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乎孩子
牧單只覺得雲隙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然後慢騰騰從他身上起了開來,他還沒發現原因, 笑著說, 「我看著像個沙包, 估計還沒做好, 改日去集市上給你買個好的來玩可好?」
雲隙嘴撅的高高的,怒瞪著牧單, 生平第一次曉得這人這般沒有眼力勁, 他憂鬱的想, 牧單大概不喜歡孩子?所以才看不出來嗎。雲隙心裡翻騰起來, 若是牧單真的不喜歡,他該如何是好。
小院外傳來隱隱狗子吠聲和大嬸哄小娃娃的聲音。
青瀛問,「余卓跑了?」
獨自趴在椅子角落的小刺蝟抬起頭,轉眼化出人形,忐忑的望著眾仙妖,看見緒卿完全沒看他只是淡淡點了點頭,阿團垂下腦袋, 盯著自己的手指。
屋中氣氛有些奇怪。
青瀛原本正磕著黃豆, 越磕越覺得難受, 眼風微微一掃,稀奇道,「你們今日不大對啊,不粘了?」
先前不是恨不得一個粘著一個嗎,如今到各自分開的各自涼快了,怪不得他覺得周身空地小了很多,擠了很多,原來是這麼個道理。
聽他這麼說起,雲隙才從三千煩惱中清醒過來,看向阿團。
阿團臉色有些蒼白,唇上有些乾裂,茫然的望著雲隙,小小的喉結動了動。
另一邊的緒卿放在桌下的手握了起來。
牧單拽了拽雲隙的衣角,在神識中傳過去話:讓他們自己解決乖。
雲隙噘著嘴繼續瞪牧單,慢吞吞道,「我~要~去~青~西~海~」
牧單點頭,撫平雲隙的衣角,說,「我陪你去。」他看了眼其他仙,「如今余卓已經跑了,鬼界小隙與青瀛也去看過,不過是掩蓋的風平浪靜還是偽裝,韓君逸的泥人不做出來,我們去多少次都沒用。」
這就像皇帝出宮,招搖過市總能見到的是一派繁華似錦,暗中微服,卻處處是百姓淒苦。
青瀛道,「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他猥瑣笑起來,「要不然各回各家吧!反正余卓的匣子你也拿到了,不管有什麼用,那股陰邪的黑風暫時是不會出來滋擾鬧事了,就算青西海下有動靜,奎避若想打破封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倒不如我們各回各家,閉關修煉,等四界出事,再拿出看家本領大戰一番,你們說如何?」
他覺得十分可行。
雲隙垂著眸子想了想,不等牧單開口,便道,「好~」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阿團走出了屋子。
牧單看著他走出自己的視線,有些瞠目結舌。
阿團之事當真與他沒有半分干系的!
「你不去追?」牧單把雲隙對他的惱怒轉移到一邊的黑臉神仙上,忿忿不平道。
緒卿看著自己手臂上幾道劍氣留下的痕跡,沈默。
青瀛無聲指指緒卿的腦袋,張牙舞爪的比劃。
笨。
笨的這麼大。
因為毫無頭緒,又禍害橫出,眾仙眾妖皆沒了耐心,一時之間失了方向,只好按照青瀛所說走一步算一步。
未雨綢繆這種事,不太適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仙妖。
雲隙帶著阿團在蒼靈山下的集市上用膳。
集市人不多,站在路邊一眼就將幾家鋪子望盡了。
阿團要了一碗紅油雞絲面一根一根挑著面吃,手邊放著的醋倒了大半碗。
雲隙撐著腮幫子看了看自己碗里飄著幾片綠葉的餛飩,油絲點綴著青白的小蔥花,薄皮肉餡的餛飩很是誘人。
他用勺子攪了攪,又攪了攪。
賣餛飩的婆婆偷偷給老頭指了指那邊坐著的好看的公子。
