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北昌行之三十二
何子衿阿念來北靖關,依舊是住在了何涵家,何涵之妻李氏已生下第二個兒子,李氏見到龍鳳胎很是高興,興哥兒更是小大人一般,恰比她家長子大一歲,正能玩兒到一處去。李氏格外偏愛阿曦一些,除了見面禮外,尤其給了阿曦一對小花釵,李氏笑與何子衿道,「我懷二郎的時候,有穩婆看我的肚子說是個閨女,我跟大爺都想著,大郎是個兒子,再添個小閨女正湊個好字,我出門的時候,見銀樓賣這小首飾的,十分精巧可愛,正是小女孩子們戴的,就買了些回來。連帶著給孩子預備的小衣裳小被子,都是粉色紅色的,不想生下來又是個兒子。許多東西就都用不得了,今見了阿曦,正好給阿曦用。」
何子衿笑道,「嫂子也別急,嫂子跟阿涵哥都年輕,再有一二年,就能生個小閨女了。」
「承妹妹吉言。」家家都是如此,第一胎大都希望是兒子,可有了兒子,就開始盼閨女了。
李氏又哄著阿曦說話,阿曦不若阿曄口齒伶俐,說話都很簡短,她說了幾句就想去看小寶寶了,李氏家的二郎大些,如今天氣暖和,李氏命丫環抱了孩子出來,阿曦一見立刻道,「這個弟弟大。」
何子衿見李氏不明白,就給李氏翻譯了一遍,「去將軍府請安時,阿曦見著了紀將軍家的次子,那孩子比二郎略小一些。」
李氏笑,「是啊。妹妹要是早幾天來,正趕上將軍府滿月酒,我沒見著,不過聽說是個極乖巧漂亮的孩子。」
阿曦道,「不如珍舅舅好看。」
何子衿笑,「江夫人紀將軍都是相貌出眾之人,孩子們都生得好。」
李氏頜首稱是。
阿曦看一回小寶寶,因為母親說他們還不能碰小寶寶,就只是在邊兒上看著,幾個孩子跟看稀罕似的,一會兒說,「吐泡泡了」,一會兒又是,「流口水了」,守著小寶寶玩兒了會兒,孩子們就在何大郎的帶領下到院子裡瘋跑去了。
李氏母親李太太還尤其叮囑了一句,讓孩子們小心著些,別跑快了,又叫丫環跟出去看著。
李氏瞧著龍鳳胎跑得這麼歡,「阿曦阿曄這才兩周歲,就跑得這麼結實了。」
「咱們家孩子,又不是那等嬌生慣養的,多跑一跑,孩子也結實。」
李氏與何子衿倆人能說到一處去,不得不說在生活上都是有一些潑辣的,譬如,倆人都不是嬌慣孩子的性子。一聽這話,李氏便深以為然,李氏道,「我有一位堂嫂就是把孩子當命根子一般,說到疼孩子,哪個當爹媽的不疼,就是我那堂嫂,也不知怎地那般小心,家裡孩子都三歲了,還沒怎麼下地走過路呢,走起路來都跌跌撞撞,更甭提跑了。」李氏說著就是歎氣。
以往與李氏說話,倒是鮮少聽李氏抱怨娘家親戚,要何子衿說,李氏不是碎嘴樣人,今這般說,想必是其堂嫂的確是奇葩之處。何子衿笑道,「這就是太過疼孩子了,要我說,小孩子粗放些養反是身體好,只要吃食上注意些,平日裡看牢些,別叫孩子受傷就是。真疼到不讓孩子下地走路,也不好。」
「可不是麼。」李氏歎口氣,她到底不是個愛說人是非的性子,大約是實在忍不住了方說了一嘴。李氏複道,「我一見妹妹便覺投緣,妹妹是書香門第的姑娘,又有學識,待我卻是極好。」
「嫂子哪裡的話,咱們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相處,難不成還看誰學識高,誰學識淺了?再說,我也就是小時候念了幾本蒙學,認得幾個字,哪裡敢稱學識?誒,正經說來,世上稱的上有學識的能有幾個,人與人相處,不在學識,不在出身,端看性子是否相投。難不成還一看出身,二看門第,這樣交得的朋友,有幾個是真心的?」何子衿笑,「反正,我不是那樣的人。」
