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定香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善良的古人，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心地善良的人，反而像個大老粗，如果要他馬上扛個柴來看看，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定香坐在屋子外面的破椅子上，因為這裏比較涼，適合用餐。

　　今天的午餐是肉包子一顆，吃完就沒有食物了。

　　那個該死的文雄，居然只賺那一點點錢。

　　吞下最後一口包子，她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不過見到這個大個子對小貓咪說話的模樣，令她忘記自己不幸的遭遇。

　　她像是在看什麼好戲一樣靜靜的看著，發現他的頭上彷佛有光圈，而寬廣的背後長出一雙雪白無瑕的翅膀。

　　原來天使不一定要是纖細蒼白、金色頭髮的俊美少年，一隻熊也可以有令人動容的美麗，心中對他的好感不由自主又多了一點。

　　「你來得正好，我本來也想把這只小貓咪抱回窩去，可是我警告了它三次，它還是不聽話。」

　　尚德第一眼就認出她了，因為那樣好聽又溫暖的聲音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還有那一頭披散在身後的長髮。

　　她是替他吸出蛇毒的救命恩人。

　　不過她似乎沒有認出他，那他要提醒她嗎？可是當著姑娘家的面提醒她曾經吸過他的……那個，總是不好意思吧？他想，是不是放在心裏比較好？

　　還是等到她主動提起好了。

　　「你都警告過它了，它還這樣，的確是不應該，而且萬一出了什麼事，它的母親和兄弟姊妹也會傷心的。」這個女子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跟他是同一類型的，知道跟動物說話，它們都是聽得懂的。

　　「就是說嘛！」她跳下椅子，走到他的面前，然後露出一抹笑，伸出右手，自我介紹說：「我叫做孟定香，台南人，你呢？」

　　「我叫司馬尚德，好漢城人。」尚德心想，台南？在哪里啊？

　　他的目光不解的瞪著眼前那只白皙小手。

　　難道……她是想和他握手？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

　　但該死的，他超想握住那只白嫩的小手，感受著她的肌膚，最好可以就這樣牽手一輩子。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

　　尚德在天人交戰之後，終於決定不要辜負人家女孩子的好意。

　　好吧！握吧！

　　他的手剛伸出去，卻落了個空。

　　「我忘記你們男女是不能亂碰的，抱歉。」定香突然想到，便把手抽了回來。

　　「沒關係。」尚德心裏松了一口氣，卻又莫名有股失落感，「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等人啊，」

　　「等人？」難道是因為知道她救了一個有錢的大地主，所以在這裏等他來報恩嗎？

　　事實上，是他想太多了，定香根本沒有認出他是那天被她親過那個的男人，要是認出來，她絕對不會這樣冷靜自在的跟他聊天。

　　「我在等……」呃！要說清楚的話還真的要學小三一樣說個三天三夜才行，而且重點是，對方不一定聽得懂。

　　為了避免嚇到這些單純的古人，她決定講個比較可以被接受的說辭。

　　「嗚嗚……」定香馬上作戲般的哭了起來。

　　「你別哭啊！」她的眼淚像是燙人的燭淚，滴在尚德的心口上，燙出了一個個的疤痕。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像她這樣揪動他的心，讓他恨不得把她擁入懷裏，親手為她拭去傷心的淚珠。

