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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記》第347章
第347章 北昌行之三十五

  真的是拖家帶口,而且不是一家,還有三姑娘胡文一家,兩家孩子都小,最大的重陽不過九歲,小的也不過兩歲,雖說比當初何家帶著龍鳳胎來北昌府時龍鳳胎還不到一周的年紀要大些,但當初何家是春初趕路,越走越暖的,如今卻是秋冬趕路,越走越冷,及至到北昌府,比帝都的冬天還要冷些。

  重陽與大寶都大些,穿著厚棉衣厚皮裘戴著大毛的帽子大毛的耳扣,手上還帶著厚棉手套,腳上都是鹿皮小靴裡套著大棉襪子,渾身上下,也就露出一雙眼睛。三姑娘與何琪抱著自家二小子,也圍的嚴實,就是三姑娘何琪兩個也是穿的厚實的了不得,倆人都只是把頭髮簡單的編了個辮子垂在腦後,方便戴帽子。江仁父母與祖父母更是如此,江仁與胡文好些,也是裹著毛葺葺的,是的,在北昌府,只有棉衣是無法過冬的,都是棉衣外加皮大氅或是皮褂子,不然不卻寒。

  何老娘一見都回來了,連忙芋頭也顧不得烤了,招呼著親戚們屋裡來。

  何老娘這屋裡暖和,既燒著炕又籠著炭盆,花幾案上供著新開的水仙,甜香嫋嫋。大家進了屋方敢脫了外頭的大毛衣裳,何子衿令丸子去廚下做些薑糖水蛋來,給大傢伙暖暖身子。一群親戚廝見過,孩子們都上炕,何老娘挽著江仁祖母的手也坐炕上去了,江太爺坐太師椅上,腳下放下腳爐,手裡握著個手爐,江太爺笑,「可沒這麼冷,親家這屋裡暖和。」

  三姑娘何琪坐炕沿上,也說何老娘這炕上熱乎,何老娘笑道,「頭晌一把柴,下晌一把柴就暖得很。這北昌府都是睡炕,當地人盤炕的手藝比帝都好。」

  三姑娘道,「來前阿仁說讓我們多做幾身大厚棉衣,又做了皮袍皮襖,我還說哪兒有這麼冷。真是不來不曉得,連中秋都沒到,這就跟冬天似的。」

  何老娘笑呵呵地,「在北昌府,這就是冬天了。」又問,「凍壞了吧?」

  何琪也說,「路上車裡都升了炭盆,天兒好的時候,我們就帶著孩子們下車走一走,也活一活血脈。我們還好,提前都準備著呢。還去藥堂開了幾幅驅寒的藥,路上時常就喝一劑。一路打尖住店,真遇到過有路上病了的。我跟師妹就是擔心孩子們,不想孩子們倒比大人還精神頭兒好。」

