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無法拒絕那雙眼。

　　明明心中一點都不想讓他走進她的世界的，但當他望著她，嘴裏提出要求時，她違反心意的點頭，讓他跟著她上樓去。

　　在自家門口，她堅定心神，“到了，謝謝。”

　　她伸手欲取走電腦。

　　“頂樓果然很熱。”雖然還在樓梯間，上方有水泥天花板，但他已經覺得全身在冒汗了。

　　“那你快回咖啡館去吹冷氣吧。”她垂眉，閃避他的視線，免得又受其蠱惑。

　　“我妹打烊了。”他把筆電抱得緊，沒有還回的意思。

　　“那回家吧。”

　　“你屋裏不是有冷氣？”就這樣道別他可不願，兩人之間毫無進展啊，就算厚著臉皮他也要將兩人關系拉進，即使只有一步也行。

　　“啊？”他什麽意思，他要進她家嗎？

　　馮芷晴有些不悅擡眸，這一對上眼，才大驚不妙。

　　職業使然的多心，讓她隱隱察覺這男人的眼神有鬼，要不也不會一與他對上眼，心緒就難以受理性控制，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了。

　　心如止水的她早就沒打算找個男人談戀愛甚至結婚，就算眼前的男人外表實屬上品，但看他這麽容易招惹莺莺燕燕，必定也是容易傷女人心的男人，她傻了才招惹，蠢了才會以爲這男人的追求是專注。

　　好條件的她沒自信駕馭，條件不佳的她看不上眼，還是孤家寡人最適合她了。

　　當她提出質疑時，粉唇微微噘起，多了點嬌憨。

　　車正雲無視她眉間的皲摺，情不自禁望著微啓粉唇，貝齒微露，扁圓形的空隙像是未知的世界，誘發人探索。

　　十四天，整整兩星期，他只要手邊事一空閑，她的影像就占據他的思維，即便沒見到人，對她的愛意卻是一天一天增加。

　　更因爲一直見不到人，渴望的程度大到幾乎將他淹沒，若是下跪能得到她一個首肯，他立馬可單膝落地。

　　愛情，就是這麽折磨人。

　　他終于不看她的眼了，但她卻未因此獲得喘息。

　　那灼熱的視線改落向她的唇時，她的唇面像是被他的視線輕撫過，滑出一片癢，她不由自主的輕喘了聲，胸口發著燙，胸罩內的雙乳仿佛脹大了幾分，緊繃得她難受。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兩只手垂放在身側，一只手還抱著她的筆電，但她卻覺得自己好像被他的肢體緊緊包圍，就像落入蛛網的昆蟲無法脫身。

　　長腿微動，腳尖踮起……

　　她驚恐的察覺想主動親吻的欲望，慌慌落下腳跟，左腳作勢後退，可他閑著的右手在發現她企圖拉開兩人距離時，動作了。

　　大手貼上她的後背，將人推向前來。

　　她主動卻又突然退縮的舉動正合他意，若她直接吻上他的唇，那麽他對她的印象勢必減分。

　　當他將人摟上，她有些驚慌，粉頰微微泛起紅暈，羞澀的模樣叫他心波蕩漾，二話不說低頭吻上紅唇。

　　縱然心口大浪翻騰，恨不得直接將人整個吞進身體裏頭，他還是發揮最大的自制力，怕嚇壞了她似的溫柔在唇瓣輾轉，輪流吮嘗兩片比他夜夢中更爲柔軟、芳甜的唇瓣。

　　“芷晴……”他低喃著她的名，在雙唇貼合處反覆。

　　屬于他的男性氣息密密將她包圍，她理性全失，整個人都暈眩了，軟溜溜的貼著他火燙的身子，乳尖兒硬了，雙腿間泛著癢。

　　過了好一會兒，車正雲雖然毫無餍足感，卻又怕嚇壞“傳統”、“保守”的“清純”姑娘，戀戀不舍的放開，反覆警告自己要慢慢來，可別把人家嚇跑，那就得不償失了。

　　“你先回家休息。”他拉起電腦包的背帶，挂到纖肩上，“我們明天再約。”

