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已經晚上八點多了，乾冷的空氣襲來。剛一出溫暖的房間，毛小川凍的抖了兩下。

　　　之前洗過的澡，頭髮還沒完全干，猛一陣涼風吹過，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汪汪汪……」一陣突兀的汪汪聲音突然之間在他耳邊響起，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聲狗叫。

　　　「哎呀……」噴嚏還沒打完的毛小川嚇一大跳，全身哆嗦了一下，卻在看見那東西的時候鬆了口氣，原來是值班室大爺養的那條身長腿短的大黃狗。

　　　大黃狗像是認識了毛小川一樣繞著他轉了幾個圈，鼻子在他身上隨意嗅了嗅，伸長了舌頭抬眼瞅著毛小川。

　　　毛小川彎下腰，給他順了會毛。

　　　那狗表情倒是挺享受的，過了一會就放開毛小川往更遠的地方跑去了。

　　　…………

　　　下午兩點多鐘，一輛豪華加長林肯從C市一中的門前風一般駛過，捲得路邊掉落的梧桐葉子發出一聲聲似是悲壯的哀嘆。

　　　「袁辛，看到爸爸，難道一點都不開心嗎？」袁少奇坐在一輛加長林肯裡，手裡還扶著筆記本電腦，他的視線剛剛從面前的公務上挪開。

　　　袁辛一直坐在靠窗的座椅上，他的視線在一瞬間略過的窗外風景上轉了回來，往坐在身邊不遠處的父親臉上掃了一眼，嘴唇動了兩下，答非所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爸爸來看兒子，非要有事情嗎？」袁少奇微微一揚嘴角，平日裡一貫冷峻的臉似乎柔順了一些，讓人覺的壓迫感沒那麼強大了。

　　　「我下午還有課，馬上就考試了！」袁辛說道。

　　　「呵呵……」袁少奇忍不住笑了起來，聲音很醇厚又頗具穿透性。他身上披著的高級手工定製西裝外套從肩膀上滑了下來，不過他並沒有去管。

　　　「袁辛，你是我兒子，你在想什麼，我能不知道嗎？」袁少奇的聲音乍一聽是說不盡的慵懶。

　　　袁辛轉過臉，目光直視汽車前方的後視鏡，沒說話。

　　　袁少奇的視線再次轉到了他手下的筆記本，語氣很平常的說道，「我要結婚了！」

　　　袁辛的視線嗖一下轉了回來，盯住了袁少奇英俊冷酷的側臉。

　　　「用得著這麼吃驚嗎？」袁少奇沒有抬頭，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你不是一向都對我跟你媽媽之間的事不關心嗎？」

　　　「我媽媽……她，知道嗎？」袁辛有點猶豫的開口問道。

　　　「還不知道！」袁少奇說，然後又問，「你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沒有了！」袁辛說。

　　　聽到袁辛這麼說，袁少奇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太好受的。儘管兩人的關係並不像一般家庭中父與子的那種相處模式，然而，袁辛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

　　　從袁辛那酷似自己的長相和性格來看，他就應該能猜到袁辛在心裡想什麼。

　　　他這人，無論在感情上還是人際交往上都不喜歡強迫人。合得來就在一起，合不來就散。所以，當年許廣靈要求離婚的時候，他沒有多少異議就同意了。

　　　儘管後來許廣靈一直鬧他，罵他沒有人的感情，根本沒有愛過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

　　　……罵什麼都無所謂了，他就是這樣的人。

　　　他相信，袁辛跟他是一樣的！不過，畢竟心裡是懷著歉意的，他還是多說了一句，「袁辛，你要是不同意的話，我會考慮你的感受！」

　　　「不用！」袁辛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我該回學校了！」

　　　「回學校？」袁少奇深刻的五官散發著別樣的成熟男人氣息，他劍眉微挑，「連跟爸爸一起吃頓飯的時間都不願意拿出來嗎？」

　　　「還是說，是急著見什麼人呢？」

　　　袁辛的眉毛微斂，不再說話。他捏著手機的手卻緊了又緊，壓抑瞬間冒出了頭。

　　　………………

　　　毛小川在小區外面的公交站點等了十五分鐘後，坐上最後一班回學校的公交車。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校門口的大鐵門已經關嚴實了，沒有允許，住校的同學還在上晚自習，沒有允許不准隨便出入。

