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精神上的愛情與肉體上的沉淪
紅塔山,曾經體現身份的一個香煙品牌,在九十年代,只要是有社會地位,有些辦法的人,許多人都吸紅塔山。
不同的環境造就不同的價值觀和社會觀,得到孟曄那一盒紅塔山之後的夏時棋認為自己得到了一份尊重,也同時得到了利益,這令他格外的看重孟曄這個人。
乾淨,講究,大方,每次都帶著各種各樣的外國友人來東方好萊塢,也許以前的時棋只是窮街的一個單純孩子,他愛上了那個天人一般的體育老師,他的世界只有那麼大,但是在這裡,在高房市的好萊塢,這裡不同。
每天晚上九點之後,那些來自城市每個角落的男人們,來到這個消金窟,他們也許積存了一天的鬱悶,也許憋了一肚子的不能和妻子交流的話語,但是這些人到此都帶著一個目的,他們來此接收崇拜,這裡有這些男人所需要的一種不能缺乏的維生素。即使這種感覺是假的,不存在的,可是他們還是需要這種東西,想要被崇拜,被深愛,被需要,被關心。
【東方好萊塢】很大,從外觀看上去,它的形狀就像一個哥特式的神廟,事實上我們的國人總是做著這樣或者那樣的故作高雅的事情,從來不管是不是適合自己。
轉眼三月過去,時棋奇跡一般的成為了泊車部的小頭頭,他帶了六個新招來的新丁蛋子,每天站在泊車位後面誠惶誠恐的迎來送往一天又一天。
時棋的升遷不是因為他有多勤快,那是因為他的那些老前輩們做了一件令好萊塢十分丟人的事情。他們幫客人洗車的時候,分了客人一條紅塔山。也許在那之前,他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那條煙,也許這條香煙真的被它的主人忘記了,所謂不打勤,不打懶,就打不長眼,就是這個意思。時棋成為部長的原因很簡單,他資歷淺薄,沒資格分那條紅塔山,於是,六百塊的薪水長成一千二,時棋覺得他的倒楣日子到頭了。
“夏哥,孟老闆的車子。”新來的新丁小心的討好著自己的頭,其實這位新丁比夏時棋整整大了六歲。
“哦。”夏時棋連忙從自己的座位上起立,脫去繁重的工作大衣,放到一邊的電暖氣上,他甚至對著一邊的整容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油頭,可憐的孩子,認為油頭是最美麗的,因為這裡的大部分男人都焗。
孟曄對這個油頭粉面的泊車弟沒什麼印象,他甚至很討厭這孩子的髮蠟味道,那種廉價的味道總是留在他車裡的一些小角落,這令孟曄十分厭惡。可是,這孩子似乎對他這輛車十分上心,每次都幫他擦的乾淨亮潔,甚至……還打了蠟。
“今天,又要麻煩你了。”孟曄客氣的沖著時棋笑了下,夏時棋激動的差點厥過去。
“不會,不會,應該……的。”時棋客氣著接過車子鑰匙,兩人倒手間,夏時棋清楚的感覺到了孟曄手上的溫度,很暖和,很舒服……
地下車庫內,夏時棋拿著一條管子,就著冰涼的水一邊洗車,一邊唱著一剪梅,唱的那叫個熱火朝天。俐落的洗完車子後,夏時棋小心的看下四周,慢慢走到車廂裡,他先是拿起孟曄的衣服,聞了幾下,如果孟曄看到,一定會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的車裡到處都是那股子廉價的髮蠟味道了。
關於什麼是美麗的觀念,沒人灌輸給他,夏時棋所有的概念都是在這個大染缸裡吸取著的,有時候即使它是不好的,可也沒人會幫這個孩子分辨。
