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江山(誰家天下3)》第11章
第九章
那日,喬婉利用了朱爾靜的情資,在最恰當的時機裏,串通王貴嬪揭發皇后有孕產子的真相。皇上龍顏大怒,廢了皇后,殺了孽種,斬了皇后與侍衛孫少慕一家百口。

喬婉至此成為皇上在後宮裏最為信任的女人,一個月後,順理成章登上母儀天下的後座。

但,看著那麼多人無辜遭受牽連死去,喬婉非但沒有父仇終於得報的痛快感,她只感覺到永無止境的淒涼、悔愧與悲傷。

深夜時分,在隱密的宮苑密室裏,喬婉坐在昏暗的燭台前,愣愣地發著呆。

只要一閉上眼,彷彿還可以看見當日那一幕一一

「不……」她渾身如墜冰水之中,忍不住發抖起來。

下一瞬間,她被擁進了那熟悉的、寬大溫暖的臂彎裏。

「爾靜哥哥?」她不勝寒苦地抬起頭來,眼神有那麼一剎那的陌生與蒼涼,彷彿認不得眼前心愛的男人,然後才漸漸地回過神。「你怎麼來了?」

朱爾靜並不後悔先前為顧全大局,對她爹之事袖手旁觀,以致令她傷心至深,但他確實後悔當日不該待她那般兇惡。

此刻見她靈魂備受煎熬折磨的淒苦眼神,他分外心痛。

「我去了一趟信陽,今早才回來。」他緊緊地抱著她,心情沉重地道,「皇后一事我知道了。婉婉,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苦?

她澀澀地笑了。

這些年來,她早已分不清什麼是苦、什麼是樂,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她只記得該幫助他取回江山,坐穩龍位,以他的快樂為快樂,然後他們就可以得償所願,永遠在一起,其他的,她什麼都記不清了。

「爾靜哥哥……」她抬手觸摸他的眉心,指尖冰得令他心悸。「我就只剩下你了……」

「你一直有我。」他在她耳畔低語,語氣堅定無比,「我會永遠陪著你。」

「爾靜哥哥,請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仰望著他,「這真是我們所想要的。」

朱爾靜凝視著昔日清麗的容顏已被美麗妝飾得判若兩人的喬婉,她清亮眸底的天真快樂被蒼涼的傷痕取代,只覺得心如刀割。

但為了大業,他已犧牲了所有。只要奪回皇位,奪回原就屬於他的天下,成王敗寇,史書上也只會寫下他如何匡扶正統、複國成功的偉大功績。

一將功成萬骨枯,世上豈有不流血流淚即可穩坐的江山?

更遑論昏君無道,小人橫行,他朱爾靜有絕對的自信能讓天下百姓過上比現在更勝數十、甚至數百倍的好日子。

「相信我。」他將她擁得更緊更緊,彷彿要將她融入自身骨血之中。「我們做的是對的事。」

「我們做的是對的事。」喬婉喃喃,不斷催眠著自己、說服自己發自內心去相信。「我們……我們做的是對的事……」

既然是對的,可為什麼當她做了這些對的事的時候,她卻只感覺到無比深沈的悲傷和恐懼?

