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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誰家天下3)》第10章
第八章
皇后纖纖素手輕撫著兒子胖胖的小臉,眉眼間儘是慈祥疼愛之色。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一名高大護衛立於內殿的香籠外,望著母儀天下、尊貴無雙的皇后和太子,一時閃了神。

「孫少慕,本宮問你,事情辦得如何了?」皇后臉上湧起一抹不耐之色,微帶警告地問。

偌大內殿內,唯有她與孩子,還有這名護衛,其餘娘家心腹及內侍宮女,都被她打發到殿外候著。

「回皇后娘娘。」孫少慕一凜,忙收束心神,恭敬的開口,「屬下日前火速將娘娘密令諭知候爺,侯爺已命人暗中部署,近期必有好消息來報。」

「都是一堆蠢材廢物!」皇后神情陰沉的低斥,「這麼拖拖拉拉的,如何成得了大事?你去告訴我爹,叫他手腳快點,再怠慢了本宮的事,誤了大局,本宮可不輕饒他!」

孫少慕望著昔日婉約可人,如今卻深沈冷厲的女子,心中不禁一痛。

「你聾了嗎?」皇后黛眉一豎。

他恍惚了一下,旋即警覺,「是,屬下遵命。」

皇后盯著他,神情和緩了下來,見左右無人,輕聲道:「慕哥,你知道我這都是被逼的。」

孫少慕身形一震,目光複雜心疼地望著眼前華美貴氣卻高不可攀的皇后。

「如果連你也不能理解我、體貼我,那麼我這一生活得還有什麼滋味?」皇后語氣淒然。

「娘娘,都是屬下無能,是屬下不能為娘娘分擔重擔千萬一,令娘娘受苦了。」

皇后眼神閃爍了一下,掠過一絲得意的冷光。「可本宮知道,你斷然不會令本宮失望的。」

「娘娘放心,屬下縱然粉身碎骨,也會護得娘娘萬金之軀周全。」孫少慕拱手抱拳道。

「謝謝你,慕哥。」皇后輕聲道。

待孫少慕退下,去得遠了,皇后慢慢地將熟睡的娃兒放在一旁,美麗臉龐浮現深沈恨意,握緊拳頭。

「這都是你們欠我的!你、我爹,還有皇上……」她面色陰毒憤恨若羅剎夜叉,咬牙切齒道,「你們拿我當禮物、籌碼、玩物,我總有一天要教你們知道,沒有人能這樣傷害我而不必付出代價!總有一天,我要你們統統死在我面前,方能解我心頭大恨!」

她到死的那一天都會記得,她自己的貪婪父親是如何逼她成為朱信武的女人,而她心愛的男人又是如何眼睜睜看著她被押上花轎,被那個十不全的禽獸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太子宮裏,忍受著活死人般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守著活寡。

所以,她會永遠穩穩霸住這個一國之母的後位,剷除掉所有礙眼、以及可能威脅到她的人與事,等到那個身子不中用卻鎮日亂服用金丹,想要重振男性雄風的混帳皇帝死了之後,她的兒子就會坐上龍位,然後一一

她,就會成為真正掌理朝綱、呼風喚雨的太后娘娘。

到時候,所有她愛過的、恨過的、虧欠了她的,一個都跑不掉!

鎏金香爐內,燃起了一塊香氣幽遠的沈香。

「敬稟父親大人膝下。」喬婉輕巧地運腕振筆,嘴角噙著一抹甜笑。「女兒在宮中一切安好。」她沾了沾墨汁,在紙上行雲流水般落字。「爹爹遠駐太原,勤於公務之餘,切切莫忘保重身體,女兒日前命人送去的長白山百年老參、靈芝數朵及雪蟾養肺散,不知爹爹可收到了?此等珍品靈藥皆具滋潤補身奇效……」

「主子!」素兒匆匆走入,見服侍娘娘的宮女們都在,焦急神色迅速斂起。

「怎麼了?」喬婉抬起頭,隨即會意過來,吩咐左右,「全都下去吧。」

「是,娘娘。」宮女們恭聲應道,魚貫離開。

素兒見人都退下了,一個箭步上前,語氣焦急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王爺怎麼了?」喬婉安然閑適的神情遽變,急急抓住素兒的手。

