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獎品,你醒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當薑蘋在第一時間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身邊也有個人在第一時間裏激動得不得了。
「我沒死?」她一開口的聲音像是雞沒殺死一樣。
「我怎麼可能會讓你死?你不可以,我也不允許,而且我要告訴你,我這次被打到頭,讓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我想起我們過去的一切。你有沒有很開心?我們可以再重新開始——」
一道虛弱的聲音打斷他激動的告白,雖然渺小,卻堅決的說:「放了我吧!」
「什麼?!」
天凡馬上停止一切話語,多日來的憔悴令他看起來像個累壞了的小男孩一樣,頭上纏了白色繃帶讓他看起來仿佛是一個高貴的阿拉伯王子,讓姜蘋有股衝動想要伸出手緊緊的抱住他。
但是她不行!
不但不行,而且她一點力氣也沒有。而這一切都要拜他所賜,所以她不應該心疼他的。
「我說——」
一隻大手用力的壓住她的唇,差點害她不能呼吸。
「你剛剛說的,我會當作沒聽到。」
她揮掉他想謀殺的手,虛弱的說:「你何必假裝沒聽到?你明明就聽得一清二楚。」
「我、沒、有、聽、到。」他堅決的一字一字宣佈著。
「你有聽到。」
「我沒聽到。」
「好吧!那我再說一次……」
「我不想聽。」
她無言的瞪視著他,感覺到身體更加虛弱了,整個人像是風中的殘燭一樣,快被燒光殆盡。
跟這個男人多待一分鐘,她的細胞就會死了好多。
「你強迫我愛你,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一個堂堂的獵王需要這樣嗎?」
「我當然是不需要,只要你不要那樣倔強,只要你肯降低一點你的自尊心,只要你……」
「只要我不像我,只要我像個卑微的小女奴一樣屈膝討好,只要我不要我的自尊,好好的當你的戰利品,這樣的我、這樣的愛,是你想要的嗎?」
他背對著她沒有開口,高大冷漠的身影看起來有如一隻孤傲的獵鷹,不允許其他人看到他的脆弱。
可是他哪里脆弱?就算有也不允許太久,很快的他又會是一個充滿侵略性的獵王了。
「為什麼你老是不屈服?為什麼?」他氣憤的轉過頭來對她低吼。
床上的她臉色蒼白到幾乎下一秒就會暈倒過去,但是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卻還是閃爍著美麗的生命力。
這個女人也許在外表上是個嬌弱又易碎的小東西,然而精神意志力卻像高山一樣堅硬難摧毀。
「為什麼你總是想要人家屈服你?」
「你明知道我沒有,是她們自己要屈服我的,你這樣說我不公平,你……可惡!」他低咒一聲,然後沖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他有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般瞪著她。
「我擔心你擔心得快要瘋了,我怕我會害死你,我怕你就這樣躺在床上永遠都不醒來了,結果你一睜開眼就要我放了你?」
「沒錯!」她平靜的回應他。
這下子終於真的把他給逼瘋了。
「好!既然你這麼不知好歹,就不要怪我對你心狠手辣,我會讓你真正的見識到成為我的敵人,會是多麼悲哀的事情。」敢惹火他就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她無奈的抬起目光注視著他,用可憐兮兮的神情哀求著他,「不要再威脅我了,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好讓你威脅了,你不累我都累了,我們在一起,只會互相傷害。」
「誰說的?我們才不會,只要你不要再拒絕我,不要再抗拒我、激怒我,我們會幸福美滿到永遠的。」
「你這麼有信心?」她的口氣難掩苦澀,「只可惜我沒有。我累了,請讓我休息。」
他靜靜的注視著她,然後沈默的站起身,走到窗邊打開窗,像是雕像一樣的佇立在窗口。
他很想從這裏跳下去,因為他萬萬也想不到一切原本要到手的幸福,竟被自己一手摧毀了。
他甚至差點害自己最愛的女人流產,害死自己的小孩,他還能說什麼?他還有什麼立場可以要求薑蘋再愛他,再次接受他?
