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中午放學了，毛尚坤並沒有急著馬上走，而是帶著毛小川和袁辛，順便叫上了老吳一起去吃個飯。說是去吃飯，意圖再明顯不過了，還不是為了自家兒子毛小川那貨。

　　　老吳本來是不願去吃這頓飯的，但是礙著他最愛的徒弟，袁辛。他還是同意了。

　　　酒席上，毛尚坤對袁辛那是大加稱讚，什麼成績優異啊，為人有禮貌懂事啊，品行優良啊，一表人才啊……反正是各種好。

　　　誇完了袁辛又開始擠兌自家兒子，毛小川是成績差啊，不懂禮貌啊，做事不知道分寸啊，傻頭傻腦啊……反正是各種差。

　　　說的毛小川心裡酸澀難受，他相信，如果十八年前，他爹知道自己兒子以後會是這種德性的話，指定會逼著他媽去墮胎墮胎墮胎，有多少墮多少，一個不留！

　　　連老吳都聽不下去了，只好開口，「好了，好了，小川爸爸，哪有你這麼說自己孩子的？小川還是不是你親生的啊！」

　　　「老師，您別向著這小子，您是不知道他以前干的那混賬事啊！」毛尚坤灌下去一杯啤酒，嘆了口氣。

　　　「他能幹什麼混賬事啊？」老吳笑呵呵的看著毛小川。多好的一小孩，眉清目秀的，除了傻了點兒，呆了點兒，哪不好啊？心說，毛尚坤長成這挫樣還能生個這麼乖巧可愛的兒子，不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毛尚坤嘆著氣，擺擺手，「你別讓這小子的外表給騙了，這小子啊……他打小就不聽話，也不知道跟那個熊孩子學壞了，他……」

　　　「毛叔叔，您喝水！」袁辛站起身，往毛尚坤面前的杯子裡倒了杯熱茶。

　　　「哎，好好好，真是有眼力勁兒啊！不像我家那死小子……」毛尚坤又瞪了毛小川一眼。

　　　毛小川眼皮子跳了起來，他急忙拿起筷子夾著盤子裡的西藍花使勁往嘴裡塞，自動把他老爹說的話屏蔽了。這是很早以前他奶奶教他的，說他老爹就是長了那麼張嘴，要是聽了傷心的話，能不聽就不聽。

　　　由於中午沒有午休，加上下午上課的時間又比較早，這頓中午飯就吃的很快。

　　　吃過飯後，老吳便先行回了學校看班，留下毛小川跟袁辛陪著毛尚坤在校園外面溜躂溜躂。

　　　毛尚坤把毛小川提溜到了一邊，悄悄拽著袁辛說了好一會的話，說完後才又把自己兒子提了過來，伸著手指頭指點著毛小川腦門，「下次要是還考這麼差，我不管誰攔著，我非扒了你的皮，就算你奶奶來了也不好使，聽見了沒有？」

　　　「嗯！」毛小川點頭。

　　　毛尚坤瞅著自家兒子那唯唯諾諾的小樣兒，又忍不住嗖一下舉起了巴掌。毛小川條件反射的抬手擋著臉……

　　　「你……算了算了，快點回去上課！」毛尚坤使勁瞪了他一眼，轉頭匆忙去趕車去了。

　　　…………

　　　毛小川跟在袁辛身後乖乖的回了學校。

　　　「我爸跟你說什麼了？」毛小川忍不住碰了砰袁辛的手臂，小聲問道。

　　　「他說我很優秀！」袁辛說。

　　　毛小川心裡酸酸的，「我爸那是客氣！」

　　　「對！」袁辛點頭，「不過，他似乎很喜歡我！」

　　　「……」毛小川忍不住翻白眼。讓自家老爹喜歡是多麼了不起的事嗎？他老爹喜歡的人多了去了，他家樓下的小胖，樓上的四眼仔，就連一樓大爺家那個小哈巴狗都挺招他爹稀罕的。

　　　「再喜歡又能怎樣？你也不是他兒子，又不能給他養老！」毛小川不滿的嘟囔。

　　　「……」袁辛閉上了嘴巴。

　　　兩人並肩穿過學校的大門，走過門口開著門的傳達室，裡面的大爺正裹著個厚外套靠著沙發椅仰著頭打著瞌睡。

　　　兩人繼續走，腳下踏過通往教學樓的並不多寬敞的路，道路的兩邊種滿了高大的梧桐樹，梧桐樹的葉子已經掉滿了地面。依舊頑強掛在樹梢上的葉子也泛著枯黃，鑲嵌在瓦藍瓦藍的天空中。