老頭拿著勺子又給雲隙添了半碗骨湯,「老頭這手藝可是不合公子的胃口?」
雲隙看著滿滿一碗鮮美湯汁,看見不遠處婆婆略帶失望的目光,指了指已經吃了大半碗的阿團,「好~吃~的~」
「那公子這是……」
雲隙勾唇,「好~吃~的~捨~不~得~吃~」
老頭哈哈大笑起來,轉身將鍋中熟了的餛飩又盛出來半碗給雲隙遞過去,「不要錢,公子放開的吃。」
雲隙,「……」
阿團將一碗酸辣面吃的只剩下湯湯水水,一雙黑眼珠直勾勾的瞧著雲隙。
雲隙將面前大碗餛飩推過去,自己開始攪那小半碗。
攪一攪,又攪一攪。
「很餓?」
阿團吞咽的動作一頓,悶悶點頭。
從他跟著余卓離開之後就幾乎沒吃什麼東西了,昨日尋了些野草莖啃了啃,卻完全填不飽肚子。
雲隙若有所思,也對,有喜了總要多吃一些的。
他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瞅了瞅眼前的蔥花骨湯,勉強喝了一口。
滿嘴鮮美的味道,但他完全咽不下去,只能揚起脖子,讓湯汁流入喉嚨。
阿團見他吃的這麼勉強,默默心疼起他家公子來。
不能吃,當真很可憐。
阿團邊吃邊將自己那一日的所見告訴雲隙,反正……除了公子,也沒人會關心他為何離開。
他是在道觀中見到余卓的,當時他正趴在屋門欄邊等著那位黑臉上仙給他做糖醋魚頭,偶然一瞥,見到道觀一處側院入口閃過一抹黑影。
他閒著沒事,沿著院牆邊溜達到側院邊打算去扒拉一些泥土做只小刺蝟,剛走到院中,便聽到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很低,卻讓阿團渾身一震,全身的小刺都竪了起來。
「他~們~說~了~什~麼~?」
阿團搖頭,「沒聽清,應當是匆忙說了幾句便分開了的。」
余卓先前從精鋼牢中逃了出來,阿團雖不大明白公子他們究竟要做什麼,但也能分清好歹,知曉余卓並非什麼好人,便暗中跟了過去。
他以為自己是只刺蝟不容易被發現,卻不料剛跟余卓走出道觀外的魏樅林外,那人忽然轉身,一隻布兜從天將他罩了起來。
阿團這才知曉自己早就被發現了。
阿團怕自己遺漏什麼,仔仔細細將他見到的全部說給雲隙聽,連他害的黑臉上仙受了傷也盡數講給雲隙聽。
說及緒卿上仙受傷時,阿團喉嚨發澀,上仙定然是討厭他了,是他害的他受傷了。
雲隙見阿團吃著餛飩的動作慢了下來,伸手揉了揉阿團的小腦袋,問,「那個黑影看清楚什麼模樣了嗎?」
就是阿團打算跑走時,出現在余卓面前的黑影。
阿團搖頭,「沒看得很清楚。」
雲隙捏個訣,在阿團眼前輕輕一掃,將千面王佛羅鬼的模樣送進他的眼中,「是~他~嗎~?」
「好像……不太像。」阿團打個嗝,低頭看了看自己圓溜溜的小肚子。
雲隙抬起來湊過去也看了看,關心道,「什~麼~時~候~生~?」
阿團睜大眼睛,結結巴巴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雲隙似笑非笑的瞧著阿團,拍了拍他細瘦的肩膀,說,「別~害~羞~」
這種事嘛,要通徹的好。
雖然阿團是雄的小刺蝟,但總歸抵不過身旁有株送子神木。
雲隙見阿團呆愣住,正打算寬慰調笑幾句,忽聽不遠處傳來一聲顫巍巍的吆喝。
「哎喲你這賴狗子,敢搶老夫的餅吃,老夫這麼多年可沒被人吃過這麼多的餅,老夫的餅哦~~~」
雲隙探出腦袋,見單兒還是皇帝的時候,朝中那位愛吃大芝麻香酥脆餅餅的左丞相正如同黃花閨女般捂著胸口與一隻黃毛大狗子講道理。
「小隙……」牧單追了過來叫住雲隙,扭頭看見一身布衣的左丞相,便將人連餅勸到了桌邊。
聽說左丞相早已經辭官,牧單心中幾分感慨,要了兩大碗餛飩與他邊吃邊聊。