　　順了順不小心被他揉亂的發，他開心的笑、揮手，然後跑下樓去。

　　馮芷晴怔怔在樓上呆愣。

　　什……搞什麽鬼啊？

　　就這樣結束了嗎？

　　他甚至連把舌頭放進她口裏都沒有，吻得超級清純，手也沒亂動，頂多弄亂她後腦勺的發……

　　喵的啦！這男人費洛蒙如此強大，可以淹死一缸女人，談戀愛的方式卻是三十年前那純樸的年代？

　　她從未曾有過只是一個吻……不，光是視線就足以讓她願意把衣服剝光，直接投懷送抱的強烈欲望。

　　這男人太可怕了。

　　性感與行爲的嚴重落差更是讓人吃驚。

　　馮芷晴靠著門，喘息不已。

　　她終于可以理解男人靠洗冷水澡降溫的痛苦。

　　把人的情欲撩撥起來卻又置之不理，實在罪大惡極！

　　她生氣的踢腿，腳上的娃娃鞋被她踢飛，呈漂亮的圓弧線而下，“啪”的一聲落在某個正三階並成一階，快步跑上來的男人頭上。

　　車正雲詫異撿起落在階梯上的娃娃鞋。

　　“你鞋子怎麽飛出來了？”

　　馮芷晴才不管什麽鞋子呢，她滿腦子只想著……他回來了，他必定是回來進行下一步的。

　　體內的火轉瞬間又燃燒起來。

　　她咽了口唾沫，望著他手抓著鞋子緩緩朝她前來。

　　她不想交男朋友，對談戀愛沒興趣的……

　　但如果是眼前這個男人，她想，她可以……

　　車正雲單膝跪在她面前，小心拉起裸足，將微髒的腳底板以手拭掉灰塵，再替她將鞋穿好。

　　水眸眨也不眨的隨著他的動作而動，望著他起身，發燙的嬌軀才想上前，卻見他拿出手機。

　　“我剛到了一樓才想起我沒你電話，這樣就不好聯絡了。”他笑得誠摯開朗又無帶任何邪念。

　　他一邊釋放費洛蒙，一邊又用這麽單純的目光迎視她是怎樣？

　　她現在，只想剝光他的衣服啊。

　　“喔……電話。”她從包包內拿出手機來。

　　“我幫你輸入。”

　　他拿過她手機時，指尖碰觸到她，她的心髒立刻緊縮。

　　修長的手指在熒幕上滑動，她著迷的看著。

　　“好了。”他將手機還給她時，她還有些恍惚。

　　“我再跟你聯絡。”他揚揚手機，轉身下樓。

　　人才走到階梯旁，襯衫後方忽然被拉。

　　“什麽時候？”她問。

　　她討厭這句話……我再跟你聯絡，好像她完全處于被動，只能讓寂寞啃噬，孤單等待來電。

　　“我不知道。”他搔頭。

　　他不知道？

　　胸口像是被誰狠狠打了一拳，她在刹那間有些清醒了。

　　原來是個玩咖……不，不該說“原來”，他“果然”是個玩咖。

　　在咖啡館裏那個性感火辣的女人一直追著他跑，大方的投懷送抱，可瞧瞧他是什麽反應，毫不憐香惜玉的將人雙手箝制，威脅說要帶去警察局，而且還真的拉去了。

　　這就是她日後的寫照啊！

　　被他強烈的性感所迷，繞著他打轉，卻被一腳踢開。

　　“嗯。”她斂了神色，回複淡漠，轉身往家裏走。

　　背後有腳步聲迅速往樓下隱去。

　　馮芷晴打開大門，迎接她的是滿陽台綠聲。

　　頂樓總共有三十坪大，房子只蓋了十五坪左右，其他空間全被她栽植了花草。

　　她走過陽台，翻出另一把鑰匙開啓小屋大門，門一開，比外頭還要狂放的熱意撲面而來。

　　她將大門開啓，關上紗窗門，踏入客廳。

　　十五坪的空間隔出一房一廳一衛一廚，廚房與客廳相連，完全開放的空間，適合單身或小夫妻居住。

　　她將手上的物品放到客廳桌上，走進浴室想洗把臉時，手機響了。

　　與工作相關的人所打來的電話有特別的鈴聲，此刻響起的是被歸類于陌生電話或交情淺淺的組別鈴聲，通常都不重要，故她慢條斯理的用毛巾將臉拭淨，手擦幹，才回到客廳拿出還放在包包內的手機。

