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後來史塔利說來人的確是闖空門的強盜,當場被擊斃,而他們是職責在身,更屬於正當防衛,尤其他們是FBI,有權逮捕或狙殺身爲現行犯的武裝歹徒。
「我知道了,謝謝。」看得出忙了一整夜的他們很需要食物和咖啡因,管娃一早就端給了他們一籃香噴噴的鬆餅和一壺新鮮熱咖啡。
「謝謝夫人。」史塔利和另一名探員萊德幾乎是感激涕零地接下。
她點點頭,一夜無眠的眼圈也黑得很明顯。
回到屋裡,歹徒中槍倒地的地方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但空氣中還是隱約有股血腥味。
一種死亡的氣息。
她又開始反胃了,吞了好幾口口水才抑制下來。
家裡電話沒響過,手機也沒有未接來電,甚至連通簡訊也沒有。
他究竟在忙什麼國家大事,連打一通給遇襲妻子的關心電話也沒時間嗎?
管娃捧著咖啡杯蜷縮在起居室的長沙發裡,對著正在播放清晨新聞的CNN視而不見,思緒渾沌茫然。
經過昨夜的重大沖擊後,她這才突然發現自己在美國除了萊斯外,竟然沒有半個親人,幾乎是孑然一身。
雖然他的家人對她很好,但是他們遠在其它州,要碰面只有一年兩、三次的機會,還得協調在誰家聚會,其它人再搭乘飛機或開車跨州前去相見。
附近鄰居都是白人居多,又自恃是上流社會人士,族譜大概可以上推到當年搭五月花號到美國展開新人生的某某英國貴族,所以對她這個東方人自然而然有著掩不住的輕蔑和歧視。
尤其在知道她竟然高攀了他們心目中英俊挺拔出色的萊斯.赫本之後,她就受到了鄰居太太小姐們的聯合抵制,連萬聖節獲準到他們家來要糖果的小朋友都少得可憐。
去他的擔擔面!美國有什麼了不起?
要不是她深愛的男人在這裡,她才不想住在這個一切都大到令人心慌、大到令她時時感覺到寂寞無比的土地上!
可是,她能分到他的時間就那麼一點點,而且現在好像還越來越少。
她真不知道像這樣的漫長日子,只靠著他的愛支撐下去的她,到底還能撐多久?
「早知道在台灣隨便找個公務員嫁就算了。」她賭氣地大聲咒道。
「不准!」
一個低沉有力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她竟然完全沒有發覺他是什麼時候接近身邊的。
「萊斯?」管娃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緩緩回頭。
佇立在面前的果然是她高大結實,渾身上下散發著雄性費洛蒙的猛男丈夫──混蛋萊斯.赫本!
他看起來一臉疲憊,好像三天三夜沒睡覺了,卻還是性感得讓她的心輕易爲之融化。
「哈!」她忍不住賞了他一記結結實實的粉拳!
萊斯完全沒有躲開的意思,乖乖承受妻子那著實有點威力的拳頭,不忘佯裝痛楚地揉了揉小腹,「噢。」
「噢你個大頭鬼!」她斥道,下一瞬再也按捺不住地撲進他懷裡,將他抱得好緊好緊。
「老天,我真想念妳的味道。」他緊緊擁著她,沙啞地歎息。
她把臉埋在他胸前,沉浸在那揉合著汗味、咖啡和煙草味的男人氣息裡,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萊斯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發,半晌後才緩緩開口:「我聯絡了喬,妳會搭晚上的班機到亞特蘭大,在他們家住一陣子。喬和莎賓娜很期待妳的到訪,他們已經安排好了帶妳四處逛逛──」
「爲什麼打發我走?」她猛然擡頭,一雙烏黑滾圓大眼銳利的盯著他。
「不是打發。」他皺起濃眉,「親愛的,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怎麼會想打發妳走?」
「不要口口聲聲親愛的,你們美國人見了誰都說親愛的,一點也不希罕啦!」管娃火大了,開始看什麼都不爽。「你明明就是蓄意安排我離開這裡,爲什麼?跟這幾天我連續遇到的意外有關嗎?你到底在隱瞞我什麼事?」
他早知道看似慵懶漫不經心的小妻子,其實腦袋精明得厲害,但是此刻他多麼希望她能更像她所表現出來的嬌滴滴的小女人姿態那樣,可以乖乖地任由他安排保護。
萊斯略感傷腦筋地揉了揉鼻梁,棕眸透著一絲謹慎,像是在審慎考慮著該對她透露多少。
「聽我說,最近有個棘手的案子,雖然目前初步解決了危機,但是後頭牽扯的層面越來越廣,我怕妳留在家裡會受到波及。」他深沉嚴肅的眸光阻止了她欲開口的抗議。「就當讓我可以心無旁騖地處理這些事,別再教我分神爲妳擔心了,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憂心之色,而且這樣的憂慮還是爲了她,向來穩如泰山,做什麼都勝券在握的萊斯真的害怕她遭受到什麼危險。
究竟是什麼事情嚴重到這種地步?