何子衿知李氏心裡怕是有什麼事,只是,李氏不說,她也不好問,只得用言語寬解李氏一二罷了。倒是李氏的母親李太太是個嘴快的婦人,聽何子衿這般說,連忙道,「姑奶奶這才是有見識的人哪,哎,姑奶奶不曉得,阿紅給她那堂嫂氣得了不得呢。」
不待何子衿問,李太太就一鼓腦的倒了出來,道,「我家那妯娌嫂子也不知上輩子做下了何等惡業,娶了個禍頭子回家。哎,犯官之女這就不說了,奈何我那侄子相中了,死活要娶回家,結果,這娶的哪是兒媳婦,倒是上輩子的業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不說了,反正我那嫂子家家境還尚可,只當請了尊菩薩進門。只是,這麼個嬌小姐,真個比菩薩還難供奉,菩薩無非就是早晚三柱香,咱自己還能得個心安。這位小姐,非但橫針不拿豎線不拈,每天更是挑衣撿食,也不知哪兒來的臭講究,一隻正下蛋的小母雞,說殺就殺了,足足在廚下燉六個時辰,先不說這得糟蹋多少柴禾,待把小母雞燉好,你可是吃哪。偏又是嫌油又是嫌淡的,你要是嫌油,你何必非要吃雞湯呢,吃青菜就行,絕對不油。姑奶奶,你說最後怎麼著了?」李太太還留下個尾巴叫何子衿猜。
何子衿道,「定是只取雞湯用來涮小青菜吃。」
「哎喲!」李太太大為驚異,道,「難不成,真有人這般吃食的?」
何子衿笑,「咱們冬天吃熱鍋子不常這樣麼,先是燉一鍋肉端上去,待吃了肉,剩下的肉湯也是極鮮美好吃的,再在湯裡下些菜疏,這樣,菜蔬借了肉湯的香,味兒一樣好。」
「那是熱鍋子,這個不一樣,這個人家根本不吃雞肉,單就用雞湯燙幾根小青菜吃。」
何子衿道,「那正好把雞留給家裡人吃哪,其實,雞的精華都在肉裡哪。」
李太太歎道,「我那嫂子家說是家境尚可,家裡也有一二丫環,只是也非大富之家,他家有現在的景象,都是我那侄兒刀口舔血,拿命換來的,哪裡捨得哪。就是養雞,倒不是吃不起,咱們這裡,別個不多,野味兒有的是,外頭賣野雞的,多的很,買野雞來吃,不也一樣?哪裡捨得吃正下蛋的小母雞哪。」雖不是自家修來這造孽的媳婦,李太太也是過日子的人,說來很是心疼。
何子衿笑,「要我說,熬雞湯的話,還是野雞吊湯更鮮。」
「她要是有姑奶奶你的見識,我那嫂子得念佛。」李太太李氏母女性子全然不同,李太太打下話匣子就關不上的那種人,繼續道,「就這麼作天作地的,還見天的出門抱怨婆家刻薄她,說是燉一隻雞,婆家吃肉她喝湯。」李太太說著這話就不禁翻白眼,何子衿險沒笑出來,何子衿道,「這也太離譜了。」
「誰說不是,以前還只是殺小母雞吃湯,自從生了勝哥兒,小母雞的湯都看不上了,現在是拿養了三年的母雞、三年的鴨子、三年的火腿、再加上五花肉、豬皮、豬肘、脊骨,一道燉湯,弄那麼一大鍋好湯好肉,你倒是吃啊,結果怎麼著,還是涮兩根小青菜,這麼折騰,鬧得我勝哥兒下生就沒奶吃。她雞魚肘肉的啥都不吃,就用那腥湯涮青菜,哪裡有奶?好在把孩子生了,也算給我那嫂子家傳宗接代了,帶孩子又鬧氣兒。也不知哪兒來得那些窮講究,我那妯娌嫂子幫她帶孩子,她是掐眼看不上,讓她自己帶吧,她又是個纖細嫋娜帶不了的,買個丫環吧,倒把丫環慣的跟個小姐似的,這個丫環管著孩子的衣裳,那個丫環管著孩子的吃食,統共一個孩子,她弄八個丫環服侍。她自己要吃青菜,結果,自有了這八個丫環,那燉湯的好料,雞魚肘肉的,先叫丫環一人盛一碗吃,倒不想著公婆,真是氣得我那嫂子心口疼。我想著,姑奶奶也是在帝都住過,見過大世面的人,不知這帝都大戶是不是都這些講究哪?」
