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北昌行之三十四
第二日,沈氏著人遞帖子過去,余家當天就回了帖子,第三天,沈氏帶著閨女去余太太那裡說話。余太太一向看何家母女順眼,更何況既有結親之意,彼此間更添一層親密。
何子衿送上給余太太的禮物,笑道,「這次來的匆忙,就給您帶了些沙河縣的土物,一樣是我們沙河縣的香米,一樣是我自己做的紅參玉容膏,這是一套,除了這青花瓶的首烏膏是用來護髮養髮,其它都是紅參的。我和我母親用著都還好,就帶了一套孝敬您。」
余太太親自看了一回,命丫環接了,笑道,「你們母女兩個都美人胚子一樣,看來在這上頭是極有心得的。」
「在您面前就是班門弄斧了。」何子衿笑,「以往家裡貧寒,也就是用些花露,後來日子漸漸好些了,就按古方配些桃花粉茉莉香之類的用,到了北昌府,此地多有紅參貿易,紅參這東西,對養膚護膚皆是極難得的,遂就做了些,用起來很是不錯。」
余太太指了指自家大孫女,道,「這上頭,你同我家大姑娘肯定能說成塊兒,她在家也時常搗鼓這個。」
余姑娘笑,「我就是合些珍珠茯苓霜來用罷了。」
何子衿道,「珍珠不論是敷面還是服用,對皮膚都是極好的,且有安神鎮定的功效。茯苓多生於松柏之下,最是養人不過。」
「何姐姐還精通醫理?」
「不敢說精通,只是略看過一些醫書,把脈看病是不成的。」何子衿笑道,「也就是調調香,認識一些香料藥材,皮毛也只是略知。」
余姑娘問,「姐姐都用什麼香?」
何子衿道,「除了調花露時,我一般鮮少用香,室內多是養些花草,如桃杏茉莉薔薇等花,皆有各自花香。擺在室內,非但是天然花香,且對室內空氣也是極好的。就看老太太屋裡這盆茉莉,有這麼一盆,什麼香都省了。」余老太太這小花廳內擺著合抱大的一口青花大缸,缸中並未植奇珍異卉,就是一株極有年頭的茉莉花,今茉莉含苞,室內已是異香撲鼻。
余太太笑,「這花兒我年輕時就養的,出嫁的時候都帶著,後來回了閩地,就帶到了閩地,來了北昌府,就帶到了北昌府。」
這盆茉莉已是長到成年男子手腕粗經,再加上余太太擅於打理,雪白花苞更是千余不止,何子衿贊道,「真是一盆好花,您定沒少在這花兒上下功夫。」
一盆茉莉養到這等境界,倘換別人定是頗有一番自得的,余太太不同,余太太面上沒有半點驕色,只是望著花微微一笑,「是啊。」
「祖母為了養這花,單單造了間暖房供著它。」余姑娘笑道,「也就是現下天氣暖了,不然祖母可是捨不得拿出來呢。」
何子衿不解道,「太太這屋裡便是冬天想來也是暖若三春的,如何還要在暖房供養此花?」
余太太笑,「聽丫頭胡說,並不是為了這花。北昌府氣侯嚴寒,冬天沒有什麼新鮮菜蔬,我看這裡有些平民百姓是將房子半截建在地下,半截建在地上,這樣的房子,看著矮些,卻是冬暖夏涼。我倒命人仿照著建個暖房,不獨是為了養花,冬天種些菜疏,亦可供應。」
何子衿笑道,「我冬天也是在縣衙收拾了幾間空屋子,在屋裡盤上一條大通炕,炕上不是暖麼,再在上頭擺上大花盆。冬天把炕燒起來,屋裡暖了,在盆裡種些青菜,也還不錯。去年我種著還好,我還跟我娘說呢,叫她今年也學著試一試,並不用種什麼金貴菜,就是尋常青菜、青瓜之類就成。」
余太太道,「很是,這盤炕的法子不錯。」
余姑娘問,「姐姐還懂種菜?」
余太太笑,「你這位姐姐何只是懂種菜!」拉著長孫女的手道,「你在帝都,也應該聽說過那萬金難求的綠菊吧?」
「自然是聽說過的。」余姑娘道,「只可惜我沒得一見。我聽聞綠菊到帝都的消息,央了姑媽帶我去娘娘那裡開開眼界,可那會兒綠菊已經送到宮裡去了。」說著,余姑娘又補充一句,「那會兒,娘娘還是王妃呢。」
何子衿自然聽出,余姑娘嘴裡娘娘便是當今謝皇后無疑了。
余太太指著何子衿道,「那綠菊,就是你這位姐姐種出來的。」
余姑娘頓時驚詫至極,直問何子衿,「姐姐竟是那位極有名氣的菊仙姑娘?」
何子衿謙遜道,「就是擺弄些花草罷了,也是機緣巧合。」
余姑娘連忙道,「姐姐不曉得,自從姐姐不再種那綠菊了,內務府花匠不大會管理,那花兒竟漸漸枯死了。我無福得見,不過也聽說是極難得極難得的珍品。」
