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醫院的手術室裡，除了儀器不斷轉動的聲音外，還有一個男子正用著低沉好聽的聲音冷靜、有條理的指揮著。

　　「剪刀。」

　　剪刀馬上遞了過去。

　　「鉗子。」

　　鉗子一樣也立刻遞了過去。

　　「殺……」

　　聽見這聲「殺」字，他身邊的醫生跟護士全都睜大眼看著突然間動也不動的院長，不明白院長為什麼會臉色大變？

　　「院長，怎麼了？」

　　只見主刀的男子額頭猛冒冷汗，護士連忙替他擦汗，同時也感到十分的訝異，因為主刀的手術雖然都是很重要又很困難的，卻從來沒有見過他流這麼多的汗過。

　　難道是手術不順利嗎？

　　要是手術失敗，後果可是不堪設想，躺在眼前的，可是某個國家的元首！這手術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啊！

　　主刀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嘴裡似乎在咒罵著什麼死丫頭，吃了什麼膽，等手術完了就要給她怎樣等模糊的字句。

　　其他人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楚，卻不由自主的替那個被院長咒罵的人擔心，因為這個世界上什麼人都可以惹，但是千萬不要惹眼前這個偉大的心臟科權威，否則他心情好會免費替你開刀，心情不好就見死不救的怪癖可就會發揚到極點。

　　「院長，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將院長當作自己崇拜的偶像，江心塵認為自己必須要站出來提醒他。

　　男子手中停頓了一下的手術刀又再次的揮動、讓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卻又佩服不已。

　　難怪會是權威，難怪會被稱為神醫，這樣完美又準確的手術技巧，若沒有親眼見以，是無法體會的。

　　本來應該要花費四個小時的精密手術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之內就結束了。

　　「處理。」

　　丟下這樣一句話，白衣上完美的沒有沾染一點血污的男子轉身便離開。

　　「手術成功了嗎？」大家都很害怕，應該要四個小時完成的手術硬是在兩個小時完成，不會有問題嗎？

　　江心塵看著病人，然後一臉敬佩的說：「你們看。」

　　所有人全圍了過來，發現手術的傷口痕跡縫得漂漂亮亮的，雖然時間很趕，卻沒有影響手術的精緻度。

　　當眾人後續發現病人穩定，沒有什麼感染的跡象時，更是對這個不輕易出手，但一出手便是一流的院長充滿了英雄式的崇拜。

　　而他最後那瀟灑的離開更像是古代的大俠一樣，救人一命之後不求回報的離開，更是讓所有的護士和醫生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要是他們知道院長手術到一半停下來，還有硬把手術時間縮短為兩個小時，最後手術完成便轉身離去的真相時，應該會滿臉黑線吧！

　　傅靈牙科診所

　　「你又偷吃糖果了？」

　　「哪有？」

　　「還想騙我嗎？不要忘了我可是牙醫。」

　　「就……有偷偷舔了一下。」

　　「少來，舔一下跟吃掉一整顆的區別，本牙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還想騙我嗎？」

　　「就……」

　　「要是你再不乖乖聽醫生的話，你的牙齒就會掉光了，到時候你沒有牙齒可以咀嚼，營養就會失調，你很快就會變成瘦巴巴的人干，然後……」

　　她還沒說完，就聽到耳邊傳來嗚嗚的哭聲，她在心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嗚嗚……靈靈為什麼要當醫生？去當可愛甜美的護士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當這種滿口威脅病人的壞醫生？嗚嗚……」

　　「奶奶，不要哭了。」

　　「我真的只是舔一口糖果而已，沒有吃一整顆，靈靈為什麼不相信我？」

　　「奶奶……」

　　事實上，她這張娃娃臉硬是擺出冷酷無情的壞醫生表情，對病人來說一點也沒有警告的作用，會偷偷吃甜的、不愛刷牙的、吃完飯忘記漱口的，都還是會重蹈覆轍，然後沒多久都會捧著臉來跟她痛哭，說自己下次不會了。

