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允誠往湖邊走去,練離不好冒然就離開,也跟在他身後。
兩人走到湖邊。
湖面廣闊,有風掠過,層層漣漪重迭著,水光泛泛,映在練離的眼裡。
薛允誠看他一眼,說,“過來坐下。”
練離略一遲疑,在薛允誠的身邊坐下了。
即便是小棲中,薛允誠依然坐得端端正正,筆直的腰背,雙手握拳放在膝上。
練離托著下巴坐在一邊,暗暗發笑。
薛允誠道:“什麼事,又笑?”
練離說,“沒什麼呀。”那臉上的笑容水波一樣蕩漾得更大。突然把頭埋在膝上。
薛允誠說,“怎麼了?喂!”
把他的頭推開看時,露出一張燦爛笑顏。
薛允誠道,“總是笑!”
突地發現,自己的語氣十分撚熟,竟然與總管地府的老閻王,自己的父親,一模一樣。
多年以前,薛允誠也曾是一個笑語晏晏的孩子。那時,父親總是把這當做錯誤去糾正。父親說,地府,最要緊的是肅整威嚴,還有那必須要遵守的一切律條。
薛允誠知道自己是生來是要去地府為王的,那是他們這一個家族的榮耀與宿命,他也慢慢地隨父親的要求糾正著改變著自己,成年繼位至今,千年的歲月已過,那歲月,如一雙大手,無情而堅決地,抹去了他面上的笑容。他好象已經失去了這樣的能力。
如今,在這個孩子的臉上,那飄揚明亮的笑容,這樣的鮮明,這樣溫柔而任性地闖入他的日子裡,薛允誠忍不住地心軟下來。
練離板了臉,答道:“知道了。要留下就少笑點。看看,看看,笑收起來了。”
忍不了一會兒,還是有笑意從眉目間漏下來。
薛允誠指著他的臉道:“這又是什麼?”
練離道撲地笑起來答:“是它自己漏出來啦,不是我讓它出來的。”
薛允誠歎道:“總是這樣。”
練離道:“哎。”順勢把頭枕在薛允誠的膝上。
天宮的孩子,未通人事,彼此之間,很是親密,一派天真爛漫,常常枕著彼此的胳膊或是腿就睡在一處。練離此舉,完全是無意。
薛允誠在地府卻是看盡人間的情怨糾纏,這千百年來,從不曾與人如此親近。親人遠在地府各殿及天宮,下屬與小鬼們又怎麼敢。
練離柔滑的長發水一樣地鋪了他滿膝,絲絲縷縷,牽牽絆絆的。他忽然非常非常想伸手扶摸一下。
可是,已經幾百年的歲月過去了呀,他已經換了模樣,改了容顏。
現在的他,是他的屬下,是他殿前的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