　　　腳下踩著『嘎吱嘎吱』的梧桐葉子，毛小川仰頭看著天空，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沉重的悶氣。連續好多天以來一直憋悶在胸腔中的煩躁抑鬱突然就如這天空般的泛藍了。

　　　他一邊走，一邊對著天空咧著嘴巴，露出了個大大的無聲的笑。

　　　「你看，今天的天兒真是好啊！」毛小川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天空說。

　　　「……」並沒有聽到袁辛的聲音。

　　　毛小川轉過身。袁辛站在離他有十米的距離，他眼睛微微眯著，深深的看著毛小川。

　　　「今晚，還去我家嗎？」袁辛的聲音隨著輕揚的風傳進毛小川的耳中，顯的有些縹緲不真實。

　　　有那麼一秒鐘，看著對面那個如漫畫裡走出來的那個非常好看的男生時，毛小川差點就點頭說好了。

　　　「我……就不去了吧！」毛小川說。

　　　「呼呼……」一陣秋風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飛了起來。有一片大大的樹葉從毛小川頭頂掉落，從他臉前劃過。

　　　他沒來得及看清袁辛的表情，只那零點幾秒的時間，他覺的自己錯過了關於袁辛最重要的東西。

　　　當然，此時的他，不可能知道那是什麼。

　　　……………………

　　　第二輪月考過後，教室裡的氣氛明顯比之前更緊張了。不用老師們再一遍遍的提醒，單只是黑板後面的倒計時也足以讓大多數人心驚的。

　　　每天天還是漆黑的時候，教室的門已經開了，絕大多數的同學自覺自動的從床上爬起來去上早自習，每晚也是快要挨到熄燈鈴響，才肯回去休息。

　　　即使是這樣，時間也是過的匆匆如流水。

　　　胖子現在每天除了上課之外，又多了項新的工作，給賈潔買早餐。

　　　賈潔一開始自然是不吃胖子給她送的早餐，然而卻又架不住胖子的熱心，況且那早餐是胖子每天早起騎車去離學校兩三里地的早餐鋪子排隊買到的，味道絕對不是學校那大鍋飯能比的。

　　　另一方面，她也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向李肖維提出一定的警示。從側面證明了她賈潔也是有市場的，她也不是只知道跟在李肖維屁股後頭瞎跑的女生。

　　　所以，賈潔義正言辭的拒絕幾次後，就順其自然的收下了胖子的愛心早餐。

　　　胖子自以為是受到了愛的鼓勵，因而他變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勤勞。如此這般的過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毛小川神奇的發現，胖子竟然變瘦了一些，雖然多了一副黑眼圈，但是眼睛卻明顯比之前大了。

　　　李肖維的成績還是一如既往的穩定，沒有大起大落。雖然不是特別好，但是只要正常發揮，考個一本絕對不是難事。

　　　毛小川在心裡暗暗的給自己打氣，他要學的就是李肖維這種寵辱不驚遇事不慌的勁兒。他並非沒有總結上次考試失敗的原因。

　　　基礎不牢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因為那天心思全不在考試上面。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這絕對是考場的大忌。

　　　跟袁辛的冷戰結束了，一切似乎都恢復成了之前的那種氣氛，甚至比之前還要好。然而，那天袁辛問他要不要去他家的時候，毛小川拒絕了。

　　　他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抱怨的，可是，他不喜歡這種像是能被隨意丟棄的貓貓狗狗一樣的感覺，他寧可一直住著狗窩。

　　　天氣一天天的變冷，每天早上，毛小川要在被窩裡堅持好一會，才不得已硬著頭皮從床上爬起來，哆嗦著小身板穿衣刷牙洗臉。

　　　每當這個時候，毛小川又總是在後悔，這樣的自己竟然還在強調一個叫做『自尊』的詞語！！！他邊罵著自己，邊狠狠的刷著牙，冰冷的水使勁往臉上潑，草草洗完就去教室上課。

　　　然而到了學校，摸到桌洞裡熱乎乎的早飯時，他又開始覺的愧疚。

　　　這種複雜矛盾的心理折磨著毛小川，直把他折磨的死去活來。

　　　………………

　　　「阿嚏……」下午第三節課剛下課，上課的老師前腳走出教室，毛小川抱著臉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打完噴嚏後，毛小川一手捂著被眼淚鼻涕糊滿了的半張臉，一手摩挲著去找抽紙。