何子衿聽的瞠目結舌,都不知要說什麼好了,何子衿道,「大娘也知道我家,就是小戶人家,在帝都,我倒是也認識幾戶官宦人家,可要我說,一時說一時的,倘是公門侯府,有這樣的財力,這樣也無可厚非。要是咱們小門小戶的,孩子就得潑辣著長,不說別個,孩子就是這樣的出身,小時候潑辣,長大了也潑辣,才好奮發向上。再說,也得為孩子將來算計著呢,不論閨女小子,以後吃穿用度,樣樣都要錢的呀。」
「可不是麼。」李太太歎道,「真是上輩子不修,修來這等兒媳。前幾天帶著勝哥兒過來說話,勝哥兒跟咱們大郎一道玩兒,孩子家,哪裡少得了磕磕碰碰,大郎也不是那淘氣的孩子。勝哥兒自己跌了一跤,她倒說了大郎一通,說大郎不會看孩子,又說阿紅嬌慣孩子。你說說,先不說阿紅她就不是個會慣孩子的,就是咱大郎,難不成是他家小廝,還要幫她看孩子的。真是把我也氣得不輕,我那妯娌嫂子又過來給我賠禮,好在她那不懂事,我們闔家都曉得,要與她一般見識,氣都氣死了。」
李太太說了一通「家醜」,心下就舒暢了,方笑道,「看我都說了些什麼,姑奶奶好容易來一趟,我倒與姑奶奶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叫廚下燒了好菜,一會兒咱們吃幾杯。」
何子衿笑道,「成啊,我跟嫂子陪著老太太好生吃幾杯,您可是好酒量。」
北昌府男人女人都好酒,並不是吃醉酒,約摸是此地氣侯嚴寒之故,大家多愛喝幾盅,暖一暖氣血。
李太太笑,「姑奶奶酒量也有的,我知道!」
何子衿特意跟李太太李氏母女介紹了自己帶來的好稻米,請她們嘗一嘗。李太太一看這米就曉得,道,「這米現今可是不多見了,我記得我小時候,還有人種過,香的很,看這米粒,跟碎玉一般,吃起來味兒也極好,就是一畝地打不了幾十斤,交完糧稅,不剩什麼了。後來,人們寧可種高梁黍子,也不樂意種這種稻子了。」
何子衿笑,「也是頗費了些力氣才找了些稻種,夏天得了新米,我嘗著好,就一併給嫂子和老太太帶了些來。」
李太太道,「姑奶奶有什麼事都想著我們。」
「這不是應當的麼。」
李太太又道,「對了,上回江大爺過來,我們跟女婿說了,自女婿跟阿紅成親,因離得遠,還沒見過親家哪。女婿是個講孝義的性子,嘴上不說,心裡也記掛。江大爺說他要回老家一趟,女婿寫了封信託江大爺一併帶去,我想著,親家他們過來,得提前把屋子收拾出來。到底沒見過,也不知親家什麼喜好,姑奶奶一會兒幫我們瞧瞧屋子吧,要是哪裡不成,再叫匠人來重做。」
何子衿道,「咱們都是小戶人家,屋裡也無甚講究的,收拾的乾淨些就成。」
李太太再三講何子衿幫著看了看,何子衿便去了,何止是收拾的乾淨了,簡直是重新糊裱收拾的,連家俱也是清一色用松木打就的新家俱,散發著淡淡的松木清香。何子衿笑道,「這屋子,就是現在給大郎取媳婦都成。」
李太太李氏聞言都笑起來,李氏笑,「妹妹瞧著好,那定是沒差的。」
何子衿道,「本就是很好。」
待得傍晚何涵回家,自有一場酒吃,倒是紀珍,回了家也記掛著小夥伴們,還要打發人給小夥伴們送了兩樣糕點過來,送東西來的嬤嬤也極是和氣,沒有半點兒將軍府出身的傲氣,笑道,「大爺還說,明兒請姑娘小爺們過去一道玩兒。」
