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簡克用狐疑的打開房門,卻被門外的人嚇一跳。
「你這是在做什麼?」
「你不渴嗎?我泡了茶。」白雪決定就從端茶開始入門,這種事情很簡單。
「你泡茶?」他不明白這位大小姐的腦袋在想什麼。
「第一次,可能不是很好喝,你要不要試試看?」她將托盤放在書桌上,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簡克用硬著頭皮把茶水從茶壺倒進杯子裡,色澤應該是清澈呈現琥珀色的高山茶葉,現在卻是深如蜜蠟,輕啜一口,果不其然,澀味充滿舌尖。
「好喝嗎?」
面對白雪澄澈的雙眸中莫名的殷切,心的一角開始燃燒,讓他急忙移開視線,打開壺蓋,「茶葉放太多,沒有空間讓茶葉充分展開,泡出來的茶水會有澀味和苦味。」
「怎麼可能?」她搶過他手中的杯子,毫不避諱的喝一口,澀味果然纏在舌尖。
「這只是細節,下次多注意就好。」簡克用努力壓下心底的騷動。「其實你根本不用學習這些,我相信到了英國,老闆一樣會派傭僕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白雪猛地抬起頭,直瞅著他,若是以前,她會這麼矇混過去,就順著他的自以為是,但是現在……
「我不是擔心到倫敦的生活,畢竟回台灣前我一直住在倫敦。泡茶是因為你口渴,我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麼事情,讓你到了法國還會記得,就算偶爾想起來也好。」
突然口乾舌燥,簡克用搶回杯子,再幫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充斥在喉間的苦味讓他擺脫異樣的甜膩。
「你因為絕食而暈倒的時候有撞到頭嗎?」
「我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不是一時興起。」
「你才十八歲,這個世界很大……」雁鴨寶寶破蛋後,把第一眼看見的視為母親,白雪擁有一樣的情結。
「大到有些事情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曉得答案,但是至少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當下要的是什麼。」
宣戰時刻,接下來為期兩個月的驗證,白雪不清楚自己的靈魂是不是可以在這裡停留兩個月。
如果兩個月期滿,一切是不是會回復原狀?
為了證明她來過,白雪寫了日記,清楚的記錄每天發生的點滴,期望十八歲的自己在未來看見這本日記後能持之以恆。
「不要玩這種文字遊戲。」
「我沒有,我喜歡你,簡克用,喜歡很久,很久可以變成愛。」白雪大聲吼完,轉身就跑出房間,並用力關上房門。
耳鳴的簡克用呆愣在原地,生平第一次聽見她的嗓音可以尖銳到媲美鈸,不過真正讓他無法動彈的卻是她喊出來的話。
喜歡很久,很久可以變成愛。
她到底哪來的那份自信?
驀地,他單掌覆住雙眼,嘴角從小弧度的揚起到暢然大笑。
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天兵想法?這麼幼稚到近乎單純的告白很蠢,在商戰中怎麼可以自掀底牌?她平常念的書有放進腦袋嗎?
只是,他怎麼會這麼快樂?認真的回想,從十二歲開始,幾乎沒有能讓他開心的事,在美國跳級取得學位時也沒有。
◇ ◇ ◇
簡克用維持著嚴謹的面孔,準時在六點開始準備晚餐,沒想到才剛踏進開放式廚房,就看見白雪坐在高腳椅上。
「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會造成你的麻煩。」連泡茶都失敗,實在沒資格晉級,如果由她插手,只會造成災難,白雪很有自知之明。
「如果你要看書,可以在客廳或書房。」打開冰箱,簡克用把今晚的食材拿出來。
其實他的廚藝比起天母豪宅的大廚,遜色很多,事先醃漬處理的食材都是經過大廚的手,然後分裝成適當份量,方便他取出後,依大廚交代的烹調方法煮熟就可以上菜。
「可以煮玉米濃湯嗎?」
「有百合燉雞,大廚準備要讓你涼補。」
「我想喝玉米濃湯。」
「我不會煮。」簡克用抬起頭,看著白雪。