　　　雖然執勤的大爺應該會在裡面，只要喊一聲，他一定會出來給毛小川開門。

　　　但是，此刻的毛小川內心卻生出了一種無法言語的賭氣，他偏偏不想這樣做。於是，他背著包，躡手躡腳的繞了一圈，走到靠近男生宿舍樓的那棟牆，將背包拿下，隔著牆率先扔了下去。

　　　『翻牆越貨』這種『勾當』，他已經很久沒有幹過了，乍一重操舊業，他手還挺生的。第一次扔撞到牆後又給彈了回來只得第二次鼓起一番勁兒，才真的扔過去。

　　　扔完後，他耳朵貼著牆，靜靜的聽著牆裡面的動靜。

　　　除了預料到的一聲『噗通』背包落地的聲音之外，並無其他異常。

　　　毛小川放心了，他兩腳摸了摸，踩著幾塊凸起的石頭往上爬，這個地理位置優越的地方就在於，牆上不光有適當的凸起，而且校園裡面靠近他呆的這片牆的裡面有一棵大樹。如果找不到可以下腳的石頭，抓著樹枝也能萬無一失的溜下來。

　　　毛小川對這個地方『虎視眈眈』很久了，只是礙著沒機會而已。

　　　毛小川爬到牆頭，坐在那裡仰頭看了看天空，今晚的月亮還是挺圓挺亮挺美的，只可惜，自己要一個人坐在牆頭上孤零零的賞月。

　　　一股莫名的心酸與孤獨湧上了心頭，也不知道袁辛知道自己離開了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應該是不會有反應吧！他反正就是那樣的人，再說了，自己也就是他一個普通的同學，沒準連朋友都算不上……

　　　思及至此，毛小川抽了抽鼻子，一腿悄悄的抬到一邊，打算尋找下去的路徑。

　　　牆內跟牆外比的一點不好的地方就是，校園內的燈是聲控的，校園外的卻是普通的路燈。這兩樣燈的區別就在這裡……

　　　牆外的燈一直是亮著的，而牆內的燈只有人經過或是發出很大的聲音才能感應到。

　　　毛小川摩挲著從牆上滑下來，在衣服都被弄髒，手掌被磨破，腦袋上還頂著不知道啥時候弄上去的枯枝爛葉的時候，終於成功的摩擦蹭狼狽的下來了，燈也亮了。

　　　毛小川扶著牆慢慢的站直，拍了拍褲子上的污漬，悄悄的轉過身，想去尋找自己的背包，只不過，卻在轉身的時候，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一個高高的人影站在他面前，不遠處聲控燈的光輕輕的灑在他頭頂，雖然看不太清楚他的臉，然而那人的氣息卻真的驚到了毛小川。

　　　「……」毛小川嚇的猛一抬頭，後退了兩步，「袁辛！你你你……你怎麼在這？」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袁辛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清晰陰沉冒冷氣。

　　　「我……」毛小川本想解釋說自己根本沒聽到……卻又不知道為何，心裡湧進了一股委屈憤怒的酸水。憑什麼他就可以不接電話，憑什麼自己就必須接電話？原本想要解釋的話，就突然給噎了回去。

　　　「為什麼？」袁辛向他靠過來，又問了一遍。

　　　毛小川硬著頭皮，堅持著沒有後退，他咬著牙齒，努力仰著頭，一個字一個字，字字清晰，「我很忙！」

　　　「……」袁辛。

　　　毛小川一肚子委屈，他紅著眼睛看著袁辛，繞過他往前走了兩步，卻不想被腳下的書包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靠！」毛小川又氣又煩躁還狼狽，他狠狠的一腳踢到了那個可憐的背包上，躺在地上的可憐兮兮的背包被他一腳踹飛了老遠。踹完了背包後，毛小川飛快的往寢室樓裡跑去。

　　　「毛小川，你別跑！」袁辛很快追了上去，他一把抓住了毛小川的肩膀將人扯了回去，「你回來！」

　　　「你幹什麼啊？」毛小川皺著眉頭掙紮著，他用力甩開袁辛的兩條彷彿鋼筋鑄成的胳膊，不過沒能甩開，袁辛的力氣的的超出他的想像！

　　　「你放手，你放手，你放手……你……」毛小川的情緒突然之間就失控了，他又跳又叫，在一個強大的人面前，他又一次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和卑微。