何子衿笑道,「同阿珍說,他們都記著呢,明兒一早就過去。」
留那嬤嬤吃了盅茶,就拿紅封打發她去了。
何子衿同李氏道,「阿珍他們幾個一道玩兒熟了,乍分開怕是不習慣,明兒叫大郎一道過去玩兒吧,他們彼此年紀都差不離。」
李氏自是樂意,只是又有些擔心將軍府規矩嚴,李太太已忙不迭應道,「那再好不過了,就是咱們孩子也沒去過將軍府,怕是不懂將軍府的規矩。」
何子衿笑,「我看大郎就挺好,剛見我時禮數也不差的,親家太太太謙了。」
李太太笑,「姑奶奶看他成,那就叫他一道去。」
大郎還不曉得咋回事,興哥兒在他耳邊唧唧咕咕了一回,說明天去將軍府玩兒,大郎年歲較興哥兒還小一歲,將軍府什麼的,並不大曉得,不過一道玩兒什麼的,大郎挺高興的應了,還說,「明兒帶著我爹給我做的大刀去。」
「成!」興哥兒跟大郎商量道,「一會兒你那刀我耍耍吧。」
「只許耍半個時辰。」
「好吧。」
李太太聽得直笑,說孫子,「叫你小叔耍耍可怎麼了?」
「那是爹爹給我做的。」大郎捨不得哩。
何涵道,「過幾日我再給你做把新的。」
大郎想了想,道,「等爹爹給我做了新的,這把就送給小叔。」
大人們不禁笑起來,何子衿都說,「大郎可比阿涵哥小時候有心眼兒。小時候,阿涵哥帶著我玩兒,時常把我丟了也不曉得,我都自己找回家去。」
何涵笑,「我那會兒不樂意帶著小丫頭,你總去找我,天天跟屁股後頭喊『阿涵鍋,阿涵鍋』,不要你還不成。有時跑沒了,我趕緊回頭找你,怕你丟了。結果找半天,你好好兒在家哪。」
阿念插嘴道,「我怎麼不記得。」子衿姐姐的事,他都曉得啊!
何涵夾一筷子酸筍,笑眯眯地,「那會兒還沒你哪。」
大家又是一陣笑,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李太太私下都與丈夫道,「何家姑奶奶真是個心腸好的,每回來就沒空過手,有什麼好事都不忘提攜咱們一把。」像這種把外孫子一道帶去將軍府同小將軍玩兒的事兒,李太太一想就覺著有體面。
李老爺道,「當初我就說女婿是個好的,看吧,非但女婿人品好,連族親都是通情達理的體面人。」
李太太點頭,道,「親家家裡的兩位姑奶奶,要是能跟何姑奶奶這般,我就知足了。」
「端看女婿品性,親家也不會差。」當然,親家的老底,老兩口也是知道的,李老爺道,「只是人這一輩子,誰沒個犯糊塗的時候。也是有這份機緣,閨女跟女婿才做了一家子,不然,哪裡想到能給閨女嫁蜀中人家哪。」
「是啊。」李太太想到一事,與丈夫商量道,「二郎這也大些了,咱們要不先把過繼的事兒辦妥了。」說來,老兩口原是一子一女,兒子以前與何涵在一處當兵,後來戰死沙場。何涵時常照顧李家,一來二去的,就娶了李氏,成親時,老兩口啥條件都沒提,聘禮啥的,給不給都無所謂,就一個條件,待何涵生下次子過繼到李家,不使兒子無後。
何涵打仗這些年,生死也看透了,當時便允了。
今親家要過來,李太太雖然也在心裡自我安慰,想著女婿這樣賢孝之人,親家縱是糊塗些,想來也不是不講理的。只是過繼乃大事,李太太知道女婿在家也是單傳,生怕親家來了不樂意過繼的事兒,就想著,提前把事情辦好。
李老爺道,「眼下暫不要提,待姑奶奶一家走了,再同女婿商量這事。」
「也好。」