「不,不是王爺,是……」素兒眼神不安又悲憫地看著她,「喬老將軍。」

「我爹?」她腦中空白了片刻,「我爹他……他怎麼了?」

「有人向皇上舉報鎮國將軍通敵叛國,與女真私議,密謀奪我朝邊疆十六州國土。」素兒語氣急促,「而且往返書信火印皆有,罪證確鑿--」

「不!」喬婉站了起來,一顆心驚痛交加。「我爹怎麼可能通敵叛國?他這麼多年來對朝廷始終是忠心耿耿,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誣陷我爹?」

「吳關侯、左丞相、鳳將軍都同時收到密報,並且暗中派人自將軍府中取得證據……主子!」素兒急急扶住身子一軟,幾乎癱倒的喬婉。

「他們……他們竟是同時出手對付我爹?」她唇辦顫抖,「為什麼?」

「主子,您先冷靜下來一一」

「叫我如何冷靜?」她怒斥,淚如泉湧。「通敵叛國可是死罪!可憐我爹一生為國為民,出生入死,臨老卻得面對這樣奇恥大辱的冤屈一一不,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那些奸賊害死我爹,我要去找皇上,要他還我爹公道!」

「主子不要!這事得從長計議!」素兒連忙勸阻。

可她又怎麼攔得住一心救父、十萬火急的喬婉?

「皇上。」喬婉跪在地上,汨流滿面,哽咽道:「請皇上為臣妾老父作主,盡速查明幕後陷害我父之人。」

「愛妃一一」

「皇上,請您莫鎮國將軍一向忠國護君,數十年來戎馬生涯,無時無刻不為盡忠報國而竭誠盡力,鞠躬盡瘁,又怎麼會是他人口中那等叛男背君的賊子?」

「愛妃請起。」信武帝面色陰鬱,顯然方纔曾勃然大怒,至今餘憤難消。「朕知道你爹的事與你無關,你放心,朕不會牽連無辜的。」

她聞言,心立時涼了一半。「皇上這話……難道您真的相信我爹和女真私通之事?」

「你自己看看!」信武帝將禦案上一捆文書扔給了她,咬牙切齒道:「再來同朕說,你那狼子野心的爹沒有歎辱朝廷、背叛朕!」

那捆文書重重地砸在她頭臉上,喬婉顧不得疼痛與羞恥感,顫抖著手急急抓起,一一展開細看。

女真的金印……鎮國將軍的虎符宮印……甚至還有神似她爹字跡的賣主求榮書信內容……

「不……不……」她手抖得幾乎拿不穩那一張張看了觸目驚心的墨跡信箋,「這、這一定是個精心策劃的大陰謀……有人存心誣害我爹……」

「夠了!」信武帝一把牢牢將她抓起,力氣之大彷彿想掐碎她。

「你那狼心狗肺的爹辜負了朕,至今你還想為他開脫嗎?告訴你,若非你曾於朕有救命之恩,光這通敵叛國的欺君逆上大罪,朕非誅了你喬家九族不可!」

喬婉被抓得雙臂筋骨欲斷,可在鑽心刺骨的劇痛之中,她卻什麼都顧不得了。

她只知道,爹爹是無辜的,喬家九族也不能死。

「皇上,臣妾心知此時刻,無法立即為老父找到證據可洗刷清白,但是臣妾但求皇上一念之仁,請您先弄清楚來龍去脈,千萬別教小人得逞,害得皇上錯殺忠臣良將一一」她滿臉熱淚,哀哀求告。

「住口!」信武帝殘暴殺氣盡露,霍地推開她,揚掌重擊禦案。「愛妃什麼都別再說了,此事鐵證如山,朕不可能錯殺好人,更不可能因為你一個無知婦人的三言兩語,留下心腹大患,卻動搖了朕的大好江山!」

