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又是新的一天，這一天平淡無奇。依舊是週而復始的那套，早起，吃早飯，早讀，上課，考試，複習……

　　　這群高三生們已經在高強度高機械化的訓練模式下，被壓榨的幾乎沒有了人氣。

　　　上午第三節課快要下課的時候，大部分學生的腦子已經成了一鍋粥，班主任老吳還精神矍鑠的站在講台上，孜孜不倦的講著那道大部分學生怎麼都聽不明白的物理題。

　　　「這題，大家明白該怎麼做了吧？」老吳拿過放在講台上已經不知道浸過多少粉筆沫的水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問道。

　　　「不……明……白！」相當多的學生用他們那半死不活的聲音向老吳吶喊。望著那群高度近視鏡後面的一雙雙迷惘眼睛，老吳深有感觸，他放下手裡的杯子，敲了敲桌子。

　　　「來，袁辛同學，你上來給大家這道題演算一遍，過程儘量完整一些，步驟不要省，咱們班大部分人還是對這題有些困難的！」老吳從粉筆盒裡抽出一根嶄新的粉筆遞了出去。

　　　「……」坐在下面的袁辛一動不動。

　　　「……」

　　　十秒鐘的時間過去了，所有同學的視線幾乎都轉向了袁辛，配合著竊竊私語和各種各樣異樣的眼神。

　　　老吳更是擔心的不得了，袁辛可是他的得意門生，是他從教這麼多年來，難得遇到的天才級的人物。這孩子得仔細看著，萬萬不可有什麼閃失，否則，自己就罪過大了，他是對不起天對不起地對不起社會對不起袁辛對不起他父母……

　　　「袁辛，怎麼回事？不舒服嗎？」老吳聲音放低，極力把自己的表情弄的和藹可親。

　　　「……」袁辛終於抬起頭，毫無溫度的眼睛從身邊的毛小川腦袋上略過，而後才把視線轉向了老吳，嘴唇輕啟，「沒事！」

　　　「哦，沒事就好！來，你把這題給大家演算一遍……」老吳手裡的那根粉筆依舊沒有放下。

　　　「抱歉，我不會！」袁辛用他異常冷靜的聲音說著這幾個字。

　　　「……」教室裡瞬間安靜的近乎死寂，連老吳都呆住了！就在他不知道的這幾天裡，袁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據老吳的記憶中，這是自袁辛的兩年多高中生涯中，唯一的一次說自己不會的時候。老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的眼神看向袁辛，連同也看向了袁辛身邊的毛小川。

　　　袁辛的表情很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異樣，不正常的反倒是毛小川。毛小川低著腦袋，一隻胳膊肘撐在桌子上，手掌握成拳頭頂著額頭，一手拿著支筆，此刻正低頭咬著筆桿子。

　　　事實上，他跟袁辛已經冷戰兩天了。

　　　兩人之間都不曾吵架，更談不上打架。還是會坐在一起上課，少的只是交流。

　　　袁辛向來都是個少言寡語的人，他不開口，毛小川是絕對不想開口說話的。於是，兩人之間就這麼冷著僵著硬著。

　　　毛小川看到袁辛就總是能想起那晚袁辛對他做的事，他覺的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似乎從那晚開始，毛小川總能感覺到袁辛隨時射到自己臉上、身上的視線……跟有毒氣體似的炙烤著自己。

　　　無論是聽課的時候，上自習的時候，還是做題的時候，下課去廁所的時候，甚至是做課間操的時候……他都能從左邊右邊和後面，時時刻刻的感受到袁辛的視線。

　　　這讓毛小川心裡很害怕，他也知道自己那晚說的話是太重了，原本想先找袁辛道歉，他很多次都想問一問袁辛那晚是怎麼回的家。可是，每當有意或是無意碰到袁辛的眼神時，他都會莫名其妙的打寒顫。

　　　「袁辛同學，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仍舊不放心的老吳，繼續問道。

　　　「……」袁辛沉默了幾秒鐘後，才抬起頭，說道，「一點私事罷了！」

　　　「……」整個教室都安靜了下來，唯恐一個不小心就錯過了不該錯過的信息。私事喲，袁辛袁大學霸親口承認的私事喲！這倆字真是提升了全班同學一致的注意力想像力與幻想力。就是不知道誰才是他私事的主角呢？