見過大世面的左丞相聽聞牧單的身世也跟著與他一同感慨,原先的祁沅國是牧家的天下,但對於他這種三代老臣而言如今總是缺了些情分,幸好當今的皇帝還算明君,年紀不大,但貴在勤勉,在牧單入土……呸,涅槃又重生後沒讓國家毀在自己手中。
左丞相將懷裡的大餅掰碎泡在碗中,看著牧單猶豫,神情沈重。
「夫子但講無妨。」牧單改了稱呼。
左丞相點頭,攪著餛飩,沈吟道,「能幫老夫將醋端過來嗎?」
牧單,「……」
牧單松了口氣,這是他恢復妖神身份後第一次在曾經為凡人時的親朋故友面前說起此事,一方面是怕嚇著了他,另一方面……之於妖神而言,過去上萬年的生命對他而言不能忘卻,如今身為牧單活著的二十七年來也無法抹去。
他怕丞相以為皇爺爺父皇王叔的劫是他帶來的,從此怨了他,又怕牧單再也不會被承認是祁沅國牧家的子孫。
他心裡苦笑,先前當欽封時到沒幾分感覺,如今嘗過了親情的滋味,便有些捨不得了。
牧單握住雲隙的手,如今他也終於有了自己的家。
雲隙看著他笑。
阿團羨慕的靜靜望著他倆。
左丞相吃完了一大碗餛飩,又要了小碗甜豆漿喝著,聽牧單大致說完了四界之中遇到的事,唏噓之余替他們想了想辦法。
若未雨綢繆沒有方向,倒不如引蛇出洞,早日解決的好。
既然他們懷疑奎避與千面王佛羅鬼有所勾結,欲借逆修羅日做出什麼擾亂四界的事,那不如先將他們鋪的路一一毀壞,讓他們犯難,主動攻擊他們。
牧單聽他說完眼睛一亮,引蛇出洞這一招他倒是忘了。
此時正好是午後,街上的人多了,他們便尋了一處僻靜的茶棚坐著聊天。
雲隙皺了皺眉,主動出擊定然是不行的,他都聽生了好幾個大胖小子的婆婆說了,有喜前三個月最為重要,萬分都不得耽擱的。
這頭三個月的胎兒沒養好,將來孩子要吃大虧的。
「我~有~喜~了~」
丞相噗嗤一口茶水噴的老遠。
「現~在~不~能~故~意~放~奎~避~出~來~」
若真的按照牧單的意思,引蛇出洞,將青西海的封印製造漏洞讓奎避提前出現,雖能避開百日之後的逆修羅日,但免不了與奎避一場大戰。
他雖不怕死,可終究現在也是有喜的蝸,不能在如同從前這般胡鬧了。
牧單摟著他的腰苦笑道,「別鬧乖,到了逆修羅日,鬼界陰氣盛行,到時奎避再出現,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住了。」
雲隙眉頭猛地一擰,「我~沒~鬧~」
他心裡委屈起來,自從知道他有喜後,不管單兒再沒有他想象中的歡喜,卻也沒曾想多會是這麼不在意。
雲隙是不大喜歡小蝸牛的,總覺得黏黏糊糊很是煩,可他一想到會有和他與單兒相似的小蝸牛,或者是孩子陪他在身邊,就算再煩也變成歡喜了。
他曉得他擔憂四界安定,卻不曉得他這般不在乎自己與他腹中的孩子。
雲隙猛地站了起來,冷聲說,「我~不~同~意~你~的~計~划~」
牧單拉住他的手,將他帶到邊上,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聽話好嗎,小隙這次聽我的好嗎?」
如果佔了欽封身體的奎避注定要死在雲隙手中,那趁逆修羅日還未到,四界鬼氣瘴澤都未盛行,他還能助雲隙殺了奎避,護雲隙周全。
一旦千面王佛羅鬼與奎避勾結,在逆修羅日衝破封印,四界被第十殿中的遊魂怨鬼侵佔,難保會發生什麼事,而牧單的法術不如從前,對還未發生的事毫無把握,才會著急想要查清楚此事,生怕讓雲隙受了一絲一毫的傷害。
雲隙眸子微微一怔,胸口湧上怒意,一把推開牧單,在身前畫下結界,注視著面前的妖,心寒的快速說,「你就這麼不在乎嗎?!」
不在乎他們的孩子。
雲隙委屈至極,刮來一陣冷風,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