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伍陸】兵馬試
祖宗!
他什麼都不擅長!
楚衡恨不得拿針縫了小將的嘴。宮裡據說都有專門的師傅教皇子習武,太子應當也有這麼一位師傅。可就算武功超群,楚衡也怕極了騎射時出什麼意外。
等不及把太子揪出來,楚衡揚聲喊:“陸……”
“我要跟你比移射!”太子推了把頭盔,興沖沖地擠出人群。
楚衡:“……”
此次比武,定射有固定箭靶,一人十箭,以越接近中心為勝。移射用的則是將士們閑來無事掏的幾窩兔子,同樣是一人十支箭,射中兔子最多則獲勝。
但騎射,除了弓箭還需要馬。
楚衡見太子無馬,心裡鬆了口氣,趕緊走到陸庭身旁:“快喊停,那是太子。”
陸庭站在點將臺上,身側就是桂二十一郎。楚衡的聲音雖然輕了一些,卻依然能叫二十一郎和劉臣聽見。
陸庭神色微變,劉臣卻已經慌了。
“真是太子?”劉臣急了,“太子怎麼跑這兒來了,還穿成這副模樣……不行,可不能讓這小祖宗在營裡出事。我去喊停,我去喊……”
“怎麼能不比。”桂二十一郎突然打斷劉臣,看了三人一眼,揮手道,“本官瞧這匹馬不錯,不如借用下。”他指著底下劉臣副將的馬,“就用這匹馬吧。”
“這馬……”
武將的馬大多生的體型勻稱,爆發力優秀,耐力卓越。但好馬難得,並不是所有的寶馬都能和陸庭的疾幽一樣,一眼看過去就是匹優良的戰馬。
楚衡有些擔心,看著被副將牽到太子身前的青鬃馬,忍不住擰起眉頭。
“這匹馬性情溫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陸庭嘴上是這麼說,神情卻絲毫不曾放鬆,尤其看到太子翻身上馬後,有些局促的樣子,更是眼神發沉,有些不滿。
楚衡歎息:“該把太子勸下來的。”
“為什麼要勸?”桂二十一郎斜睨道,“太子貴為龍子,屈屈一匹馬還降服不了不成?楚郎君且看著,待太子勝了這場騎射,本官就幫著太子收攏人心,不用太久,這邊陲之地便是太子的……”
“當心!”
楚衡根本顧不上聽身邊的蒼蠅聲,視線一直緊緊跟隨著太子。但陸庭的反應要比他的視線更快,在太子因接連三箭落空後急著催馬追兔子的瞬間,陸庭已經從點將臺上沖了下去,奪過一員小將的坐騎,沖向太子。
太子騎的這匹馬的確溫順,可再溫順的馬也需要人和馬互相配合。太子年少,又喜愛書墨,對於騎射武藝只是粗通皮毛。
就這一點皮毛,至多不過是偶爾騎騎馬。明德帝不在意他能不能馳騁沙場,武將們更是從沒想過他騎馬在校場裡跑上幾圈。
連著三箭射空,再看一起比拼的小將已經連射四箭,每一箭都射中兔子的耳朵,堪堪把兔子給釘在了地上,太子心裡一急,難免狠抽了幾下馬屁股,想著跑快些,追上到處蹦的兔子。
可這一快,就出問題了——
太子騎的馬被催得急了,邊上跑來一隻傻兔子,橫衝直撞沖到了馬蹄下頭。
太子沒留神,馬鞭“啪”一聲落下,那青鬢馬為了躲閃兔子,左蹄子絆了右蹄子,連人帶馬摔到了地上。
好在陸庭及時趕到,青鬢馬自個兒從地上爬起來後,很快被他拉住馬韁,避免了驚惶下往太子身上踩的悲劇。
“太子殿下!”
楚衡匆匆跑下點將台,身後跟著的桂二十一郎喊的淒厲,只差沒撲上去抱住太子哭一場。
“把人拉開!”
楚衡大吼,劉臣趕緊上前把人拉開。
太子躺在地上,滿臉蒼白,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抱著一條腿喊疼。
“應該是腿折了。”陸庭將馬韁遞給匆忙上前的副將,半跪下身,“燕堂你看看,情況如何?”
楚衡點頭,伸手去抓太子的腿:“再來兩個人幫忙按住他的身體。”
還在因為新任刺史一聲“太子殿下”丟了魂的將士們,聽聞楚衡的話,忙把擠在人群中的軍醫推了出來。
“楚大夫……”
“按住他的肩膀,別讓他動。”
楚衡嘴裡吩咐著,手下飛快地去解太子的護腰。
這身盔甲本就不合身,偏偏還顯得十分笨重。好在這一年脫慣了陸庭的盔甲,不然楚衡還真不能第一時間把太子身上的這身盔甲給折騰開。
拆開護腿後,楚衡終於摸到了太子的整條腿。
“啊!”
太子叫了一聲,一頭冷汗。
“是折了。”楚衡摸出銀針,作勢要先為太子止痛,再將人交給對於專業的軍醫進行後續治療。
不料,他針還沒下,桂二十一郎突然撲過來,嘩啦抽出身側一人的佩刀,直接架在了滿臉懊悔的小將脖子上。
“膽敢謀害太子,你可知罪?”
小將在聽到那一聲“太子殿下”時,臉色已然蒼白,這時再被人拿刀威脅,忙單膝跪下:“大人明鑒,末將並不知他……並不知太子殿下竟會出現在營中,萬不敢擔這謀害太子的罪名!”
“你不知?既然不知,又為何特地點出太子與你比試?你分明是包藏禍心!說,你是誰派來的人?”