「你怕敵人拿我的安危威脅你?」管娃吞了吞口水,有種作惡夢般的不真實感。
這種事情應該是出現在好萊塢電影裡的情節,怎麼可能會發生在真實的日常生活裡?
「任何人試圖傷害妳,」萊斯的語氣冷靜鎮定,卻透著一股令她胸腔發涼的殺氣。「就必死無疑。」
「既然如此,爲什麼要把我送到你大哥那裡?而且如果連我都有危險,代表你會比我更加危險──我不管,我要留在你身邊,誰都不能把我拖離開這裡!」她執拗地道。
「我不會讓妳冒險。」他的神情比她更堅決。
「萊斯──」
「這件事已經決定了。」他斷然道,「我幫妳收拾行李,史塔利和萊德會護送妳到機場。」
「萊斯.赫本──」她咬牙,雙眸冒火。
「娃娃,我寧願讓妳氣我一輩子,也絕不允許妳有一絲一毫的危險。」他嚴肅地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道。
可惡透頂的家夥,一句話就讓她無話可說!
眼眶驀地湧上淚霧,貝齒緊咬著下唇,無邊無際的驚慌和恐懼緊緊咬著她的心臟往下沉去。
她不要失去他!她不能失去他!
「萊斯.赫本,你給我聽好!」管娃仰頭望著他,「我要你發誓會好好照顧你自己,連一根頭髮都不許掉,要平安回到我身邊,不然上帝爲證,我一定會親手拆掉你每一根骨頭!聽見沒有?」
萊斯眸光裡浮起了笑意和愛意,雙手捧起她的小臉,低下頭狂野猛烈地吻住她。
「我發誓。」
※※※
管娃終究沒有搭上晚間那一班飛往亞特蘭大的班機,因爲史塔利和萊德死了。
他們在護送她進入機場的那一剎那,中彈倒地身亡!
那一瞬間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前一秒史塔利還笑著跟她說話,下一秒他和萊德就軟軟地倒了下來。
四周衆人尖叫著,管娃先是呆愣住了,隨即急急扔下手提袋,顫抖著跪在地上試圖扶起他們。
「史塔利,萊德,醒醒!」她死命抑住驚慌的淚意,大聲的向周遭叫喊:「叫救護車!快!」
可是他們胸口不斷流出濃稠腥紅的鮮血,他們倆一動也不動,凝滯的眼珠呈現死亡獨有的僵冷空白。
史塔利有一個女兒,萊德甚至還沒來得及結婚生子……不可以,他們不可以死……
在這一瞬間,管娃突然發覺殘酷無情的死亡,原來可以如此輕易就降臨在她身邊!
生命竟然這麼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不要!」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緊緊攬著他們兩個。「不可以……」
一切都發生得異常緩慢又快速,像是電影裡刻意放慢了動作的鏡頭,短短幾秒間,她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高瘦身影,正緩緩擠進人群,金髮,左手怪異地插在口袋裡……
左撇子!
她頸後寒毛豎起了起來,動物求生的本能如失火警鈴般瘋狂敲打著全身神經,管娃二話不說放下史塔利和萊德,倉皇抓起手提袋,顧不得其它行李和衆人驚異的目光,拔腿就跑!
她必須逃……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非逃不可,可是腦中不斷叫囂的聲音警告著她:就算在衆目睽睽之下,有心要她小命的人,也一定能找出趁亂解決她的辦法!