　　「我好可憐喔！我千里迢迢來找我的夫君，可是他卻不見蹤影，現在我又沒有錢可以回家，搞不好會餓死在異鄉。」

　　「你是文雄的妻子？可是他不是已經有小三了？」小李終於有機會可以插嘴了，而且還是趁尚德震驚到變成石像的時候趕快問的。

　　「因為他愛上小三，兩人私奔到這裏，可憐的我萬里尋夫，一路上坎坷不安、浪跡天涯，好不淒慘啊！」她偷偷沾了下口水當眼淚。

　　尚德越聽臉色越難看，雙手也握緊，恨不得殺了那個喜新厭舊的負心漢。

　　「他太過分了。」

　　「對啊、對啊！」

　　「不用擔心，我馬上出動所有手下去替你把文雄找回來，絕對會給你一個公道的。」說完，他用力甩袖，準備替她千里抓夫。

　　定香心一急，連忙扯住他的手臂。「不用找了。」

　　尚德生氣的對她說：「怎麼可以這樣？他都已經有你了，居然不好好珍惜你，還亂來。如果我知道他是這種人，就不會把田分給他種了。」

　　「分田給他種？」她不解的問。

　　在一旁的小三馬上插嘴，宣揚著自己主子的身分地位還有家世背景，「沒錯，我們家少爺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地主，你所看到的，甚至連你腳上踩的地都是我們家少爺的。」