「臣妾萬萬沒有此意,只是請皇上再給家父一個力證清白的機會……」她伏地痛哭乞求。

「滾回你的香甯宮去!」信武帝憤怒咆哮,「別讓朕耐性盡失,否則休怪朕連你也一併論罪問斬!」

「皇上一一」她淒然悲喊。

「來人,把甯妃娘娘架出去!」信武帝氣怒的吼道。

「奴才領旨。」一旁太監和幾名宮女趕忙將喬婉連拉帶拽地拖離禦書房。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喬婉渾身如抖篩,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火了魂般淚眼低喃。

「主子,你十萬別這麼說,是敵人手段太快太殘,我們壓根措手不及一一」

「不,是我造下的孽……」她抬頭看著素兒,眼底的淒涼絕望令人心痛。「當年我假造春妃父女的書信,如今……報應來了。」

「主子,不是的!」素兒見她這樣,幾乎落淚。

「就是!」她語音破碎,心如萬箭穿刺。「我害了那麼多人,他們現在都尋我報仇來了……可是為什麼?明明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心狠手辣謀害了他們,可為什麼是報應在我爹身上?」

「主子,不是報應,這次只是……只是我們一時疏忽,竟教奸人得逞,這才害了喬老將軍的。」素兒極力安撫寬慰,不忍見她如此自咎罪責。

「一時疏忽?一時疏忽?」她痛苦地閉上雙眼,隨即淒然地笑了起來。「那可是我爹的命啊!」

素兒滿心為她難過擔憂,可也不知該從何安慰起,現在說什麼都已太遲了……

「我滿手沾滿血腥,早就不求什麼福壽善終了,可我爹不一樣,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是個保家衛民的好將軍,我不能讓他就這麼被小人冤死一一」喬婉心碎地喃喃,突地,眸光一亮。「等等,我到底在幹什麼?我可以去找爾靜哥哥救我爹啊!他現在是權傾天下的靜王爺,也是皇上最倚重的心愛臣子,他一定可以勸得了皇上,讓皇上不殺我爹!」

「這……」素兒憐憫地看著她,心裏有些不安。

「對,爾靜哥哥一定會幫我的。」她慘白如死灰的臉龐終於恢複了一絲血色,極力振作站了起來。「素兒,我們到朱雲殿去,我們去找靜王救人一一」

「主子,現下王爺不在朱雲殿!」素兒急喚住她。

喬婉回頭,臉上浮現怔忡之色。

「王爺近日為便於和諸多將軍、蕃王聯繫,已好些日子沒有回朱雲殿,都住在京師靜工府別苑裏。」素兒解釋。

「是嗎?」她怔然。「可……為什麼他從來沒有跟我說?」

「王爺該是不想讓主子分心,畢竟皇后一直對您虎視耽耽,王爺深怕主子若是露了形跡,讓皇后有機可乘,那可就不好了。」

「不,我得去找他……」她神情堅決。

「主子請以大局為重。」素兒大驚,頓時慌了。

「只要能保住我爹的命,就算是在宮外,就算要我跪看爬出宮去,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主子--」