第二天,何子衿就讓孩子們去將軍府玩兒了,江夫人見著何大郎也挺喜歡,何涵是紀將軍的親衛長,江夫人也樂得何大郎能與兒子投緣。
江夫人還與丈夫商議,「阿珍眼瞅就到了進學的年歲,該給他尋幾個玩伴的好。」
紀將軍道,「要是玩伴,有何家江家的幾個孩子,也可做伴。要是伴讀,阿珍這個是因我想著他大幾歲送他去帝都,方令他去羅先生那裡念書,他身邊也有小廝。伴讀的話,將來阿珍去帝都,這些孩子要不要一道去?」
江夫人一歎,道,「是我想的淺了,阿珍這是沒法子,換別人家,不一定捨得孩子。」
「是啊。」紀將軍道,「再說吧,朋友什麼的,以後有本事自然不缺朋友。」
江夫人便未再提給兒子尋伴讀之事,只是與丈夫說了一回閨女隨何子衿去沙河縣住些日子的事,紀將軍道,「阿贏願意散散心也好,我看她在府裡反是鬱氣難消。這事也怪不得她,兩人無緣罷了。待得明年,我再給她尋一門上等親事。」
江夫人道,「不論文武,還是要以人品為先。」
「我曉得。」
何子衿阿念在北靖關住了五日,就要回沙河縣了。
紀珍又有些捨不得家了,何子衿道,「過些日子,我再帶你過來。」
紀珍此方樂了,道,「也帶著曦妹妹一道來。」
「好。」何子衿都應了。
江夫人置了許多東西讓何子衿一併帶走,還有給何子衿的回禮,頗是豐厚。
何子衿笑道,「下次再來夫人這裡,我得多帶幾輛大車了。」
江夫人哈哈一笑,叮囑何子衿路上慢行,又給她預備了路上的吃食飲水,道,「都放食盒裡了,裡頭還有些點心,你和孩子們路上吃吧。」
何子衿道了謝,阿念也辭了紀將軍,小夫妻二人就帶著孩子們還有江贏回沙河縣去了。
阿念身為實權在握的縣太爺,縱這些天不在縣衙,縣衙運作依舊安穩順利,並無大事。倒是何子衿,回沙河縣就與阿念說了,她打算去榷場瞧一瞧,看可有能做的生意,做些事業啥的。
子衿姐姐雄心勃勃,阿念立刻表示了支持,阿念還道,「我與姐姐同去,我正好也同羅先生商議過了,這自來無商不富,去榷場看看,也看看能不能為縣裡做些事,畢竟為官一場。」
何子衿沒想到阿念也要去,她道,「孩子們怎麼辦啊?」
阿念早給孩子們想好了,道,「白天有朝雲師傅,晚上有祖母,咱們也就去個三五天,無妨的。」
何子衿想一想便應了。
何老娘那裡倒是好託付,何子衿說了,做生意算何老娘一成分子,何老娘立刻將手一揮,道,「你去忙吧,孩子只管交給我就是!」
朝雲師傅那裡,也挺好託付,朝雲師傅還問,「晚上你家老太太看的過來麼,要不別叫孩子們回去了。」事實上,朝雲師傅想一天十二時辰照管寶貝們。
何子衿道,「有丫環呢。」
朝雲師傅沉默片刻,方道,「叫丫環看緊些,吃酒什麼的,不要有下次。」
何子衿道,「我知道,我早就把家裡丫環再訓練了。」
關於女弟子這時時刻刻都自信心爆棚的事,朝雲師傅真是挺好奇的,他就好奇這人怎麼能這樣有自信滴~
何子衿這哪裡是去榷場找商機啊,這絕對是大購物啊,見啥都想買。北涼不僅產紅參,北涼紙竟也做了很不錯,何子衿連北涼紙都買了好些。另外就是毛皮,柔潤厚實,都是一等一的好皮子,何子衿很是買了半車。另則,紅參鹿茸這樣的貴重藥材更是不稀罕,難得還遇到一位賣老山參的的,紅參的話段太太懂一些,老山參之類,段太太便沒大把握了,何子衿是真稀罕,到底不懂眼,沒敢買,叫帝都大藥商竇家買了去。但,開眼界是真的啊。
非但如此,在榷場還有北涼人開的館子,何子衿如願吃到了北涼飯菜,清一色的各種醃菜再加各種烤肉,何子衿還說呢,「怎不見泡菜?」