　　可是下次依然還會。

　　雖然這樣會讓她這間小小的診所生意還不錯，可是她還是希望她的病人能夠有健康漂亮的牙齒，因為牙齒深深影響一個人的健康。

　　也許大家平常都會忽略牙齒的重要性，但是都有聽過一句至理名言吧——

　　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

　　沒有牙齒幫忙咀嚼食物，身體就會缺乏所需的營養，也會大大損失了享受美食的快樂。

　　所以有個健康完美的牙齒才有幸福快樂的人生。

　　而她唯一的奶奶，卻因為這陣子牙齒不好，就不太愛吃東西，本來圓滾滾的身材有「消風」的跡象。

　　那怎麼可以？

　　她心急了，想了很多方法，卻都沒有辦法完全杜絕奶奶喜歡吃甜食的壞毛病，甚至越阻止，她越是會偷偷吃，而且還會吃過量。

　　「讓她牙齒全掉光，再幫她準備一副假牙，然後等著看她出去外面跟她那些老男朋友聊天的時候，還要擔心笑太大力或是吃東西的時候，假牙會黏在食物上面，丟人現眼。」

　　冰冷、無情、條理分明，字字像針一樣準確的刺在一個人最怕的痛處上，就是那個人招牌。

　　「班……班長？」

　　聽到奶奶喊出這一聲班長，讓傅靈全身僵硬，很想對著自己唯一的親人大吼說他已經不是班長很久了。

　　「啊！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情要去做、靈靈，記得星期六要回家，奶奶煮些你愛吃的菜等你。」說完，傅奶奶便迅速的離開。

　　誰教她這個老太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差點要成為他孫女婿的帥小子。

　　「奶奶……」傅靈在後面追著，一出診療室卻發現本來外面擠滿的病人全都不見了，而且診所鐵門還放下來一半。

　　問題是，她的看診時間還沒結束。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上個星期他出現的時候，也是不由分說的把她的病人全趕走，雖然他有多給她錢，但是她豈是那種見錢眼開的無良醫生！

　　上次她就警告過他了，現在他居然還是重蹈覆轍，很顯然的這個男人是聽不懂人話的。

　　她轉身狠狠的瞪著已經躺在診療床上的男人，握緊拳頭的說：「你又把我的病人全趕走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嗯！」狄容卿應了聲，然後就沒有再開口。

　　她以為兩人不會再相遇，可是當老天爺想要捉弄你時，哪還需要什麼理由或是藉口。

　　還記得一個星期前，她跑去夜市，買了一堆好吃的小吃準備回家的時候，因為沒有看清楚紅綠燈的標誌，結果差點被車子撞到。

　　她整個人披頭散髮地坐在地上，看到從車子裡下車的男人時，她覺得自己幸福美麗的好日子消失了。

　　狄容卿原本沒有任何波瀾的目光在汽車前照燈強力的照射下，緩緩看清楚了擋路女子的面容。

　　他冷峻的臉龐起了變化，露出了像是遺失已久的寵物又重新在路上看到的欣喜。

　　「把你的住址、手機跟電話號碼交出來。」他只說出這句話。

　　傅靈好想尖叫，可恨的是……她的手居然不聽使喚的就把自己的藏身之處乖乖的交了出去。

　　結果，隔天他就出現在自己的診所，在幫他檢查牙齒的時候，她硬是找到一顆健康的牙齒下手，故意不去治療他那顆蛀牙的牙齒。

　　其實，他的牙齒可以說是健康完美雪白到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去拍牙刷或是牙膏廣告，絕對沒問題。

　　但是誰教他要自己送上門，有仇不報非女子啊！

　　昧著身為一個優秀又有仁德的牙齒的良心，她動了點手腳，讓他不痛的牙齒變得會痛，蛀牙的牙齒也會讓他飽受痛苦。

　　現在，她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了。

　　她依然靜靜的站在門口跟他對峙著，卻不經意的發現到他的額頭在冒冷汗。

　　她不該動手腳的，雖然很想報仇，但是那是幼稚的行為。

　　要是她夠理智的話，就不要再讓這個惡魔進入自己的生命裡，否則怎麼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她的理智只要一遇到眼前這個男人，就很容易化作裝飾用。

