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帝心歸屬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雖然寧帝的態度親善甚至是曖昧了一些,但嚴靜思還是能清醒地看清自己的位置:憑著她現在和寧帝的關係,尚還達不到規勸為君之道的親密程度。
那麼,就沒必要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嚴靜思正想著換個問的人不尷尬、回答的人也不用費心敷衍的話題,忽然門口傳來稟報聲:康保求見。
左雲調派太原府後,將龍鱗衛專用的聯絡信鴿交給了康保,連同留守廣坤宮的龍鱗衛指揮權。對此,嚴靜思乍聽到時都有些意外,這兩隻侍衛隊的關係什麼時候好到如此程度了。
這兩日,永州開始陸續有消息傳回,鄭太妃的身世調查有了更深一步的進展,康保此時求見,定是有了重大發現。
嚴靜思看向寧帝,眼神詢問聖意。
寧帝坐起身,沖著門口應了聲:「宣。」
康保進來行過禮後,將手裡的摺子恭敬奉上,面色看似鎮定如常,但眉宇間卻隱隱跳躍著激動之色。
嚴靜思心中有數,從旁觀察寧帝的表情,果然,越看,神情越複雜。
寧帝將看完的摺子直接交到嚴靜思手上,一時並未做聲,似在梳理吸收消化這些信息。
早先聽到鄭太妃的戶籍疑似被篡改的消息時,嚴靜思就曾有所猜測,現下看到摺子上的信息,算是證實了她之前的猜測,故而並沒覺得有什麼意外。
「一干人證物證現下如何?」嚴靜思從不會詢問送到她手裡的調查結果是否屬實,這是她表達信任的方式,也是與康保等人在磨合中達成的默契。
康保:「已經在來京的路上,最遲後日就能到達,安置的地方也已準備妥當。」
嚴靜思點了點頭,心裡卻始終豁然不起來。
「皇后是在顧忌那封密信的來歷?」寧帝見嚴靜思神色愈發凝重,出聲問道。
「正是。」嚴靜思歎了口氣,抬手示意康保先行退下。
寧帝卻在此時攔了一下,交代康保道:「你去找福海,永州的人到了京城,交給福海安置即可。」
康保應聲退下。
嚴靜思皺眉,「莫非……皇上想將人安置在宮內?臣妾私以為,不妥。那封密信的來歷至今尚未查明,若是善意的提醒倒也罷了,可若出自有心之人,恐怕不僅僅是借刀殺人……」
寧帝單手拄膝,托著腮笑意晏晏看著嚴靜思,「皇后能出聲質疑朕的做法,甚是難得呢!」
嚴靜思:「……」
這歡欣的語氣,這閃亮的眼神,好像是多麼巴不得的事兒似的。
嚴靜思忍不住要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請皇上見諒,臣妾只是心有疑惑,不吐不快。」
「皇后用心良苦,朕心中再明瞭不過,歡喜欣慰還來不及,何來怪罪之說。」寧帝眼角含著笑,一雙慣常清冷的眸子染上一層融融暖意,「在朕面前,皇后有什麼話儘管說便是,無需顧慮。」
嚴靜思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寧帝的眼睛,片刻後,確定寧帝並非是說說而已的敷衍之詞,笑意被傳染到眼中,「皇上可是心中已有了謀劃?」
儘管幽閉於深宮之中,但出於寧帝授意,對外面的情勢,嚴靜思還是極為瞭解的。地方上,舉起反旗的豪強大族愈演愈烈,漸成會師成軍之勢,朝中,隨著尚書徐劼與左宗正柴燾等一干朝臣被打入詔獄後,短暫的平靜期一過,一些禦史言官甚至是各部堂官仿佛彈簧一般,鼓足了勁兒的上書上表勸諫,寧帝不堪其擾,挑了幾個蹦躂得最歡實的也給扔進了詔獄,以往寬善厚德的溫雅形象算是蕩然無存,聲名跌至登基以來的穀底。
前有成王及徐家一派,後有鄭太妃及司禮監掌印太監馮公公一夥,寧帝雖領先一步把握時機,但將局勢壓縮到這種局面,嚴靜思委實有些看不透了。換作是她,定然是分解開來,逐一擊破。
