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毛小羽完全不記得那天晚上是怎麼尬過去的，總之就是旁觀王子聞發了一整晚的癲，在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聲中生無可戀地回了家。

　　王子聞到他家門口的時候勉強收住笑，擺出一副好叔叔的模樣彬彬有禮道，“你女兒在家吧？可不能讓她覺得我有病，我得端著點兒。”

　　毛小羽：“……”這位先生，你也知道你有病啊？

　　還有，誰允許你進我家門了嘛？

　　王子聞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吐槽自己，嘿嘿笑道，“你一定在想，這個人好有自知之明啊，竟然知道自己有病！”

　　毛小羽：“……”

　　王子聞開心道，“我猜對了吧？看我多瞭解你，這就是我對你的愛啊，哈哈哈。”

　　毛小羽：“……”哈哈你個大頭鬼，不許再哈了！

　　王子聞伸長脖子往裡瞅了瞅，壓低聲音道，“你女兒睡了嗎？這麼安靜呢。”

　　“……我晚上有事的時候都會讓保姆接她，她現在不在家。”

　　王子聞挺得筆直的胸脯頓時就塌下來，目光閃亮道，“她不在家呀？”

　　毛小羽唔了一聲。

　　“那……我進去坐坐？”

　　毛小羽哪敢答應他，就瞧他今晚的興奮勁兒，坐坐說不定就成了做做，於是他板著臉說，“我要早點睡了，你快回家吧。”

　　王子聞低下頭，在他耳邊笑著說，“我真就進去坐坐，我發誓就進你家門，不進什麼奇怪的地方。”

　　毛小羽愣了愣，什麼奇怪的地方？

　　王子聞嘿嘿笑道，“就算已經很濕了，我也不會隨便進去的，放心啦麼麼噠。”

　　毛小羽：“……”

　　王子聞：“哈哈哈。”

　　所以都說距離產生美麼，早知道美被毀得這麼徹底，他寧可一輩子在森林裡偷看他的蒼鷹在空中炫麗翱翔，也好過走近了才發現，這特麼根本就是一隻沒有腦子的禿鷲。

　　禿鷲最終也沒能成功鑽進松鼠窩，被無情地轟走了，毛小羽看著王子聞垂頭喪氣地開車離開，忍不住笑了一會兒，對著夜幕裡漸漸消失的車燈默默念了一聲笨蛋。

　　第二天起來精神特別好，毛小羽對著窗外晨曦的日頭伸了個懶腰，咧嘴笑著喊了一句，“早上好呀，大笨蛋！”

　　大笨蛋當然聽不到，不過毛小羽喊完心情特別好，自己傻笑了一會兒，哼著歌做完了早餐，準備一會兒去接女兒回家。

　　吃飯的時候刷了下手機，發現陶依娜又上了熱門，是前兩天發行的單曲打榜拿了第一，粉絲們正在網上狂歡呢。毛小羽開開心心地刷著屏，忽然間動作一頓，有點局促起來。

　　是幾張偷拍的照片，天后的演唱會做串場嘉賓的那天，後臺可能混進了一個粉絲，偷拍了不少陶依娜的照片在網上分享，本來無傷大雅的小事兒，只不過有兩張的背景把毛小羽拍進去了，雖然不是很清晰，但他看著那閱讀量和轉發量心裡有點忐忑。

　　他很怕出名，要不是機緣巧合加走投無路，他也不會進這個圈子，雖然……高中時候的自己和現在完全判若兩人，當時認識的人根本不可能認出他來，可他還是覺得有點慌，不想暴露在鏡頭之下。

　　想了一會兒還是難受，第一次借助經紀人的身份聯繫了那個發佈照片的博主，好說好商量地讓她刪了照片。對方可能也覺得偷拍什麼的不占理，很配合地刪除了，毛小羽道了謝，看那條微博終於消失了，心裡才總算放心了些。

　　被這事兒這麼一刺激，毛小羽就又想到了高中那些骯髒事兒。他想，王子聞現在追自己追得這麼熱切，不知道知道真相以後會不會也退避三舍。他內心掙扎了一會兒，終於下了決心，拿手機慢吞吞地按下了一串號碼。