　　「哇！郭台銘！」定香驚叫著。

　　「不是什麼郭的，而是司馬。」小李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他是正主兒般得意洋洋。

　　「我還以為叫司馬的很會說鬼故事而已，沒想到還這麼棒喔！」定香讚美道。

　　尚德訝異的問：「你不會覺得我只是繼承祖先辛苦打拚下來的後代子孫，不值得驕傲？」

　　「胡說。」她嬌斥著。

　　「胡說。」

　　尚德主仆兩人都瞪大眼看著她。第一次遇到沒先來個大肆批評的人，反而率真大膽的表露出羡慕的神情。

　　「你沒聽過創業辛苦守成難嗎？你是敗家子嗎？會亂花錢嗎？會包二奶嗎？會跑酒家嗎？會只花錢而不努力賺錢嗎？」定香一一問著。

　　「這……逛酒家在所難免，有些生意……」

　　「不用跟我解釋。」她又不是他老婆。

　　啊！果然被討厭了。尚德誤以為她討厭男人上酒家。

　　那他以後會少上一點。

　　「反正你該開心啦！如果我跟你一樣是大地主，我一定會邊睡邊笑。」她開玩笑的問「有缺人幫你花嗎？我很樂意。」

　　「你這個女人真不要臉，這麼虛榮，你別以為這樣我們家少爺就會受誘惑。」

　　定香一聽，立刻用目光給白目的小李一道狠狠的殺氣，卻發現有人比她更快一步殺過去。

　　「你太放肆了！」尚德斥聲道。

　　對嘛、對嘛！主子在說話呢！做屬下的插什麼嘴？居然還罵她不要臉。她記住他了，天涯海角總會有相遇的一天，可別落單了。

　　「孟姑娘，你別在意，下人不懂事亂說話。」尚德對著定香說。

　　真好，他替她出了一口氣。於是她笑得比春花還燦爛，徹底迷倒了尚德。

　　尚德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一顆心狂亂的跳著，根本控制不了。

　　「我的錢都給你花。」他衝動的說出內心的真心話，令在場的其他兩人都愣住了。

　　「少爺……」

　　「放肆！」

　　「閉嘴！」

　　小李的話都還沒說完，便遭受到尚德和定香兩人無情的攻擊，只好懷著一肚子怨氣閉上嘴。

　　定香轉頭看著一臉通紅的尚德。

　　不會吧？難道他……煞到她了？

　　可是她並沒有打算在這個時代談戀愛，就算對這個男人的印象不差，但終究會是個無言的結局。

　　為了他好，只好先快刀斬亂麻。

　　「少爺，小女子身分卑微，而且有丈夫了，實在是高攀不起。我想，是少爺心地好，才會說出這麼好心的話，我不會真的聽進去的。」定香有禮的說。

　　「但是我不介意你聽進去，我……我是說……我……」到了緊要關頭，尚德卻不知該如何說得完整、清楚。

　　「天色不早了，我不跟你多聊了，少爺一定還有許多事情要忙吧！」定香對著尚德說。

　　「我沒事……」

　　「才怪，你可是大老闆，怎麼可能沒事？所以我就不打擾你了。」言下之意，就是在趕人了。

　　果然，他還是不討女人的喜歡。

　　尚德臉上雖然無表情，卻感覺得出他的落寞。

　　定香試圖忽略他失落的神情，免得心裏充滿罪惡感，「我不是在趕你，而是天色真的不早了。」

　　但是尚德不想回去，還想多留一會兒。

　　「夜深問題多，平安回家最好。」她伸出手像對待好朋友一樣拍拍他的肩膀。

　　尚德的身子震了一下，然後注視著她。

　　他是那樣目不轉睛，深情款款的看著她……

　　等等，一個正常的男人會隨便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就放這麼深的感情嗎？除非他也是個隨便的男人。

　　一想到他對其他的女人可能也都是如此，他的深情注視在定香的眼裏就變成了色迷迷的目光。

　　哼！果然男人都是一樣的，從古代到現代都沒多大改變。

　　尚德原本要再多說些什麼，卻見到她二話不說的走回屋子，把門關起來。

　　留下他一個人孤單的站在原地，任由淒涼的風呼呼的吹著。

　　小李看了心裏不禁百感交集。

　　少爺又再次被女人拒絕了。

　　男人有錢難道還不夠？這些女人啊！真是太挑剔了。

　　「少爺？」小李試圖要喚回尚德的心魂，卻見到他仍是失魂落魄、垂頭喪氣的走著，連踢到大石頭也不吭一聲。

　　看來少爺真的備受打擊了。

　　而在屋子裏的定香透過門上的破洞望著尚德孤獨的背影，看起來還挺可憐的。

　　不好意思啦！她在心裏暗暗的說聲抱歉。難得他這麼內行，知道要喜歡她這樣一個宇宙無敵美少女，但是陰陽……也算吧！在現代，他也早已經作古。所以也算是陰陽兩隔，註定無法在一起的，只能向他說對不起了。

　　唉！好可惜，錯失一次談情說愛的機會，而且對方還是有錢的大地主耶！她卻只能死守著這間快要倒掉的小屋子，等著小三快點回來，然後快點把她送回家，好繼續她的人生路。

　　看了看四周，她好無聊，也不知道現在到底幾點了？要是在現代，她早就吃著媽咪煮好的晚餐，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穿著她舒服的睡衣躺在溫暖的床上了。