「如果你不想我破壞大局,就幫我順利出宮去!」喬婉厲聲道。

素兒見怎麼攔也攔不住,一時無語,也只得依言從命。

在素兒的幫助下,喬婉打扮成了個不起眼的宮女,借由朱爾靜於宮中所安排的秘密通道,一出了皇宮,便直奔靜王別苑。

「婉婉?」朱爾靜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怎麼來的?」

一見到那朝思暮想、苦苦思念的高大身影,喬婉再也抑不住滿心渴盼與酸楚,撲進了他懷裏。

「爾靜哥哥!」她緊緊抱著他,摟得好緊好緊。

「婉婉,怎麼了?」話剛問出口,他的心便直直往下沈。

他當然知道答案,必定是為了鎮國將軍的事。

「爾靜哥哥,請你救救我爹……」她抬起頭,淚眼裏滿是焦灼與祈求。

「你不該來的。」他溫柔地替她拂開頰畔的一繒發。「鎮國將軍通敵叛國的證據鐵證如山,這次皇后勢在必得,這就是你上次心軟,沒能及時將她自鳳座拉下的後果。」

上次,多年未能有子的皇后狗急跳牆,與青梅竹馬護衛私通有孕,她雖得知,卻不忍見一屍二命,現今皇后順利誕下兒子,穩坐後位,卻掉轉過頭來對付她。

「皇后?是皇后害我爹的?」她心臟像被插進一柄熾熱利刃,痛得緊縮成了一團。「怎、怎麼會是她?」

「你太大意了。」他意味深長地道:「你早該知道,皇后是個什麼樣的人。」

「對……」她淚水跌落臉龐,語音破碎,「是我的錯,但不該是我爹受累。爾靜哥哥,現在在皇上面前只有你說得上話,皇上最信服的是你,只要你替我爹力證清白……」

「婉婉,我很想這麼做,但我不能。」他的微笑帶著一絲悲傷。「我們努力了這麼多年,眼看著已到最緊要關頭,絕不能輕舉妄動,讓敵對勢力有機會將你我牽扯進去,毀了我們多年精心佈局的一切一一」

「可我爹是無辜的。」她無法呼吸。

「婉婉,沒有人是無辜的。」他輕歎一聲,「包括你我在內。」

喬婉渾身一震顫,但仍死命攀住最後一絲希望,「可是就算為了我,為了我……救救我爹好嗎?所有的罪過都由我來受,爾靜哥哥,求你無論如何救救我爹……」

「婉婉,你忘了你當初答應過我什麼嗎?」朱爾靜面色一寒,透著嚴峻與無情。

她呆住了。

「你忘了你答應過我,要做我手上這一顆最重要的棋子?」他咬牙切齒,眸光燃燒著熊熊怒氣。「為了我們的將來,為了助我興複大業,奪回江山,我們說好了不論面對多大的犧牲與痛苦,在未達目的之前,都不能有一絲動搖!難道你全都忘了嗎?」

「我……」她臉上血色瞬間褪得幹乾淨淨。

「我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毀了這一切。」他極力克制怒吼,卻怎麼出抑不住語氣裏的冰冷決絕。「婉婉,你知道什麼我都可以依你,可唯獨事關江山,你就萬萬不該為難我!」

喬婉望著他,剎那間像重重捱了一記悶棍,全身如墜冰窖般寒冷、孤獨……而絕望。

她鬆開了,踉蹌後退。

原來……竟是她在為難他……

原來……

朱爾靜衝動地怨抓住她的手,卻終究忍住。

「既知今日,何必當初。現在,你總算明白什麼叫作一念之慈,反受其害了?」

「冤孽……」她顫抖了起來,淒涼地喃喃,「這都是冤孽。」

朱爾靜沈默無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緩緩地轉過身去,纖瘦背影孤寂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王府。

儘管在那一剎那,他恨極了自己的心狠手辣與無能為力。

可時至今日,任憑誰都不能阻礙他的雄圖霸業,複國之路!

就這樣,喬婉安靜地回到宮裏,安靜地換回皇貴妃袍服,安靜地坐在窗口,著四方那片殘紅如血的夕陽。

一直默默支持著她、擔憂著她的父親,最後還是成為宮廷權勢角力之下的犧牲者。

當秋天的第一片黃葉凋落的那天,當她爹人頭落地的那晚,喬婉一身素衣散發,跪在寒如冰箱的地上一整夜。

她知道自己這次雙手染上的是親父的鮮血,這罪孽,一生再也洗清不了。

喬婉再也無法掙脫注定好的命運,她已經失去太多,再沒回頭的路,只能繼續往前走。

她心知肚明,自己再也不是昔日那個天真單純、熱情孝順的小女孩,她早已忘了自己本來的面目。

現在的她,是皇貴妃喬婉,是地位僅次於皇后的甯妃娘娘,而她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拉下皇后、成為信武帝的皇后,然後幫助爾靜哥哥登基為帝,完成多年心願。