　　「本來只是簡單的蛀牙，可是你身為醫生卻故意不根治，延誤病人的病情，甚至於導致我在重要的手術時牙齒突然抽痛起來，手術刀差點拿不住，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你吊銷醫生執照，而你打算就這樣一直呆站在那裡嗎？」狄容卿冷冷的開口。

　　可惡的男人，牙齒不會痛嗎？怎麼還可以如此尖牙利嘴？他沒去當律師真是太可惜了。

　　傅靈走到他的面前，戴起口罩、戴好手套，開始幫他診斷。

　　狄容卿緊閉著眼，額頭上微冒冷汗，上唇緊咬著下唇，像是要強忍著那磨人的疼痛。

　　他俊美無儀的面容帶著一絲勾人的妖艷，卻又充滿男人的魅力，這種似女似男、模糊不清的感覺讓人迷惑，卻也讓人很容易就迷失在困惑之中，久久不得解答。

　　尤其是當他不經意露出性感的時候，都會教她感覺到一陣昏眩，然後便是——鼻血流下來了。

　　可惡！可惡！

　　她只好把衛生紙捲成長條塞在鼻孔裡，這樣才能夠繼續替他治療牙齒。

　　如果你是一個牙醫師，躺在面前、嘴巴張得大大的、任你宰割的病人，就是十年前分手的初戀情人，你會怎麼做？

　　秉持著醫生的職業道德，好好的、用心的幫他治療？

　　學校教師跟書本都是這樣教的，但是當過學生的都知道，老師的話是忠言，而忠言一向逆耳，至於書本一向是參考，要不要遵守隨便。

　　本來一次就可以解決好的牙痛，她只有用暫時性的方法讓他止痛，等到半夜，他就會比之前還要痛苦。

　　但是她卻忘了他是有名的心臟科權威，她那惡意的整人方法卻差點害了某個躺在手術台上生死未卜的病人。

　　她再怎樣怨恨這個男人，都不希望牽連到旁人。

　　所以為了補償，她只能悶著氣替他治療。

　　在治療的時候，她原本想拿出醫生的良心，可是看到他那張俊俏的臉龐，想起自己之前所受的委屈還有痛苦，她決定不幫他打麻醉。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瞬間響遍整間診所，傳到了外面的街道，嚇跑了一隻原本在翻垃圾的小黃狗。

　　狄容卿伸出手狠狠的抓住她的手，一向銳利冷靜的眼眸此時此刻充滿了殺氣，而想殺的人是她。

　　「怎麼了？要乖乖把嘴巴張開啊！不然要怎樣治療壞壞的蛀牙先生呢？」她把平常對待小病人那一套拿來對付他，可是語氣一改變，聽起來就很邪惡，活像個壞魔女一樣。

　　見到她眼中擋不住因為復仇而散發出來的快感，他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是，他是誰？

　　這點小血小痛就要逼他屈服嗎？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狄容卿閉上眼睛，再次躺回去，繼續承受著她那別有用心的治療。