  一時,丫環們將糖水蛋端上來,大家都吃了一碗,如大寶這種挑食不愛吃薑味兒的,也被他娘按著吃光了。重陽說大寶,「一年年的不長個兒,還挑食呢你。」

  大寶相對於虎頭虎腦一看就結實的重陽來說,身量苗條,臉白細緻,大寶說話也是個斯文的,不急不徐道,「我長了,誰說我沒長。你高是因為你比我大。」

  重陽哼一聲,從炕上下去了,三姑娘道,「你就在炕上暖和著吧。」

  重陽自己把鞋穿好,道,「娘,我不冷。」又問何子衿,「姨媽,龍鳳胎哪?」

  何子衿笑,「他們去朝雲師傅家了,已讓人去接他們了。還有你興小舅和阿珍。阿珍你沒見過,就是這位江姨姨的弟弟,你也得叫小舅舅。」

  重陽已經很懂事了,點點頭,「我聽阿仁叔說過了。」

  重陽在同輩孩子間最年長,他一下炕,小的們也坐不住了,都要下去跟著重陽。重陽道,「二寶和二郎都在炕上好好呆著,大寶你看著他們。」

  「你去幹啥啊?外頭怪冷的。」大寶問。

  「我去看看雪下多大了。」

  三姑娘道,「路上你還沒看夠呢?」

  「路上也沒看幾日,娘,我就出去看一會兒。」

  「你說你怎麼就坐不住。」三姑娘氣的慌,見孩子往外跑,何老娘忙道,「穿上厚衣裳再出去。」

  重陽回來把毛褂子裹上,何老娘,「帽子也戴上。」

  重陽道,「曾外祖,我不冷,熱著哪。」跑外間去了。

  三姑娘道,「小時候挺老實的,不知怎麼回來,越大越不聽話。」

  胡文笑,「男孩子麼,皮實些好。」

  三姑娘道,「你看大寶,又斯文又秀氣。」

  何琪笑,「我見天為他吃飯生氣,師妹也見過的,叫他吃口飯跟求他一般。要我說,這樣兒的餓上幾日就什麼毛病都改了,只是我們老太太捨不得。」

  江老太太連忙道,「我這是親孫子,當然捨不得。」又說,「眼瞅家裡日子過得了,倒叫孩子挨餓。」

  何琪無奈一笑,江老太太還同何老娘道,「大寶生性這般,打生下來就是個秀氣的,小時候肚子就不大好,我時常找平安堂大夫給他摸一摸。其實大了也不是挑食,他就是細緻。這會兒好多了。」

  何老娘道,「大寶兒挺好,就是瘦些,不夠壯實,可得給孩子好生補一補。」

  說到這個,江老太太直犯愁,她家現在也算有些銀錢,給親孫子吃點兒好的,不會不捨得,只是,她再捨得銀錢,奈何孫子不愛吃呢。江老太太愁道,「這孩子,打小兒不愛吃葷腥。」

  先說了通孩子們的話,這才說到江仁回帝都回老家的事,江仁笑道,「姑丈一家都是極好的,知道咱們都好,也就放心了。阿洛哥已經生下第二個兒子了,我代姑姑和子衿妹妹給孩子隨了份禮,阿玄聽說阿冽都中秀才了,如今很是奮發。還有,阿玄同宋二姑娘的親事也定下來了。前些日子西寧關打仗,忠勇伯爺率兵把蠻人打出了西寧關,小瑞哥跟著忠勇伯爺立了戰功,眼下已是官身了。老家那裡也都好,妹妹家的田地有阿山哥幫著照管,我家的也都托給了阿山哥,我原是想著阿山哥要不要跟我一道過來,這裡了有不少機會。阿山哥沒來,說老家那一攤也得有個可靠人看著,就叫他家裡兩個小子跟我過來了。」

  何子衿忙問,「在哪兒呢?怎麼沒進來?」

  江仁道,「這回我和阿文哥在帝都販了不少貨物,他們在外頭看著安置貨物,安置完也就進來了。」

  待一時,沈山家兩個兒子方進來,也是一身大毛衣裳,年歲都不大,老大叫沈淮,老二叫沈溶,沈淮不過十八九歲,沈溶更小一些,今年不過十六,還半大孩子。何老娘直念叨,「阿溶還這般小,阿山也真放心哪。」

  沈溶笑道,「我爹說,要是跟著別人是不放心的,跟著阿仁叔,就讓我也一道來了,幫著跑跑腿兒,也長見識。」

  丫環又端了兩碗糖水蛋來,倆人也沒客氣,都接來吃了。

  何子衿知道江仁是去接家小了,院子什麼的早就收拾出來了,每天都叫人燒著炕,就是現下住人都是使得的。何子衿又叫丫環去多籠上幾個炭盆,何琪三姑娘讓大丫環過去看著安置收拾。這才說起帝都的日子,三姑娘胡文就一直在帝都經營烤鴨鋪子,何琪一家子則是住在沈家,江太太笑道,「當初阿仁說一道過來北昌府,我們以為也就三五個月就回帝都了,不想過了個年。因他沒回帝都,小姑子不放心我們一行回老家,我們就住親家那裡了。」

  何老娘還說呢,「既然都在帝都,如何還回老家了,莫不是去看老家鋪子裡生意如何?」

  江仁笑道,「一則去看看生意,二則也是代阿涵哥給他家裡送信。」江仁又道,「阿涵哥父母也跟著來了,對了,還沒跟老太太說呢,阿涵哥的大妹妹不是嫁的陳姑老爺家的陳遠麼,這回他們也跟著一道過來了。」

  何老娘沒瞧見人哪,江仁道,「到了北昌府,阿冽就帶著他們安置在北昌府了,大概待雪停了,必然地來給老太太請安的。」

  何老娘哼一聲,「我不耐煩見那刁鑽婆子。」

  胡文笑道,「姑祖母莫惱,這也是我跟三妹妹的緣份,不然,哪兒輪得到我同三妹妹做一家呢。」

  「不是說這個,她那為人不成,親事從來都是你情我願,她看上人家富貴人家的嬌小姐,不樂意我家就直說唄,我家三丫頭也是一等一的好丫頭。偏生弄些神神道道的,你說氣人不敢人。虧得三丫頭有福,要不,我跟她不算完。」至今說到此事,何老娘都是一肚子火,還道,「可惜了的阿涵這樣的好孩子,修來這樣的娘,哼!」