　　對方很快便接起來，不過聽著好像還沒睡醒，聲音有點啞，“喂？小羽，怎麼啦？”

　　毛小羽咳嗽一聲，小聲說，“那個……唐纓，你今天有時間嗎？我想……想……還是想再問問你手術的事兒。”

　　唐纓立刻不困了，像是坐了起來，說道，“不是說不做了嗎？怎麼了？改變想法啦？”

　　毛小羽猶豫著嗯了一下，又說，“我去你家吧，你方便嗎？”

　　“方便方便，”唐纓轉頭沒好氣地朝另一處喊了一句，“喂喂，起來，滾滾滾，我朋友要來，你換地兒睡去……啊，咋地，有意見？有意見分手！……滾你丫蛋，趕緊起來！”

　　那邊鬧騰一會兒，唐纓說，“行了，你來吧，我等你啊。”

　　毛小羽戰戰兢兢的，感覺這電話打的不是時候，但也只能硬著頭皮道了謝，小心翼翼開車去了唐纓的家。再三確定樓下沒有唐纓那口子的車，毛小羽放心了些，停車上了樓。

　　唐纓當年學的醫，成績相當好，現在當上了外科醫生，還是醫院的主心骨，混得非常不錯。唐纓對毛小羽來說不僅僅是朋友這麼簡單，另一個層面來說，都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了，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人可以讓毛小羽豁出性命維護，除了王子聞和毛雯雯那父女倆，也就只有唐纓了。

　　唐纓好整以暇地來迎接他，拉著毛小羽坐到沙發上，急切道，“你剛什麼意思？怎麼突然又改主意了？你不怕嚇著雯雯啦？”

　　毛小羽悶頭說，“不做女的，做男的。”

　　唐纓瞪著他，滿臉的沒法理解，“你現在不就是男的嗎？多此一舉幹嘛？”

　　毛小羽垂下頭，沒吱聲。

　　唐纓歎了口氣，勸道，“當年也給你分析明白了，你這身子變成女人很簡單，就下面來一刀，裡面拿掉幾個腺體就可以了。可做男人傷害就太大了，胸就不用說了，還要拿掉子宮、卵巢，切掉你女體的尿道，還要把陰道堵死，喉結和乳腺也要切除……那是把你整個胸腹腔挖空一大半，真的會折壽的，對身體損傷太大了，不值當。而且你這樣都二十多年了，外人也看不出和男人有什麼區別，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傷害自己的身子？”

　　毛小羽當然知道這個道理，早在五年前唐纓得知自己的秘密之後就給他分析過了，他沉默了好久，悶聲說，“沒關係，折壽就折壽吧，我想做，能……能活個十來年也夠了，也許……也不用十來年，能撐到雯雯長大就行。”

　　他是不太相信王子聞那麼完美的人會對自己一輩子一心一意，可如果那麼千分之一的機會他們真的能在一起，就算能在一起一年，一個月，甚至一天，他這輩子也瞑目了。

　　唐纓覺得他有毛病，皺眉道，“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又喜歡上誰了？”

　　毛小羽哆嗦了一下，悄悄抿了下嘴巴。

　　唐纓一看他這反應就明白了，鬱悶道，“是看上哪個姑娘啦？”

　　毛小羽咽了口唾沫，搖搖頭。

　　唐纓側目道，“男的？那你幹嘛也變成男的……哦，看上一個Gay了？”

　　毛小羽深吸口氣，只好招了，“生活圈子裡的人，他就喜歡我現在這樣兒，我不敢賭他會不會也喜歡我變成女人的樣子。”

　　他這是有經驗了，王子聞最開始就喜歡毛毛，他以為變得更優秀的“毛小羽”可以接近那個人，卻發現根本沒有機會。那現在好不容易他能喜歡毛小羽了，他自然不敢再折騰一次，他怕變了模樣後說不定又要失去王子聞了。

　　唐纓卻懷疑地上下看他兩眼，不客氣道，“少騙我了，什麼生活圈子裡的人，我看是舊人吧？”