再一問店小二,北涼別說泡菜,連白菜都沒有哪。
何子衿有些訝意,卻又覺著,她所在的年代,與她前世所學歷史書中所學,到底是不同的。
待何子衿一行人滿載而歸的回了沙河縣,何子衿先把北涼紙給朝雲師傅送了去,道,「這是北涼產的紙,我看也是極好的,師傅你用用看,你要覺著合用,以後我再買些回來,我覺著這紙不錯。」
朝雲師傅細品了一回,見這紙色若白綾,光潔可愛,讓女弟子研了墨,朝雲師傅一試,果然不錯。笑道,「這紙的確好。」
羅大儒在一畔瞧著,道,「倒似以前北涼所貢紙張。」
朝雲師傅頜首,「不比那個差。」
何子衿道,「我聽店鋪夥計說,這紙是北涼皇室所用,是用棉、繭所制,十分稀罕。」
朝雲師傅笑,「北涼王室所用紙,上大都有王室印記,這並非王室所用。不過,較之王室所用也不差了,估計是同一間作坊裡出來的,此為私賣罷了。」
何子衿道,「我還買了好些皮子,待過些日子,我給師傅和先生各做一件大氅,正好秋冬穿。」
朝雲師傅很滿意女弟子的孝敬,問她,「你不是說去看看有什麼合意的生意做麼?看好沒?」
何子衿將手一擺,依是一帕自信爆棚樣,「甭提了,參茸這樣的大生意都給大商家把持著,上等參茸生意,是難插進手去的,做只能做二等的。我不做這些生意,我另找一門生意做。」
朝雲師傅正待洗耳恭聽,何子衿就跟朝雲師傅打聽起來,「師傅,八月初一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是吧?」
朝雲師傅「嗯」了一聲,「難為你還記得?」
「這如何能忘!」何子衿畢竟在帝都住過,還有幸見過皇后娘娘兩回,就是到了沙河縣,何子衿也沒少拿著皇后娘娘賞她的瓔珞吹牛。何子衿道,「這眼瞅著皇后娘娘的壽辰,師傅,你說,阿念身為一地縣令,能不能給皇后娘娘送些賀禮啊?」
朝雲師傅對這些倒不大瞭解,看向羅大儒,羅大儒道,「依官階,五品以上才有給皇后娘娘獻壽禮的資格。」也就是說,芝麻小官兒啥的,簡直連給皇后娘娘送壽禮的資格都沒有。
何子衿想了想,道,「我想給皇后娘娘送些大米,就是朝雲師傅也說好的,咱們沙河縣本地產的香糯米。」
羅大儒道,「宮裡所貢之米有十來種,香糯米雖好,不見得出彩。」
何子衿道,「這米原就是前朝貢米之一,後來朝代更迭,北昌府一直戰事不斷,貢米的事兒就沒人再提了。可好米終是好米,朝雲師傅都說這米好。」何子衿是很相信朝雲師傅的品味的!
羅大儒道,「你要覺著這米好,最好莫往上貢,不然,反是給當地百姓加以重負。」
「這話如何說,我聽說但能成為貢品,多能減些賦稅,而且,朝廷也不是白要,而是議價購買。」
羅大儒道,「議價只是個名頭,多是平價購買,你不曉得這其中的門道,宮裡可能只要一千斤大米,到了沙河縣,就是一萬斤了。」
何子衿道,「難不成這些人還敢假傳聖旨?」
「假傳聖旨自是不敢,只是,聖旨到了州府,州府就會加一道,到了縣裡,縣裡再加一道,便比聖旨所要不知多出幾何了。」
何子衿問,「大米的事倘是我來辦,難不成也這麼加一道再加一道?」
羅大儒卡了一下,打量何子衿片刻,道,「如果是你來做,估計沒人敢加。」畢竟是昭雲的女弟子,消息靈通的都曉得,哪裡會在幾斤大米上不給何子衿面子。這麼個丫頭,她要跟昭雲哭訴念叨一回,昭雲又是個護短的。誰願意得罪昭雲呢,腦子抽了的都不會。只是,姑娘誒,你這麼大咧咧的借昭雲的光好麼?