　　就是要她因為憤怒而犯下大錯，要不然如何落入他的陷阱裡？

　　先讓她得意一下下吧！為了得到她，忍這點痛，沒什麼的。

　　見到他的嘴巴裡冒出很多血，她漂亮的眉頭緊皺。

　　看得出來他很痛。

　　從來她就不喜歡見到太多血，所以她才會選擇牙醫系。

　　當她刻意一反常態的對他粗暴，讓他痛上加痛，見到他額頭冒冷汗，臉色蒼白，一開始她就是覺得很痛快。

　　但是見到他鎖著眉忍耐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這樣有點不太光明正大。

　　也許是良心不安吧！很快的她便無法再繼續整他，快速的替他處理好。

　　「好了，記得到外面拿藥。還有，你算是急診，再加上趕走我病人的費用，你要開支票給我也可以。」冷淡的丟下這句話後，她脫下手套，解開口罩，到洗手台去洗手。

　　當她他仔仔細細的清潔完雙手，轉頭卻看到他居然躺在診療床上瞅著了。

　　是怎樣？把她的診所當成是賓館啊？

　　她想狠狠的衝過去趕人，但走沒幾步就忍不住停了下來。

　　經過名家設計的漂亮髮型已經有些凌亂，俊美的臉龐完美得像是上天精心雕塑的一樣，只是他本身過於冷然的氣質讓他看起來難以接近，讓人覺得他是屬於那種薄情寡義的人。

　　他已經脫下西裝外套，上半身只有一件白色襯衫，被他解開的鈕扣下露出了健美的結實肌肉，媲美男模的修長身材優雅勻稱。

　　雖然睡著了，卻還是讓人無法忽視他那無所不在的霸氣。

　　從認識他以來，她就知道他是個控制欲很強的男人，喜歡什麼東西都掌握在他的手裡。

　　他曾說過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永遠的掌握、永遠的擁有，不會輕易的鬆開手。

　　既然這樣，為什麼他願意放手讓她走？

　　因為她太笨了嗎？

　　當初他接近她，要她當他的女朋友，當時她就不應該傻傻的同意，畢竟以自己的美貌，要找什麼樣的男朋友沒有？就算他是學校裡唯一讓她心動的男生，可是還是不應該那麼輕易就點頭。

　　果然，沒多久，兩人之間的差異就顯現出來了。

　　他太過聰明了，在學校樣樣都第一，運動第一、考試第一……什麼都第一，更加令人生氣的是，他還不需要怎麼努力就可以得到，不像她，用盡了全力，也才得到第二十六名，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跟一個那樣優秀的男生交往，她承受了許多壓力，她就算不想聽也沒有辦法。

　　不自量力、麻雀也想變鳳凰……所有難聽的話像是詛咒一樣傳入她的耳朵裡，讓她對這份初戀感到越來越無力。

　　終於她受不了了，向他提出抗議。

　　「我……我受不了跟你在一起要承受這麼大的壓力……我們分手吧！」她一看到他，就馬上脫口說出這句話。

　　其實，她只是想跟他抱怨，想跟他撒嬌而已。

　　他本來坐在教室裡等她一起放學，這是當他正式成為她的男朋友的時候，每天都會這樣做的。

　　夕陽的餘輝灑在教室裡面，他就站在窗口，背著光的他讓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卻聽清楚了他口中的不在乎。

　　「想要跟我在一起，的確是要承受很多壓力，你如果辦不到……」

　　他停頓了一下，讓傅靈的心裡充滿著一絲的希望，希望他可以挽留，因為她剛才只是一時衝動……

　　但是他沒有動作，沒有走過來用力的抱住她，對她說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對他們在一起，他也絕對不放手。

　　總是這樣，他遇到任何事情總是可以冷靜無比，好像天塌下來對他來說也在意料之中。

　　她卻無法辦到，只要一點點打擊，一點點挫折，就會讓她覺得是世界末日了。

　　她的求救、她的痛苦、她的眼淚，在這樣一個冷靜的男人面前彷彿是很幼稚、可笑的行為。

　　只要他走過來緊緊抱住她，她就不再聽外面那些流言蜚語，只要他緊緊的抱住她，她就願意為了他而改變。

　　難道他不知道，女生說分手的時候，都是希望男生挽留嗎？

　　可是他沒有，他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邊，沒有挽留也不走過來擁抱她。

　　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傻，為什麼要把幸福推開？就因為那些無關緊要的旁人嗎？

　　不！是他讓她覺得很無助。

　　傅靈緩緩的低下頭，緊握的拳頭慢慢的鬆開，眼角壓抑的淚珠也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斷的滾落，她邊哭泣著，邊對著他露出一抹美麗的微笑。

　　「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以為你會替我承擔起全世界，沒想到……看來我是太高估自己了。」她苦澀的說著。

　　她淚眼迷濛，所以沒有看到他的身子猛然一凜。

　　「再見了，我的初戀。」她哽咽的說出這會令她痛苦的話，便轉身高傲的抬起下巴離開了。

　　雖然分手很難過，但是她會度過的。

　　沒錯，她會度過的，只要她先殺了這個男人。

　　手裡再度拿著電鑽，傅靈臉上充滿怨女的殺氣，想著要從哪個地方鑽比較痛。

　　他的心吧！在這裡鑽個洞，看看他的血是不是黑色的？

　　就在緊要關頭，狄容卿那雙漂亮的黑眸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