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毛小川低著走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跟著的人，於是，自然也錯過了那雙深深盯著他，絲毫不隱藏感情的一雙眼睛。

　　　下了三層樓梯後，經過辦公樓最前面的那個寬大的廳堂，繞個彎即將要出辦公樓，然而對面一個人影晃了過來。

　　　毛小川本身就是低著頭，等他意識到前方有人過來想抬頭再看看來人的時候，已經晚了。

　　　「哎呀……哎……」兩聲驚呼後，兩人撞到了一起，毛小川被撞了個趔趄，身體一歪就要往一邊倒去，忽然兩隻修長的雙臂一把抱住了他的後腰。

　　　「小川，你沒事吧？」熟悉的溫潤男生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啊？哦……」毛小川驚了一下，立馬抬起腦袋看向來人，是李肖維。

　　　「班長？你怎麼……在這？」毛小川驚訝的問道，「哦，我沒事！」

　　　「沒事就好！」李肖維扶著毛小川胳膊，柔聲細語，風度翩翩，「以後走路小心一點，別總低著頭，小心被人撞倒！」

　　　「沒事！」毛小川咧嘴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擺擺手，毫不在乎，「沒事，又不是女生，撞不倒的！」

　　　「你啊！」李肖維頗有些無奈，他盯著毛小川的眼神突然變了變，眼底都帶上了笑意，「你臉怎麼了？」

　　　毛小川摸了摸自己臉，一臉無奈，「我也不知道，估計是撿鋼筆的時候不小心蹭上的，嘿嘿，老吳都笑話我半天了，待會兒我找個水龍頭洗洗！」

　　　「別待會兒了！」李肖維說道，他轉頭望瞭望，然後拉著毛小川去了最近的一間茶水房，裡面有個水龍頭。

　　　李肖維拉著毛小川走過去，打開水龍頭接了點水，抬手就去觸摸毛小川的臉頰。

　　　「哎哎……」毛小川突然覺的有些不妥，急忙後退，「我自己，我自己來！」

　　　「你自己怎麼來？你手上長著眼睛的嗎？」李肖維毫不客氣的數落著他，「你就老老實實的站好行了！」

　　　「……」毛小川一想也對，倒是沒覺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都是認識了這麼久的朋友了。

　　　於是，毛小川乖乖的站在李肖維面前，閉上眼睛，任憑他在自己臉上擺佈。

　　　「對了……」李肖維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張濕紙巾，在毛小川的臉上拂過。初冬的陽光從茶水間的窗戶處照了進來，恰巧射到兩人的頭頂，遠遠望去，兩人似乎是站在奪目的光輝之下。

　　　李肖維替他擦洗鋼筆水，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這幾天都在寢室裡睡的，不用家教輔導了嗎？」

　　　「不……不用了！」毛小川長長的眼睫毛動了幾下，有些不安的回答。

　　　李肖維手裡捏著濕紙巾，手下的動作很輕柔。陽光映照下的毛小川那白嫩的小臉，晃的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就想如此的沉醉下去。

　　　毛小川臉上的鋼筆水已經擦乾淨了，但是他的手還是捨不得放下，「以後還去嗎？」

　　　「應該不……去了吧！」毛小川回答。

　　　「所以，這些日子的學習，應該會有很大的提高吧，這次的月考，打算前進多少名？」李肖維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

　　　「哪有啊？哪有什麼提高？我基礎那麼差，腦子又那麼笨，班長你就笑話我吧！」毛小川的臉上突然熱辣辣的，總有種自己在欺騙別人的同時也在欺騙自己的感覺。

　　　「不用謙虛！」李肖維笑，眼底略過一絲笑意，「小川是我見過的最……」

　　　「最什麼？」毛小川順理成章的接著他的話往問。

　　　「呵呵……」李肖維突然笑而不答。

　　　「哎哎哎……疼！洗完了吧？」毛小川睜大了眼睛，開始驚嚎。他感覺臉頰都被搓的發熱了，李肖維這是把他的臉當成要用開水燙完好拔毛的豬臉了吧？

　　　「嗯，馬上就好！」李肖維嘴裡答應，但是動作卻還是沒停。

　　　「哎哎哎，你輕點，我真的疼啊！」毛小川皺著臉，雙手抱著李肖維的右胳膊，極力想把那隻拔毛的手給拉下來。

　　　「砰……」茶水間的門突然被一股大力踹開了。已經踹開的門板『嘣』一聲又撞到了茶水間內耍著石灰的牆壁上，那牆壁上摻雜著灰塵的雪白石灰粉末都被這大力震的滿屋子子亂飛。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清晰。