何子衿沒覺著借光有甚不好,何子衿還很得意道,「那就是了。」
羅大儒問,「難不成以後你都要把持著這貢米的事兒?」
「什麼叫把持啊?貢米是貢米,大米與別個東西不同,若有所貢,無非就是把適宜種大米的地方圈起來為皇家所用。我把好山好水好田的地方讓給皇家,我選二等地方種大米,到時借著貢米的名頭兒做些生意。」何子衿說出自己打算。
羅大儒道,「你這都想好了啊。」
「嗯,我想是這樣想的,就是不知成不成?」
「成。」羅大儒道,「挺好。」這雖不是大生意,但做得好也有些利潤可賺。
何子衿道,「那到時我走走余巡撫的關係,要是余巡撫往上獻賀禮,爭取把咱們沙河縣的香糯米做為賀禮送上去。」
羅大儒道,「要緊的是,得合今上口味。」
何子衿神秘一笑,「今上口味兒如何不曉得,但皇后娘娘的口味兒我是曉得的,皇后娘娘口味與師傅差不離。」
說來,這或許就是神秘的血緣作用。
何子衿雖只與皇后娘娘用過一次飯,不過,她常與朝雲師傅一道吃飯的,頗知朝雲師傅喜惡,在皇后娘娘那裡用飯時她就察覺出來了,皇后娘娘的飲食同朝雲師傅頗多相似之處。
這事兒,朝雲師傅和羅大儒都覺著問題不大,何子衿方去辦了。
阿念寫了封言辭懇切文書命孫縣丞送到了巡撫衙門,儘管離謝皇后千秋還有些日子,但,余家與謝皇后母族謝承恩公府本就是姻親之家,故而,謝皇后千秋余巡遠自然盡心。看到阿念這信,余巡撫還是很給阿念面子的,更兼先時有何子衿早就送了余太太香糯米吃,余巡撫道,「那米,啊,沙河香米,我也吃過,的確是上等好米,既如此,令江縣令用絲綢錦袋裝上兩袋,送到我這裡來就是。」
孫縣丞恭恭敬敬的領了巡撫大人的命令,回沙河縣覆命去了。
余巡撫還問老妻,「這江縣令好端端的,怎麼要給皇后娘娘進大米啊。」
余太太道,「那大米味道原也不錯。今年江太太特意送了些給我,你吃了不也說好麼。」
余巡撫在北昌府多年,頗是憂國憂民的性子,道,「只怕這大米一貢,要勞民傷財啊。」
余太太是謝皇后嫡親的姑祖母,聽這話自要辯白一二的,道,「皇后娘娘不是奢侈性子,就是真要這米為貢品,也到不了勞民傷財的地步。你只當是咱們北昌府的土物獻上,皇后娘娘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不一定就稀罕這米。」
余巡撫雖也心存僥倖,到底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他道,「我看江縣令與江太太都是有把握方出手的性子,他們既是要借我的手貢上此米,怕是有些把握的。」
余太太道,「你既如此猶豫,何必要應了江縣令。你便是不應,江縣令怕也不會說什麼,他並非不通情答理之人。」
「你不曉得,眼下紀將軍的長子送到了方先生那裡念書,且紀將軍與紀夫人同江縣令夫妻同是蜀人,彼此交情很是不錯。我這裡不應,江縣令縱一時不好說什麼,依他與紀將軍的關係,走紀將軍的路子一樣走得通。」余巡撫道,「其實就是現在,他走紀將軍的路子也比我這裡要好走,畢竟紀家長子在方先生那裡,這等小事,紀將軍怎會不應?他之所以寫信相商,皆因其性子嚴謹,不願意越過我這裡而求助於紀將軍罷了。」畢竟,他才是北昌府的文官之首。倘江念越過巡撫而求助紀大將軍,就是不懂官場規矩了。
余太太聽了不禁一笑,「江太太我每年都要見上兩三回,我都說江太太是個極會說話的人,不想江縣令也這般明曉規矩禮儀,並不自驕自矜。」
余巡撫頜首,「這倒是。」