她最近常常覺得冷,好冷好冷,這股寒意好似是自心底、骨子裏滲透出來,就算她裹上再多的袍子也驅逐不去。

也只有在爾靜哥哥懷裏,她才能再度感覺到一絲暖意,感覺到自己是真正活著的。

「爾靜哥哥?」她緊偎在他溫暖的胸前,聲音低微得幾不可聞。

「嗯?」他撫摸著她的頭髮,語氣裏滿是憐惜。

「你還記得我娘在我小時候,常常唱給我聽的那支小曲兒嗎?」

「我記得。」朱爾靜的眼神因回憶變得溫柔。「那年我中了毒,你就是一直不斷唱著那支曲兒安慰我、陪伴我,我怎麼會不記得呢?」

「那麼你可以唱給我聽嗎?」

「我一個大男人唱小曲兒?」他一怔,不禁失笑。「要是傳出去,會給人笑話的。」

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落寞寂寥。

「好好。」他心一痛,急急道:「我唱。」

「真的嗎?」她眼底升起一朵小小的希望火苗,令人觀之鼻酸。

「爾靜哥哥幾時誆過你,又幾時說話不算話了?」他輕輕地吻了下她的額心。

喬婉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四肢百骸好似也漸漸暖和了起來。

「要是唱得七零八落、五音不全可別笑我哦!」他清了清喉嚨,先警告道。

「只要是爾靜哥哥唱的,一定好聽。」她淺淺一笑,眸光有些迷濛。

她又怎麼會笑他呢?就連她自己都忘了那支曲兒該怎麼唱了。

彷彿娘唱那支曲兒哄她睡覺,彷彿她唱那支曲兒哄著爾靜哥哥睡覺,已經是好久好久……是前生的事了。

朱爾靜抱著她,輕輕搖晃著,無限柔情地開口唱道:「寶寶乖,寶寶睡,夜裏別怕黑,星星陪你睡,爹心肝,娘寶貝,寶寶要乖乖,乖乖好好睡……」

喬婉這才終於安心地閉上雙眼,蜷縮在他溫暖的懷裏,這一刻,她感覺到自己好像回到了當年,好像還是那個爹娘健在、無憂無慮、天真快樂的八歲小婉婉……

好像那些年的那些歲月都沒有真正過去。

好像這些年的這些痛苦都未曾發生過……

在清冷如永夜的深宮裏,喬婉總是苦苦盼望、癡癡等待著,有朱爾靜陪伴的那些幸福的夜晚來臨。

可是這一天深夜,她穿著那襲象徵一國之母,金尊玉貴織錦鳳袍,髻上束著金光燦燦的鳴鳳髮冠,美麗的臉上卻是一片冷漠。

她的手,緊緊掐攥成拳。

偌大的香甯宮內,靜得連根針落下都有聲,可香甯宮外,隱隱傳來了殺聲震天的咆哮,淒厲的慘叫聲夾雜著絕望的哀鳴哭號,一聲聲恍似自地獄深處傳來。

她的腦海裏浮現夜幕降臨的不久前,在禦書房裏,驚恐又憤怒的信武帝被逼自縊的那一幕一一

幾名孔武有力的皇家侍衛狠狠拉緊手上的雪白長綾,信武帝雙目暴突,舌頭伸得長長的,七竅被劇烈力量激出了血來,觸目驚心地流佈滿面。

朱爾靜身著白色袍子、胸口繡著銀色盤龍,慣常含笑的俊美臉龐面無表情,負手注視著這一切。

他眼底是毫不掩飾的痛快滿足,多年來積恨深如海的苦怨冤辱、國仇家恨,在這剎那間展露無遺。

「為什……」信武帝氣絕前雙目暴瞪著他。

「還用問嗎?」他冷冷地笑了,眸底卻毫無半點笑意,「這一座江山,本就是我的!」

「你……」信武帝頸子斷折,此生此世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了。

「臣弟恭送皇兄仙歸。」朱爾靜微笑道。

喬婉還記得自己顫抖著冰冷雙手,捧起玉璽,在她模仿信武帝的字跡假造的「罪己遺詔」上蓋下朱紅璽印。

朕昏庸無道悔恨羞慚,上辱沒列祖列宗,下愧對黎民百姓……唯有自縊,將江山還予朱氏正統王孫,方能稍慰列祖列宗先靈……

她已經為他做完最後,也是最正要的一件事一一由她這個信武帝的皇后,親手將此遺詔頒布天下,令他奪回皇位,穩坐江山的理由名正而言順。

她做完了她該做的,其他的便由他掌管一切、奪宮複位,收拾大局。

喬婉像遊魂般回到鳳宮,在朱爾靜的人馬護衛之下,安安靜靜在鳳宮裏等待大事抵定。

靜王軍隊為防有人從中趁火打幼,鐵腕鎮壓,令得那一夜無論有罪或無辜的嬪妃、宮女、侍衛、太監們,都在劫亂之中死了大半。

「主子,靜王大業功成了!」素兒自門外奔進,眉眼間難掩興奮。「文武百宮已在半個時辰前擁戴新君、三呼萬歲。」

喬婉清瘦身子微微一晃,蒼白的臉上閃過激動、釋然、寬慰之情,卻也無法自抑地深深歎了口氣。

「終於走到這裏……」她閉上雙眼,想起了所有經曆過的種種悲歡苦樂,卻是笑與淚、痛與喜全模糊成一片了。「我們終於熬到這一天了。」

「是啊,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素兒面上喜色盈盈,好不為她高興。「娘娘,待會兒靜王--不,是新皇就會來看你了。這麼多年來嘗盡辛苦,兩位主子今日總算苦盡甘來,素兒也好為主子們開心啦!」