　　　摸來摸去，抽紙沒摸到，手指忽然觸到一個溫熱又有彈性的類似於手掌的東西。

　　　「……」毛小川唰一下睜開了眼睛，淚眼朦朧中，他看見了自己的手正抓在袁辛的手掌中。

　　　「不，不好意思！」毛小川著，嗖一下收回了手。甕翁的聲音從他用手掌緊緊捂著的口鼻中溢了出來。

　　　袁辛把手邊的抽紙遞到毛小川手邊，聲音很低沉又很客氣，「沒關係！」

　　　毛小川默默的抽出兩張覆到自己那半張臉上，捏著鼻子開始擤鼻涕。擤完了，他抬起頭看了看袁辛。

　　　袁辛專注的看著他面前的物理習題集，左手拿著只鉛筆在習題上勾勾畫畫，右手又拿了只筆在筆記本上快速記著什麼。

　　　毛小川呆呆的看著他這左右雙手同時開工的動作姿勢，一時間都忘了扔掉手裡攢成一團的擤鼻涕紙。學霸不認真則已，一旦認真起來，尤其是左右手同時開工的時候……簡直是帥到沒天理啊！

　　　這一刻，徹底燃燒起了毛小川內心隱藏的那顆崇拜的種子，他側著身體，一眨不眨的望著袁辛猛瞧。

　　　「吧嗒……」袁辛左手的鉛筆突然斷了。

　　　已經陷入深度神遊的毛小川被這輕微的一聲驚醒了。

　　　袁辛嘩一下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耳根處帶著一抹輕淺的紅暈。

　　　「你怎麼了？」毛小川問。

　　　「我……出去透透氣！」袁辛說完後，大步走出教室。

　　　毛小川撇撇嘴，也沒多想。又抽了幾張紙，貼臉上又開始擤鼻涕。

　　　「毛小川，毛小川！」語文課代表王萱捲著一股寒氣從外面進來，她摘下眼鏡，用迷濛的雙眼瞄準毛小川呆的方位。

　　　「幹嘛啊？」毛小川抬起腦袋，臉頰上還沾著些紙巾粘在臉上的沫子，眯著眼睛仰頭看著王萱，臉蛋子還泛著些粉色，他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問道。

　　　「有人找！」王萱說。

　　　「誰啊？」毛小川問。

　　　「我哪認識誰啊？」王小萱翻了翻她那高度近視的眼鏡，「自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哦，謝謝你！」毛小川道謝，臨走前又抽了幾張紙巾塞到兜裡備用。

　　　出了溫暖的教室，迎面一股冷風照著人臉就撲了上去。毛小川使勁裹了裹厚外套，抽了抽堵塞的鼻子，往前走了幾步。

　　　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站著個背對著他，站在窗前往外看的女人。那女人著一件長的直到腳踝的黑色大衣，秀麗的長捲髮飄逸的披在後背上，修長婀娜的身段直叫人看見了便不能忘掉。

　　　毛小川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越看越眼熟。他慢慢的朝那身影走了過去，越走越近，他心裡在悄悄的組織句子。

　　　或許是毛小川的腳步聲音太輕太小了，他都走到那女郎身後好一會了，那女人還呆呆的望著窗外，似乎是陷入了某種過往的沉思中。

　　　毛小川正在想著該以何種措詞向他前面的女人打招呼。畢竟，整條走廊裡，只有這一個女人，如果不是來找他的，他想像不出會有誰來找他。

　　　站著一動不動的女郎忽然轉過她那引人遐想的背影，露出一張戴著墨鏡的嫵媚面孔。這女人，是袁辛的母親，許廣靈。

　　　許廣靈推了推那足以遮蓋住她半張臉的香奈兒墨鏡，沖毛小川點了點頭。那細細個高跟撐起來的她，直比毛小川還高了半個多腦袋。

　　　「阿……」毛小川仰視著她，張著嘴吧要喊。

　　　「小捲毛，你好啊！」許廣靈的聲音有些低沉，她首先開口。

　　　「阿姨，你好，您找我有事嗎？」毛小川很有禮貌的問。

　　　「你叫毛小川對吧？」許廣靈問道。

　　　「是的！」毛小川回答。

　　　「阿姨有些話想對你說，你現在有時間嗎？」許廣靈往他們教室的方向掃了一眼，「我知道這節課應該是自習，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嗯！好的！」毛小川乖順的點頭。