　　　這種熟悉的感覺，他很久以前就曾經感受過。他用勁所有的力氣，都不能撼動對方分毫！

　　　剛滅了不久的聲控燈在毛小川的驚呼聲中又一次亮了……

　　　「噓……」袁辛一隻手按住了毛小川肩膀將人推到了牆上，空出另一手想摀住毛小川的嘴巴。奈何，此時的毛小川像一頭即將要爆發的小狼崽，逮著什麼咬什麼。

　　　「你放開我，你憑什麼管我？我……你你你……嗯、嗯……」毛小川正瞪著眼睛對著使勁壓著的他的袁辛吹鬍子瞪眼，卻不想，頭頂上方的那張臉突然之間放大。

　　　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後腦勺被一隻大手按住，跟著嘴唇上一陣被撞擊的鈍痛，接著，他的嘴巴就被堵住了……那些即將要出口的髒話就這樣被堵了回去。

　　　兩片泛著涼意的又軟又薄的東西緊緊的貼在他的嘴唇上，一瞬間就吸掉了他所有的戾氣與煩躁甚至是抑鬱。

　　　毛小川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毫無意識的眨了眨眼睛，時光彷彿是靜止了，而他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了貼在一起的兩顆心跳動的聲音。

　　　「砰……砰……」

　　　你追我趕，像是在比賽一樣。不一會，兩顆心的跳動竟然同步了。

　　　毛小川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他看到了一雙仿若幽潭一樣的深邃眼睛，在那眼睛裡，他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像是置身於一片迷濛的分不清方向的大霧裡，他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伸開雙手去探尋。

　　　黑濛濛中，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於是，他被這隻手拉著前行，不知道這是誰的手，不知道這手會把他帶到何處去，他心跳的很快，卻很開心。他幾乎沉溺在了這隻手帶給他的安全感中。

　　　「沙沙沙……」一陣寒涼的風颳過，頭頂上方脆弱的樹葉掉落了幾片，有一片恰巧掉到了袁辛的腦袋上，然後順著他的頭頂往下滑落，越過的他額頭，砸到了毛小川臉上

　　　「嗯……」一片葉子將毛小川幾乎沉淪的心徹底砸醒了，他猛一下推開了眼前的人，一把甩開了還抱著他後腰的手。

　　　袁辛猝不及防的被他推開，他看著毛小川的眼睛裡還帶著些不經意間露出的迷茫。

　　　「靠，你有病啊！變態……」毛小川抬起袖子狠狠的擦了擦自己嘴唇，往後退了兩步，接著又往地上狠狠的猝了一口。

　　　袁辛的眼睛驟然變的冰冷。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原本死靜的校園裡霎時熱鬧了起來。聲控燈再次被震亮。袁辛絲毫不掩飾的表情清晰可見。

　　　毛小川眼睛裡盛滿了慌亂與緊張，他一眼都沒敢看袁辛，撿起地上的背包，轉身落荒而逃，原地只剩下了個高瘦又落寞的身影。

　　　…………

　　　毛小川做了一晚上夢，這夢太可恥了。他夢見自己摟著個人在寢室前面的草地上滾來滾去，等到爽完了，那人忽然一轉頭，竟然是袁辛的臉。

　　　毛小川『嗷』一聲給嚇醒了，內褲上一熱，一摸一手濕，直把他自己噁心的臉都皺吧成了一團抹布，自己這都是做的什麼孽喲！

　　　「靠！」他自暴自棄的罵了一句，抬手想打開旁邊的檯燈，摸來摸去卻只摸到了冷冰冰的牆壁，恍然大悟這是在學校的男生寢室，而不是在袁辛家的舒適大臥室。

　　　生不如死般的嘆了口氣，毛小川此刻絲毫沒了一點睡意，他在床上拖延了一分鐘後，硬著頭皮從並不溫暖舒適的被窩裡探出腦袋，想去找個內褲換上。

　　　寢室裡漆黑一片，毛小川咳嗽了一聲，樓道里的聲控燈一下亮了。寢室裡的『呼嚕』聲音此起彼伏，各種銷魂奪魄的睡姿簡直辣眼睛。

　　　毛小川忍著剛從被窩裡爬出來的冷意，藉著從樓道里分散過來的微弱光照，順著床上的小梯子往下爬。

　　　打開櫃子，從裡面找出乾淨的內褲換上後，毛小川又躡手躡腳的爬回到自己的小床上，鑽進被窩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