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有什麼看法?」站在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處,說話的人卻散發著光,連黑無法將他遮掩起來。
「從沒看紫有過什麼緊張的樣子,這倒還是第一次呢……神,你覺得呢?一個男人啊,誰叫你,說什麼後代的話,你真有那麼重視?騙人。」像洋娃娃那樣的精緻五官的女人,噘著臉,卻還是美麗。
「呵……蜜,你還看不出來啊?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喜歡我兒子啊。」
「啊?是嗎?」有些假裝地捂起小巧的嘴來,雙眼卻是閃著精光的,語氣一點不像是同情。「這樣的話,紫不是很可憐嗎?」
「何況……你還記得嗎?八年前我兒子惹下的大禍,你還記得嗎?」從黑暗處裡走出來,全身白色的人,或許他站在雪地中會讓人誤以為和雪融在一起般,如此透明。
聲音卻是不容忽視的存在:「想不到我有孫子,我還以為那傢伙玩這麼凶不留任何種,蜜,你也猜錯了一點,我啊……已經老了,會想抱抱孫子是人之常情呀,別把我想得太不人道了。」
潔白的臉上,一張臉除了細細的紋路,一點也看不出老的樣子。周圍所充滿的氣息是平和、神聖,不像人所有的。
「你啊,又想玩什麼了呢?討厭……那是你兒子啊。」
精細的五官,笑出來。咯咯似地女音,巨大的空間裡,夾雜著絲絲喘息。(毒:什麼喘息?不解……請大家自行想像)
嘴巴苦澀,很想喝水。
「好……好渴,給我……水……」
向德恩這麼喃喃地祈禱著的時候,還真的有人將他頭枕了起來,餵了水,向德恩如飲甘露般伸出了舌頭,迷迷糊糊地,看不太清眼前的東西,唯一的知覺是,胃好痛……
「唔──」
不屬於他身份部分的柔軟侵入口腔,帶著他所渴的水滴,原先還毫無意識地吸吮著那濕意。
很柔軟啊……不怎像是液體,這是什麼?軟軟的,好像……舌頭!
向德恩瞪大著雙眼,這才清醒過來,推去來人的肩膀。
「你……做什麼你!」有些愕然地看著,眼前的美麗。
流臉上帶些激動的紅潮放了他,下床,整了整身上的混亂,遮俺去那臉上微微透露的情慾,不讓向德恩發現。
平息後,他往床上丟了份文件。
「這是什麼?」渾身充滿著戒備,向德恩拿起文件,沒什麼重量。
「我想,你對這個會感興趣的。」那張美麗的笑臉不知為何,增添了不明所以的光芒,說完,就走了。
莫名其妙地一探周圍,向德恩發現,他已經回到住了兩天的房子,空曠的、華美的、在深山中無法步行而出的房子。
──我的家……不知道離這裡多遠呢?
今晚在前往舞會時,只顧著自己的肚子餓和適度地和紫保持距離,完全沒去注意路上的行程是什麼,一點也沒留意,說不定還經過了自己的家而沒察覺呢,而回來的時候,早是屍體一具的沒反應了,怎麼去記路?
況且……說到舞會,想到……奇的警告,他才不會讓任何再碰他!但,好無力呀,在這裡幾乎是什麼也無法去做,就連那個約定……也是紫自己私下早就認定他只有妥協一路。至於紫的父親,像神一樣存在的人,好像是叫……莫東神吧?這名字取得實在是太符合了,真的是一個神樣的人。
那紅紅的眼睛裡,像一處不會流動的死水,很平靜。詭異的白色充滿著整個身體,就連那頭髮也是如此,最平靜的湖裡越是危險,不知道,紫的父親是不是這樣的人?
是的吧?所以,更是不可能向那個叫神的人幫忙自己,那他唯一的路──
姬流。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他已經沒什麼力氣再思考下去,也許流真的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但,他也只在重逢的第一次做過保證,難以預防那樣美麗的人、改變得那樣多的人是不是會反悔。
再加上剛剛……
捂著唇,向德恩心裡滑過顫慄,好霸道的一個吻。
低下頭,凝視著手中的薄薄紙張,這是什麼呢?
他抽出文件裡的資料,看到前幾行便顫抖了手……
──這……這是!不、不要……不要是我想像的那樣!
病歷號碼:1000123658
姓名:林永直
入院日期:六月六日
阿直!阿直!你沒事的,你什麼可能會有事呢?
你沒聽人家說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可以活二千三百六十五歲,永永遠遠當你的阿直,永永遠遠是最奸詐的那個人。
我知道你特意熬夜著策劃婚禮細節,還命令五榮他們別讓我知道,說你愛面子;我知道其實你花了大筆的錢租來那牧場,哪來的朋友真的一絲不計較的借你牧場?這些,其實我都知道……
我的婚禮上,難得帥得不可思議的你,抱著一大束的綠玖瑰站在大片的綠地裡說,要讓碧鳳成為全場最漂亮的女人,你那麼滿足的笑容讓我感到,此一生我沒交錯你這個朋友。
我記得,我最後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還喊著我的名字呀,你還向我跑來呀,你忘了嗎?忘了嗎?
