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街
這個仇是真的仇, 不共戴天的那種。
先前若說啃了誰的花,吃了誰的葉都好說,來年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長出來了, 但這次不一樣。
這次的仇雲隙算是記下了。
他自開了靈竅以來從未見過如此邪佞淫欲的東西, 他是脾氣大心眼小, 但自問沒乾過傷天害理之事, 活的灑脫無愧,即便說起與蛇族的仇, 雲隙也膽敢說一句從未做錯。
與他結下仇蛇屬於蛇族之下紅蛇的一支分支, 名曰紅絕。蛇族本性淫欲實屬不假, 但好在各族族長治理有佳, 再加上妖神欽封總管妖界,這種小妖也就是仗著天高皇帝遠,欺擾些凡人和未開化的精怪罷了,不敢真的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但雲隙錯了,若不是紅絕蛇王將淫欲邪佞之事打到他的頭上,他在萬蛇坑邊上見到累累白骨,無意間拾了不少冤魂怨鬼, 這才曉得紅絕這一小族的蛇都乾了什麼醃臢額心的事。
雲隙一直覺得自己心硬, 也從不好管閒事, 這一次是親眼看見多少少男少女被淫蛇抓來玩弄至死,屍骨隨意的扔在坑邊,著實讓他氣從心來,毫不手軟的敲碎紅絕蛇王的精魂, 將他化而為人,讓他無法再化出原形,然後餵了些藥丟進萬蛇坑中,讓他也嘗嘗這般被玩弄至死的滋味。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向來公平的很。
牧單聽他說完此事,眼裡也染上幾分怒意,「當時怎麼不告訴我,否則我定將饒不了紅蛇老祖。」
雲隙瞪他幾眼。
牧單摸摸下巴,「曾有一段時日你不肯理我,是因為此事嗎?」
遷怒什麼的,一看就是雲隙會乾的事啊。
小蝸牛一甩脖子,正打算傲嬌一下,臉色卻倏地白了白,推開牧單乾嘔起來。
牧單心疼的拍著他的後背,「好點了嗎,怎麼會這麼嚴重,我帶你去看大夫。」
雲隙嘔了半天,什麼都沒吐出來,臉色卻白的嚇人,喉嚨沙啞的不成樣子,他扶住牧單,氣呼呼說,「討~厭~蛇~妖~」
「好,以後我也討厭,別想那麼多了,也不一定就是紅絕,乖,我帶你回去休息。」
雲隙搖頭,推了推他肩膀,「想~去~萬~像~街~」
萬像街和凡界各處小鎮上的集市很像,只不過不如凡界中隨處可見的小集市,妖界便只有這一條永無止境的路,沿邊走下去,幾乎看不見盡頭。街裡面牛鬼蛇神各族皆有,賣的東西稀奇古怪,雲隙曾在萬像街見到有妖出售自己腦袋上剛長出來的犄角,血淋淋的割下來當場交貨。
那裡妖比較多,問起事來也比較方便。雲隙摸了摸肚子,他有點想吃酸杏子了。
不,很想吃。
牧單讓雲隙化成蝸牛趴在他兜里,施法帶著雲隙離開妖神府邸。
萬像街的方位不大好說清楚,除卻凡界來說,其他各界皆生在離奇象限中,空間重巒疊嶂,不太好找,尤其是雲隙這種比較喜歡待在殼中不出家門的。
牧單憑借著依稀印象,兜兜轉轉一上午終於在中午時分找到了萬像街的分岔小路口。
二妖落在路口處,雲隙抬起頭望著頭頂灰蒙蒙的雲彩,皺眉,「找~錯~了~?」
他的印象中萬像街便如祁沅王城般熱鬧,妖來妖往叫賣不絕,不分晝夜,哪像眼前這般死一樣的寂靜,四周彷彿蒙著幾層霧氣,看不透徹。
牧單乾咳一聲,也懷疑起自己來。
當著媳婦的面迷路難免有些丟了一家之主的威嚴啊。
雲隙沒他想的多,沿著昏暗的小巷朝萬像街主道上走。
從遠處刮來陰森森的風,一片肅殺之意,地上有什麼東西沙沙在響。
牧單按住雲隙的手,「我來。」彎腰撿起一張長條麻布做的招牌旗。
旗幟上畫著一隻妖艷的豬妖。
雲隙瞥了一眼,「青~樓~的~」
牧單神情複雜,「這種的也能進青樓?」
雲隙點頭,往前走,淡淡道,「肉~肉~的~,很~好~摸~」
牧單,「……」
他追上雲隙,握住雲隙的腰肢,將妖帶過來面對著自己,「你怎麼知道好摸?嗯?乖,給我講講。」
雲隙推了推他的手,看了眼牧單,「你~很~像——」
「掉進了醋缸。」牧單接話,「我吃醋了,小隙,告訴我你怎麼知道很好摸?」
雲隙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額頭,拉著牧單的手,走在淒淨街道上,「師~父~說~的~」
牧單挑眉,「當真?」
雲隙瞪他一眼。
妖神大人立刻笑道,「小隙說的話一定不會有假。」
他們順著萬像街最熱鬧的主路上走,原先沿邊一長溜的客棧茶鋪樓閣宮宇黑漆一片,門前掛的燈籠破破爛爛歪到在路沿上,像是多年都未有打理過。
客棧對面是小妖販支起的小攤子,上面常常會擺著從四界淘來的稀奇玩意兒,雲隙在這小攤上買過一隻透亮無暇的玉石做的假的小蝸牛掛墜,他覺得很像自己,愛不釋觸角了很久。
沿著這一路小攤往下走去,會是走一天兩天都逛不完的熱鬧和繁華。