“大人!”陸庭隔開桂二十一郎,拱手道,“營中簡陋,太子的傷還需要好生養著,得早些送回城中才是。”
“太子殿下微服私訪,卻被你營中的將士所傷。陸將軍,你急著要送太子走,攔著本官,究竟是何意?對了,方才出事前,陸將軍突然喊了一聲當心,本官是不是可以這麼想,太子之所以會受傷,都是你們西山營算計好的!”
話聽到此處,即便陸庭能忍下,西山營和曲玉駐兵卻是一絲一毫不願再忍。
邊陲之地的將士們隱忍太久了。他們遠離朝廷,所有消息從燕都傳出,到他們這,已經過去了許多。哪怕有不少對於武將,對於鎮守邊關的將士們來說並不利的消息,到了這裡,他們甚至連反對的話都來不及說,只能被動接受。
這裡生活的苦,訓練的苦,遠離家鄉的苦,誰能理解?
如果不是為了家裡人,為了被他們擋在身後的同胞,誰願意背離家鄉,甚至可能死無全屍。
“大人!太子受傷,您要懲戒末將,末將無話可說,可您不能因此……”
“是啊,這件事,說到底,是出意外,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等事。”生怕小將說錯話,得罪了人,劉臣趕緊開口,說著還伸手去拿桂二十一郎手裡的刀。
“粗鄙的武將,太子若有三長兩短,你們都給本官……”
“既然擔心太子出事,那能否讓人先送太子走?”
從身後伸出一隻手,尖銳的銀針被抵在了喉間,桂二十一郎愣怔間,手中的刀已經被劉臣奪下,受到威脅的小將也被擋在了陸庭的身後。
楚衡微微上前,忽的笑了一聲:“大人最好不要在這裡動什麼心思,離這兒不遠就是關外,你死在關外,誰也不會細究,回頭還能叫陛下給桂家送塊牌匾,供後人瞻仰。”
末了,他把銀針往人喉間抵了抵,側頭道:“還不快送太子殿下回太守府,其他人也都別圍著了。”他笑了笑,“這不好看。”
楚大夫說話,誰敢不聽。
倒不是因為楚衡厲害,營中的將士們多少從偶爾過來的世子口中知道,楚大夫和陸將軍的關係有些不同尋常。
軍營裡清秀些的男子總容易得到點特殊的“照顧”。楚衡進出軍營也不例外,但他不靠陸庭,單憑一手銀針,和隨身帶著不知名的各種藥,總是能把試圖輕薄他,或者吃幾塊豆腐的士兵打得屁滾尿流。
楚衡一說話,眾人當下就陸陸續續地走了。
就連太子,也很快在哼哼聲中,被人送出軍營,直接往太守府送去。
饒是桂二十一郎扯開嗓子喊了許久,仍不見有人回來。倒是那出事的小將,和出借坐騎的副將留了下來。
“大人,末將想了想,您若是替太子殿下氣不過,不若下令罰末將一頓軍棍。若不是末將輕狂,見同袍之中有個與末將身形差不多瘦小的,想著一拼高下,也不會惹出這般禍事。”
“大人,末將也有錯。末將的青樅身為戰馬,卻沒能保持克制冷靜,這是戰馬的大忌,末將也……”
桂二十一郎張嘴要說話,可嘴巴一張,抵在喉間的銀針就能紮進肉裡,只好憤憤地瞪眼看著半跪在面前的兩人。
“自然要罰。”陸庭點頭,“明日,全營軍法處置。”
“將軍?!”
劉臣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圓了眼睛:“怎麼回事,怎麼全營受罰?”
楚衡歎氣,手裡仍舊捏著銀針:“太子混進營中,穿了將士們的盔甲,卻無一人發現,難道不該受罰嗎?”
沒有桂二十一郎的幫助,太子必然是混不進軍營的。但是一個明顯不是士兵模樣的少年混在人群中,誰也沒發覺,如果換成是在特殊情況,混進人群的是敵人呢?
“將士們不識太子的臉,認不出他身份也正常,可不該看不到不對勁的地方。”
“比武是故意用來混淆視線的一種方法,我能理解一次,但不希望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情。”陸庭擰眉,“此事我也有責任,明日我與你們一道,受三十軍棍。”
劉臣知道,以陸庭的性格,說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那說了要全營受軍法處置,那就得全營一起來。三十軍棍,說重不重,說輕卻一點也不輕,挨完軍棍起碼好幾日不能下床。
想到此,他越發覺得,這從燕都來的新刺史,簡直不知所謂,害人不淺。再聯想到方才這人話中句句帶刺,一句兩句都往慶王府扯,就知丘家用心險惡。
針拿累了,楚衡放走了桂二十一郎。他氣急敗壞的樣子,逗得楚衡一直笑到夜裡上床睡覺。
陸庭哭笑不得地伸手一把將人撈過,放在胸前:“還沒笑夠?”
楚衡搖頭。
“桂氏依附丘家,二十一郎來曲玉前,必然是得了示意,讓他在此處想辦法設計陷害慶王府。”
陸庭的話,叫楚衡終於止住了笑,正色道:“陛下的身體不行了?”
陸庭搖頭。
楚衡皺起眉頭:“丘家……想要太子提前登基?”
“丘家還不至於為了太子,謀害陛下。應當只是想要提前幫太子清除障礙,怕義父日後靠著手中兵權篡位。”
“慶王不會篡位。”
陸庭不語,低頭看著趴在胸口上的青年。
他摩挲著青年的背脊,等著他繼續說。
“成檀,你信不信我?”
“我信。”
“慶王不會反。”楚衡閉眼,耳側是男人平穩的心跳,“會反的是元王。但是慶王,得站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