他們不就輕易殺掉了史塔利和萊德了嗎?
管娃不知道她該逃到哪裡去,恐懼張大利牙狠狠咬住她,她不假思索的躲進女廁裡,管他安不安全。
「對不起!」她和從某間廁間出來的婦人撞成了一團,驚慌地急急道歉。
「沒關係。妳還好嗎?」一身出差打扮的中年婦人關懷地問,並幫她收拾落了一地的東西。
「謝謝,我、我沒事……」她強忍牙齒打顫的沖動,突然慶幸今天自己穿的是黑色套裝,血沾在身上並不明顯。
老天!史塔利和萊德因她而死,她竟然瘋狂得腦中只閃過這個念頭?
她一定是瘋了……被嚇瘋了。
管娃迫不及待躲進其中一間廁間,立刻把門上鎖,跌坐在蓋子放下的馬桶上,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渾身抖得像急速失溫的瀕死之人。
萊斯!
「對,打給萊斯,我得警告他有危險……」她喉頭哽住了,「還有史塔利和萊德……死掉的事……天哪!爲什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伸手在手提袋裡一陣翻找,指尖觸及到冰冷的鑰匙圈、零錢包、某個沉重的東西──管他是什麼──然後終於找出了她的手機。
顫抖的手指幾乎按不準熟悉的號碼,她撥錯了好幾次,才在回放鍵裡找到了丈夫的手機號碼。
「快接電話,拜托,快啊!」等待接通的幾秒鍾漫長得彷佛永恆之久,她的心臟猛烈敲擊著胸口,腦中陣陣暈眩。
「娃娃?」終於,萊斯低沉有力的嗓音響起。
一聽到他沉穩可靠如盤石的聲音後,管娃緊繃的神經霎時鬆弛了下來,灼熱的淚水也滾了出來。
「萊斯……史塔利和萊德死了……有、有人殺了他們,怎麼辦?怎麼辦……」她嗚咽著斷斷續續道。
「妳現在在哪裡?」他的聲音也充滿了緊繃,還有一絲她猜不出的異樣感覺。
「我在機場的女廁裡。」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堅強全消失了,顫抖的嗓音裡只有著深深的依賴和求助。「你可以來救我嗎?快點來,我、我……」
「我馬上到。」那頭已斷線了。
我好害怕……萊斯,我需要你!
她甚至還來不及說出這句話。
「沒關係,萊斯就快到了,他會保護我的,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管娃蜷縮著身體蹲在廁間的角落,就跟顆球一樣,神經質地不斷重複喃喃,「他會救我的,他會救我的……」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恐懼感重重擠壓著她肺葉間的空氣,像要將她壓迫到窒息爲止。
每一個進入女廁的人都令她心驚膽戰,每一個敲她門的聲響都令她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終於,萊斯低沉的聲音隔著門板響起。
「管娃,妳在嗎?」
萊斯來了!她心愛的丈夫來了,她安全了!
「萊斯……」她立刻開門出來,又酸又麻的雙腳幾乎撐不住虛軟的身子。
他卻沒有上前攙扶她,連他身後兩名身穿黑色西裝的探員也沒有。
在這一刻,管娃混亂的腦袋完全沒有思考的能力,她滿心滿腦只知道萊斯來了,她可以不用再逃再躲,也什麼都不必害怕了。
她想奔進他懷裡尋求慰藉和保護,卻在擡頭接觸到他眸光的那一剎那,他眸底有種異樣阻止了她飛奔過去的沖動。
「萊斯?」她不解的喚道。
站在她面前的高大剽悍男人,突然陌生得不像是她兩年來深愛熟悉的丈夫,卻是個嚴厲鐵血無情的執法人員。
「請把妳的手提袋扔過來。」萊斯冷冷地開口。
「什麼?」她一臉茫然。
「女士,請把妳的手提袋扔過來,並舉起雙手。」他身後的一名探員重複他的指令。
也許是她終於嚇瘋了,所以一切都變得超乎現實的虛假可笑……出自於某種痛苦到麻痹的機械化動作,管娃慢慢地把手提袋拋過去,黑眸緊緊盯著他毫無表情的棕眸,卻看不出他的企圖,以及一向熟悉的溫柔。
他就是佇立在那兒,高大偉岸的身軀強悍如鋼鐵,向來令她感覺到安全與幸福的強壯力量,在這一刻卻成了讓她膽戰心寒的危險源頭。
「長官,」一名探員自她的手提袋裡翻出了一把黑色手.槍,略略檢查了下,難掩一絲遺憾地報告道:「是貝瑞塔,和史塔利與萊德中彈的槍型一樣,彈匣裡少了兩顆子彈,並有火藥擊發的氣味。」
什、什麼?!