何子衿道,「我與那花兒的緣分也淺。」
余姑娘問,「姐姐如何不再種了?」
何子衿笑,「自古至今,凡世間名品,不拘花木,如絕世神兵,如罕見異寶,皆要講究機緣的。就是現在再叫我種,我也種不出了。那花兒,只得三年罷了。」
何子衿說的神神叨叨的,余姑娘到底年少,給何子衿神叨的有些暈暈乎乎的,不過,因著何子衿菊仙姑娘的身份,余姑娘待她親近不少,還同何子衿請教了不少花草養植方面的事,何子衿皆說的頭頭是道,余姑娘再三贊道,「姐姐真不愧是種出綠菊那般仙品的人物,於這上頭,常人所不及。」
何子衿笑,「只是一些小訣竅罷了。」
余姑娘又說起帝都城如何對綠菊的追捧來,余姑娘的父親在帝都不算高官,主要是,余姑娘的父親還年輕,不過,余家是謝家正經姻親,余太太與謝皇后關係很不錯。聽余姑娘話裡,她倒也時常能去宮裡請安,故而,余家與帝都高門顯第結交不少,余姑娘說起些帝都高門也是如數家珍。這上頭,沈氏就不行了,聽著什麼侯什麼公的,沈氏就有些懵。何子衿也不大知道,不過,母女二人裝還是會裝一下的,都含笑聽著,余姑娘道,「阿薛極是喜歡姐姐種的這綠菊,可惜姐姐現在在北昌府,不然,我做東,咱們正可聚一聚。」
何子衿笑道,「待緣分到了,自然能見到。」
余姑娘又問,「姐姐現在在北昌府還種花麼?」
何子衿笑,「我在家裡種些花草做盆景用。」
「姐姐這樣的本領,只種些尋常花草,豈不可惜?」
何子衿笑,「奇珍異卉太難打理,倒是尋常花草,潑辣著生長,既可賞景,亦可做胭脂,做吃食,用處頗多。」
「姐姐還喜歡吃花啊?」
「花卉自早就有入藥入食的記載,最有名的就是秋天的菊花鍋子,菊花宴。但其實,許多花都能入食,如玫瑰如茉莉如桃花梨花蘋果花,春天桃花可做羹,梨花可做酒,蘋果花可泡茶,都是極好的。如玫瑰茉莉,既可為茶為大雅,摘了未開的花苞炒雞蛋,雖有些俗,可炒起來既有花香又有雞蛋的香味兒,二者交融,味道極好。再有如萱草,鮮花苞時可用,待得曬乾更可長久保存。」這些事,何子衿皆是信手拈來。
余姑娘道,「姐姐莫不是花神投的胎。」
何子衿笑道,「不過是一些小道。」
余姑娘道,「我早不認識姐姐,我要是早認識姐姐,定邀姐姐入我們的詩社。」
何子衿連連擺手道,「我可不會做詩,沒那天分。」
「姐姐這樣的雅人,入我們社,便不做詩也是好的。」
何子衿同余姑娘聊的投機,余太太同沈氏不由相視而笑。待得自余家辭了出來,沈氏在車上就同閨女道,「你看,余姑娘如何?」
何子衿道,「挺好的,只要余家是真心結親,給阿冽定下來也好。只是我看余姑娘話裡話外惦記著帝都,她又自小在帝都長大,咱家在北昌府做官,一時怕是回不了帝都,就不知她願不願意留在北昌府了。」
沈氏不解道,「帝都雖好,可就是她在帝都嫁人,難不成就能留在帝都了?這麼多官員,能留在帝都為官的有幾個?如余太太,還不是隨著余巡撫天南海北的走,要說出身,余太太當年出身不比余姑娘好啊。你看余太太這樣貴重之人,在北昌府不也住的好好兒的。余太太就沒說過一句北昌府的不好。」
何子衿想著自己到底有前世的觀念在,倒是母親所說,方是現在的主流思想,何子衿遂笑道,「我看這樁親事不錯,余姑娘雖年紀有些小,說話處事都不錯,畢竟書香世族出身,她又是在帝都長大,見識比尋常女孩子要好一些。」
沈氏笑,「是啊,我就喜歡有見識的女孩子,不小家子氣。」又道,「你爹是把咱們家從平民百姓之家帶進了官宦之家的門檻兒,可再往上走,我就希望能有個有見識的女子襄助你弟弟。」
何子衿掖揄道,「可見是給娘遇著了。」
沈氏笑,「我這也是沒想到的。」心中對親事已是十分願意了。
今日見過余太太,第二日,母子二人又去張知府府上問安。張太太依舊和氣,張大奶奶妝容精緻,只是自袖間露出的一雙手枯黃乾瘦,何子衿把東西給張大奶奶送來了,張大奶奶含笑謝過何氏母女,再多的話也沒說。
待阿念這裡公務幹完,何子衿走動的也差不離了,還在北昌府看了幾間鋪面兒,到底未定下來,就與阿念回了沙河縣。