“郭哥來了,頭。”梁代萬略微帶著變聲期沙啞的聲音出現在對講機的激勵卡拉的交流聲中。
夏時棋拿起對講機:“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郭哥,東方好萊塢二樓酒吧的承包人,據說是老闆的遠親,這好萊塢上上下下的人,對他是很尊重的。
夏時棋跑回泊車位,遠遠的就看到郭哥,這傢伙依舊是一身亮閃閃的不知道啥玩意的西裝,外加一個油頭粉面。
“我說,小夏,我不是叫你去我那裡一次嗎?怎麼?升官了,架子就大了,我不親自下來,你還不去了呢?”郭哥操著一口外地普通話嗔怪。同這類人見面,大家一眼就能認出對方,郭哥看到夏時棋時,一眼就認出這個孩子和自己是一路貨,所以對他說不出來的親厚。
時棋把雙手放到暖氣上烤了一下,連忙道歉:“哥哥,看你說的,我這不是忙嗎,你看我剛擦完車,我還想著,今兒要不忙了一定去的。”
郭哥飛了他一個說不清的白眼,夏時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要說這郭哥啊,哪裡都好,就是有些娘了點。雖然大家是一類人,夏時棋覺得自己還是好的,他還是男子漢,他就是這樣認為的。
“得了,你是怕我把你帶到二樓吧?”郭哥帶著嘲諷嗔怪著。
夏時棋再次打了個寒戰,尷尬的笑了幾聲。
郭哥翹翹他的蘭花指,對著夏時棋腦袋就來了那麼一下:“我說吧,小夏,你覺得哥哥我能坑你嗎?你能一輩子泊車嗎?你看看你,這副小模樣吧,清清秀秀的,多俊兒,比起我樓上那幫孫子,哪個不強?哥哥我又沒叫你去陪酒,再說了,陪酒有小姐,要你幹嘛。哥哥我的意思是,你和祥子他們一起做酒保,我樓上底薪高,而且條件好,再說有哥哥我照顧著,你還能吃虧嗎?我又不會叫你去跑外場,再說了,樓上的少爺,五流的才跟客人出去呢,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樓上的孩子,哪個不是大學畢業,氣質高雅。你就說吧……這人念書念得多了,真是沒好處,一個個的清高著呢,……給我氣的……氣的的……操的……”郭哥越說越生氣,最後髒話都說出來了。
時棋趕忙給這位蘭花指大叔倒了一杯水,雙手奉上。樓上的那些酒保,夏時棋知道,這東方好萊塢沒男公關,再說了,鴨子是外國電影才有的東西,這裡沒。但是這裡做酒保的,有時候也會跟有特殊需要的客人出去,可是好萊塢不會像收小姐的抽成一樣拿他們的份子錢,這裡的酒保有一半是大學生,而且長的還不錯。郭哥清閒了喜歡訓話,他把那些酒保叫到樓層裡,聲調高昂的顯示自己的權利。
“我就納悶了,我那裡怎麼就沒有一位時棋一樣懂事還耐看的孩子呢,操的,一個個的給我拿大學生的架子,你畢業了,出了社會了,我給你們發工資,那就是上下級的關係……”
郭哥昏天黑地的這頓嘮叨,在他身邊陪著笑臉的夏時棋突然眼睛一亮,轉身就向地下室跑。
亮錚錚的桑塔納停放在孟曄面前,但是時棋沒得到每次必然能拿到的紅塔山,今天的孟曄是憤怒的,他關車門,發動車,甚至轉彎的車聲都代表了他的憤怒。
時棋很擔心的看著那輛車消失的影子,沒過多久,孟曄的好友東方好萊塢的老闆王宏舒跑了出來,他看著空空的車道,原地一跺腳,轉身對他身後的好友說:“我就說啊,叫你們說話注意,叫你們注意,現在好了吧,他這一去,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消失,肯定的,怎麼辦?你們說吧?”