他沒有辦法,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好好的照顧她。
所以幾天下來,他只是默默的待在她身邊,喂她吃飯、替她擦身體,不然就是念書給她聽。
薑蘋沒有叫他滾,但是也沒有多理會他,只是把他當成一個看護而已。
◇ ◇ ◇
當天凡拿著水壺走出病房時,發現有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門外等著他。
天凡一見到她,立刻面無表情的轉身往另一邊的方向走,沒有打算理會她。
「等一等,天凡,你不可以不理我。」小天急忙的走過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我為什麼不可以?我現在什麼都想起來了,現在我對你只有怨恨。」他面無表情的注視著她,「不要逼我做出我不想做的事情。」
他很訝異,明明是那樣相似的面容,一個讓他厭惡得要死,另一個卻讓他癡迷得要命。
「你什麼都想起來了?」知道他的記憶恢復,小天覺得自己像是被打入一個絕望的深淵裏,「我曉得你很恨我,但是我愛你啊!」
「你再不走,再不消失在我的眼前,消失在我的生命裏,我會告你殺人未遂,告訴警方拿槍射殺我的人就是你。」
「你……你怎麼知道?」她有戴米老鼠的面具啊!怎麼還會被發現?
「不要忘記我曾經愛過你。」如果連愛人的氣味都聞不出來,又怎麼可以說自己真的付出感情過?
只不過他為了這段逝去的感情付出了嚴重的代價,他已經後悔不已了,還因為這個舊愛的擾亂讓他差點就失去薑蘋,失去了他的真愛。
「我知道我錯了,可是你不應該那樣的趕盡殺絕,我好不容易讓龍峻集團的總裁收為義女,我本來可以享受我的榮華富貴,如果你肯放過龍峻集團,我也不會這樣對你。」
她從小到大就希望可以進入上流社會,所以她就變心的跟龍峻的老老闆在一起。
表面是乾爹跟幹女兒的關係,私底下卻不是那麼單純。
天凡靜靜的望著眼前曾經愛過的美麗容貌,突然在她的身上看到自己也有的自私自利,只為自己想,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死活,自己犯了錯,也全怪給對方。
難怪薑蘋會不喜歡他,因為在這個時候,他也覺得自己很噁心。
「你走吧!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你馬上給我走。」
「我知道你會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會娶那個女人都是因為你還愛我,既然這樣,那我回到你的身邊啊!你可以不要理她,大不了給她一筆錢,我們又可以像以前那樣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了。」她邊說,邊將身體往他的身上靠。
「誰要跟你過日子?我會娶薑蘋是因為我愛她,跟你沒有關係。」他真不知道這個女人怎麼可以把厚臉皮的話說得如此自然。
「我不相信……」
「滾!」
一道冷冽的聲音令小天嚇了一大跳,美麗的容貌也一陣花容失色,神情像是被他這個無賴欺侮的小女孩一樣。
就算嚇死她、嚇哭她又怎樣?反正她也該為她的心狠手辣付出點代價。
「滾就滾嘛!幹嘛這麼凶啦!」小天哇的一聲丟下幾句埋怨,然後轉身離開。
見到她狼狽小跑步的身影,慌亂得有如後面有什麼恐怖的殺手在追殺她似的,天凡的心裏也覺得松了一口氣。
他明白自己的初戀正式宣告結束了,現在他該做的,便是盡力的挽回自己最愛的女人。
他低頭看了手中空空的茶壺一眼,轉身繼續剛剛要做的事情。
他沒有注意到剛剛所有的一切全被站在病房門邊的薑蘋聽到了。
她緩緩的走回病床上,然後躺了下來,目光呆滯的注視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剛剛那一幕。
沒多久,當天凡回到病房,一見到她醒了,便露出一抹欣喜的笑,「你醒了,肚子餓了嗎?我去幫你買點東西吃好嗎?」
她還是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天花板。
天凡見她沒有反應,也不以為意,體諒的說:「沒關係,醫院方便得很,你要是有什麼想吃的就跟我說,我馬上去買。」
突然,她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著他,「我想吃什麼你都會買?」
「當然,我知道孕婦有時候會想吃很奇怪的食物,身為老公的我,當然會盡力的配合。」
「我想吃烤玉米。」
「好,我去買。」
「我要吃炭烤的那一種。」
「嗯嗯!」他記住了。
「玉米要糯的那一種,不要別種的。」
「好,我會注意。」
「我要吃我家附近的那一攤。」
「你家?」她在開玩笑嗎?他們現在是在馬爾地夫,難道要飛回臺北?