說到江氏夫妻,余太太就同丈夫道,「要是你瞧著何家不錯,不若就將何家長子與咱們大妞的親事定下來吧。我看何家委實清白人家,雖家境上略遜於咱家一些,不過,何家家風卻是一等一的好,不說別個,家裡都是清靜人,何大人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更別說姬妾了。平日裡說起何太太,也是一等一的伶俐人。自何家大郎中了秀才,打聽何家大郎的不少,何太太就說了,她家雖是小戶人家,規矩也是有的,別個不說,媳婦入門,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就是她家長子身邊也是極乾淨的,就是個貼身小廝常年跟著服侍,且,十六便中秀才,稱得上上進的孩子了。」余太太身為祖母,委實是相中了何家。門第雖不是一等門第,可家風好啊。這樣的人家,縱門第尋常,她也願意的。余太太又道,「何況,何大人尚年輕,眼下四十都不到,再熬個二三十年,總能熬到三四品。我看他家是興旺之兆,遠的不說,江縣令就是才幹運道皆不缺的人,何況,何太太娘家兄弟一樣是二榜進士翰林院為官,再清貴不過了。聽說,何大人還有個同胞姐姐,嫁的也是進士,今在外為正五品知府。」大戶人家結親,考量的便多。余家相中何冽,看的也不只是何家一家,太多小官宦家族就是那種一人當官,全家吸血類型。那樣的人家,余太太自是看不上的。何家不同,何家雖不若余家累世官宦,可何家非但是正經讀書晉身的人家,連幾門相近的親戚也都起來了。這樣的人家,在余太太眼裡,方是興家之兆。其實,何家的好處,余太太看得到,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到。在北昌府,相中何家的也不只是余太太,正因如此,余太太方有些急,她自認北昌府沒有別人家比自家更好,只是怕有人手快截了和。
余巡撫倒也滿意何家,不然,不會跟老妻透出這個意思來。今老妻再提,余巡撫問,「何太太怎麼說?」
一說此事,余太太臉上滿是笑意,道,「何太太來的時候,我有兩回都叫了大妞出來說話,何太太很是喜歡大妞。」
余巡撫臉上露出微笑,微拈其鬚,矜持道,「只是,這事沒有女家主動提的,你不若給何太太微露其意,看何太太的意思如何。」
余太太點頭應了,又同丈夫道,「上回阿帆寄信來,說是禮部侍郎之位空缺,這事兒如何了?」這說的是夫妻二人的長子余帆。
余巡撫一幅清風明月之態,道,「我又不在帝都,能知如何呢?」
余太太瞪丈夫一眼,道,「快說!問你呢,你少給我裝!」
余巡撫只得低聲道,「他在禮部也這些年了,最開始陛下在禮部為掌事皇子時,他便在禮部了,要說資歷,自是足的。帝心,也不必說。只是眼下西寧關戰事,陛下怕一時顧不得這個,待西寧關這攤子事兒了了,我估計問題不大。」
余太太很是訝意,問,「西寧關又起戰事不成?」
余巡撫道,「是啊,眼下都打完了,忠勇伯駐守西寧關,怕還要重組西寧軍的事,朝廷眼下都在忙這個呢。」
余太太便不急兒子升官的事了,余太太道,「唉喲,那忠勇伯去了西寧關,端寧公主怎麼辦啊?」忠勇伯是因功封的爵位,同時,忠勇伯身上還有第二爵位,就是端寧公主的駙馬之爵。今上六個皇子,只端寧公主一個女兒,而且,端寧公主是自小養在謝皇后膝下的,與謝皇后很是親近。故此,余太太方有此一言。
余巡撫道,「大概不是留在帝都,就是去西寧關吧。」
余太太想了想,道,「當初阿柏去西寧州為官,宜安公主也是一道跟著去的,故而,滿朝皆說宜安公主賢良。」阿柏說的是謝柏,謝柏為余太太娘家嫡親的二侄子,探花出身,尚宜安公主,今為左都禦史,正二品高官,入閣為相。
說到娘家侄子,余太太不禁想到娘家大哥,感慨道,「大哥無福啊,不然,正當享福的時候哪。」余太太長兄謝老尚書,原為正二品刑部尚書,後因年邁至仕。這位老尚書端得是厲害人物,膝下二子一女,次子謝柏尚宜安公主,長女為先帝貴妃,長子官運尋常,致仕前也是正三品侍郎。要說謝家最有出息的,還不是這幾位,謝家最有出息的便是謝老尚書的嫡長孫女謝皇后,謝皇后位居鳳儀宮後,謝老尚書封為二等承恩公,將謝家直接由書香門第提升為帝都豪門。偏生,謝老尚書這公爵沒做幾日就因病而逝了。
故而,余太太說起長兄來,總是要說一句無福的。
余巡撫見老妻面露悲色,不禁勸道,「舅兄這一輩子,安邦定國,子女也個個有出息,不算無福啦。」
余巡撫解勸著,余太太方漸漸收了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