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啓齒
蒼靈山外夜風瀟瀟。
牧單與緒卿剛潛入半山腰,便見一處空地上影影綽綽,鬼氣森沈, 其中夾雜著隱隱淒厲的哭聲。
牧單眼角跳了跳, 對鬼哭狼嚎有幾分嫌惡。
他拉住緒卿, 指了指前方的影子, 低聲道,「小隙說阿團理應就在此處, 你想好了嗎?」
緒卿的臉在黑夜中很不容易看清楚, 但牧單能清楚的感覺到他身上散髮出來的冷氣。
「想好什麼?」
牧單朝一邊挪了挪, 「阿團是自己跟來的。」
除了那誰, 阿團還能遇見什麼熟人......熟刺蝟。
緒卿咬牙,目光含著冰渣。
牧單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阿團不曉得自己有崽了嗎?」
緒卿沈悶點頭。
黑暗中牧單只看到兩星子上下搖了搖,是緒卿的眼睛。
他感慨道,「這麼久都沒反應過來。」看見緒卿瞪他,牧單收口, 換了個調子, 「真~可~愛~哈~哈~哈~」
緒卿直勾勾盯著空地上的鬼影, 等待著好的時機出手。
牧單湊過來說,「上仙,冷雪香怎麼祭拜才有用?」
緒卿看著他。
牧單摸摸鼻子,「隨口問一問。」見緒卿重新扭過了頭,牧單心中一嘆,有些話,著實很難說出口。
明月高照。
正當那空地鬼氣繚繞濃重時,從一處陰暗背光地走出來個人影,手中捧著東西,散髮著甜膩的香味。
余卓將阿團放在一株巨大的腐朽木上臥著,把手中的東西遞了上去,「好久沒吃東西了,不餓了?」他用手指蹭了蹭阿團毛茸茸的臉頰。
阿團抖了抖發癢的大耳朵,朝後面躲了一下,小爪抱住自己小截尾巴,將自己的腹部盡量縮進小刺中,呈現一種防備的姿態。
他縮了幾下,發現自己的肚子的確大了不少,害怕之際想起日日用糖醋魚頭雞翅餵養自己的黑臉上仙,不由得心中暖了幾分。
烏雲消散,月光將銀輝鋪在蒼靈山頭。
隔著清冷的月光,聽遠山呼嘯,余卓坐在橫木上,打開一隻匣子。
緒卿握緊拳頭打算出手時被牧單按住了手腕,壓低聲音說,「看他手中的東西!」
蒼靈山上縹緲陰森的鬼氣扭曲著發出陰測測呼嘯,彷彿有一卷風將那些鬼哭狼嚎吸入余卓手中的匣子里。
「這是……」阿團看著有些驚恐,剛說一個字,余卓忽的站了起來。
阿團順著他的方向朝陰森森的栗子林外看去,外面枝椏虯結,樹影婆娑,一片濃重郁色。
余卓轉身抱起阿團。
「你要帶我去哪裡?」
余卓看著那片黑林子,「不太對,我需要去看看,不能將你單獨留下。」
阿團咽了咽口水,「應該是風。」
「你害怕?」余卓笑道,「有我保護你無需害怕。」
聽他這樣說,阿團心裡發澀,拽著余卓的袖子趴回了腐木凹下去的槽窩里。
「讓我害怕的是你。」阿團說,「你手裡的是什麼?在做什麼?」
不遠處,牧單緊緊按住緒卿的肩膀,用神識交流。
能看到嗎!阿團的爪子里握了一枝木枝,是剛剛撿起來的,他感覺到你了!
緒卿握緊拳頭盯著阿團身上的那只手,胸腔難忍怒火。
余卓說,「告訴你也無妨,你將來也會知道的。蒼靈山中有許多鬼魄,自未央生出,這些鬼魄是凡界達官貴人的先祖,葬在這靈山寶地,魂魄中帶著尋常屍體沒有的月華之氣,對鬼而言是寶貝。」
他說著低頭,將匣子放在手側,將阿團抱上膝蓋。
「你要這個做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
阿團小爪之間轉著木枝,「今日那黑影是誰?」
余卓僵了僵,搖頭,附身親了下阿團的腦袋,「你知道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就好。」
阿團感覺腦門軟軟的一熱,剛欲說什麼,突然被余卓護在身下,用身體擋住身後的一陣戚風。
手側的匣子滾落在地上,無數道黑影淒厲的鑽了出來,余卓伸手去奪,卻被更快的速度掠走了。
牧單將匣子收入懷裡,在幽暗中望著余卓,「好久不見。」
緒卿看著被余卓護在懷中的阿團,目光發暗。
阿團與緒卿對視,仰頭看了著在發現異常之後第一時間先將他護在懷裡的余卓,不知怎麼,心底一時有些發虛。
他這一點虛看在緒卿眼中,猶如驚濤駭浪,頃刻捲起滔天風浪,轉眼便和余卓廝殺開來。
牧單低頭看著被扔進懷裡硬邦邦刺稜稜的小刺蝟,朝後面退了幾步,躲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觀望眼前的戰局。
這是他們之間的奪妻之恨,他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樹林子里風聲嚎啕,如千軍萬馬嘶鳴。
阿團嚇得顫了顫,捂住軟綿綿的肚子,「妖神大人求您快去幫他!」
牧單低頭,「他是誰?」
阿團一愣,幽密的林子里閃過幾道慘白的冷光。
緒卿持著斬妖劍一步步逼近踉蹌後退的余卓,緩緩抬起手臂。
「不……不要!」
緒卿瞳孔一縮,動作猛的一頓。
余卓趁機撒出一把黑煙,丟下一副凡人的皮囊跑了。
牧單在心裡嘆氣。
跑了,有木要傷心了。
緒卿走到牧單身邊,持劍的手因為驟然收回法術而被劍氣反噬,手背上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天太黑了,阿團什麼都看不清。
緒卿瞥了他一眼,轉身朝山下走去。
阿團急忙跳下牧單的手掌,化出人型踉蹌跟在緒卿身後。
他低頭嗅了嗅,聞到一股溫熱的血腥味,血腥味中夾雜著淡淡的木香。
「大人……」阿團走的不快,摸黑跟在緒卿身後。
緒卿沒回頭,一步也未停下。
牧單兜了一懷的栗子,望瞭望清冷的月光。
有木要傷心了啊!