  三姑娘勸道,「也都過去了。」

  「我是說這事兒,我心裡那火可還沒過去呢。她這是識趣,不來我這裡,不然,她就是來了,我也不稀罕答理她。」何老娘是一輩了不打算理會何涵他娘了。

  一時,龍鳳胎與興哥兒阿珍回來了,屋裡更添一層熱鬧。

  大家熱熱鬧鬧說一回話,待那邊院子收拾好,何老娘就讓他們各去院子裡看看,可還缺什麼,只管說,家裡都有。

  何子衿素來是個周全人,何況兩個院子是提前預備的,家俱雖不是新的,也都齊全。三姑娘一去屋裡就道,「這屋子定是提前燒著炕的,不然沒有這麼暖和。」

  胡文也說,「子衿妹妹定是提前準備了的。」

  晚上就吃的火鍋,羊肉卷管夠,還有水靈靈的小青菜,蘿蔔,窖裡存著的大芋頭,切了片涮著吃。

  胡文笑道,「北昌府雖冷,卻有這樣好處,把羊肉一凍,不論切片還是刨卷,都十分便宜。」

  何老娘笑道,「可不是麼。冬天就吃這火鍋好,暖和,吃的東西也多。」

  何家這火鍋向來是先燉一鍋肉,把肉吃完了,再用肉湯涮菜。何子衿一向晚上吃肉吃得少,她就自己弄個素湯小鍋來吃,這回來大寶是個不喜食葷腥的,也就給大寶弄了個素湯小鍋,菜也都是素的,什麼青菜、苦菊、胡蘿蔔、白蘿蔔、白菜尖、凍豆腐、木耳、銀耳之類。大寶也不是完全不吃素,他也往鍋裡放了幾片羊肉卷燙了,再放幾隻蝦乾調味兒,他不吃這些,把湯調好了,用來涮著菜吃。

  要說吃的最香的就是重陽了,與大寶這種食素的不一樣,重陽天生就是肉食動物,人也生得高大,當然,飯量也好,撈著鍋裡的肉就撈了一碗,吃的更是帶勁兒。把江太太江老太太羡慕的了不得,都覺著人家重陽這才是小夥子的吃法。

  重陽的問題在於,太喜歡吃肉,三姑娘都要夾些菜給他,重陽雖不愛吃,不過,他娘給他的,他也都吃了。大寶也發現了一樣美食,他不喜歡吃肉,但喜歡吃魚啊,魚圓什麼的,他就很喜歡。非但有魚圓,還有牛肉丸、蝦丸、蟹肉丸,大寶竟也吃了不少。

  江老太太笑,「在帝都都沒吃過這麼多,可見是對了口。」又誇何子衿,「子衿這手藝,真是沒的說。」

  何子衿笑,「孩子們大都喜歡吃圓圓的,阿曦阿曄、興哥兒阿珍都喜歡這些。」當然,重陽也喜歡。基本上,沒有重陽不喜歡吃的東西。

  二寶二郎有小夥伴們比著,也吃的熱火朝天。

  重陽都說,「姨媽,我要知道你家這麼些肉吃,我早來了。」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整個家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待得第二天,大家才有功夫坐下來說些生意上的事,江仁先同何子衿念叨了回書鋪子的生意,把這兩年的紅利給何子衿帶了來,還有何家這幾年田裡的收成,沈氏醬鋪子的生意的利潤,都一起一起的連帳目帶銀子的帶了來。