而此時越往下走,雲隙的表情越發沈重,眉間的溝壑久久不展。
直到他蹲下來撿起一隻嚴重腐壞的果子時,雲隙猛握緊了拳頭,用力之大使得白皙的手背浮現出青筋。
牧單掰開他的手指和自己交握,「妖界出事了,你我從進入這裡起沒有見過一隻妖。」
雲隙半闔著眸,靜靜看著這只腐壞的果子,曾經的糖稀臟硬的凝結在上面,可能會有一隻兔子妖蹦蹦跳跳咬著糖果子往洞府里走,卻沒想到半路……
「小隙」,牧單將他抱進懷裡,親了親他的額頭,環顧一周問道,「我被封印之後,妖界由誰來管理?下一任妖神是誰你可知曉?」
雲隙看著牧單,半晌後黯淡的垂下眸子,輕聲說,「我。」
牧單一愣。
雲隙扔掉腐壞的糖果子站了起來,肩膀耷拉下去,將頭靠在牧單肩膀上。
下一任妖神是他。
但自從欽封被封印之後,他便很少回到妖界了。
他向來閒雲野蝸慣了,從未想過能擔起欽封的擔子,也不願擔著。
他怕累,脾氣也不好,還很自私,怎麼能承受這般重擔。
雲隙還記得他離開妖界時,年邁的狼王站在晴空朗月之下對他說——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妖神這個位置最合適的選擇,我想如果是欽封大人,也定然會同意我們的決定。
雲隙抱住牧單的腰,垂著眼。
縱然他拒絕了狼王的懇請,卻無法推卸維護妖界安穩的責任,當初他走的灑脫,如今將單兒抱在懷裡時,心中卻滿是自責,妖界是單兒的家,可他卻沒保護好他。
牧單沈默的揉了揉雲隙的腦袋,「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該丟下這個擔子給你來扛。」
雲隙深吸口氣,想說什麼,眼風一掃,掃到一閃而過的黑影。
他瞬間推開牧單,朝黑影奔去,那抹黑影很快,雲隙的動作卻更快,抓過一旁傾頽的台子扔了過去,腳下輕輕一踩,落在了那抹黑影面前。
黑影朝後躲去,卻被牧單封死了道路。
雲隙口中打算下咒,那抹黑影化成半大的小孩驚恐的望著他,「不要大人,求求你不要。」
牧單瞥他一眼,摟住雲隙,「是黑鼠精。」
黑鼠精連忙收起來自己細長的尾巴,跪在地上求饒起來。
「這~里~發~生~了~什~麼~?」雲隙看著黑鼠精膝蓋上的傷口,從身上扯了塊布。
黑鼠精看起來十分害怕,顫慄著望著面前的妖,結結巴巴道,「你是……你是誰?」
「雲~隙~」
黑鼠精眼睛一亮,衝上前打算抓住雲隙的手臂,被牧單及時擋住了。
「你你、真的是雲隙大人?!」黑鼠精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雲隙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這裡究竟出了什麼事?!」牧單道。
黑鼠精的傷口被雲隙包扎好了,他恐懼的拉著雲隙的衣角,低聲說,「這裡不能久留,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跟我走。」他溜著牆角一瘸一拐朝一條昏暗小道中走去。
牧單拉住雲隙,搖了搖頭。
雲隙握住他的手,他想去看看。
牧單嘆口氣,將雲隙護在身後,跟著黑鼠精朝昏暗的小巷走去。
小巷里很窄,地面潮濕,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惡臭。
黑鼠精不停的叮囑著他們要小心,這裡很臟。
「你真的是雲隙,我沒有想到我還能見到《妖神錄》上的雲隙大人,我真的太高興了。這位公子又是什麼妖……唉,低頭,這裡有個洞,我們進去就到了。」黑鼠精站在洞口,恭迎般的姿態,讓他們先進入。
牧單在昏暗中看了眼雲隙。
雲隙沒動。
黑鼠精有些著急,「進去就到了,外面不安全。」
牧單腳步一轉,黑鼠精眼睛一閃,慌忙攔上前去,再也沈不住氣,猙獰朝二妖撲來。
牧單頃刻之間將雲隙化成蝸牛收入口袋,轉身與黑鼠精打鬥起來,他化出藤編狠抽在黑鼠精身上,一面將他引出街巷。
黑鼠精淒厲的叫著,張牙舞爪猛地朝牧單胸前的口袋撲來。
牧單鞭尾凌空一甩,靈活的轉個方向朝他身前打來。
雲隙來不及說話,便聽外面一聲淒慘的叫聲後,黑鼠精化成一團黑霧散了去。
雲隙從他胸口探出兩根觸角。
「我沒用全力。」牧單凝眉盯著那團黑霧散去的地方,卻沒想到黑鼠精竟然精魂盡散死在了他的手中。
蕭索的萬象街上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作者有話要說:
風聲瀟瀟穿堂而過。
雲隙張開軟軟的小嘴乾嘔了一會兒,抖著觸角慢慢爬到牧單脖子邊,「不~怪~你~,他~的~精~魄~本~就~被~取~走~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