「素兒,謝謝你。」喬婉淚眼朦朧,緊緊握看素兒的手,「這些年來若不是有你陪著我,我只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主子,以後什麼都會好了。」素兒替她拭去淚水,含淚喜笑道:「將來,您每天都會過得很幸福很幸福,再也不需要流淚了。」

「對……往後我的生活裏只有歡笑,不會再有眼淚了。」她還是喜極而泣。

「莫哭莫哭,主子,不如讓素兒幫您重新妝點一番,等萬歲爺一會兒來了,瞧見必定十分歡喜的。」素兒興匆匆地提議。

喬婉不禁羞怯地紅了臉,吞吞吐吐地道:「那、那好吧,就有勞素兒了。」

素兒歡歡喜喜地幫她重新打散了發,伺候著她洗淨淚痕斑斑的臉,捧出色色齊全的胭脂香粉來,巧手替她描得柳眉黛色新新,櫻唇點點嫣紅欲滴。

不一會兒,喬婉雪白臉蛋顯得清麗嬌嫩,楚楚可人極了。

「主子,來,換上這新裁繡的袍子吧。」素兒展示著一襲帶著喜氣的淡紅榴花緞袍。

喬婉臉上喜悅的笑容消失了,看著那襲宛若新嫁娘的袍子,不禁輕歎一聲。

「不,畢竟先帝駕朋不久,我曾經是他的皇后,卻穿得一身喜氣,終究不太適宜,爾靜哥哥見了,心底說不定也會覺得我怎麼恁般冷血無情,連半點表面工大都懶怠做。」

她沒有忘記,為了演好今夜這出「戲」,就連他自己穿上身的也不是簇新尊貴的金黃龍袍,而是雪白銀繡的盤龍袍子。

「主子這麼說也有道理。」素兒略一沈吟,「那,主子想換過哪一件呢?」

她沈默了很久,才輕聲道:「我記得還有一套玄黑色鳳袍,衣繡金色鳳凰的,不如就那件吧。」

「是,素兒馬上去取。」

不一會兒,喬婉一頭青絲綰成後髻,別上金色鳳凰釵,耳垂掛著金色牡丹穗子,纖秀身子套上玄黑色鳳袍,束以金縷帶,更加顯得柳腰不盈一握,卻端的是尊貴優雅動人。

她就這樣自三更天歡喜忐忑地等待著,直過四更天、五更天…一直至紅燭成淚,余煙裊裊,大業功成的朱爾靜卻始終沒有來。

終於,斂容端坐在雕花榻上的喬婉緩緩收回跳望的眸光,落在一臉疲憊又惴惴不安的侍女臉上。

「主子。」素兒強笑安慰,「也許萬歲爺剛好有事耽擱一一」

「不用說了,我明白。」她臉上浮起一抹淺笑,勉力撐起身子,「你也歇息去吧。」

話聲未落,她整個人突然軟軟墜倒一一

「娘娘!」

朱爾靜繼承大統之後,文武百宮稱頌感佩不絕,民心大安。

但喬婉卻病倒了,而且這病來得凶狠,她陷入昏迷之中,日夜苦苦掙扎徘徊在冰凍寒冷和烈火焚燒的痛楚裏。

鳳宮裏眾人全急壞了,尤其是素兒,每每在太醫面色凝重的離去後,背著人暗地裏哭了好幾回。

「娘娘,您振作點,一定要快些好起來呀!」她顫抖著手努力餵著一匙一匙的湯藥,哽咽得幾不成聲。

喬婉依然昏昏沉沈,人事不知。

朱爾靜也日日到她榻邊探視,可每次都只能匆匆來去,因為喬婉如今在名義上是先帝的遺後,是他的「皇嫂」,縱然他心急如焚,恨不能時時伴在她身側,可朝中大事剛定,他萬萬不能落人口實。