　　毛小羽臉色一紅，咬著牙垂下頭來。唐纓恨鐵不成鋼道，“果然是他，你可漲點記性吧你！”

　　毛小羽就是怕他這樣才不敢告訴他，就怕唐纓知道了會嫌棄他不爭氣。唐纓氣憤道，“上了床還能忘得乾乾淨淨，那麼個大渣渣你還這麼戀戀不捨，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呀你！”

　　毛小羽沉默一會兒，小聲替王子聞辯解，“也是誤會，他也是被人騙了……”

　　“騙個屁啊！連自己抱的是男人女人都分不清，還什麼天才呢，我看就是個傻麅子！”

　　毛小羽：“……”

　　有點無力辯駁，太有道理了……

　　唐纓道，“你就壓根兒不怨他嗎？”

　　毛小羽搖搖頭，又笑了笑，“中間有誤會，你不知道……算了吧，你也別生他的氣了，他真的很好，真的值得我喜歡的。”

　　唐纓面色複雜，知道他癡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看不得他受委屈，心疼這傢伙，便無奈道，“所以怎麼著，一起拍了個戲又心動了？可你上次不是說他沒認出來你嗎？”

　　毛小羽討好地笑了下，又有點小開心，“別管以前啦，反正……就是他現在在追我，還表白了呢，對我可好了，還說要一起照顧雯雯，他不是那種花花公子逗人玩的，說了就是認真的，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知道個屁，”唐纓罵了一句，又哼了一聲，“你是當局者迷，看他怎麼都好，我看也就是個二傻子，誰知道是不是腦袋又被驢踢了，耍著你玩兒呢。”

　　毛小羽：“……”

　　唐纓想了想，說道，“反正不能這麼便宜那傢伙，你這樣，試探他一下，他要是同意了，我就給你做手術，否則沒得談，我才不會看著你犯傻。”

　　毛小羽眨眨眼，乖乖地問，“同意什麼呀？”

　　唐纓忽然邪惡地哼哼一笑，湊過去在他耳邊耳語片刻，看到毛小羽嗖地一下汗毛直立，得意地拍了拍手，“就這麼問，看他怎麼回答你。”

　　毛小羽的喉結滾了好幾下，弱弱地說，“真要問啊……”

　　“當然要問，不僅要問，還要他實踐一次，真的乖乖答應了那才是真的愛你，否則都是扯犢子。”

　　毛小羽訥訥地哦了幾聲，腦子裡一片空白，哆嗦著走了。

　　第二天工作結束，王子聞又藉口接陶依娜來黏他，毛小羽頭一回主動約了他一起吃晚飯，看到對方高興得眼睛都放光，心裡就更加忐忑了。

　　王子聞還和平時一樣時不時地放冷氣，自以為是地講笑話，“今兒看到一個段子，笑死我了。”

　　毛小羽直覺藥丸，暗自埋怨為什麼人的耳朵不能自己閉起來。

　　王子聞還沒說就開始哈哈哈，哈完了才艱難地陳述出來，“有個老頭兒撿破爛的，挨個兒垃圾桶翻空瓶子，然後忽然翻到一個，聞了一下，非常生氣地把它又丟回去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毛小羽難得聽進去了一個，問道，“為什麼？”

　　王子聞拍桌子笑，“老頭兒說：這特麼糟心玩意兒！連個瓶子都不放過！哈哈哈哈！”

　　毛小羽：“……”

　　王子聞抖著肩膀笑了好一會兒，又想起一個，積極道，“我還聽到一個……”

　　毛小羽被他凍得實在受不了了，趕緊打斷他，鼓足勇氣說道，“那個……我們說正事兒！”

　　“哦，說到正事兒，我又想到一個笑話……”

　　毛小羽：“……”

　　王子聞哈哈一笑，正色道，“逗你的，哪那麼多事情可笑，我這麼嚴肅的人。”

　　毛小羽：“……”要點臉麼親？

　　王子聞往前湊過去一點，真的不逗他了，說道，“你想說啥？”

　　毛小羽又緊張起來，磕磕巴巴說，“我就是想……想告訴你，你要我答應你，也、也不是不行的。”