　　熒幕上顯現的來電者名稱讓她微驚了一下。

　　是他。

　　她趕忙滑開鎖鍵，貼上耳。

　　“我這樣會不會太早？”車正雲沒頭沒腦的丟來一句。

　　“什麽？”

　　“我才下樓就迫不及待想要打電話給你了，我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太早。”

　　“呃……”

　　莫非他的“我不知道”的意思，是他不曉得該怎麽拿捏？

　　“還是我再晚幾個小時？”

　　馮芷晴幾乎可以想像到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像個剛上大學的大男孩似的。

　　那畫面讓她差點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沒關系的。”……這樣好像太隨和了些，又好像會傳達出她內心真正的渴望，于是她又忙加了句，“我現在不忙，可以講電話的。”

　　“那好。我現在要回安親班去。”

　　“安親班？你要接小孩？”他有孩子了？

　　她覺得腦子有一刹那空白。

　　該不會他也有個妻子了？

　　“國小放學時間快到了，司機會把學生載來，我回去關注一下。”

　　“你……你派司機去載小孩？”

　　“當然，父母沒空親自送，所以大都要司機去載。”

　　他說父母……他說父母！

　　她該不會被當成小三的候選人？

　　“對了，我想邀你一起晚餐，你有空嗎？”他迫不及待想要再見到她。

　　“不用管小孩嗎？”她的音調很冷。

　　她怎麽突然好像變冷淡了？

　　車正雲有些不解。

　　“老師會處理。”

　　“真好，”她冷笑，“一會兒推給司機，一會兒推給老師，爲人父母都不用管，還可以找女人去吃飯。”

　　“什麽？”他聽不懂她的意思，只好自行解讀。“有時父母太忙會比較晚來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啊，忙著跟女人約會當然沒空去接。”

　　瞞著老婆在外頭玩小三，孩子的事情也不上心，這男人根本是個渣！

　　她眼瞎心盲才會有可以跟這男人談戀愛的錯覺。

　　“通常都是因爲工作啦！”怎麽會說是跟女人約會？

　　車正雲不懂馮芷晴怎麽會聯想到那去。

　　“用工作的名義，我懂。”藉口真多，果然是男人。

　　車正雲覺得他好像跟她在雞同鴨講。

　　“芷晴，你……”

　　“我沒空陪你吃晚餐。”

　　“你沒空？”他的情緒因失望而沈下。

　　“而且以後都沒空！”她直接將電話挂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來，她當機立斷將他的號碼加入黑名單。火大的將手機摔進沙發，踏著憤憤然的腳步入房間換衣服。

　　“院長再見！”活潑洋溢的小朋友朝站在安親班門口的車正雲揮手。

　　“再見。”車正雲手在揮，臉在笑，心卻在哭泣。

　　多可愛的小朋友啊！

　　他多想早日嘗嘗當爸的滋味，可都三十五歲了，還是只能抱抱他人的小孩，笑笑贊美可愛，卻聽不到別人說他的孩子多得人疼。

　　好不容易，他喜歡上一名清純甜美的姑娘，兩人之間也已經進入交往的階段……他都吻了她唇了不是？殊不知，馮芷晴翻臉跟翻書沒兩樣，他過了幾分鍾後打電話過去，她不只挂他電話，且拒接。

　　她該不會是把他加入黑名單了吧？

　　他是哪兒沒做好惹她生氣了？

　　是他電話跟邀約來得太快？

　　還是他太早吻她？

　　或者兩者都是？

　　自牛仔褲後口袋內拿出手機，按下“電話”圖示，接撥電話的畫面躍然出現，位在上端，刺著他的眼的就是“馮芷晴”三個字。

　　他輕歎息了聲，長指猶豫一會兒，點選了妹妹的電話。

　　“雲朵咖啡館，您好。”車朵朵清朗愉悅的嗓音傳來。

　　“朵朵……”

