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皇上駕崩了……”
楚衡腦子突的一片空白。他雖然知道,明德帝不會壽終正寢,但絕沒想到駕崩得這麼突然。
他轉頭,去看陸庭,後者臉色突變,眉頭已然皺起。
而太子,臉色刷白,已然愣在了那裡。
“殿下……殿下?”趙篤清有些擔心,扶住太子的肩膀搖了兩下,直到太子定定的看過來,嘴唇抖動,卻始終說不出什麼話,趙篤清這才鬆了口氣,“殿下,先喝口水。”
陸庭轉頭對外頭大聲道:“去請許太守、桂刺史,及劉將軍!”
“不必請許太守。”趙篤清出言阻止,“我就是從太守府過來的。皇上駕崩一事,太守已知。”
在桂二十一郎與劉臣趕到前,太監們跪地,將明德帝緣何會突然駕崩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明德帝后宮佳麗三千,卻不知為何,偏偏寵愛上了個在西市開酒肆的胡女。且那胡女還不是處子,在與明德帝相識前,早有一個女兒,教養在身邊。
他寵愛胡女,自然引起了太后與皇后心有不滿。
可明德帝的脾氣比先帝更執拗,隔三差五出宮寵愛那胡女一番,竟意外地不將人接回宮裡。
這一次出事,就是出在了那個胡女身上。
傳信的小太監哭道:“皇上……皇上半年前身子就越來越不行……對於宮裡的娘娘們也越發碰的少了,倒是宮外那一位好聲好氣,從不覺得皇上不行,這才一日比一日得寵。”
“後來……後來是不吃那些藥,就行不了房。那日出宮前,皇上差小的又去取了那些助興的藥。”“”當天……當天夜裡,是常公公一直守在門外,小的們都在樓下候著,不敢上前……往日早朝前都會回宮,可那日要走的時候,常公公覺得有些不大對勁,沖進門,才發覺……才發覺皇上已經……已經僵了。”
楚衡心裡一陣冷:“那胡女呢?”
那太監垂首哽咽道:“常公公沖進屋後,那胡女就躺在床上,身上壓著皇上,臉上都是淚痕,嘴唇鐵青,已經沒氣了。”
“也是因為那助興藥……死的?”
“說是吃的過量了,和皇上一道去的。”
陸庭看了一眼淚眼簌簌往下落的太子,目光掃過進屋後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幾個太監:“此事,還有誰知?”
那太監叩首:“此事,與兩位哥哥無關,只有小的知道。只是今日,小的早已做好了一死的打算,便是如此,小的也想為常公公說句話。”
這事與明德帝身邊的常公公又有多大關係?
“公公是好人,一生侍奉皇上,又體恤咱們這些後輩。皇上駕崩後,國丈二話不說,便斬殺了常公公,小的僥倖逃過一劫,這才沒能同其他一道在酒肆當差的哥哥們一樣,死無全屍。”
小太監連連磕頭,腦門上已是一片通紅:“小的一直躲到城外,故意裝作遇上兩位哥哥,一道過來傳信,召太子回宮。實則只是想來傳信,請太子殿下回宮後,定要當心國丈,當心丘家!皇上的藥,就是出自丘家之手!”
他話說完,忽的起身,一頭就撞上房柱。
原本就臉色刷白的太子,看到那一灘血,還有癱軟倒在地上的小太監,當即吐了出來。餘下幾個太監,哪怕被太子的嘔物濺了衣袖,也只是渾身發抖。
楚衡伸手去抓太子的手腕。
剛號住脈,太子抬頭看著他,眼淚落得更快:“父皇死了……”
楚衡歎氣。太子到底是被嬌養長大,如今還是孩子脾氣,一時聽到明德帝駕崩的噩耗,根本抽不出神去想明德帝駕崩的來龍去脈。
他回頭,看了看被人抬出去的小太監。卻是白白送了一條性命。
“陛下的身體可是一貫不好?”
太子搖頭,眼中淚水不斷流下:“孤不知。孤只聽母后曾說過,父皇當年也是能夜禦數女的人。”他說著說著,就要嚎啕,“怎麼就……怎麼就突然去了呢?孤還未回宮,父皇……父皇……”
楚衡頭疼。
趙篤清這時已命親衛,將地上這幾個太監給拖了出去。
明德帝之死,能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怕只有太后皇后等人,餘下的人只怕不是死,就是要被攆出宮去,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一輩子不得回燕都。
楚衡莫名想知道,明德帝之死,與江苑有關係,那與丘家又有多少關聯?
劉臣與桂二十一郎匆匆來遲。
得知明德帝駕崩一事,劉臣大吃一驚,當即追問趙篤清:“慶王殿下可要回宮?”