他只能叮囑太醫院,務必要速速治好喬婉的病,否則提頭來見。

在太醫們戰戰兢兢,竭神盡力地療護之下,半個月後,喬婉的病終於漸漸有起色了。

「爾靜哥哥?」她慢慢睜開雙眼,一望見的便是他焦急心痛的眸光。

「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他糾結的心總算稍稍放鬆了些。

她再不醒來,全太醫院的太醫們就要個今腦袋刁;保了。

「爾靜哥哥,我好像作了一個好長、好累的夢啊!」喬婉望著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毫無血色的嘴唇揚起一抹嬌憨笑容。「你屋外那老梅樹果子長好了嗎?婉婉給你做醃茶梅吃好不好?」

朱爾靜聞言心頭猶如萬針穿刺,鼻頭一酸,立時又強自壓抑下來,柔聲道:「我醃了有好幾罈子呢,等你病都好了,我全部開給你吃。」

「是嗎?」她淺淺地笑了。幸福地歎息,「爾靜哥哥果然對我最好了。」

「傻瓜。」他吻了吻她冰涼的額頭,心如刀割。

然而,他在牽掛著她病情的同時,卻也也另一樁大事令他備感困擾煩惱,遲遲無法釋懷。

新帝登基為皇,於祖宗禮法,須大選天下秀女,並擇一嫻淑大度者為後。

朝中文武百官皆推舉賢德陸宰相千金陸朝秀,溫婉德淑,幽賢貞靜,實為新後上上之選。

現在,就只等他金筆一勾,不日即可舉行大典冊封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這些話,又教他如何忍心、如何捨得對婉婉說出口呢?

朱爾靜陷入兩難裏,對於被安排至先帝所遺后妃禮敬宮中的喬婉,他私心想獨排眾議,不顧文武大臣及天下百姓的議論反對也要封她為后,完成他當初對她、對自己所許下的承諾。

一一她為了他,已失去一切,他怎麼也不能放開她的手!

可初坐上的江山寶座尚未穩固,他須得維持朱氏王朝的正統與正當性,自然不能在這重大環節上失了差錯,引起不必要的紛爭與質疑,於是朱爾靜決定先封宰相千金為後,日後再尋其他理由幹坤挪移。

然而後宮議論紛紛,宰相千金為後勢在必得,已盡失所有的喬婉終於還是聽到宮中蜚短流長的消息。

在聽到的那一剎那,她面若死灰,如遭雷殛般呆了好久好久。

當她終於回過神釆時,勉強克制住了瀕臨心碎、崩潰的脆弱,強撐著大病未癒的虛弱身體,決心捍衛自己唯一僅剩、也是最親最重要的人。

只要能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這是他這些年來教會她的其中一項武器。

「爾靜哥哥,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你……」喬婉病還沒大好,清麗小臉如今消減得越發可憐,纖小身子更是病骨支離,華麗鳳袍罩在身上鬆鬆垮垮,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了。「我就只剩下你了。」

她絕不能再失去他……

喬婉臉上燃燒著發狂般的決心,努力扶著床柱想下床,服侍的宮女聞聲忙上前攙扶。

「娘娘,您還不能下床,太醫說您的病還沒好呀!」

「是啊,娘娘,您身子這般虛弱,得好好躺著休息才行。」

「走開!」她想推開喧鬧得討厭的宮女,卻半點力氣也沒有,只能氣喘籲籲地掙扎。「我……咳咳咳……不要你們……素兒呢?素兒呢?」

「娘娘息怒。素兒姐姐被召往儲秀殿去了。」

「儲秀殿?」喬婉愣了一下,隨即一陣冰冷寒意爬上心口。「她、她去儲秀殿做什麼?」

宮女們面面相覷。「娘娘恕罪,奴婢們也不知道。」

「儲秀殿……如今住的是陸小姐吧?」

尚未正式為後,就已要奪她的宮人,與她為敵了嗎?

「回娘娘,的確是陸小姐住的。」一名宮女大著膽子,慇勤討好道:「不過內務總管姜公公說,待萬歲爺大婚過後,我們就該改口喚皇后娘娘了。」

喬婉心如萬箭攢刺,臉色蒼白地瞪視著宮女,「住口!」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那名宮女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忙伏下身去拚命磕頭。

「娘娘饒命啊!」其他宮女也慌得全跪下了,害怕得瑟瑟發抖。

喬婉眼前金星亂竄,陣陣暈眩襲來,她死命咬住下唇,借由劇烈痛楚勉強維持住神智清明。

不,她不能再倒下。

她喬婉鬥到了今天,絕不能在這最後關頭鬆手,輸掉她最心愛的男人!