　　“她沒來喔。”老哥嘴才張，她便知道老哥想問啥。“她有來我會跟你說的啦。”言外之意就是……不要一直打電話來煩我。

　　“嗯。”車正雲怏怏挂了電話。

　　將手機放回後褲袋，就見司機小陳從廁所那方向走來，准備到外頭停車處開娃娃車送安親班的小朋友回家。

　　人下了回廊，步下階梯，一腳踩上一顆體積不小的石頭，沒防備的他因此扭了腳，哎喲一聲，哀呼不止。

　　“小陳叔？”車正雲快步走過去，“怎麽了？”

　　“我剛踩到石頭，”小陳藉由車正雲的手站穩，“沒事……哎喲……”腳踝處痛到想殺人了。

　　“你腳怎麽了？扭傷了嗎？”車正雲關心的問。

　　“這我不知道。”小陳嘗試往前跨出一步，腳一踩到地，陣陣剌痛立刻傳來。“好痛！”

　　“我看是扭傷腳了，我帶你去保健室。”

　　“可是我要開娃娃車送小朋友回家。”

　　安親班的司機有兩名，小陳若無法開車，要等一名司機將所有小朋友送完，都不知得到晚上幾點去了。

　　“等一下，懋琪，”車正雲半轉過身喚他，“你認不認識一位名叫馮芷晴的姐姐？”

　　“誰？”許懋琪張著眼，似乎完全擺脫周公糾纏了。

　　隨車老師好奇的望著一臉緊張詢問的車正雲。

　　“馮芷晴，跟你住同一棟樓的。”

　　許懋琪一臉茫然。

　　“她長得瘦瘦高高的，頭發長到屁股那，大都穿連身洋裝……”

　　“喔，”靈光一閃的許懋琪打斷他，“你是說水果姐姐？”

　　“水果……姐姐？”

　　“水果姐姐家裏種很多水果，吃不完就給我們，所以我都叫她水果姐姐。”許懋琪漾開燦爛笑顔，看得出他很喜歡水果姐姐。“水果姐姐很漂亮，我媽說是她吃很多水果的關系。”

　　嗚……他完全不知她有種什麽水果，他對她幾乎是一無所知，但許懋琪還吃過她種的水果，還是她親自送來，他感覺好忌妒。

　　“院長要找水果姐姐嗎？我可以幫你叫她下來。”許懋琪好心道。

　　“真的嗎？”車正雲差點就要衝上前大力擁抱善良熱情的許懋琪了。

　　他錯了，他不該忌妒許懋琪，他根本是個可愛的小天使啊！

　　“我現在去叫她。”

　　“等……等等！”車正雲想到他還有三個小朋友還沒送到家。“我得先送小朋友回家。我跟你約六點半好不好？”他看了儀表板的時鍾後做決定。

　　“可是那時候有卡通。”許懋琪皺了爲難的眼。

　　“不然你說幾點方便？！”他都願意配合，只要許懋琪願意把人叫下來，讓他有個起死回生的機會。

　　“七點好了，那個時候我媽在看戲說台灣，我不喜歡看，可以幫你叫姐姐。”

　　“好，那我七點在樓下等你，謝謝你啦，懋琪。”

　　“不客氣！”許懋琪帥氣的朝他做了個敬禮姿勢。

　　“院長，那許懋琪可以回去了嗎？”隨車老師隱忍笑意道。

　　從他們的對話，隨車老師猜測車正雲看上的女孩就住在這棟公寓，從他緊張、毫無自信的神色，就曉得這戀情踢到鐵板。

　　過去曾有一兩位相親的女孩跑來安親班鬧著要跟車正雲在一塊兒，車正雲處理的方式一點都不柔軟，那些女孩長得也都不錯，她還以爲車正雲眼高于頂，世間女子沒一個入眼，想不到還是有讓他折腰的克星出現。

　　“可以可以。”察覺隨車老師隱隱有著嘲笑之意，車正雲有些難爲情的額布薄汗。

　　隨車老師開了車門，先跳下車，領許懋琪下車。

　　許懋琪人到門口，正要拿出鑰匙開門，就見裏頭電梯門開，有人走出來。“水果姐姐！”他驚喜大喊。

　　正准備開車到下一個小朋友家的車正雲聽到他的喊聲，迅速踩下刹車，急急轉頭。

　　沒一會兒，果然看見馮芷晴走出公寓，遷就許懋琪的身高，微彎纖腰，笑著與許懋琪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