　　　「……咕嚕嚕……！」突然，鋼筆在光滑的木製桌面滾動了起來。這一霎，嘩的吸引到了老吳和全體同學的注意。他們的視線『嗖』一下轉向了聲音的發源地……毛小川。

　　　毛小川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急忙伸手去夠那即將要滾到地上的鋼筆！

　　　然而，面前突然一修長的手一閃而過，先毛小川一步，輕巧的就接住了那只差點就要跟大地殉情的鋼筆，然後，那捏著鋼筆的手伸到他面前。

　　　「……」毛小川眼前一花，呆愣的盯著那拿著鋼筆的手發呆。

　　　「給你！」袁辛低沉又獨特的聲音傳入了毛小川的耳中。

　　　毛小川才像驟然驚醒了一般，急忙伸手接住了那鋼筆，低頭，小聲說道，「謝謝！」

　　　袁辛收回手，表情平靜，目光悠長，眼神耐人尋味。

　　　………………

　　　「叮……咚……叮……咚……」下課鈴聲響起，老吳終於鬆了口氣，他開始收拾書本，頭都沒抬，吩咐道，「同學們下課的時候仔細想想這題該怎麼做，我回頭再找其他的老師商量一下，下午上課的時候給大家一個比較明晰又簡單易懂的解法……」

　　　「是……」「老吳慢走……」各種帶著調侃的話經由這群高三生們發出，帶著些獨特的意味深長。

　　　老吳收拾完桌上的東西，又拿過杯子裡兌過粉筆沫的水杯，仰頭，一口悶完了，喝完後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抬眼看了看坐下面一群呈現死魚表情的學生，有針對性的掃了一圈後，才說道，「袁辛同學，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袁辛抬起頭，看了眼老吳，「好！」

　　　老吳衝他點了點頭，一隻胳膊夾著書本，一手拿著杯子下了講台，臨近開門的時候，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停住了腳步，轉頭看了眼袁辛身邊那個被立起來的書本擋住了整張臉只剩個毛絨絨頭頂的毛小川，「毛小川，你也一起來！」

　　　「……」毛小川猛一下抬起了頭，兩眼茫然，張著嘴巴，嘴角到腮幫子的位置上，不知什麼時候抹了幾筆純藍鋼筆水……一副才剛從哪個星球上神遊回來的蠢樣兒。

　　　「對，就是你，你沒出現幻聽！」老吳想怒又想笑，低聲呵斥了幾句話後轉身便推開教室的門，大步往外走去。

　　　…………

　　　老吳的辦公室裡除了老吳，袁辛，毛小川之外，再有一個便是英語老師徐麗。徐麗此刻正低著頭，奮力的批改昨天剛交上去的不知從哪裡蒐羅來的高考英語真題。

　　　老吳將書本扔到一邊，從櫥櫃裡拿出個紙杯，倒了杯水，走到兩人身邊，卻轉頭先看毛小川，「毛小川，你不渴吧？」

　　　「嗯？嗯……不渴！」毛小川急忙反應，猛晃腦袋。

　　　「嗯！」老吳點頭，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渴』的樣兒。轉而，他將手裡端著的紙杯遞到了袁辛面前，「來，袁辛同學，老師這裡沒有什麼好茶，你就喝點白開水吧！」

　　　「謝謝老師！」袁辛客氣禮貌中帶著些許生硬的疏離，他接過紙杯攥到手裡，卻沒有去喝，僅僅只是握著。

　　　「怎麼回事？」老吳直接開門見山，「上次肩膀的傷還沒好利索嗎？怎麼這兩天這麼不在狀態？」

　　　毛小川忍不住動了動肩膀！

　　　「沒有！」袁辛不著痕跡的掃了毛小川一眼，簡單回答道，「跟肩膀的事情無關，只是我自己的私事，讓老師操心了！」

　　　「哎……」老吳重重的嘆了口氣，像袁辛這樣很少主動找老師尋求幫助的學生來說，他既然已經提到了私事，那這證明那私事其實已經不算小了，至少影響到了他日常正常學習和生活了。

　　　「能告訴老師是什麼私事嗎？老師雖然不能保證一定能幫你解決，但是絕對會開導你，而且一定會替你保密！」老吳安撫性的問道，竟然還帶上了商量的語氣。

　　　「抱歉！」袁辛吐出這兩個字，而他看上去卻著實不像個道歉的樣子。

　　　「罷了罷了，你不想說，老師也就不問了！袁辛同學，你是我帶過的那麼多畢業生中，最棒的一個，老師對你的前途和未來，也是充滿了信心，千萬不要讓老師失望！」老吳無奈的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

　　　「好，謝謝老師！」袁辛衝他點點頭，側頭又使勁猛瞧了毛小川一眼，才轉身往辦公室門的地方走去。

　　　一扇門開了以後又合上了需要幾秒鐘，一個人走進來又離開需要幾分鐘，想法從腦子裡蹦進來又蹦出去需要多久呢

　　　毛小川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函數關係，他只知道袁辛說的那私事似乎是跟自己有關的……