「娘娘一一」

「都給我滾!」她緊緊攀住床柱,狀若瘋狂的大叫,「滾!」

宮女們驚慌倉惶的退出去,借大鳳宮轉眼間空空蕩蕩,只剩下孤魂似的喬婉,神情淒苦地塑著殿門外,她極目遙望,彷彿想望穿長空,望見坐在九重金鑾寶座上的那個男人。

爾靜哥哥,你不是說,我才是你這一生唯一的皇后嗎?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怎麼忍心這樣待我?

「為什麼一一」她仰天悲號,熱淚滾滾而落。

素兒接到宮女的通報,匆匆忙忙趕回鳳宮,但見鳳宮裏氣氛凝重沈滯得彷若古墓,據宮女們說稍早前大發脾氣的喬婉卻是不發一語,默默倚在床畔,好似心事重重的樣子。

素兒遠遠瞧見,不禁暗歎一聲,一臉憐惜地快步上前,輕聲道:「主子,婢子回來了。」

「陸小姐住得可還習慣?」喬婉過了很久很久才回過神來,清澈眸子溫柔地望著素兒。

喬婉對於此事出奇的平靜,令素兒大感驚訝意外,小心翼翼地解釋道:「主子,方纔那位陸小姐命人來請婢子過儲秀殿,她說是為了想向婢子打探主子您的喜好和吃食的口味,想親自做些補品替主子調養身子。」

「她是想先攏絡我這個嫂嫂,將來好在宮中早日站穩腳步吧?」她神情淡然,甚至露出微笑。

素兒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發寒,隨即酸楚湧上。「主子,素兒知道您心底很苦,您在素兒面前不用憋屈著傷心的一一」

「我很好。」喬婉垂下眼睫,掩住了眸底真正的心思。「既是陸小姐那般有心,本宮也不好折了人家的好意。不如這樣吧,你待會讓人送本宮的請箋去,就說明日請陸小姐到風宮來吃點心。怎麼說,我現下也還算是後宮之主,這份禮數總是該盡的。」

「是不是請主子再三思?」素兒話說得有些猶豫,「這陸小姐如今身份敏感一一」

「不論是什麼樣的身份,又豈是我們這些後宮女人可以置喙的?」她悲哀無奈地笑了。「不管將來怎麼樣,但我一日是這後宮的主人,就得盡一天主人的本分,總不好讓外頭的人說,我喬婉倚老賣老欺負人。」

「是。」素兒心疼地看著為了皇上犧牲到底的她,暗暗歎息。

「皇上駕到!」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宣告。

爾靜哥哥……

喬婉心驀地一跳,神情一反落寞蕭索,小臉迅速亮了起來。

「皇嫂可好些了?」

她猛然抬頭,直想起身飛奔進他懷裏,卻被他戒備警示的眸光阻止了。

喬婉一定睛,這才看見他身後的宮女太監們,心直直沈了下去……然後,她澀澀的笑了。

如今,他已能光明正大出現在宮中,出現在她面前,可是現在的他,卻又像是離她越來越遙遠。

「朕要同皇嫂商議家事,你們都退下吧。」朱爾靜含笑對眾人道。

「是,皇上。」眾人恭敬退去。

素兒也望了喬婉一眼,謹慎地守在門外。

四周俏靜,紅籠紗燈燃起一室溫暖,喬婉望著依然佇立在原地,尊貴守禮的他。

誰也沒有先開口,誰也沒有先動彈,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喬婉就這麼靜靜等待,等待著他是否能張開雙臂,一把將自己緊緊攬入懷裏。

可,他終究還是令她失望了。

「婉婉……」他的歎息低不可聞。

「不要娶她。」淚水不爭氣地衝上眼眶,她痛恨自己嗓音裏的軟弱顫抖,「請你……別娶陸家小姐。」

「婉婉,這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朱爾靜凝視著她,盼望她能理解。「為了我們長遠的未來一一」