「做不到就不要輕易給承諾。」她冷冷的閉上雙眼,然後轉身背對他,不再說話。
這個女人是故意的,果然最毒婦人心,女性的復仇是最可怕的。
天凡靜靜的注視著她的背影,接著下定決心的說:「連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替你摘下來,更不用說是區區的一根玉米了。」
話一說完,他就像是要衝鋒陷陣的勇士一樣沖了出去。
薑蘋直到聽見跑步聲漸漸跑遠之後,才緩緩的轉過頭來。
她故意這樣刁難他的,他真的會飛回臺灣去幫她買一根玉米?
會有這種笨蛋嗎?
如果他真的做出這種蠢事,她要開始考慮到底要不要承認他是孩子的爸?
不過不關她的事。
薑蘋閉上雙眼,感覺自己的精神及身體都好多了。這幾天的修身養息加上天凡喂了她很多補品,她的病早就康復了。
那為什麼還要待在醫院裏?
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不願意承認是因為自己貪戀天凡的體貼及寵愛,說穿了,自己還是不爭氣。
她的心裏深處有個邪惡的聲音告訴自己,這樣才能測試他到底有多愛你、多在乎你,所以你不用想太多,儘量享受被寵愛的幸福吧!
薑蘋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舒服的躺在軟綿綿的棉被裏,這不是醫院那種又潮濕又笨重的棉被,而是被天凡換上的上等羽毛被。
連枕頭也是,病房裏的一切幾乎快要跟家裏一樣舒適,他有意要讓她有家的感覺。
自己原諒他了嗎?
在薑蘋沈沈睡去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她早就原諒他了。
◇ ◇ ◇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直到一股香噴噴的玉米味道喚醒薑蘋,一種思鄉的情感也跟著食欲而被喚醒。
她緩緩的睜開眼睛,生怕自己是在作夢,眼前的大玉米像是從天上掉下來一連串的金黃寶石一樣。
「很香吧?」
她的目光落在旁邊的男人,只見他笑得有如天使一樣,令人不解的是他怎麼灰頭土臉的?
「你怎麼弄得髒兮兮的?」她邊說邊忘記自己說要跟他保持距離,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替他擦去臉頰的灰塵。
「我第一次烤玉米……過程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成果。你快點吃,嘗一嘗我烤的跟你家附近那一攤的烤玉米有什麼不一樣?」
「你自己烤的?」
「對啊!這些食材還好都找得到,所以我就自己烤給你吃。怎樣,夠誠意了吧?」
薑蘋一臉遲疑的咬下一口香噴噴的玉米,然後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見到她的神情,天凡笑得更加開心了。
「怎麼會這樣?」
「怎樣?味道很相似吧?」
「對啊!」
「我專程打了通長途電話,把那個老闆挖起來,然後一邊烤,一邊請他交我,當場拜師學藝,他直誇讚我是一個可造之材。我在想,要是我退出商場之後,也許可以擺個玉米攤,專門烤玉米,單純過日子。」
「我也可以幫你管帳、買貨,我滿會挑玉米的。」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
天凡也愣住了。
一時之間,兩人就這樣尷尬的對望著,然後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情緒有些激動的說:「你願意跟我一起賣玉米,這代表什麼?」
「不代表什麼。」她想要伸回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居然會開心到把內心話都說出來。
這樣他一定會聽出來她已經原諒他了,甚至開始編織著兩人可能的幸福未來。
「有,看在我這麼辛苦的替你烤玉米,看在我這麼誠心的向你懺悔……我不是替自己辯解,不過我還是要說,我當初也是很無辜的,我是個病人,我記憶喪失了啊!」
「如果你真的在乎一個人,為什麼會輕易的忘記呢?」她一想到之前被他遺忘的日子,發現眼淚已經快要忍不住的滾落下來,她這才肯承認自己多麼不想被他遺忘。