　　王子聞驀地一愣，驚喜道，“你是被我的笑話征服了嗎！”

　　毛小羽：“……”征服你丫蛋！

　　“我……就是有個要求，你得答應我了，那、那才行。”

　　王子聞點頭如搗蒜，語氣誠懇道，“你說，你說什麼我都答應，讓我天天用空瓶子都行！”

　　毛小羽：“……”

　　毛小羽簡直要說不下去，覺得自己坐在這裡的根本原因就是錯的！

　　王子聞還要補刀，毛小羽趕緊hold住他，一口氣說道，“我們都是男人，嗯。”

　　王子聞正襟危坐，嚴肅地點頭，“我當然知道。”

　　毛小羽吸一口氣，跟著嚴肅，“你不能一輩子真的用空瓶子，嗯。”

　　王子聞也跟著點頭，“我也這麼認為，嗯。”

　　“所以……”毛小羽呼吸有點顫，閉上眼終於鏗鏘說道，“你乖……乖乖給我、給我上！我就同意！”

　　王子聞：“……哈？”

　　毛小羽漲紅了臉，梗著脖子說，“我、我都有女兒了，嗯！”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一直都是上面的！

　　王子聞瞪著眼睛，臉色簡直不能用懵逼兩個字簡單概括。

　　毛小羽硬著頭皮繼續說，“反正……就、就這條件，你看著辦吧！”說完就憋住氣，緊張忐忑地等對面回復。

　　王子聞仍舊瞪著眼睛，不知想了什麼，忽然就一躍而起！

　　毛小羽嚇了一跳，下意識也跟著他站起來，兩人就從坐著互相瞪變成了站著互相瞪，中間仿佛有烏鴉嘎嘎飛過，場面迷之詭異。

　　王子聞瞪了毛小羽一會兒，終於道，“你要做上面的？”

　　毛小羽心口噗通通亂跳，氣勢上不能輸，僵著脖子點頭。

　　王子聞上下瞅了瞅他的海拔，不知道又戳到了什麼點，突然噗哈哈哈地大笑起來。毛小羽被他陡然間笑軟了，紅著眼睛喊，“笑、笑什麼呀！哪裡好笑！”

　　王子聞拍著大腿笑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手指頭顫悠悠指著他，哈哈笑道，“你可別逗我了，就你這麼個小個兒還想拱我，哈哈哈！你這算什麼？啊？迷你攻嗎？哈哈哈哈！”

　　毛小羽：“……”

　　毛小羽都要被他給哈軟了，又是氣又是好笑，一時間不知道該給這個沒神經的缺心眼玩意兒一個飛腿還是棒槌，正鬱悶的時候，電話忽然響了，毛小羽趕緊掏出手機緩解尷尬，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更是毫不猶豫地接了。

　　“喂？哪位呀？”

　　王子聞好辛苦地憋住笑，伸手指擦眼淚。毛小羽瞪他一眼，聽對面不說話，只好又問了一句，“誰呀？打錯了嗎？”

　　對面仍是沉默，毛小羽疑惑地看看手機，正準備要掛掉，裡面終於傳出一個聲音來，卻是明顯的沙啞。

　　“小羽，是我。”

　　毛小羽一時沒聽出來這聲音，愣了一會兒，反問，“呃……您哪位？”

　　對方似乎呼吸粗重，又咬牙切齒，半晌才說，“我，梁爽。”

　　毛小羽猛地一震，瞳孔霍然睜大，臉色一刹那就一片慘白。

　　王子聞不笑了，反倒是皺起眉來，奇怪地看著他。

　　毛小羽感到心跳都僵硬下來，整個人都僵住了，半晌才說，“你、你打錯了……”

　　對方冷笑了一聲，仍是和記憶中一樣，霸道又冷酷地宣佈，“陶依娜在後臺的照片我看到了，你原來還在北京，讓我一頓好找，你可真能耐。”

　　毛小羽：“……”

　　梁爽漸漸收回話裡的冷意，卻是一字一字清晰說道，“當年承諾你的，我做到了，所以小羽，這回你別想再躲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