「我念做法給你聽。打開濃湯罐頭,加進玉米粒,慢慢的加溫到水完全滾開,再打進蛋花,最後切一顆新鮮牛西紅柿和花椰菜進去,等再次滾開就可以上桌。」白雪念得非常流暢。
簡克用卻攢起眉頭,「你怎麼會知道這種做法?」奶油為基底的濃湯不放西紅柿,所以這種奇怪的做法是他的口味偏好,認為酸味可以減緩奶油的膩,但是他從來沒有做給她喝過。
對,在這時候他還沒有做過這道湯品,這是三年後,她突然拜訪法國時,他剛好在煮的晚餐。他一直沒有意思要邀請她共同享用,最後帶著她到塞納河畔吃了一頓美味的晚餐。莫名的,她就是放在心中唸唸不忘,尤其在空氣中瀰漫的奶香味,總是在鼻腔若有似無的飄散著,提醒她那段過去。
「我突然想到你會做,對不對?」
如流水般淙淙的聲音滲進他的四肢百骸,一反過去的張揚,現在的白雪有如讓春雪融化的朝陽。
「你……真的變得好奇怪。」
「你不願意嗎?那等下次你願意,希望你不要考慮太久。」白雪知道他的疑惑。
他永遠不會明白,才十八歲的她面對喜歡的對象,無法擺脫家族的束縛,更難控制這年紀產生的彆扭。明明這一刻愛到幾近決堤的情感淹沒理智,她可以奮不顧身的大聲告白,下一秒理智狠狠的兜頭淋了一身冷涼,讓她發誓收起所有的眷戀,朝著既定的榮耀目標前進,心無旁騖。
她在這些情緒中擺盪了十年。
「其實玉米濃湯沒有什麼營養,比起雞湯,有的只有高熱量。」話雖然這麼說,簡克用的手卻已經把雞湯收回冰箱,從櫥櫃裡拿出即食濃湯罐。
反正再兩個月就各分東西,煮個玉米濃湯又不是難事。
拿著湯勺,轉身回中央流理台,白雪低頭看書,隱約揚起淡淡的笑容,怯怯的,就像風中搖曳的蒲公英花……屬於十八歲的少女會有這種風情?
偶爾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金屬聲伴著玻璃聲音非常清脆,空氣中瀰漫著香氣,勾得肚皮開始蠢動。
「今天我們在這裡吃就好,反正只有我們兩個人,不用正式到餐桌了。」
中央流理台清理乾淨後就是一張大桌子,白雪抓了一小塊蔥油雞往嘴裡放,香蔥帶著微微辛辣,配上雞肉的軟嫩,非常清爽。
「這是最差的餐桌禮儀。」明明是反常行為,他卻開始習慣,話語中沒有半點責備意味。
「真好吃,辛苦你了。」她笑容燦爛,幫忙拿了碗筷,也添了飯,然後將一隻盛滿晶瑩飽滿的白米飯的碗放在他的面前。「這樣夠嗎?等你吃完再幫你添。」
簡克用應該要糾正她,飯勺上沾黏的白米飯應該要用旁邊的湯匙清乾淨,這樣才不會浪費。白家雖然是名門望族,卻維持克勤克儉的家訓。但是他沒有說,就由著她好心情吧!
他們情緒愉悅的用餐,偶爾聊幾句,直到——
「為什麼要到台北一星期?」白雪無法接受,她的進步緩慢到近乎牛步,相處只剩五十五天,時間已經夠緊迫了。
「有些文件需要親自跑官方代表處。」
「不能當天來回嗎?桃園離台北很近啊!」
「老爺希望我協助處理一些公司的事情,以前也有過這種情形。」她的反應太強烈,過去不曾有過。
「那不一樣,我剩沒多少時間。」思緒一轉,白雪當機立斷,「我跟你回台北,反正現在學校幾乎沒有課,只是一些交誼活動,不去也無所謂。」
「這些交誼活動很重要,是你高中生涯最輕鬆的時刻,留下的回憶是青春的軌跡。」
如果按照過去的歷史軌跡,她一直沒有享受到這段,十年後不曾感到遺憾。
「如果你不讓我跟著去台北,等你一離開,我就自己去。」
又開始任性了,他還以為她已經改變。
「你是大小姐,你交代的事,我就會完成,那用完餐後,我就收拾行李。」看樣子是他自作多情的想像。
糟糕!他的表情丕變,口吻回復成有禮又疏遠……不過白雪知道這堅持不能退讓,絕對不退讓。
◇ ◇ ◇
陽光在窗戶上放肆的舞動,最後霸佔了整個客廳。
白雪窩在沙發上,雙眼盯著死寂的電視屏幕,若有所思。
這時,開門聲響起,接著又關上。
她只是輕顫一下,並沒有改變姿勢。
半晌,簡克用提著輕便的行李出現在客廳,看見白雪在客廳,不禁有些意外,卻不打算說話,轉往廚房,準備早餐。
香脆可頌配上培根,再加一杯鮮奶,就營養滿分。
簡克用動作利落,十分鐘內便準備好,卻發現她還窩在沙發上,完全沒有打算移動尊駕到餐廳。
「你早餐要在客廳用嗎?」他的嗓音一如往常的溫文。
「我現在吃不下。你要去台北,就快出門吧!」白雪哀怨的睨著他,有些委屈的開口。
「那麼我把早餐打包,你在路上吃。」他要再走回廚房。
「不用,我沒有要去台北了。」