管娃震驚得張口結舌。
「束手就擒吧。」萊斯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僅有嘴角微微抽動洩漏了一絲情緒的痕跡。「和我回去面對司法。」
「我……爲什麼要殺他們?我有什麼理由殺他們?」她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瘋狂的世界。「難道你真的相信是我殺了他們?」
她心愛的丈夫懷疑她是殺死他屬下的兇手……他眼底不帶一絲愛意地注視著她,不,他的眼神甚至帶著戒慎、敵視與憎恨。
管娃大受打擊地踉蹌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嘴唇顫抖著,想說點什麼,腦中卻一片空白,什麼話也擠不出來。
「我都知道了。」他的語氣冰冷得令她幾乎心碎而死。
「知道什麼?」她該死的想哭,更想尖叫,或是狠狠搥他一頓。
「妳是被恐怖分子吸收的女間諜。」
「我是……什麼?!」她生平頭一次目瞪口呆了。
「我全都知道了。」他灼熱危險的目光幾乎在她身上盯出個大洞。「妳在這兩年內收集的情報和建立的人脈足以讓妳找到管道,讓鈾彈順利進入美國。不過妳還是失敗了,鈾彈被攔截,危機已經解除了。」
他是在講什麼二流電影的台詞?他真是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精英嗎?怎麼感覺上就是個腦袋灌了水泥奇蠢無比的大笨蛋?!
「有人陷害我!你這個大白癡!」她吼了出來。
「妳找人在公園裡假裝攻擊妳,昨天晚上入侵家裡的人也是妳安排的。」他冷冷地道,「我早該知道以家裡嚴密的保全系統,在不知道密碼的情況下,任何人絕不可能進得了大門,是妳給了他密碼,制造妳身陷危險的假像,也成功地讓我安排妳離開蘭利市,但是妳爲什麼要殺掉史塔利和萊德?就因爲怕他們拆穿妳要逃離美國的計劃?」
管娃氣得渾身顫抖,恐懼、絕望和遭受背叛、傷害的痛楚啃噬著她的五臟六腑。
「妳的身分曝光了。」他眸光灼灼地盯視著她,「我方證據齊全,妳已沒有任何辯白的借口。」
這一刻,管娃的心痛得就像要爆開了。
他真的相信這些鬼話?真的相信這兩年來的相處只是一場虛假的間諜戰?她究竟給了他什麼足夠的理由去相信,她就是他指控的那個人?
「萊斯.赫本……」盡管在痛苦得彷佛淪落至烈火焚燒的地獄深處,管娃直視著他深邃的眸子,卻還是說不出充滿絕望與恨意的那三個字,所以她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自齒間迸出:「你是個天殺的大豬頭!」
萊斯眸光掠過一絲異光,在她身形微動的瞬間,持槍的手揚起,並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一陣灼熱劇痛感在她胸口爆炸了開來,她不敢相信地死死瞪著他,一手捂上活似心臟碎裂成千千萬萬片的胸口,慢慢跪倒了下來……
萊斯.赫本,你居然真的對我開槍?
剎那間,她覺得好冷、好冷,血液隨著劇烈的痛楚流出體外,仁慈的黑暗當頭籠罩了下來……
我恨你……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死前咒罵了出來,但是當最後一絲光線消失的剎那間,管娃確信自己的心已先一步而死了。
※※※
上帝垂憐。
如果就這樣死了,一切結束得乾淨利落,對她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只可惜她沒死成。
當管娃從昏昏沉沉卻又痛得讓人想罵髒話的狀態中蘇醒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藍登·布萊克那個討人厭的家夥。
「……我有沒有那麼倒黴,連死了都和你待在同一層地獄啊?」她虛弱的嗓音裡充滿了厭惡和懊惱。
她生前真有造口業造得那麼厲害嗎?