「不!」她直直逼視入他眼底,「我不要!」

「婉婉?」他盯視著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她淒厲地低喊,「我不要再等待,也不要再退讓!為什麼是她成為你的皇后,而我卻不能?」

「婉婉,你別鬧小孩脾氣。」他心微微揪痛,卻也難掩煩躁不耐,「我說過了,為了大局著想,此番立後意旨在安撫朝臣、穩定民心,可待風頭平息後,我必定會想個萬全之策,還給你一個公道……」

「還我公道?」她喃喃,悲哀地笑了。「如今,你我之間,就只剩下一個公道了嗎?」

「你該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蹙起眉,略感困擾焦躁。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想你是什麼意思了。」她眼神蒼涼地望著他,美麗的容顏瞬間像衰老了好幾歲。「爾靜哥哥,難道我們這些年來受盡煎熬苦楚,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喬婉不敢問出口的是一一可現在的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已坐上龍位,值此敏感時刻,更是萬萬閃失不得。」他冷靜地看著她,溫柔嗓音裏有著絕不容質疑的固執果斷。「婉婉,你向來識大體,為何偏偏要在這件事上,與我為難?」

「我……為難你?」她下唇抖動,淚光瑩然地瞪視他,「爾靜哥哥,你說這話對我太不公平,難道這些年來我所做的,不值得向你討來這個皇后之位嗎?」

「沒錯!」他臉上浮現難抑憤怒痛心之色,「我說過我一定會封你為後,我不會忘記我曾對你許過的承諾,可倘若你硬是要在此時此刻沈不住氣,做下那等愚不可及的個寵行為,只會壞了你我的大事一一」

「是壞了你的大小吧?」她滿心嫉妒悲憤交加,衝口而出。

「婉婉?」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怎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有一剎那的退縮與愧疚,可見他錯愕憤慨,她心一痛,所有堆積的淒楚委屈霎時全爆發了開來。

「我說的。」指尖深深掐入她柔嫩的掌心裏,「難道不都是事實?」

「婉婉,你太教我失望了。」他眼底儘是痛心。「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天,你卻因一時名分意氣之爭,就不惜要毀了這一切。婉婉,你這樣對得起我,也對得起你自己嗎?」

喬婉悲哀地看著他,心如刀割。「爾靜哥哥,這個皇后之位是你自己答應給我的,可如今你卻要拿它去同別人作交易一一一」

「不要再說了!」朱爾靜憤慨地轉過身,「倘若你不能理解我的心,那麼在這件事上,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這幾日你自己好生想想,想通了,再來告訴我!」

「爾靜哥哥一一」她淒絕地望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想挽留他的小手只抓著了滿把冰冷的虛無。

她,再也沒有退路了……

「娘娘,往後秀兒得多蒙您指導了。」

清雅可人的相國千金陸朝秀笑意溫柔,天真的眼神裏儘是崇拜與敬重。

「這個自然。」喬婉面帶微笑,心在顫抖,戴著金指套的手指卻穩定無比地在甜湯裏投了毒,「來,嘗嘗這味冰糖銀耳湯,極是滋陰潤肺的。」

「謝娘娘賞賜。」陸朝秀受寵若驚地捧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

喬婉輕輕地笑著,眼底卻儘是蒼茫。

沒有人敢質疑她這位賢良淑德、地位尊榮的先帝皇后會下毒謀害新後,就算人是在她宮裏中的毒,被追究之下,死的也只會是其他地位卑下而嫌疑深重的宮婢。

喬婉知道自己已成為了一個狠毒、可怕的「皇宮裏的女人」,但身後就是懸崖,她這一生再也不能往後退讓半步。

她只能做她該做的事,一如這些年來為他所做的種種。

爾靜哥哥,你說過,我會是你唯一的新娘,你唯一的皇后。她只能在心底不斷地說服著自己。

喬婉就這樣親眼見陸朝秀喝完甜湯後,不到半盞茶辰光,劇烈抽搐吐血哀號,慘死在她面前。

「傳太醫!快傳太醫!」她的聲音是驚惶,她的眼神是冷漠。

一旁急急衝上來的素兒瞥見她的目光,剎那間僵住了。

喬婉已經什麼都不怕了,她淡淡地迎視素兒驚駭的雙眼,「呵,原來已經太遲了嗎?」

是的,一切都已太遲……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