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公交車上，吵吵嚷嚷，生活氣息濃厚。毛小川坐在最後一排靠近窗戶的位置，兩眼發直的望著前排一後腦勺上至少別了十個粉色發卡的盤頭女人發呆。

　　　公交車走幾分鐘停一停，走幾分鐘停一停。在這一晃蕩又一停的頻率中，毛小川的眼皮越來越沉，視線越來越模糊，手腳越來越軟。終於『噗……』輕柔的一聲，他的腦袋徹底歪到坐他旁邊的英俊高瘦男生的肩膀上。

　　　週六的公交車上很擁堵，而兩人卻幸運的搶到後排靠近窗戶的兩個位置。當然，這還要得益於毛小川得天獨厚的適合於在人群中像泥鰍一樣柔滑的身板。

　　　毛小川很快便搶到了兩個位置，回頭得以洋洋的沖袁辛笑，邀功一樣。

　　　從剛才汽車撞到郵筒上開始，袁辛那張英俊逼人的臉就一直在泛黑氣，頭頂一直在冒黑水。這等車的一路，毛小川簡直是一句廢話都不敢跟袁辛說話。

　　　乾淨溫暖的笑容，瞬間融化了剛才一直悶悶不樂的袁辛的心臟。他的心情陡然間變好，而另外一種愧疚油然而生。

　　　袁辛側過頭盯著毛小川靠在他肩膀上的黑漆漆的頭頂，目光變了溫柔，他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摸到了毛小川毛茸茸又軟綿綿的腦袋上。

　　　感受著手下一如既往柔軟舒服的觸感，袁辛的心情徹底平靜了下來。他不關心毛小川留何種發型，可是他在乎別人覬覦自己的所有物，無論那是人還是物。

　　　他並非不知道自己這種極強的佔有慾，可是，喜歡就是喜歡，能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他已經在暗處默默觀察了兩年，現在該是他出手的時候了。

　　　一聲悠長的嘆息聲很快便消失在了車內吵嚷的人群中，而它久久不能散去的回味卻深深的留在了某個角落裡人的耳朵裡。

　　　睡著了的毛小川腦袋動了一下，往下滑，一隻有力的手恰恰接著了那顆下滑的頭。

　　　袁辛右手輕柔的扶著毛小川腦袋，左手伸到毛小川左肩膀，慢慢的將人扶到自己懷裡，強壯的左手臂牢牢的摟住了懷裡的人。

　　　「嗡嗡……」一陣手機的震動輕微的傳了過來。袁辛一手扶著毛小川，一手摸到外套兜裡摸出手機，來電依舊是一串沒有標註姓名的陌生號碼。

　　　袁辛不慌不忙的接起了電話，他懷裡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輕微震動的聲音，迷迷糊糊的抬起了頭，眯著眼睛四處打量了一圈，最後才看向正舉著電話盯著自己看的袁辛。

　　　「這……這是到哪了？」毛小川輕哼了一聲。

　　　「南京路中段！」袁辛回答。

　　　「哦……」毛小川的思維逐漸清醒了過來，他猛一下坐直了身體，往車窗外掃了掃，又將視線拉回車內，看著袁辛，抽了抽鼻子，「啊？那麼遠啊？去那裡做什麼？」

　　　「噓……」袁辛沒回答，反倒是伸出一根手指噓了一聲，抬手又將電話放到耳邊，「繼續！」

　　　「……」

　　　「……」

　　　全程都是電話裡人在講話，袁辛在在最後『嗯』了一聲後，掛斷了電話。從頭到尾，他沒說出一個與電話內容有關的東西。

　　　…………

　　　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程，在不知道已經經歷過報了多少次站，也不知道毛小川睡過去幾次做了幾個夢最終還是跟得了強迫症似的醒過來的情況下，袁辛終於領著毛小川下了公交車。

　　　剛一出公交車，睡的迷糊的毛小川就打了個冷戰。袁辛側頭，看了毛小川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

　　　「嗤……」一輛豪華SUV打著方向盤一個漂亮的漂移停在了兩人站的前十米處。車內下了個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身材高挑健壯，罩著黑墨鏡的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

　　　「袁辛，好久不見！」那三十多歲高個頭剃著板寸的男人大步走上前來，左手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犀利有神的眼睛。