　　　房間裡站在一起的兩人同時扭頭看向門口。

　　　那人高大的身影堪堪擋住了從窗□□進來的太陽光，給這人的全身都蒙上了一層閃閃的光暈。

　　　望著這樣的身影，毛小川突然一陣心悸。

　　　因為站在門口的人，是袁辛。

　　　…………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安靜到毛小川能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

　　　「毛小川，你過來！」袁辛的聲音清晰的傳來。

　　　毛小川的腳步動了動，不過卻不是往前走，而是後退的。以前的他，是不太敢直視袁辛的眼睛，而現在，他已經慫到連袁辛的臉都不敢隨便看了。

　　　那晚上，兩人『無意間』親的嘴兒，毛小川『無意間』做的夢總在不定時的騷擾著他的心。他想起來就坐立難安，就臉紅新跳，就口乾舌燥。

　　　他一方面覺的自己想多了，另一方面又有些埋怨袁辛。要是他不對自己做那樣的事，他肯定不會做那樣的夢，兩人的關係不會像現在這麼冷。

　　　兩人雖然在冷戰，可是袁辛一直盯著他。毛小川又不是痴呆，他當然能感覺到袁辛時時刻刻盯著他的眼睛，他不知道袁辛通過這種方式想要表達什麼。

　　　他覺的他越來越看不清袁辛這個人了，他開始有些害怕單獨面對袁辛。

　　　不知道三個人站了多久，上課的鈴聲響起，毛小川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他終於抬起頭，朝門口的地方看去，袁辛卻早已經不知去向，茶水間裡剩下是自己和李肖維。毛小川鬆了口氣的同時，竟然一絲遺憾失望從心頭略過。

　　　「去上課吧！」李肖維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嗯！」毛小川點頭，跟著李肖維往教學樓走去。

　　　「你跟袁辛……怎麼了？」李肖維忽然問道。

　　　「沒……沒怎麼！」毛小川含含糊糊的說道。

　　　「真的嗎？」

　　　「真的！」

　　　「我以為你們現在的關係很…親密！」李肖維說。

　　　「哪……哪有？」毛小川急忙解釋，「我們一點都不熟，只是同學罷了！你別亂想……」

　　　兩個身影越走越遠，冷颼颼的風從樓道里吹過，緩慢卻毫不留情的吹散了曾經滯留在這裡的溫情。很快，那溫情一絲不剩，剩下的只有冰冷。

　　　……………………

　　　兩人一同回到教室，班裡已經開始上課了。徐麗拿著試卷站在講台上，皺著眉頭看著底下的人。心裡的火氣不斷上湧。

　　　「報告！」李肖維推開門，打了個報告，毛小川跟著他身後，半低著個腦袋。

　　　「進來！」徐麗見是李肖維，就沒太好意思發火，只是眼睛在毛小川身上狠狠的瞪了一眼。

　　　毛小川本來還擔心回到教室後該怎麼面對袁辛，然而，在看到袁辛空空的座位後，他鬆了口氣。

　　　袁辛沒有來上課！

　　　第二天，袁辛沒有來上課！

　　　第三天，袁辛還是沒來上課！

　　　「……」

　　　如是幾天，毛小川的心徹底慌了，他隱約覺他做錯了事，他一定是傷害到袁辛了。他每晚睡覺都抱著袁辛送他那手機猛瞧，編輯了一條又一條的短信，卻在發送鍵上猶豫了很久，最終，那些短信都存到了草稿箱。

　　　班裡有很多同學在議論，學霸都這麼長時間沒來上課了，這學霸的稱號難道是想拱手送人嗎？埋頭專注於物理習題集的毛小川耳朵卻豎的老高。

　　　他有一個預感，月考那天，袁辛肯定會來學校！他可是學霸啊！學霸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難道不是考試嗎？考場才是他的戰場……

　　　如果他那天來學校，毛小川一定會像他親自道歉。無論袁辛想怎麼罵他打他都無所謂……於是，毛小川第一次如此盼望一場考試的到來。

　　　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

　　　月考的日子在眾多高三生的抗拒中還是姍姍到來了，然而，袁辛還是沒有來！

　　　試卷已經發下來，毛小川盯著試卷，咬著筆桿子，腦子裡一片空白。兩天的試考完了……毛小川覺的自己死命嘔出來的血也吐完了。

　　　他攢了一肚子的話，全都變成了面對試卷時候腦子裡進的水！

　　　高三教師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才考過去一天，第三天早上，試卷已經發了下去，成績也公佈在了家校群裡。