　　　兩人出了教學樓後往東拐，那裡有一條挺僻靜的小路。才走了不多遠，一輛豪華的毛小川根本叫不上名字的汽車停在那裡。

　　　「來，小川，上車！」許廣靈親自替他打開車門。

　　　「不用的，阿姨，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毛小川給嚇一跳，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一個長的跟電影明星似的女人會親自給自己開車門。

　　　畫面裡的角色本不該是這樣的，是他打開電視機的方式有誤，不然還能如何解釋。

　　　「跟阿姨不用客氣！」許廣靈伸出一隻修長的手臂，按著毛小川肩膀一下就將人準確無誤的推進汽車的後座。動作姿勢都相當有精準有氣勢，簡直是英姿勃發。

　　　毛小川的屁股一下挨到那舒舒服服的座椅上，他突然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了。

　　　許廣靈將毛小川安頓好後，她自己坐進駕駛座，摘掉墨鏡，露出一雙畫著精緻眼妝，卻已經遮不住憔悴的雙眸。

　　　坐上汽車後，許廣靈一聲不吭的發動汽車，汽車『轟』一聲跑了。

　　　毛小川反應還夠快，早在許廣靈一開始松下手閘的時候，他就下意識的抓緊了汽車後座扶手。

　　　所以，儘管許廣靈的動作太大，毛小川只是晃了晃，並沒有從車上甩下來。

　　　許廣靈一聲不吭的開著車，毛小川坐在後座上心驚膽顫。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阿姨，您的安全帶還沒繫上呢！

　　　「呵呵……」許廣靈隨意的笑了兩聲，「怕了嗎」

　　　「嗯！」毛小川很乖的點頭。尼瑪誰能不怕？安全帶都不帶，車子還開這麼快，這不出事就罷了，一旦出事，可就是大事啊！

　　　毛小川想到前幾天，是袁辛父親結婚的日子！那他母親知道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是不舒服的，據說女人有時候是很情緒化的，如果她開著車的時候忽然情緒大爆發，然後想跟對面的車來個你死我亡，那該怎麼辦？

　　　「放心吧！」許廣靈像是猜透了毛小川心事一樣，她輕輕笑了笑，「我不會想不開的！」

　　　「哦！」毛小川說。

　　　「袁辛已經告訴你了對不對？」許廣靈輕打方向盤，將車開出了校園，沿著學校不知道啥時候打開的東門出去了。

　　　「是……」毛小川不知道她說的那個知道了是不是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一些，但是也沒有搖頭。

　　　「我沒想到袁辛竟然很喜歡你！」許廣靈說。

　　　聽了許廣靈的話，毛小川的臉瞬間漲紅了，他有些著急有些窘迫，但同時，又有一些難以言語的開心。

　　　袁辛是不是真的喜歡他，這個姑且不論。毛小川心裡有一種感覺，他在袁辛的心裡跟班裡的大部分同學都是不一樣的。只是這一點，讓他整個人都想大笑。

　　　毛小川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還好吧！」

　　　「不！」許廣靈斬釘截鐵的否認他，「袁辛從小就不願意跟別的孩子來往，不合群，我從來不知道他竟然是有朋友的！」

　　　「我曾經帶他去看過心理醫生，就是怕他心理不健康，怕我跟他爸爸的離婚會給他留下陰影！」

　　　「然後呢？」毛小川問道。

　　　「然後？呵呵…你覺得呢？你覺的他有心理疾病嗎？」許廣靈笑著反問。

　　　毛小川搖搖頭，「沒有，他很正常，很優秀，他是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

　　　他一連串用了好多個『非常』來評價袁辛，等到說完了之後突然開始不好意思了起來！

　　　「嗯，謝謝你，能給他這麼高的評價！」許廣靈倒是沒多想，她挺開心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