太子此時已經哭得發不出聲音來,只是不斷的流淚。
趙篤清揉了揉額角,看向陸庭:“成檀。”他歎了口氣,將從慶王府帶出來的信件遞給陸庭,沉聲道,“你看看吧。”
從宮裡傳來的信件大多有自己的信封。信封上的火漆則各有不同。陸庭手上這一封信,是之前慶王拆過的。火漆還留著大半,能看出上頭的印,出自太后之手。
太子還在哭,桂二十一郎不得已安撫起他來。劉臣坐立不安,看了看柱子邊的血,有些擔憂。
楚衡上前,低頭與陸庭一道去看信裡的內容。
信中一開始就是交代了明德帝幾時幾刻駕崩,但這時間顯然並非是方才以死明志的小太監說的那個時間。
又寫明德帝駕崩時見過誰說過什麼,信中說是見了皇后,死前留下遺詔,要太子早日回宮登基。
再往下則是太后給諸王的懿旨。
“太后怎麼說?”
劉臣有些著急。一國之君駕崩乃是大事,儘管他對明德帝有些看不上眼。
“太后說了,請諸王以國事為重,無須太過悲痛,當留在藩地,以免有人意圖趁亂謀反。”陸庭轉手將信遞給了幾步走來的劉臣,“太后這是不願王爺們回宮。”
依照先帝駕崩時的舊例,王爺們無論身在何處,哪怕只來得及磕個頭,都應當被召回宮。
太后懿旨,卻是不許諸王回到燕都。
劉臣氣急,眼裡幾乎能冒出火來。
他是不樂意慶王屈居明德帝之下,可皇帝駕崩,諸王卻不得回宮,這叫百姓們知道了,又該如何評說?
“太后為何不許諸王回宮?”劉臣握拳,狠聲道,“難不成,陛下去了,太后忌憚諸位王爺,所以……”
“劉將軍,慎言。”
桂二十一郎冷冷的打斷了劉臣的話,他雖有些吃驚,可眼底仍是透著隱隱蓋不住的笑意:“劉將軍向來心直口快,可有些話,怎能在太子面前說。”
劉臣自知失言,咬牙道了聲對不住。
桂二十一郎繼續道:“太后懿旨既然如此,那諸位王爺就理當以國事為重。太子殿下何時回宮?”
趙篤清心裡也堵著怒意,只是從歸雁城一路過來,不少事也想通了:“太子殿下,請太子殿下即可啟程,臣等將快馬加鞭護送太子回宮。”
桂二十一郎剛要張口,陸庭搶先一步:“劉將軍,傳令下去,城外諸將即可收拾行裝,世子護送太子回宮,歸雁城人手便少了部分,我等該回去了。”
劉臣心下一頓,問道:“那曲玉這邊……”
“曲玉這邊自有駐兵,若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只怕許太守和桂刺史也不好同朝廷交代了。”
楚衡若無其事地摸了把腰側,見桂二十一郎隨著他的動作變了臉色,方才彎唇笑了笑。
“劉將軍,”他道,“務必將太后的懿旨一字不落地告訴諸位將士們,慶王殿下是為國事才只能留在西北,他們和慶王就是大延的銅牆鐵壁,誰也不能動。”
趙篤清並未給太子太多的準備功夫,直接將人從刺史府請走,送上了馬車,一行人絕塵而去,恨不能插上翅膀當夜就趕到皇宮。
桂二十一郎有些收不住心裡的情緒,幾番差點笑出聲來,轉頭要去給陸庭好看,卻發覺楚衡已經著手命人將廂房內的全部東西都搬了出來。
陸庭的副將找來馬車,將東西裝好,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們……”
桂二十一郎有些氣悶。陸庭目不斜視,叫幾個小將攙扶著上了另一輛馬車。楚衡就跟在後頭,與桂二十一郎雙目相對,彎了彎笑唇。
他生得極好,桂二十一郎當初就因他這張臉,動過幾分心思。之前幾次見面,都頗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自然也就沒去想那點東西。
再者剛到曲玉,他盯上了城中一處暗娼住所,在裡頭找了個姿色不錯的姘頭,哪裡還顧得上別人。
就連方才,他也是被刺史府的下人,從姘頭的床上叫起來的。白日宣淫到一半,好不容易才憋回去,任何漂亮的臉孔都能眨眼功夫叫他又起了反應。
桂二十一郎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粗:“楚大夫這是要去哪兒?”
“自然是與將軍一道,回歸雁城。”
“何必呢。歸雁城醫館藥鋪據說不少,即便是西山營裡頭,也養著數名軍醫,楚大夫去了那兒不是大材小用麼?不如留在刺史府,做本官身邊唯一的大夫……”
他說得深情款款,可身上女子的脂粉味濃重地叫楚衡下意識想後退幾步。
見對方竟打算伸手來握自己,楚衡衣袖一拂,頃刻間摸出了一枚銀針,不偏不倚,就抵在桂二十一郎的手腕上。
楚衡動了動手指,將銀針往深處抵了一毫:“大人忘了那日抵在喉間的……針了?”
桂二十一郎倏忽變化的神情,引得楚衡笑了笑:“楚某若只給大人一人當大夫,那才是大材小用。像大人這樣,狼心狗肺,荒淫無道的人,不入個輪回道,又怎麼有藥可救。”
“你大膽……”
楚衡笑,柔聲道:“大人,當日楚某說的都是實話,假若大人非要折騰點什麼事出來,何日死在關外,誰也不知。”
他拍了拍已經僵硬的男人的肩膀,最後送了他一句話:“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