天凡心疼的緊緊抱住她,萬分懊悔的說著,「全怪我、全怪我,我千不該、萬不該忘記你,我答應我以後會牢牢的把你記住,我一定會的。」
「真的?」
「真的,我要是騙你,我是小狗。」
她的眼淚終於緩緩的滾落下來,揪痛了他的心。
「不要哭了,我以後一定會讓你只有笑,再也沒有哭泣。」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相信你。」
聽到她終於相信,終於原諒,終於又肯接受他,他開心的想要跳舞,但是現在最急切的還是想要親吻她。
當他終於可以一嘗多日來的相思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急喊。
「不得了啦!失火了,快點救火。」
兩人一下子臉色蒼白的對望著,薑蘋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他一把抱起,不顧一切的往外跑。
這間醫院是一棟高樓,總共有十二層,而為了要讓薑蘋得到最完善又最隱密的醫療,天凡便將她安排在十二樓的VIP病房。
所以現在為了逃命,就算要抱著她連下十二層樓的樓梯,搞得自己喘到不行,他還是拚了老命的一直跑。
「天凡,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不行,你現在身體還這麼虛弱,怎麼可以下來自己走?不用擔心,這一點點樓梯還難不倒我,更何況又不是爬樓梯,是下樓梯,沒問題的。」
嘴裏是說沒問題,但是發軟的雙腿還是泄漏出他的體力不支,可是為了要救自己跟心愛的老婆,他仍是咬著牙繼續往下跑。
一來到醫院外面,外頭已經有好多病患被帶出來,全聚集在廣場上,大家議論紛紛的指著冒煙的屋頂,等待救火人員報告災情。
薑蘋一被放在柔軟的草地上,馬上就急切的看著躺在地上呈現大字狀的天凡,「你沒事吧?」
「沒問題……才十二樓而已……不過讓我休息一下。」話一說完,他就像是快要缺氧的病人一樣大力的呼吸著。
薑蘋連忙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擦汗,又用手替他煽煽風。
就在這個時候,救火人員跟院長報告災情,只見院長生氣的大吼著,「不是說過不准在醫院的屋頂上烤東西嗎?而且居然還烤玉米,到底是哪個笨蛋做的事?」
薑蘋低下頭,看著喘得像小狗一樣的男人,他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注視著她,兩人不約而同的露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
他伸出手將她一把拉到自己的胸口,她有如一隻撒嬌的小貓般窩在他的懷裏,嘴角有著掩不住的笑意。
兩人笑得好開心,卻沒有人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只當兩人在歷經生死關頭之後發現只是虛驚一場,高興過頭了吧!
當醫院人員把一個個在睡夢中被驚醒的病人推回病房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原本開心的笑著的兩人開始纏綿的擁吻著。
他們深深的擁抱著,在月光下交纏的身影看起來是多麼的恩愛、熱情,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相愛。
「我愛你。」她終於放開自己的心,深情款款的說出愛意。
「我也愛你。」
「我承認我已經投降了,我願意當你的戰利品。」
「胡說,你怎麼會是我的戰利品?」
「不然呢?白雪公主的生死不是都掌握在獵人的手中?」
他深深的吻了她的唇,低語著說:「事實是,獵人見到公主的那一瞬間,已經投降了,所以誰是誰的戰利品?」
她露出甜甜的一笑,「這麼說,我要好好的收藏我唯一攫獲的戰利品了?」
「沒錯!也是唯一的一個,所以你要好好的愛我、疼我,不可以欺侮我。」
她笑得更加燦爛,將他的頭拉下來,再給他一個更熱情的親吻。
他也很快的屈服,並且熱切的配合著。
在她的世界裏,白雪公主沒有七個小矮人,也沒有白馬王子,唯一擁有的,只有霸道到氣死人卻又可以為了她親手烤玉米的獵人。
未來好幸福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