　　而這裏唯一的床，硬邦邦的，一點也不溫暖。

　　她同手同腳的爬上木板床，還發出可怕的聲音。

　　唉！都睡三天了，你還不認命，抗拒個什麼勁啊？還叫得這麼大聲，怕人家不知道我有多重嗎？定香對著慘叫的木板床嗆聲。

　　等終於躺好了，她卻覺得自己像是躺在木板上準備要抬出去的人一樣，僵硬得很。

　　好，冷靜下來，先深呼吸個十下。

　　一、二、三、四……

　　數到了十下，不安的情緒才平復了一些。

　　反正小三會回來的，到時候她死而無憾，就不會再糾纏她了，而她也可以回到現代，把這一切的荒唐、不可思議全當成是在作夢。

　　在此之前，她必須堅強一點。

　　遇到事情不可以緊張，對她這個由單親媽媽帶大的小孩來說是基本的條件，從小到大，一直到出社會後在一間異國料理店當個小廚師，她都是靠自己。

　　雖然媽咪忙得比她還誇張，卻沒有少給過她愛。

　　想起媽咪，她就忍不住想哭。

　　不知道媽咪有沒有發現她不見了？

　　一定不知道，因為小三說在這裏一年也不過是現代的一個小時，而當初她被帶來這裏時，也才剛十二點爬上床睡覺，離天亮起床好歹也要個七、八年。

　　她突然想到，如果她無法撐到小三和文雄那兩個可恨的未婚夫妻回家，她也別想回去了，光餓就餓死了。

　　那怎麼可以？

　　想起那個看起來黑黑的、很像劉青雲的大地主，也許可以請他給她一些飯吃。

　　或是要他聘請她，這樣有份臨時工也不錯。

　　嗯！這樣她就可以放心入睡了，明天一大早才有元氣可以去面試。

　　定香心安之後，嘴角止不住開心的微笑，頓時忘記現在不是在自己溫暖的窩，便用力的撞上硬邦邦的木板，頭馬上腫了一大包，當場昏迷不醒。

　　唉！

　　又歎了一聲。

　　躲在屋子角落的中年婦人眼睛睜得大大的，耳朵努力的想湊得更近，不過脖子短，已經到極限了。

　　「已經是個二十五歲兒子的娘了，還這樣不端莊。」

　　「我的寶貝兒子在歎氣呢！我哪還有心情顧自己的形象！再說，在這個家有誰敢管我？」

　　「我也不能嗎？」

　　嫣紅一聽到身邊男人發出淡淡的抗議之聲，連忙張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望著他。

　　「洪哥，生氣了？」

　　「怎麼敢呢？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司馬夫人，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總管而已。」

　　「你明知道我沒有把你當成總管。」

　　是啊！打從他一來到司馬家，見到新寡的司馬夫人，兩人便墜入情網。

　　雖然兩人因為身分無法在一起，但是他已經決定要好好照顧她，保護她一輩子。

　　當然，愛屋及烏，他也把尚德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全力的教導，讓尚德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好男兒。

　　如今，這個好男兒似乎有煩惱了。

　　「到底尚德怎麼了？聽下人說他這些天都吃得很少，也都不好好睡，每天都望著月亮、花朵、草地發呆，整個人失神失神的……」

　　「這小子八成戀愛了。」

　　「是嗎？那我得快點去提親。是哪家的女孩啊？我很想抱孫呢！」

　　「你別忘記好漢城裏沒有一個千金小姐想嫁進來。」

　　「哼！都是王老闆他家那個膚淺的女兒，不想嫁給我的寶貝兒子就算了，還故意四處散佈不實的謊言，說尚德做人尖酸小氣，還會打女人，明明就是她太過貪心，而且眼睛也沒長好，連走路都會跌下樓梯，怪誰呢？」

　　「可是傷害已經造成了不是嗎？」

　　「記住別在尚德面前提起。」嫣紅小心的叮嚀著。

　　「知道。」洪正天點頭。

　　「你去問問他，喜歡哪家的女兒，我馬上去提親，要多少聘金都沒關係，絕對會比當初王家那個沒長眼也沒口德的女兒多上好幾倍的。」

　　洪正天微笑，「包在我身上，我哪件事沒有替你處理好過？」

　　聽到這句話，嫣紅嬌顏微紅，小鳥依人般偎入他的胸口，歎了一聲滿足的氣息。

　　「如果我不是司馬家的人，沒有這麼多的道德約束，我一定會不顧一切跟著你到天涯海角，永遠不悔。」

　　他伸出手緊緊的抱著她，在她的臉上輕吻著，「沒關係，我可以等，總有一天會等到你，不是司馬夫人，不是被重重禮儀規矩束縛住的司馬家媳婦，而是一個為自己而活的範嫣紅。」

　　她閉上雙眼，「我也很希望可以有這麼一天，完完全全只屬於你。」

　　「我會等著。」

　　兩人緊緊的擁抱著，明明如此深愛著對方，卻因為身分和尚德的關係，她不敢把這份感情公諸於世，而他為了保護她，更是必須保密。

　　「洪哥，我真的希望尚德可以得到幸福，但是怎麼都沒有一個女孩子看到尚德那不出色的外表下有顆多美好的心？」

　　「會的，總會有一天，會有個女孩看到真正善良的他，然後深深的愛上他，兩人白首偕老，生一大堆的子孫給你玩的。」洪正天向她保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