　　　袁辛走了之後，老吳的態度稍微變了些，說話也通透了一些，他自己感覺也舒服了一些，「毛小川，怎麼回事？」

　　　「啊？」毛小川抬起頭，顫顫巍巍的看了眼老吳。

　　　「啊什麼啊？我問你啊，還是你問我？」老吳盯毛小川那張小花貓臉，一直在心裡憋著笑，心說怎麼會有這麼無聊的學生呢？不過，想笑歸想笑，他在面兒上卻還是裝的相當嚴格。

　　　一直忙著批改作業的徐麗，終於將腦袋從試卷上抬了起來，她往毛小川臉上掃了一眼，也是忍不住一樂，插嘴道，「毛小川，你又惹什麼事了？喲，你這臉怎麼花了？」

　　　毛小川哭喪著臉偷偷掃了徐麗一眼，摸了把臉，又轉過頭看著老吳，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是你問我……」

　　　「我沒惹……袁辛！」毛小川這句是衝著徐麗說的。

　　　老吳跟袁辛聊的過程中，徐麗雖然一直忙著批改卷子，但是她聽力完全在線，批改卷子這種活完全不影響她聽八卦。說實在的，她倒是真的對袁辛那不卑不亢的一句「私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難道，這個全校師生眼中的鬼才……動春心了？早戀了？臥槽，他戀上誰了？徐麗快速的在腦子裡把這個年級裡比較出風頭的女生們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老吳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想惹！」

　　　「……」毛小川委屈的撇撇嘴，不吱聲了。

　　　老吳從辦公桌上拿過一本檯曆，翻看了幾眼，又拿過鉛筆在某個日期上畫了個對號，然後將檯曆遞到毛小川面前，「你自己說，下個月初，這是個什麼日子？」

　　　毛小川低頭掃了一眼，悶悶的說道，「不是我生日！」

　　　「……」老吳氣的想把已經餓了一上午存下的胃液吐出來。

　　　「噗嗤……」徐麗差點笑倒在桌子底下。

　　　「笨啊……」老吳氣不過的伸手使勁捏了捏毛小川耳朵，「這是第二輪月考的日子，你說你整天在想什麼呢你？」

　　　「……」毛小川非常慚愧的低下了他的捲曲羊毛頭。

　　　…………

　　　「毛小川，我讓袁辛跟你同桌的目的，你不會不清楚吧？」

　　　「他成績這麼好的學生跟你在一起，你應該多向他學習，而不是上課走神，下課神遊………」

　　　「我早說過，你們的未來被你們親手清清楚楚的劃分成了三六九等，你說你要做哪一等？」

　　　「如果不努力，多年以後，你們同學聚會，你拿什麼樣的成績你去見你昔日的高中同桌？啊？你說你怎麼去見？」

　　　「……」

　　　這些的大道理，毛小川又豈會有不明白。可是，幾天前，他竟然還不自量力的跟袁辛鬧彆扭，他究竟是哪裡來的自信？

　　　「你們也都不小了，大部分都成年了，肯定也有了自己關於未來的想法！」老吳深深的嘆了口氣，拿起那杯本打算給袁辛喝的水，抿了一口，「這樣吧，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老師說的話，今後該怎麼辦，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嗯，謝謝老吳……老師！」毛小川嘴溜了，急忙改口，心驚膽顫的瞅了老吳一眼。

　　　老吳瞪他一眼，使勁衝他擺了擺手，「走吧，走吧！」

　　　「嗯！」毛小川點頭，乖乖的轉身離開了辦公室，他精神有些恍惚的往外走，腦子裡還在迴蕩著老吳恨鐵不成鋼偏又語重心長的聲音。

　　　老吳看著毛小川纖細的身影又嘆了口氣，拿過紙杯子又喝了一口水，伸舌頭砸吧砸吧水的味道，忽然一口又吐回了紙杯，嘴裡還嘟囔了一句，「這什麼破水啊？不夠味，真是不夠味！」

　　　「呵……」徐麗抬眼瞄了老吳一眼，忍不住笑道，「拿根粉筆往那杯子裡泡一會，就夠味了！」

　　　「哪能啊？」老吳揚著嘴角不好意思的笑笑，「一點粉筆灰就夠了！」

　　　「你這到底是什麼癖好？異食症啊？」徐麗翻了個白眼，嘟囔了起來。

　　　「呵呵呵……」老吳笑著，沒吱聲。

　　　徐麗嘆了口氣，拿起桌面上的剛批改完的試卷出了辦公室，朝教室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