　　　「你好，許哥！」袁辛同他握了手，也打聲招呼。

　　　「袁辛，上次見你，你才到我肩膀，一眨眼，你就追上了！」許源笑著開玩笑。

　　　「你老了！」袁辛不苟言笑。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聲音洪亮又爽朗。

　　　「哎？你好，小朋友！」許源顯然是注意到了袁辛身邊這個一臉驚訝的瞅著自己的清秀捲毛小男生。於是，他主動朝毛小川打了個招呼，跟著便向毛小川伸出了手。

　　　「……」毛小川愣了一秒鐘，急忙也出手學著袁辛的樣子跟那被稱作許哥的男人握手，「你好……許……哥！」

　　　兩人的手交握，毛小川很明顯的感覺到了對方手指上硬硬的繭子，還有看似輕鬆一握，然而卻驚人的手臂力道。現在，對於他的工作，毛小川充滿了好奇。

　　　「怎樣？」袁辛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啊？」毛小川的頭嗖一下轉了過去，滿臉不解的看著袁辛，「什麼怎麼樣？」

　　　許源的表情不曾變化，但是眉頭倒是挺凝重的皺了皺，「手掌和臂力都不夠，身板瘦弱，體質不合格……」

　　　「還有嗎？」袁辛又問。

　　　「心緒浮躁，耐力不足！」許源像是在背台詞一樣，一眼一板。

　　　「優勢呢？」袁辛又問，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異樣，平靜到可怕。

　　　「眼神清明，反應夠快，手臂肌肉配合度很好，平衡性還不錯！」許源又說。

　　　「嗯！」袁辛點了點頭。

　　　「……」

　　　「……」毛小川的嘴巴越張越大，兩人的對話，他都聽見了。每個字，他都能聽見，也都知道是什麼意思，然而，連到一起卻怎麼也聽不懂。兩人在聊的不會是自己的吧？他們這是要幹嘛啊？

　　　不超過十句話，袁辛和許源的對話結束。許源轉身之前往毛小川臉上掃了一眼，似乎是沒忍住般的又問了一句，「聽說，你喜歡射擊！」

　　　「……」毛小川愣愣的看著他，手腕被輕輕碰了碰之後，才突然反應過來，急忙點頭，點完頭以後又急忙開口，「對，對，對！」

　　　許源輕輕笑了笑，好像忍不住想要逗他似的又問道，「為什麼喜歡射擊？」

　　　「因為帥啊！」毛小川的回答完全是下意識。

　　　「還有嗎？」許源又問。

　　　「……嗯……」毛小川抬手撓了撓已經剪短的捲毛，使勁想了想。其實說到射擊，他從來沒有嘗試過，他除了覺得帥之外也沒有別的念頭。能這樣耍耍帥就已經很知足了。

　　　「這樣吧……」許源的視線又轉到站在毛小川旁邊的袁辛臉上。此時站在許源身邊的是個個頭一米八多，身材雖瘦卻相當結實的成年人。他早已經不是那個整天冷著臉不願意與別人說話的青澀男孩了……看著袁辛的眼睛，許源發現跟幾年前的他相比，真的改變了很多，難道是長大了麼？

　　　「嗡嗡嗡！」許源的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完，袁辛的手機突然震動了。

　　　袁辛從兜裡摸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沖許源做了個手勢，又掃了毛小川一眼，便轉過身，邊走邊接起電話，「……」

　　　袁辛很快走遠了，毛小川愣愣的看著袁辛的身影。剛才的來電，不出意外的還是一串沒有任何署名的手機號碼。不過，毛小川記住了後幾位，*98*，是之前袁辛教她開車的時候接過的那個號碼……

　　　袁辛女朋友打來的電話！毛小川似乎是認定了袁辛有女朋友的這件事，也認為那個號碼一定是袁辛女朋友打來了，否則……他為什麼會躲開別人去接電話呢？

　　　毛小川的心裡隱約了一絲不愉悅。

　　　「喂……」肩膀上被人推了推。

　　　「怎麼了？」毛小川一個機靈，看向許源。

　　　「發什麼愣？跟我走！」許源凌厲的眼風颳過毛小川的臉，然後，他率先一步往前走，步伐異常矯健沉穩有力。

　　　「走？去哪啊？」毛小川奇怪的問了一聲，眼瞅著許源走遠了，急忙跟了上去。

　　　許源打開汽車門，鑽進了駕駛座，綁上安全帶，扭頭就看見了手忙腳亂鑽進後車座的毛小川，不由得眉頭又皺了起來，「你這毛躁的性子得改一改了！」

　　　「嗯？哦…」毛小川莫名其妙的點頭答應了。心卻還在說，改什麼？改性子？這性子是從娘胎裡帶來的，哪是說改就能改的了的？再說了，自己這毛躁的性子關你什麼事呢？

　　　許源只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毛小川，心下對毛小川的內心已知了個大概。他翹了翹嘴角，輕笑了幾聲，但是沒說什麼。