「那些東西都給我吧!」她精心妝點得清麗絕美的玉容噙著淡然微笑,對素兒道。

「什麼東西?」素兒有些不安地看著頭頂珠翠金銀冠,一身火焰般豔色華袍的主子,一時反應不及。

主子在鎮國將軍被問斬後隔日,就換回了一貫華麗的紅裳袍服,甚至眉掃黛色,唇點胭脂,渾身上下珠光寶氣,這和昔日老夫人過世之時,不顧後宮眾人議論,硬是素衣服喪了一整年的她大相回異,前後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

「足以把皇后拉下後座的致命東西。」喬婉嘴角浮起了一朵好美、卻也令人慄然的笑容。

「主子當真願意做了?」素兒有些不敢置信。

「怎麼會不願意?本宮現在鬥志高昂,興致可好著呢,反正這後宮早見慣了熱鬧,本宮又怎能讓大家失望?」

素兒不知該感到歡喜還是憂慮好,主子終於願意痛下殺手,掃除所有橫亙在王爺面前的阻礙,這本是好事,可見她這模樣,她又覺得心底陣陣發涼。

「素兒,你是王爺最信任的助手,他要我在宮裏便宜行事,必定會將一幹物證交託給你的。」

「東西……」素兒遲疑,「確實是在婢子這兒,可主子倘若真要動手,也許該尋個恰當的機會一一」

「三日後,便是太子週歲宴。」喬婉輕輕搖晃著手裏那一盞剔透琉璃杯,裏頭漾動著是紅豔得像血一般的薔薇露。「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時機了。」

「……是。」

「對了。」她眸光輕抬,直直注視著侍女,「聽說皇上今日召見眾大臣議事,王爺也到了嗎?」

「是。」素兒恭敬稟道:「婢子聽李公公要人在禦花園的風波亭內備妥佳宴,說是給皇上和王爺議完事後,前去飲酒賞楓的。」

「知道了。」她眼神有一瞬間迷濛,隨即點了點頭,「你先下去吧。」

待素兒退下後,喬婉將杯中的薔薇露一飲而盡,指尖緩緩拭去唇辦沾上的一點殘紅。

為了他,她放棄了自己的天真、善念、良知……與快樂。

為了他,她縱然一身罪孽深重也心甘情願。

「爾靜哥哥,我會保護你,我一定會幫你得到所有你想要的東西。」她啼喃自問,「那是這個皇城、這個江山、這個天下、這些人欠你的……對不對?」

皇宮內苑張燈結綵,掛滿了紅緞紮成的喜球,宮女太監們用流不息地捧著奇珍異寶進入皇后所居的宮殿,王事的大太監昂著公鴨嗓子宣報著這一樣又一樣由王公大臣們紅封孝敬的賀壽禮品。

「戶部王尚書給太子祝壽!三尺南洋大紅珊瑚樹一株、翡翠玉如意一對。」

「路州泰侯爺給太子祝壽!瓔珞寶石冠帶兩套、紫貂雪狐袍子兩套、百年老參一匣。」

一早,滿殿裏便是前往道賀的後宮嬪妃美人,誰都不想晚一步來拍馬屁,免得惹得皇后不快,將來在宮裏的日子必定淒慘至極。

喬婉身為皇貴妃,又是皇后極為「看重」的後宮姐妹,在這殿裏自然是坐首位,身畔的花幾之上,自然也是各色細點瓜果美酒齊備。

「我們太子爺喊母后的聲音可真脆真好聽。」她嫣然一笑,滿眼憐惜喜愛地看著讓皇后抱在懷裏白胖可愛的小太子,逗著他道:「雖說婉姨宮裏沒有哪樣東兩是比得上你母后的,可這只八寶玲瓏金鎖是我托人千辛萬苫,方請「鳳徽號」自海外西洋巧手工匠那兒買來的。」