寧帝似乎看出了嚴靜思所想,眼中的溫度漸次退去,代以嘲諷與陰厲。
「美夢破碎於一步之遙,才是最殘忍、最傷人。」
嚴靜思看著寧帝的臉,久久不語。寧帝也不閃躲,坦然迎著嚴靜思考究的目光,仿佛將自己最真實的內心呈現在她面前,無畏醜惡與殘忍。
「一步之遙,最傷人,也最容易自傷。」嚴靜思收回視線,幽幽歎了口氣,「但求皇上保重自己。」
寧帝提了提嘴角,「皇后放心,朕定然不會讓你做賠本的買賣。」
嚴靜思克制再克制,終於成功將翻白眼的衝動扼殺在萌芽階段。
同床共枕這種事,經歷過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變得愈發容易接受。
寧帝擺明瞭賴著不肯挪窩,嚴靜思也不扭捏矯情,很快,皇上探視閉宮思過的皇后,並在廣坤宮留宿的消息就傳遍了後宮。
錦仁宮。
「娘娘,皇上自下晌進了廣坤宮後就再也沒出來,看樣子,今晚是要宿在皇后娘娘那兒了!」宮女雲初匆匆行過禮,竹筒倒豆子一般將私下得來的消息稟報給寧妃聽。
自皇后娘娘被罰閉宮思過後,鑒於年節將至,公務繁重,皇上便下了口諭,由徐貴妃暫代掌宮。寧妃早先打著皇后的大旗接管宮務,不僅得罪了徐貴妃,更是被劃入了皇后的陣營之中。徐貴妃宮權再握,自然少不了給寧妃穿小鞋,不僅逐漸剝奪了她的宮務,更是將她排斥在圈子之外,並仗著身份向內務府施壓,克扣了不少錦仁宮的份例。為此,錦仁宮上下不少人心生惶然,替自家娘娘憤懣的同時,也不由得為娘娘之前傾向皇后娘娘的做法感到後悔和不值。
大宮女雲初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寧妃看了眼恨不得將邀功寫在臉上的雲初,眸光一暗,直接開口吩咐道:「拖出去,掌嘴二十。」
大宮女素尺應下,剛一直身,就被雲初狠狠瞪了一眼。
雲初不能理解地跪著委屈出聲,道:「奴婢愚鈍,不知做錯了何事,請娘娘恕罪!」
寧妃呷了口茶,壓下心頭躥上來的怒火,沉聲道:「你的確愚鈍不堪,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窺視皇上的行蹤?又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將耳目貼到皇后娘娘身上?廣坤宮門口的血才乾了幾天,你就想步後塵,是嗎?」
臉上的血色乍然抽離,雲初忙不迭磕頭告罪,「娘娘饒命,奴婢只是擔憂娘娘的處境,情不自禁多看了廣坤宮兩眼,並無窺視之心,請娘娘明鑒,饒了奴婢吧!」
「要你命的,從來就不是本宮,而是你自己的自作聰明。」寧妃站起身,看了眼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雲初,眼中一片清冷,「本宮的處境,還輪不到你來掛心,你只需做好該做的事即可,祖母那邊,本宮自會替你交代。這次的巴掌,是讓你記住,多餘的事,不要做。」
雲初惶惶伏地叩首,「奴婢謹記娘娘教誨!」
一旁的素尺得到寧妃的眼神示意,上前將人架了出去,不多久,外面就隱隱傳來掌摑的聲音,以及壓抑的嗚咽聲。
寧妃緩步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模糊成一團的暗景,眼中卻沒有絲毫的動搖。
她堅信自己的眼光,更堅持自己的抉擇。
落棋不悔。
寧帝留宿廣坤宮的消息傳了出去,這一夜,睡得最舒坦的就數當事人這兩位。
徐貴妃重掌宮權,複寵之勢傳遍後宮前朝,現下卻突然殺出來個皇上夜宿廣坤宮,一時間帝心歸屬問題成為熱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