　　　週二的上午第三節課剛結束，班級裡炸開了鍋，不光是因為這次成績誰又退步了，誰又進步了，誰進了前一百，誰又進了後一百。

　　　最重磅的消息是，這次，全年級第一名易主了！

　　　是的，這次全年級第一名不再是袁辛了！

　　　那麼袁辛這次是第幾名呢？

　　　眾人又拿著手機把成績單放大，從頭找到尾……好吧，沒有袁辛的名字，於是，大家知道了，袁辛根本就沒有參加考試！

　　　毛小川坐在他位子上盯著成績單看，臉色慘白慘白的。他這次不是不太好，也不是挺不好的，而是非常極其特別相當……差！第一次月考，他進到了全年級前一百，連他自己也覺的跟做夢似的。

　　　這一次，他的成績退到了全年級八百名之後……這個成績真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

　　　語文作文才寫了一半，英語作文沒寫，最後一篇閱讀理解空著的，連他一向比較喜歡的數學只拿了九十分，剛剛及格。

　　　毛小川對著這樣的成績單只想哭！

　　　上午第三節課剛下課，物理課代表就走了過來，「毛小川！老吳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毛小川呆呆的點頭，站起身。

　　　李肖維走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別擔心，老吳不會把你怎樣的？你這次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才沒考好的？」

　　　「沒有！」毛小川哭喪著臉搖搖頭，獨自一人去了班主任辦公室。

　　　毛小川低著頭，站在辦公室的門前深呼吸了一口才敲敲門，推門進去。

　　　一股不尋常的熟悉中又透著可怕的掌風一瞬間襲來，好在毛小川此時倒是反應的挺快，他腦袋往旁邊一偏，堪堪躲過了這掌風，然而躲過了之後，他又開始後悔，倒不如乾脆利索的挨這一巴掌。

　　　「兔崽子，看你考的好試！」毛尚坤瞪紅了一對眼珠子，腦袋上的毛都炸了起來，他抬著的手掌正要給毛小川第二巴掌。

　　　毛小川縮著肩膀抖了兩下，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瑟瑟的等待著他老爹的鐵砂掌。然而，等了好一會，預料中的巴掌並沒有落下來。

　　　毛小川睜開眼睛，一眼就瞧見了站在他老爹身邊，結結實實抓著他老爹胳膊的……袁辛。不知道怎麼的，見到活生生的袁辛時，毛小川失失落落的心驟然間踏實沉澱了下來。

　　　「哎哎哎，毛小川爸爸，您這是要幹嘛？」老吳推門而入，恰巧就見到毛尚坤一臉要吃了自家兒子的表情急忙上去勸架。

　　　「臭小子，你說你這段時間在學校裡幹了什麼好事？啊？你說！」毛尚坤氣的臉紅通通的，額頭上、脖子上青筋亂跳，看著著實挺嚇人的。

　　　「還不快給你爸倒杯水！」老吳沖袁辛和毛小川使了個眼色，急忙扶著毛尚坤坐下了。

　　　毛小川急忙去找杯子，轉了一圈後沒找到杯子。袁辛已經倒好了一杯水端到了毛尚坤面前，遞給他，「毛叔叔，您別生氣！」

　　　毛尚坤看了他一眼，表情稍微有所緩解，心說自己兒子什麼時候才能長成他這樣懂事啊！越看越覺的自家兒子是樣樣都不好，別人家的兒子是看啥啥都好。

　　　他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袁辛啊，叔叔不是要打給你看的，實在是這個兔崽子太不懂事了！我這是恨鐵不成鋼啊，他這次的成績簡直是，簡直是……我都沒臉說了！這死小子，他就是欠收拾……」

　　　「毛小川爸爸啊，您先別光顧著氣，我跟您來分析分析他最近的情況！」老吳回頭沖毛小川揮揮手，示意讓他暫時先出去一趟，省的他爹越看他越氣，這弄不好氣出個心肌梗塞那可不是不是好玩的。

　　　毛小川接收到了老吳的信號，急忙轉身出了辦公室，安安靜靜老老實實的站在辦公室門口面壁。他沒想到他老爹的動作這麼快，早上才出的成績，他是立馬就趕來了，就是家住的最近同學父親估計也是沒有這樣的速度的。

　　　「吱呀……」辦公室的門開了，袁辛走了出來。

　　　毛小川正想的出神，聽到開門聲下意識的就抬頭看，恰巧撞進了袁辛的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慌的他急忙扭過頭，盯著面前的牆壁。