「哎喲!妹妹,你怎麼送這麼貴重的大禮?」皇后一見那精巧奇珍、寶光流燦的金鎖,不禁也難掩驚奇讚歎、「這、這光是上頭的金鋼鑽就值萬兩銀子吧?」

「給我們太子的貿禮,自然不能寒酸了。」喬婉笑吟吟地道,「來,姐姐請看,這裏頭還有個機關啦,輕輕壓一下旁邊的藍寶石樞紐,這金鎖就會打開,裏頭藏著根純余打造的小鎖匙,拿小鎖匙穿過紅寶石旁的細孔就能鎖上,是不是別緻得很哪?」

「果然別緻。」皇后接過金鎖,翻來覆去看得愛不釋手。「妹妹好心思,送了太子這麼有趣的好東西,我這母后真是受之有愧,卻之不恭。」

「姐姐何須同婉婉客氣?」她目光溫柔地瞅著太子的小圓臉,彷彿想伸手抱過來好好相疼一番,卻又不敢。

皇后沒有忽略她那抹渴望的神情,暗暗得意一笑,面上狀若親暱地道:「待會本宮定叫太子好好謝謝甯姨妃。對了,現下什麼時辰了?咱們可別教皇上久候,萬歲爺可迫不及待要替太子慶生呢!」

喬婉點點頭,「也對,千萬別誤了良辰吉時。」

不一會兒,眾妹動身前往擺宴的永福閣,自然是以皇后為首的鳳鑾軟轎先行,甯妃在後,其他妃嬪再依照宮銜服制順序跟在後頭。

這次為彰顯太子週歲千秋普天同慶,喬婉日前便向信武帝建言,讓冷宮裏閉門思過的妃嬪們也有幸參與盛會,前來誠心祝賀太子。

「萬歲爺,人多熱鬧嘛!太子福澤千秋的這一天,若是那些罪嬪賤奴都能得蒙聖恩,共賀本子福壽綿延,天下人必定會齊聲同贊萬歲爺您是自堯舜禹湯以後,千載難見的一代仁德明君。」

「愛妃這話也有幾分道理。」信武帝沾沾自喜,洋洋得意道:「朕自然不是那等氣量狹窄的歹毒昏君。那好,朕就賞她們這個恩典,教她們這天也出冷宮來給朕的兒子磕頭!」

既是皇上發話了,冷宮裏的眾多廢妃罪嬪也在這一日恩准梳洗妝扮,安排坐在宴席最下首之處。

雖說桌上的酒菜是不能同首席,甚至是二、三席相提並論,可和在冷宮裏受盡苦楚、吃餿食穿舊衣的日子相比下,簡直如同再度踏上雲端仙境了。

絲竹聲悅耳響亮,吹奏彈打的儘是一曲吉祥喜氣的曲子,宴席之上,也是衣香鬢影、酒酣耳熱,氣氛熱鬧非常。

可在這一片喜慶歡悅氛圍中,突然響起了一個淒厲尖銳、劃破長空的哭喊女聲,「皇上!您被騙了一一」

剎那間,彷彿一切全都僵凝靜止住了。

信武帝沒來由的打了個機伶,隨即勃然大怒瞪向一個跌跌撞撞朝首席這邊而來的女子。

「大膽!」皇后搶在皇上前頭重重拍了下桌,憤然嬌斥,「今日是太子的壽辰千秋,你這罪嬪在這兒呼天搶地個什麼?也不怕衝撞了皇上和太子!來人,把這賤婦押下去!」

「皇后,你要殺人滅口嗎?」昔日因涉嫌咒害甯皇貴妃而被打入冷宮的王貴嬪,瞪大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狀若厲鬼地指著皇后。

「殺人滅口?」信武帝又驚又怒又疑,迷惘地望向皇后,「這是怎麼回事?」

皇后心下一震,暴喝道:「這賤婦竟敢滿嘴胡言亂語,辱及臣妾,來人,將她捆了丟入獸牢!」

「是!」護衛們就要上前拿人。

「慢!」喬婉嗓音柔柔的、卻無清晰的喚住護衛拿人的動作。

皇后望向喬婉,不敢置信的鳳眼裏滿溢著熊熊怒火和一絲殺氣。「甯妃,你這是什麼意思?」

「皇后娘娘暫請息怒,妹妹這是為了您的高潔聲譽著想,請您先莫責怪婉婉才好。」喬婉臉上掠過一抹惶然,溫柔謙遜地道:「妹妹是想,這罪嬪當著大庭廣眾之下,口口聲聲都是辱及皇后娘娘的犯上之言,若現下沒有在這兒就問個清楚明白,還給娘娘一個公道,只怕外頭的人蜚短流長,不知為此要編派出多少無中生有的渾話來汙蔑娘娘呢!」