消失?為什麼啊?夏時棋覺得天塌了的感覺,孟老闆不來了嗎?他很擔心,他想問問孟老闆這些優秀的朋友們,但是終究沒張嘴,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泊車小弟,這一點,他還是清楚的,雖然他只有十六歲。
郭哥看著王宏舒和他的朋友先後開著車子追出去的身影,突然神秘的來到夏時棋身後:“知道嗎?出大事了。”
夏時棋嚇了一跳,回頭納悶的看著郭哥。
“剛才出去的那位孟老闆和咱們一樣,知道嗎?”郭哥眨巴眨巴眼睛說。
“一樣?”夏時棋不敢相信。
“不但他一樣,咱們的老闆,還有他們周圍的那幾個朋友都是玩家,大玩家。”郭哥繼續興奮的表述。
“沒……看出來。”夏時棋應演講者的要求露出震驚的樣子。
演講者郭哥頓時興奮了,他從老闆王宏舒為了得到某種利益,建立某種圈子,在高房市創立東方好萊塢的原始意圖到時棋真正想知道的那位孟老闆的事情全講了出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每個社會總有這樣的人,此話並沒有貶義,只是世界大了,人多了,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存在。孟曄,蕭川,王宏舒,文聰就是這個城市,這個圈子裡挺著名的玩家,也不是玩,就是這個圈子裡的人都以這四人馬首是瞻,對外他們是洋派人物,都出過國,見過大世面,家庭出身好,錢多,人樣端莊沉穩,於是在某種時候就成了熱潮的發起人。
說起孟曄,在這四個人裡並不突出,但是他生意做的很好,他爸爸是市委辦公室的主任,也算是一號人物。孟曄回國後就和這些人一直混在一起,他不是最冒尖的,也不是墊底的。當然沒人敢小看他,因為他也的確做出了許多成績,比如,市政府的所有辦公用品供給,甚至周圍地級市下屬的十二個縣區政府的辦公室用品也是他供給的。去年,孟曄甚至開始做外貿的生意了,對外,大家都知道,他這個人是個很勤勉努力的人。
人不可能一直運氣,即使你投了一個好娘胎。今年六月,孟曄的父親去世,孟曄的生意開始一直走下坡路,就在這個時候,趕巧了,孟曄還喜歡上了東方好萊塢二樓的一個酒保,那個酒保說起來,時棋還是認識的,一個帶著身殘志堅的天然氣場的大學生,當然說他身殘也只是一種形容,很傲氣就對了,那個人對於他們這種沒念過幾年書的泊車弟,從來不屑一顧。
“……就這樣,愛人不愛他了,公司也倒了,你說他倒楣不……要我說他也沒眼光,我啊,咱們大老闆啊,他的朋友啊,勸了多少次了,說是常羿鈞靠不住,他非不聽,這個忠言逆耳就是這個意思。現在傻了吧,人家花光他家業跑了吧……傻逼了吧……”郭哥不停的嘮叨著,時棋看著孟曄消失的車道,心裡沒來由的心疼著,鑽心的疼。
就這樣,孟曄消失在東方好萊塢,從11月一直到春節結束,時棋沒看到他,他的朋友也沒找到他。時棋渾渾噩噩的度過了新年,沒有回家,他怕見到父親,父親也不想見他吧。聽說爸爸要為自己找後媽了,這樣也好,最好都不要注意到自己,這樣就安樂了。
大約是初春的氣節,時棋那個時候以為他得到了一份上天的禮物。
這天淩晨三點,時棋交了最後一輛車,抱著一身的疲憊回自己的出租屋,路過黃玉街口的時候,一個醉鬼撞到了他的身上,當時時棋的第一個反應是想操著自己這半年來學會的髒話倒那麼一車,但是當他扯住對方領口的時候,他卻驚呆了。
“怎麼……是您?孟老闆?”時棋呆呆的看著他面前的孟曄,大冷的天,他依舊穿這那套最後一次離開的西裝。那套西裝已經破舊了,袖口還卷了邊,孟曄鬍子拉碴的看著時棋,半天之後發出譏諷一樣的笑聲:“屁,什麼破老闆,去他媽的孟老闆,老子就是個屁……”
時棋覺得心都扯開的疼,這就是那個渾身總是帶著乾淨香皂味道的孟老闆,他怎麼頹廢如斯。
時棋微微彎腰,背起了軟成麵條一般的孟曄,孟曄掙扎著……
“我不走,我哪裡也不去,我誰也不要見……”
“不走……孟老……孟曄,哪裡也不去,先去我家裡好嗎?不會有任何人干擾你的,你需要好好休息……”
“家?……誰家?”
“我家,時……夏時棋的家。”
“夏時棋?……那是什麼?”
“呵……夏時棋是我,不是什麼……我是夏時棋,這次,你可要記住了。”
時棋就這樣撿到了孟曄,奇跡一般的和這個人產生了愛情。當然,成熟後的夏時棋認為,那份愛只是他單方面的癡戀而已,所以遭遇後來的惡果也怨不得誰,畢竟,這個禍根是他主動背回家的。
那夜,孟曄和夏時棋都很冷靜,人都不傻的,略微清醒過來的孟曄摸著那張稚嫩的臉蛋問:“你多大了?還沒成年吧?”
夏時棋抓著他的手撫摸著,摩擦著,這是他想了成千上萬次的白日夢:“再過一個月,我都該過二十歲生日了。”
時棋笑著沖孟曄說,接著……一切都理所當然的發生了,他被動的,懵懂的,靦腆的接受了孟曄帶給他的疼,那份疼撕心裂肺,一生難以忘記。
夏時棋哀叫著,嘴巴咬著枕巾,流著眼淚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