　　　袁辛一句話都沒說，他走到毛小川身邊，以同樣的姿勢面著壁。

　　　「你站在這裡幹嘛？」毛小川斜著眼珠子瞅了又瞅，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

　　　「願意理我了嗎？」袁辛問道。

　　　「……」毛小川張了張嘴，側過臉看了他一眼袁辛好看挺直的側臉，小聲嘟囔道，「我沒有不願意理你！」

　　　毛小川在心裡抓狂，是你自己不理我的吧，這都多少天了，竟然還玩失蹤，也不知道跟他打個電話，就算是發個短信也行啊？那麼貴的手機都買了，連發個短信的錢都沒有嗎？

　　　毛小川問，「這幾天，你去哪了？」

　　　「去參見我爸爸的婚禮了！」袁辛仰起頭，呼出一口氣，看似很平靜，但是聽在毛小川的耳朵裡卻隱約透著一股難過。

　　　「啊？」毛小川側這腦袋，呆愣的看著他，「你是因為這件事才好幾天都沒來學校嗎？」

　　　「也……不全是！」袁辛說，「主要是怕你看見我，會覺的噁心！」

　　　毛小川啞巴了，他腦子裡突然閃過了那晚袁辛壓著他跟他親嘴兒的事，臉上陣陣發燒發燙。

　　　「算……算了，你也不是故，故意的！」毛小川想了想，結結巴巴的說，「而且我之前也，也……」

　　　毛小川想之前他在袁辛家裡睡覺的時候不是也親過他一次嘛，雖然只是蹭了人家嘴巴一下，而且也不是故意的，沒有這一次這麼……嗯，用力！但是袁辛也算是報仇了！況且，他奶奶經常說，總是記著仇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袁辛嘆了口氣，「對不起！」

　　　「沒關係！」毛小川挺大度的說。

　　　「我是說我媽媽趕你走的事。」袁辛突然轉了個話題，「她不是故意的！」

　　　「那也沒關係！」毛小川垂下眼睛低低的說。

　　　袁辛沒有看他，繼續面對著牆說話，「我爸爸結婚的事，讓她很難過！」

　　　「我能理解！」毛小川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你難過嗎？」

　　　袁辛笑笑，沒說話。

　　　毛小川突然對袁辛的那個笑心疼了起來，他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難過的！學霸也是人啊，沒準他們的感情比自己這樣的學渣還要脆弱！

　　　這樣想著，毛小川突然覺的自己真是可惡！人家家裡都出了這麼讓人傷心難過的事，自己竟然還在耍性子，還跟袁辛鬧彆扭，不就是親了自己一下嘛，又不是少了肉，他竟然還說那麼難聽的話。

　　　「對不起！」毛小川說。

　　　「什麼對不起？」袁辛問。

　　　「我罵你的話！」毛小川說，「我知道那晚，你不是故意的！」

　　　「不……我就是故意的！」袁辛誠實的說。

　　　「……」毛小川嘴巴再次張大。

　　　「吱呀……」辦公室的門開了。

　　　在老吳的安撫下，火氣已經消了大半的毛尚坤剛走出辦公室，一眼就望到了自己兒子張大了嘴巴的一副痴呆蠢萌樣兒。

　　　幾乎是同時立刻馬上，他的火氣又從丹田爆發了出來，張嘴就罵，「死小子，看你那小傻樣兒，怪不得考不好試，得不著高分，老子今天非揍你死不可！」

　　　邊說，邊擼起袖子就要上手。站在一邊的袁辛眼疾手快，再次抓住了毛尚坤那隻『作惡多端』的手臂，「叔叔，您冷靜！」

　　　「對，對，爸爸爸爸你冷靜！」毛小川附和著，小身板跟泥鰍似的鑽到了袁辛身後，只露出一雙黑黑的眼睛，膽怯又哆嗦的說。

　　　「冷靜你爹個腚啊！」毛尚坤氣的要吐血，他口不擇言，「你給老子死出來，別以為躲後邊，我就揍不著你！」

　　　「哎呀，小川爸爸，您可別啊！」老吳憋著笑跟了上來，一把拉住了毛尚坤，「揍壞了孩子氣壞了您自個兒，何必呢？一次考試它也說明不了太大的問題啊！」

　　　「……」毛尚坤一口惡氣沒撒出來，有不好當著班主任的面兒大罵特罵，只能甩甩袖子，『忍氣吞聲』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