「這……」皇后一時語塞。

信武帝讚賞地望了喬婉一眼。「愛妃果然心思縝密細膩,沒錯,既然這罪嬪敢不要命地當著朕的面告禦狀,朕倒要聽聽,她究竟是拿什麼臉子膽敢汙蔑朕的皇后?」

「皇上……」皇后不安地低喚,「您、您又何必理這瘋婦?」

「皇上英明!」王貴嬪渾身劇烈顫抖著,跪在地上對皇帝磕了好幾個響頭。

「罪妾今日自知左右是個死,可就算拚死也要為皇上盡忠,揭穿皇后私通侍衛得孕的滔天大罪!」

「你說什麼?」信武帝站了起來,一張臉怒炸得通紅似血。

現場鴉雀無聲,所有人全愣住了。

喬婉不敢置信地望著王貴嬪,「你、你胡說什麼?」

「我不是胡說!」王貴嬪恨恨地怒視著她,「甯妃娘娘,我承認當日是我一時讓豬油蒙了心,就因為不服氣你當上這個皇貴妃,所以傻傻地聽信皇后娘娘的唆使,利誘了你的貼身侍女套問生辰八字,還剪下了你一繒發。可我萬萬沒想到事發之後,皇后卻對我不聞不問,任由我爛死在冷宮裏……」

「全是汙蔑本宮、陷害本宮的天大謊話!」皇后激動地痛斥,臉色慘白如紙。「快來人,立刻把她給本宮一一」

「皇后娘娘!」王貴嬪目光灼灼如熊熊烈火,咬牙切齒道:「你為何敢作不敢當?若你當真這麼理直氣壯、心安理得,那麼你敢不敢現場讓太子和皇上淌血認親?」

「你一一你一一太子不需要受這樣的侮辱!」皇后尖叫,氣得渾身發顫。

信武帝臉色一陣紅一陣青,狂怒又驚疑地瞪著王貴嬪、皇后,還有被奶娘抱著的太子。

「王貴嬪,皇上和太子的萬金之軀怎能單憑你的片面之詞就遭受損傷?」喬婉臉色一沈,冷靜地低斥,「沒有證據的空言臆測,你怎能一一」

「甯妃娘娘,你以為這宮裏誰都像你這麼單純、這麼蠢?」王貴嬪冷笑,「我若是沒有真憑實據,又哪裏敢冒死告禦狀?」

「說!」信武帝暴跳如雷,咆哮怒喊,「你們都給朕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別聽她一一」皇后慌張叫道。

「朕知道自己要聽誰說話!」信武帝首度對皇后露出猙獰暴怒之色。

皇后簌簌發抖,面如死灰,卻猶作垂死掙扎,「臣妾和皇上結髮多年的情分,難道還抵不過一個罪人三言兩語的挑撥離間?」

信武帝雖然滿心震怒,聞言卻也不免生起了一絲愧意。

「皇上,是皇后通姦叛君在先,欺瞞辱君在後,如果您今日信了她的話,天下人都會笑皇上白白替別人養了兒子!」王貴嬪心一橫,整個豁出去了。

這話讓信武帝的神智迅速恢複過來,大聲暴喝:「你!給朕說清楚!」

「皇后娘娘和鳳殿侍衛孫少慕是入宮前的青梅竹馬,那一日他倆在鳳殿左翼的小軒私會,皇后娘娘跟孫少慕說她一定得懷上個孩子,母憑子貴,將來就可坐穩後座,待皇上賓天,她就是至高無上的太后,到時候他倆就可以不必再偷偷摸摸地相好了……」