即使你是個什麼優點都沒有的人,即使你從來沒有放棄過挖苦我,可是,你,在我心中卻永遠是我的兄弟!
咬緊牙,淚水在眼中打轉,什麼神都在心裡一一祈禱了遍,慢慢地,將文件全數抽了出來。
清清楚楚地在病名後面看見完美勾勒的三個字:重槍傷。
伴隨著期望破碎的聲音,是無聲滑落的熱淚。
向德恩沒什麼感覺地、呆滯了地看著眼前發著狂的、由惡魔化身的野獸。
野獸的臉原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帥氣橫生誰也比不上的優秀,他在舞會上曾見識到野獸的意氣風發,那麼多的男男女女喜歡著野獸,好像只要野獸彈彈一根手指,漂亮的人就會湊上來自願奉獻。
可是沒有的,那隻野獸現在真的是野獸了,氣沖沖地來到他的房間,將他手中的文件拍掉,扭曲著那張原本英俊萬分的臉龐,丈著自己的一身武力,便開始破壞著一切。
不到幾秒的時間,所有的傢俱除了床之外都毀了,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對了……還有他,還沒被毀掉,應該說,毀得不夠完整,八年前毀了的地方被親人給治癒了,可是,現在那親人中的某一個,正受難著,連生死……都不明。
「媽的!賤人!我又不是她生的!個屁!我才不要那個女的,死也不要!你知道嗎?!他要讓我結婚啊,那個是誰?我連理也不想理的女人,真想殺了她算了!什麼蜜的女兒!天作之合!」
就連高中時代受恥辱的時候,被打的時候,被強暴的時候,向德恩都沒聽過紫這樣優秀的人說出什麼不受控制的話,印象中,他該是永遠人上人的模樣,永遠是冷靜看著一切操控著一切的模樣。
這樣發瘋的紫,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我要走。」
向德恩回過神,看著那身衣服凌亂了的野獸,第一次是堅定的、平和的面對,應該要害怕於野獸的樣子都沒顯現出來,像一隻沒生命機械那樣冷靜。
再次說著那句讓紫的臉更寒冷十度的話:「我要走。」
戲,我已經替你演了,戲,已經演完了,結果是什麼,跟我毫無關係,你們本來,在八年前的出國之後,就該跟我完全斷了才是。
但,我不計較了,真的,我不想再和你們任何一個有瓜葛。
我,也有我生命中要保護的人。
其中一個,正在醫院裡,我,要離開。
「呵……」剛才的怒氣好像蒸氣瞬間全消失了一樣,紫笑了出來,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種,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
「你說什麼?你要走?恩,你怎麼可以這麼走了呢?你沒聽到我說的嗎?父親要我結婚呢,你聽清楚了嗎?」
「幹我什麼事?」平淡地,回應。
一張冷酷的臉拉了下來,紫站著看那坐在床上的人數秒,靜靜地看著。
突地,衝上前去揪起向德恩的衣領,聲音還是那般輕柔:「當然幹你的事了,恩。我說過,要父親相信了我們我才能放你呀,不能這樣不遵守規則的,是不是?所以,你不能走,戲,還沒完呢?明白嗎?」
依舊是平靜地回視著,向德恩眼睛看著他,眼裡卻沒有他:「阿直的事怎麼說?」
頓了下,紫斂起眼神皺起眉:「只要我父親沒相信我們的一天,你就不能走。」
「阿直的事怎麼說?」
「只要他們還逼著我娶妻的舉動沒停止,你就不能走。」
「阿直的事怎麼說?」
眼神一冷,紫剎時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兩張臉僅僅剩下五公分隔開。
聲音是無情的:「這裡,右胸腔,你已經知道了是不是?那個人還沒死呢,不用這麼急著去送終,但你再不聽話,我就不保證了,你知道的,我家族是做什麼行業,無聲無息地讓一個人消失,再容易不過……」
瞬間放掉衣領上的壓力,紫下了床,轉過身準備離去。
向德恩急了,立刻爬了起來,一個不慎跌了下去,趴在地上緊緊抓住了那人的腳。
「不──你不能……你不能……」
你怎麼可以!煩我還不夠,還要去煩我的親人嗎?你一定,要把我逼到這種程度嗎?
轉過頭,一抹得逞的笑容隨即漾開,紫蹲了下來摸摸那低下去的頭。
「哭什麼呢?雖然我還挺喜歡看你哭的,你今天哭了呢,是餓壞了嗎?」雙眼中滿是旁人不易看出的擔心,還有,一種隱藏著的,欲的味道。
「我……拜託你……不要……」向德恩緊抓著他的褲管不肯放,彷彿這麼一放,也是放掉了阿直的性命。
「你乖乖的話,我什麼也不會做的,真的,恩……」
扯開那緊緊握著的手,紫隨即抱起那餓了一天的身體,看起來像是抱著綿花一般的輕鬆,壓下懷裡的人的掙扎,走出房間。
「走吧,吃東西去,我準備了海鮮餐。」
那是,向德恩的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