回到沙河縣,何子衿方同阿念說起余家這樁親事來,阿念亦有些訝意,道,「倘余家真心做親,這實在是一樁好親事。」
「是啊。」何子衿笑道,「以往見余姑娘,我總覺著她與我有些距離,這次見她,聊的倒是投機。我想著,她大約也是樂意的,不然,當不會與我這般親近。」
阿念笑道,「阿冽這小子,在娶妻上的福氣,也只略遜於我一些罷了。」
何子衿瞪阿念一眼,阿念挽住子衿姐姐的手,二人打了一通眉眼官司,最終相視一笑。
阿念那一番滋生人口的論述很得余巡撫青眼,主要是,阿念確確實實的在解決北昌府整個州府男少女多的問題,用阿念的意思,就近從北靖軍裡挑人就挺好。關於這個主意,紀將軍簡直是雙手雙腳的贊成,紀將軍還親自同余巡撫商議了一番,然後,將整個政策具體的落實下來,包括,如果北靖軍服役期滿的兵士就地安家,如何分派田地之事,二人乾脆聯名上了一封奏章,請昭明皇帝批准。
自來邊界州府人口稀少就是個大問題,昭明帝很快就把摺子批下來了,還在回批裡讚揚了紀余二人一番,當然,出這主意的阿念也得了句「能幹」的讚語。
待這摺子比下來,時間就進了八月,連帶著摺子一道下來的是,皇帝陛下將沙河香米點為貢米,令沙河縣令擇最適宜種植沙河香米的良田百畝,種香米,做貢品。至於被選中的良田,皇帝陛下也不虧待這些農人,非但按市價購買這些田地,還能補給同樣畝數的荒地。
好吧,阿念去給皇帝陛下買地啥的,然後發現,這地就是自家的啊,他家子衿姐姐買的,李家谷最好地段的兩百畝良田。
何子衿賣了一百畝給阿念,阿念也沒占皇帝陛下的便宜,就算的市價,並未多算。
何子衿問阿念,「這些地就是皇帝陛下的了啊?」
「嗯,算是個小皇莊吧。」阿念非但得為皇帝陛下買地,以後還得管著雇人撥種收割然後上貢啥的。當然,這給皇莊為佃可是再好不過的差使,在皇莊做佃戶,非便不必納稅,每月還有二兩銀子可拿,這也是皇帝陛下的恩典了。故此,皇莊的事還未辦妥,李家谷就不少人家想著去皇莊做佃戶的事了。阿念選了幾家老實本分有經驗的農人,將種香米的事交給了這些人。
何子衿這邊與段太太、江贏也確定了紅參玉容露的最終配方,另外,還做了些香皂在鋪子裡放著賣,意外的是,香皂竟是賣的最好的。
北昌府八月即飛雪,何子衿與江贏、何老娘、余嬤嬤在屋裡烤手連帶烤山芋時還說呢,「我當初想的,就隨便做些香皂,不想香皂賣的這樣好。」
江贏笑,「是啊,我也沒想到。」
何老娘則一副盡在老娘掌握之中的模樣,道,「傻了吧,你那些膏啊露啊散啊粉啊的,那一套得十兩銀子,哪裡是尋常人用的起的。香皂不一樣,胭脂水粉用不起,不用就是,平常洗臉總要用香皂的。香皂是尋常物件,人人都要買,而且,你定的價錢不算太貴,狠狠心的,也就能買上一塊。」
何子衿笑,「看來是人們用的越尋常的東西,越是好賣。」
「是這個理。」何老娘拿著長鉗將絲網上烤山芋翻個個兒,問自家丫頭,「今年收益如何?」
「還成吧。」何子衿道,「段太太接了個大單子,有北涼那邊的人採購了一百套。」
何老娘驚歎,「這可是個財主。」
何子衿笑,「財主不財主的,慢慢來吧。」
江贏道,「待我回家時,我帶些回家,也給北靖關那些太太奶奶們用一用,倘她們覺著合用,必會再買的。她們可不在意十兩二十兩的銀錢。」
何子衿應了,「好。」戰爭財戰爭財的,甭看大頭兵就只能吃兵晌,當官的不一樣,一旦在軍中有了職司,來錢的地方就多了。
江贏很能跟何家祖孫說到成塊兒,像烤山芋這樣的吃食,江贏也很喜歡吃,江贏還道,「我記得小時候,吃個烤山芋都是極難的。我祖母嫌我是個丫頭,就是烤了山芋,也是叔叔家的堂哥堂弟的先吃,最小的才給我。後來到了李家,吃食上倒是豐盛了,我想吃烤山芋,又怕被人瞧不起,也不敢要著吃。」
何老娘道,「小孩子家,臉皮兒薄哪。」
「是啊,現在我就不怕人說了。」
「管他呢,咱們痛快了為先。」何子衿道,「要怕人說,還不活著了。」又道,「等這大雪停了,咱們去河裡冰釣,那才有意思哪。」
江贏高高興興的應了。
江仁一行就在這樣大雪紛飛的日子,拖家帶口的回了沙河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