「不去?」
昨天她還信誓旦旦的非跟著他上台北不可,今天早上卻掛在沙發上,一臉委屈的宣告不去,這種行為不是任性的她會做,寧可負人,也不准人負的白雪不會吞下這種氣。
「如果你在打什麼鬼主童,那就省了,我不可能讓你隻身在台北亂闖。」他同時還肩負著她的安全,所以是柔道和自由搏擊的高手,曾參加全美輕量級比賽,拿下優勝。
「我會乖得像兔子,在這裡等你回來。」
真討厭!她明明已經努力想改變,為什麼他還是面無表情?過去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靜觀其變,沉氣以對,本來就是她從小就學習的商戰守則,這些還都是他教她的,但他們之間的相處不應該是這樣,她期待的是情緒的交流。
「我教過你要鬆懈敵人的防備,才能攻其不意,但是這些商戰守則不應該用在我身上。」
「你是當老師當上癮,還是有被害妄想症?」白雪本來期盼示弱可以營造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卻被他的話氣到忘記,從沙發上跳起來,進逼到他的面前。「我說的話就這麼沒有可信度嗎?」
簡克用連退幾步,「好,我懂你的意思。只是你改變做法的速度太快,讓我一下子覺得不適應。」
「要走就快走。」下一秒,白雪又回到沙發上趴著,這次連目送都省略了。
她暗暗懊惱著自己太沉不住氣,明明靈魂都已經二十八歲,還做出這種蠢事情。她都已經為今天早上的舖陳準備這麼久,沒有以楚楚可憐的樣子來扭轉形像,反而增加了嬌氣和不講理。
咦?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靜心傾聽,真的都沒有一丁點聲音。
難道他已經出門?這麼快?
迫不及待也不用這樣吧!居然連再見都沒有說。
突然,輕輕的歎息聲在她的耳畔響起,近到讓她寒毛豎立,屏息以待。
簡克用揉了揉她的頭髮,「雖然我搞不清楚你到底怎麼回事,但是我處理完事情就會趕回來。」
他一言九鼎,這是承諾,也是最後的讓步。
白雪在沙發上蹭著小臉,死也不敢目送他出門。
直到聽見鐵門關上的聲音,她才抬起頭。成功了,這種近乎耍賴的孩子氣可以讓他低頭。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麼弱,應該說她不屑用這種孩子手段,要不到糖就坐在地上哭著耍賴,但是他吃這套啊!
◇ ◇ ◇
騙人!簡克用是大騙子!都已經過了三天,他還沒有回來。
「現在是演哪出戲?深宮怨婦嗎?」黑郁潔好心情的取笑,優雅的端起杯子,輕啜一口紅茶。
「他沒有打電話給你嗎?」趙芬菱已經打包好行李,明天前往日本,先去熟悉環境。
「看樣子也知道沒有,如果有,她會這麼咬牙切齒嗎?小菱兒是往痛處踩喔!」黑郁潔很壞心的說,唯恐天下不亂。
「明天芬菱就要到日本,哪天再見面都不知道,你就先放下簡克用,把焦點放在我們身上,好嗎?」紀可彤說的比較中肯。
「說到這個,你們知道華道的許鎮傑嗎?」黑郁潔心情亢奮。
「他老爸是屏東縣議會議長,聽說會成為這次副總統人選之一。」身為學生會書記的紀可彤,對於校內學生的身份背景瞭如指掌。
「今天晚上在他家的別墅開舞會,你們有興趣嗎?」
黑郁潔太反常,舞會這種事很稀鬆平常,只要到週末假期,就會有一票學生假借各種名義進行這種玩樂聚會,噱頭千奇百怪,多到數不清。
「這個舞會值得你這麼興奮?很詭異喔!」在白雪的記憶之中,壓根兒沒有這段。她當然不可能認識許鎮傑,一直以來她就以冷情著稱,除了四色薔薇外,很少與其他人有交集。
「這舞會的主題很有趣,冰淇淋。」
「冰淇淋?」紀可彤覺得黑郁潔越說越模糊。
「眼睛吃冰淇淋?」最先領悟的人居然是趙芬菱。
黑郁潔樂不可支,「小菱兒真是聰明,就當是告別台灣的最後一晚,一起去吧!」
「到底有什麼特別?」白雪清楚這些世家子弟玩起來有多瘋,尤其在金錢源源不絕的挹注下。
「慶祝畢業的瘋狂舞會,告別青澀的十八歲,讓我們用狂歡來度過吧!想知道葫蘆裡賣什麼藥,就去參加。」
最後禁不起黑郁潔的鼓吹,趙芬菱決定參加,紀可彤則遵從多數人的意見,最後白雪也點頭,反正簡克用都當騙子,她為什麼還要乖乖的留在家裡等待?
可惡!她從來就不是王寶釧之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