朋友?」很快地,同情又被突如其來的冷靜掩蓋過去。
「你問這個做什麼?」
心中警鈴響著,他們三個……知道了什麼?
「給你一個忠告,還是跟她分手吧。」
──還是跟她分手吧。
不是「跟她斷了」也不是「我要你甩了她」,沒有命令的成分,純粹是詢問跟建議的語氣,分手吧。
流這麼問,背後的企圖是什麼?
「不,我喜歡她。」
「……」
「奇說,在畢業之前,我是不會見到他的。」
「……」
「請你們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我知道你們畢業後就會到國外唸書,以後不可能再有見面的機會,放了我吧。」
就在兩天前,向德恩才從同學那兒知道,校內那三個跟他同期轉來的同學,已經順利完成國外申請大學的手續,不意外的話,畢業的那天晚上,就搭著飛機走人。
跟他說的那個同學還不時露出欣羨的眼光,說那三個人多優秀多優秀,女同學們的眼淚都快淹沒學校。
他的地獄,已經結束了。
流別過頭,讓出了個位置。
雖然出忽向德恩的意料之外,但,他所說的是流完全沒辦法反駁的。
只是,當向德恩正跨步走出時,流輕輕的說著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紫……他因為忙著出國的雜務,所以還不知道何碧鳳的事……你最好在我們離開之前,別跟她在一起,我能說的就這麼多了。」
向德恩驚立在原地不得動彈。
擦過肩,流先出了門,只剩下淡淡的香味,代表他剛才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