　　　汽車發動，油門一踩，這輛SUV便『轟』一聲原地轉了個圈跑了。

　　　「哎哎哎……」坐後座上的毛小川還沒來接抓穩，一個後仰就被甩到了另一邊的車座上，急的他夠嗆，「哎，袁辛還沒上來呢，你這人就不能慢點啊？」

　　　對許源的那麼一點好感，現在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虧他一開始還覺的這人的工作挺神秘，這人挺有男人味，真是看錯人了。也不知道袁辛去哪了？自己就這麼被這男人帶走了，回頭找不到袁辛，他生氣怎麼辦？老大生氣了，這可不是鬧著的玩的呀！

　　　毛小川一手死死的抓著汽車上面的把手努力維持自身的平衡，一邊在心裡不停的翻白眼。

　　　…………

　　　「袁辛……」電話裡，一個異常低沉的成熟男性聲音自手機聽筒傳了出來。

　　　「嗯！」袁辛的表情似乎凝重了起來，他輕輕的『嗯』了一聲，等待著電話那頭那男人接下來要說的話。

　　　「最近怎麼樣？」

　　　「還行！」袁辛一手揣進褲兜，一手舉著手機，轉過身，往許源那輛轉眼間就開的沒影的汽車後屁股望了一眼，表情有了些鬆懈。

　　　「……」短短的一秒鐘，兩人都不再說話。

　　　「你做的事情，我已經都知道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再次傳來。

　　　「嗯！」袁辛還是沒是沒有什麼別的反應。其實，所有的這些事情，在看似什麼都不會過問的父親那裡，他都清楚的很。否則，他身邊養了那麼一群人是吃白飯的嗎？

　　　袁辛從來也沒打算隱瞞，他想做的事，想要的東西，都是如此純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想知道你這這麼做的目的！」袁少奇的聲音似乎帶著些疲憊。他是個掌管了大公司的人，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很多，若不是前任妻子許廣靈不停的『騷擾告狀』，他很難專門拿出時間去處理兒子生活上的問題。

　　　從袁辛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發現了袁辛跟曾經的自己那麼相像，他看著現在的袁辛就彷彿是看到了才剛滿十八歲的自己。

　　　袁少奇今年四十八歲，不過保養得當，加上天生就長一張不怒自威英俊非凡的臉，讓人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實年紀。似乎從許廣靈認識他到現在，這個凌厲的男人就沒有變過樣兒。

　　　袁少奇脫了西裝外套，慵懶的靠在總裁辦公桌前的真皮轉動沙發，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握著鼠標，他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映出了自己兒子袁辛，袁辛的身後跟著個細瘦白嫩的捲毛男孩。

　　　「怎麼不說話了？」袁少奇問道，他手裡的鼠標在那捲毛男孩臉上點了點，那臉便放大了，倒是一張清秀標誌的小臉蛋，不過可惜了，是個男孩。

　　　「……」袁辛的聲音遲遲沒有傳出來。

　　　「袁辛……你……」袁少奇剛要出聲，卻被袁辛打斷了。

　　　「爸爸……」袁辛的聲音裡帶著些異於往常的冷淡與厭惡，「你還記得我小時候養過的那條小狗嗎？」

　　　「是，怎麼了？」袁少奇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人跟動物對我來說都一樣，我高興了便對他們好，不高興了就扔掉，就這麼簡單！」

　　　「你什麼意思？」袁少奇猛的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還不明白嗎？」袁辛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電話裡傳過來，「爸爸，你說，我跟你是不是一樣的？」

　　　袁辛說完就掛掉了電話，眼睛一直盯著手機屏幕沒有動，直到那手機屏黑了，映出一張連自己都有些心悸的面孔，他才把手機塞進兜裡，轉身往許源汽車離開的方向走去。

　　　…………

　　　「……袁辛，袁辛！」袁少奇的話都沒講完，就被兒子掛掉了電話。在他已經活了四十八年的人生裡，只有一個人敢掛他電話，敢違背他的意願做事，那就是自己的兒子，袁辛。

　　　袁辛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同，他不喜歡出門跟一大群孩子鬧叫跳……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總是藏著些不屬於這個年齡段孩子的東西。

　　　袁辛六歲那年，袁少奇在回家的路上撿到了一隻小黑狗，回家後就給了袁辛。

　　　後來……那小黑狗死了！

　　　只不過，袁辛一身一臉血抱著死透了的小黑狗從草叢裡走出來站在自己面前時，那眼裡泛著的光才真的讓他覺的心驚，這本不該是一個六歲的小男孩所能擁有的眼神。

　　　袁少奇還記得自己當時對袁辛說的話，他說，「死了就死了吧，一隻狗而已！」

　　　一樣嗎？他覺的袁辛跟自己很像，但是又不完全像……袁辛的身上似乎還隱藏著些他看不懂的地方！或許是遺傳了他媽吧！

　　　一想到袁辛的母親，許廣靈，他頭疼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