「原來你是那樣看待我的?」藍登哼了一聲。
「要改變形像已經太晚了……」她嗤笑一聲,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痛得臉色慘白、滿頭冷汗。「嘶——」
「懶得跟女人一般見識。」藍登雙手抱臂,蹺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你死不了了吧?要是死不了,那我可以走了。」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聚集足夠的力氣講話,「你……你說什麼?我……沒死?」
「不然呢?」藍登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還翻白眼咧!
「我在哪裡?」管娃轉頭看看四周,看見了白色的牆壁和點滴架,點滴的管子連接到她的右手上。「這是醫院?怎麼會?是你救了我?」
她最後那句話嫌惡的意味實在太明顯了,藍登眼角微微抽搐了下。
「相信我,我也很不想管這檔閑事。」他表情也很煩。
「萊斯……」她咬牙,死命抑下突然湧現的、像是千刀萬剮般的心痛感。「他知道我沒死嗎?」
藍登冷冷地注視著她,「我要是你,現在就不會擔心這種事,反正你活下來了,不是嗎?」
「我怕他再殺死我一次。」她語氣苦澀得像是沙子刮過喉嚨。
「沒有其他人知道你還活著。」他輕描淡寫地道。
「爲什麼救我?」她才不相信他安什麼好心眼。「我不是你們FBI眼中的雙面女間諜嗎?」
「FBI?」不知怎的,藍登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像嘲弄,不過他隨即聳了聳肩,「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比較好。」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將這一切當成作了場惡夢般地全數忘掉,包括史塔利和萊德的死,包括遭受槍擊的恐怖過程,甚至是兩年來原本幸福、如今卻顯得格外諷刺可悲的婚姻,以及萊斯·赫本這個男人。
尤其是萊斯·赫本。
她恨不得把腦中所有關於他的記憶全部清除得乾乾淨淨!
比起他親手殺她更加令她受傷的是,他竟然會相信一個精心布置好的謊言和陷阱,輕易地全盤推翻了她愛他的事實?
「你該不會要哭了吧?」藍登戒備地問。
「哭你個死人頭!」她惡狠狠地吼回去,「你是哪只眼睛看見我在哭了?你視力有問題啊?去配副老花眼鏡吧你!」
她爲什麼要哭?哭泣是弱者的專利品,她不是弱者,更不會爲了那個無情無義、冷血殘酷的王八蛋掉任何一滴眼淚!
管娃十指緊握,指尖掐陷進掌心幾乎滲出血來。
曾經立誓要愛她並守護她一生一世的丈夫,她最信任、最心愛的男人——
竟然要她的命!
「你真是頭潑辣的母老虎。」藍登嘖嘖搖頭,把椅子拉離病床遠一點。
「怕被我咬死就快滾啊!」她現在完全不想看到任何會令自己聯想起萊斯·赫本那個大混蛋的人!
「相信我,我連一分鍾都不想多留。」藍登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一雙藍眸緊盯著她,語帶警告的說:「管小姐,我勸你把這一切統統忘掉,閉緊嘴巴,好好過完下半輩子,否則你曾經以爲遠去的惡夢會再度回來將你生吞活剝得一乾二淨!」
「你給我聽清楚——」管娃也瞪著他,心在顫抖,卻倔強地狠狠吐出一句話:「我恨透了跟他有關的任何人與事,我這輩子永遠、永遠不要再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
「很好,那我們達成協議了。」藍登點點頭,高瘦的身形踩著優雅的步伐離開。
她死死瞪著陽光燦爛的窗外,拼命壓抑著不讓悲傷痛苦的淚水滑落下來。
「管小姐,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一個溫柔親切的女聲響了起來,管娃警戒地往後一躲,又痛得臉色煞白。
幸運的是,因爲太痛,所以她反倒哭不出來了——只想罵髒話!
「小心,你還不能亂動啊!」一名黑髮黑眼的護士對著她笑,說的還是她思念了兩年之久的台中腔國語。
台中?這裡是台灣?她回到家了?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護士,腦中足足空白了好幾秒,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是哪裡?」
「這裡是署立台中醫院。」護士笑著回道,細心地檢查點滴,還順手幫她蓋被子。
署、立、台、中、醫、院?!
管娃整個人瞬間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