「你、你胡說!」皇后抖著慘白的唇,幾欲昏厥。

「賤人!」信武帝反手一摑,硬生生將皇后摑倒在地。

「皇上,不一一不是這樣的一一臣妾冤枉一一」皇后淒厲哭喊。

「皇上龍體要緊,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啊!」喬婉急忙抱住信武帝,柔聲勸道。

信武帝又怒又恨又大受打擊,整個人搖搖欲墜,幸虧喬婉死命撐住了。

「皇上,當初罪妾親眼目睹此事,嚇得不得了,本想立刻稟報皇上,可萬萬沒想到皇后娘娘馬上就藉機報複,趁罪妾鑄下大錯之時,火速將罪妾逐入冷宮。可恨她一不做,二不休,竟然還千方百計命人暗中毒害罪妾,幸而罪妾日夜戰戰兢兢,連茶水也不敢多飲一口……」王貴嬪說得涕泗縱橫。

信武帝氣得臉色發青,「好,好,這才是朕的好皇后呢!」

皇后面色慘然如死,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是半個字也擠不出。

「幸而老天有眼,今日教罪妾終有走出冷宮,重睹皇上龍顏的一天……嗚嗚嗚……就算是今日便死了,罪妾也非讓皇上看清皇后娘娘的真面目不可!」

見場面亂成了一團,喬婉攙扶著皇帝,黛眉輕蹙地問:「王貴嬪,從方才到現在都是你一面之詞,你又有何證據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

「對,對,愛妃說得對。」信武帝抖著手指著王貴嬪,「就算你所言屬實,可沒有真憑實據,朕憑什麼相信你?」

「罪妾方才說了,若非人證物證俱在,罪妾何敢汙蔑他人?」王貴嬪自懷裏掏出一方絲帕,恭敬地呈給信武帝。「皇上請看。」

信武帝顫抖著手一把抓過絲帕,展開一看,面上筋肉抽搐跳動。

慕哥:子時小軒不見不散。見帕即燃。

惜兒

皇后芳名蓮惜,小名惜兒,信武帝自然清清楚楚,尤其這上頭的字確實是皇后圓潤秀麗的字跡,半點不假。

「你這賤人!」信武帝目眥欲裂地怒瞪皇后,一把揪住她的衣領狠狠提將起來。「你怎麼對得起朕?」

見那方早該被燒得灰飛煙滅的絲帕出現,皇后心知大勢已去,整個人彷若死了大半,全身戰慄地望著信武帝,但隨即懼意褪去,仰面狂笑了起來。

定是慕哥要留她的絲帕為念,卻萬萬沒想到,反成了坐實她通姦死罪的鐵證!

原來……無論有情與無情,這些男人注定要聯手置她於死地。

「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皇后笑到眼淚都滾出來了,「你們男人自以為是天,是女人的主宰,高興起來要我們生就生,厭惡起來要我們死就死……你說,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喬婉聞言恍遭電擊,不禁愣住了。

信武帝萬萬沒想到皇后竟敢對自己說出這等忤逆之言。

「我方蓮惜是一個人,不是一條狗!我恨只恨自己生做女兒身,這才任你們這些無情無義、沒血沒淚的畜生糟蹋!」皇后雙眼恨得出了血,「你要就現在殺了我,可我永遠不會後悔讓你這皇帝當了龜孫子,哈哈哈……」

「來人,把這瘋婦給朕拉下去淩遲處死!」信武布瘋狂的大吼大叫,「還有那個孽種!那個姦夫及方家九族,朕統統要他們人頭落地!」

連番巨變疊起,震驚了全場,在皇帝狀若瘋了似的狂叫咆哮聲中,場面鬧哄哄得彷彿離了現實。

喬婉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好像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眾人極盡悲歡癲狂的奇異詭怪舉止與表情,最後是太子哇哇啼哭的慘叫聲將她整個人驚醒了過來一一

不!不要!

眼見信武帝拎起年幼的太子往地上狠狠扔去,她想撲上前去阻止已是來不及。

鮮血在瞳孔炸開的瞬間,她眼前一黑,頓時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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