二妖一仙揣著余卓的匣子回到了蒼靈山腳下的村落中。
看著雲隙留下來的書信,牧單一時氣結於胸。
「追過去?」
牧單隨手抓了個東西躲在小院的柴火堆邊,「他要我們在此的時候,不准亂動。」
雲隙定然猜到他知曉他前往鬼界會跟過去,所以才沒有使用神識海域傳話,他在書信中再三要求牧單在這裡等著,也正是這般意思吧。
牧單苦笑著蹲在地上,看著手中的東西,眼裡掩不住的擔憂,按照書信上所說,在這裡等候兩天。
他不願他跟著,那他等候便是。
兩天便是兩天,一個時辰都不會多。
他們到了一會兒,阿團才從堆積的樹林叢中爬了出來,扶著一邊的木根喘了半天的氣,他抬眼看看緒卿,張口想喚,那黑臉上仙卻早已扭頭去了別處。
阿團黯然用小爪撥了撥肚腹上的絨毛,他身上沾滿了枯木碎屑,有些臟。
得知公子不在這裡,阿團失落靠著井邊坐下來,捂著肚子,咽了咽口水,「這是什麼?」
牧單低頭看了看,手裡那團小布頭,「是個小布窩吧,不知道做什麼用。」
阿團點點頭,腹中□□,伸爪揪了些野草葉莖果腹,那野草苦澀入喉,他不知怎麼,看著緒卿的背影,心中有幾分說不清的滋味。
焦急難耐的等候一天後,牧單一夜未睡,遠山偏遠的小村落傳來隱隱犬吠聲,過了會兒,清晨木柴門扉剛一響,一聲顫巍巍的嘆氣,「嚇~死~我~了~,狗~!」
屋門被猛的推開,雲隙被攔腰抱了滿懷。
「終於回來了。」牧單吻他額角,擔心死他了。
雲隙想了想,挺起來平坦的小腹,「這~里~也~要~」
牧單苦笑不得,順著他的意思彎腰隔著外衫親了親雲隙的肚子,心中一癢,順口問道,「會動了嗎?」
青瀛找了個台階坐下來,看起來累的夠嗆,嘖嘖嘴,「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你們兩個倒也能來一出了。」
雲隙瞥一眼青瀛,抬頭認真道,「過~些~時~候~才~會~動~」
青瀛笑嘻嘻道,「你這肚子要是真會動,我為你把淵源宮全種上你喜歡的花草!」
緒卿抱胸涼涼對雲隙道,「你可以去挑選花種了。」
牧單茫然看了眼對話的二仙,腦中猛的閃過一道銀光,這一閃而過的銀光走的太快,他還未抓住,便匆匆消失了。
小院主人挺著肚子將眾仙妖迎接屋中,下廚為他們做了幾道農家小菜端出來。
等眾仙妖就坐後,雲隙才不緊不慢的講起了他與青瀛此去鬼界的所見所聞。
鬼界可以進,但其他三界任何非鬼界鬼魄踏入鬼界一步便能被佛羅鬼知曉,所以雲隙與青瀛直接打著仙界的名堂光明正大的去溜達了一圈。
世間凡光明正大之事必藏晦暗陰霾之面,打著光明正大的旗幟定然是見不到那些陰暗之面的。
先前牧單想借泥人之身暗中潛入鬼界,但不料中間又出了這麼多波折,索性也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牧單問,「鬼界可有異常?」
青瀛仰頭灌了一口微苦的大麥茶,「我們只見到了鬼後,聽他說,佛羅鬼在第十殿煉獄中閉關修煉已有多日。」
「那鬼後向小隙求救又是怎麼回事?」
青瀛搖頭,「他說他並沒有命令過黑魁向雲隙求救。」
屋子里的幾位仙妖一時陷入沈思中。
牧單抱著雲隙,無意間低頭,看見他手中的小窩窩,笑了笑,「哪個小孩的戲耍玩意兒,這麼喜歡?」
雲隙一愣,慢慢抿起唇。
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