  江仁這裡先算清楚了,就去與胡文商量帝都帶來的貨品的銷售的事了。

  三姑娘同何子衿說烤鴨鋪子的分紅,說到烤鴨鋪子,何子衿還問三姑娘,「三姐姐跟姐夫這一來,後頭烤鴨鋪子是誰接手了?」

  三姑娘道,「夥計掌櫃還是鋪子裡的人,唐奶奶換了個能幹的管事。」

  何子衿道,「這一年多,姐姐跟姐夫在帝都可還順遂,看你們的信上寫著胡家大爺去帝都準備春闈了?」

  「一言難盡。」三姑娘歎道,「就是你不去信叫我們過來,我也想過來的。」

  「我家大爺上科秋闈得中,也是一樁喜事。要是大爺跟大奶奶過來,我跟你姐夫也是高興的,畢竟是親兄弟,大爺有出息,都替他歡喜。也不曉得怎麼商量的,我們老爺太太也一道來了。一聽這事,我跟你姐夫就賃房子搬了出去。」三姑娘道,「這也不是我心眼兒小,那原是沈舅舅給妹妹置的宅子,倘我們老爺太太是明理的,住也就住了,妹妹也不是個小氣的。後來真是慶幸,幸而我們搬了出來。我們賃的也不是小宅子,足有三進的院子,可就這樣,老爺還同你姐夫發了通脾氣,說,以往住的是四進大宅,這父母一來立刻就賃屋子來裝窮,把你姐夫氣得了不得。就是先時住的,那也不是我們的宅子呀。自從太太去了,知道這烤鴨鋪子是同唐奶奶合夥的,見天的想我幫她引薦給唐奶奶。咱們與唐奶奶,原不過是生意上的事。哪裡就能在此巴上人家呢?我哪裡會應,她就不痛快,還時不時的去店裡叫席面兒,好不好的就在家裡設宴擺酒,偏生自店裡叫了席面兒又一文錢不付。說來這鋪子也不全是咱家的,就是唐奶奶叫了席面兒,咱們說不收錢,人家還要打賞廚子夥計,不令下頭人白忙。大爺大奶奶他們來帝都,帶了他家三郎一道,三郎年歲與重陽相仿,重陽是沈家舅舅幫著在官學安排了念書,她知道後就跟大老爺唧咕,大老爺找你姐夫,想把三郎也送官學去。那官學又不是咱家開的,沈家舅舅把重陽安排到官學,也是看著妹妹的面子。難不成,安排了重陽,胡家孩子就都是沈家舅舅的事了?你姐夫哪裡張得開這個嘴。因這事,大爺大奶奶都有些不痛快。倆孩子吃飯,她就總說重陽饞,愛吃肉,重陽打小兒就愛吃肉,再說,孩子哪有不饞的,那三郎天天鬧騰著吃八方齋的點心,她就不說了。她買些好點心,都是在櫃子裡鎖著,重陽跟二郎一個都見不著,都是給三郎吃。我倒不是眼氣那麼塊點心,只是,這麼著哪裡是個常法,你來信說北昌府這裡守著榷場,機會也多,我跟你姐夫就商量著,不行就來北昌府,哪怕去榷場開個烤鴨鋪子,只要夠溫飽,也比在帝都總生閒氣強。」

  何子衿道,「三姐姐你信上也不說,你要信上早些說,我早叫你們過來了。我總想著,烤鴨鋪子是阿文哥一手開起來的,好幾年的心血哪。」

  三姑娘歎道,「再如何心血,也不如痛痛快快的過日子。我這人,吃得了苦,受不得氣。」

  這些事,何子衿也同何老娘提了一嘴,何老娘立刻大罵胡大老爺胡大太太一通,直說三姑娘沒用,「那麼薄臉皮兒做什麼,還能當飯吃啊!她不要個臉面,你也別給她留臉,我在帝都還沒見天叫席面兒回家吃呢,她倒是好大個臉!」又說胡大太太可惡,「不是自己親生的就是不行!臉都不要了!」

  罵了一回,何老娘才算出一口惡氣。

  孩子們一來,阿念同胡文、江仁商量著,把孩子們先安排好,重陽與大寶都到了上學的年紀,在帝都也都是上學 ,直接把兩人安插到縣學裡念書去了。另外二郎二寶還小,就跟著龍鳳胎、興哥兒、阿珍他們去朝雲師傅那裡,或是玩耍,或是跟著羅大儒念一念蒙學。

  而待大雪初童,何子衿就帶著一大家子女眷去河裡冰釣了。

  北昌府地處邊境偏僻之地,這裡禮教不嚴,天性反得解放,首先,在北昌府,女人出門就不叫個事兒,倘有哪家女人不出門,那才是稀奇呢。三姑娘何琪見著許多當地女眷跑到冰上或是或釣,或是在冰上滑雪滑冰,很是稀奇。不過,看到何老娘穿得嚴嚴實實坐著冰車叫人推她時,倆人也都高高興興有模有樣的玩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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