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怎麼在這裡？」毛小川看著他，猶猶豫豫的問道。

　　　袁辛沒回答他的話，也沒有走過來，他短短的頭髮已經被雨水打濕，卻依舊根根精神的豎著。他平靜的眼睛看著對面的人，一雙如浸入了夜色黑的眼睛裡，駐進了一個單薄瘦削人的身影。

　　　兩人相顧無言，毛小川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袁辛是不想說。昏黃的燈光混合著細雨灑落，澆築在曾經動盪的心扉，逐漸撫平了那層波瀾。

　　　最終，毛小川忍受不了這樣的死靜，他妥協一般的走到袁辛身邊，瞥了眼袁辛那雙震人心魄的漂亮眼睛，鼓起勇氣說道，「你不是應該在家裡關禁閉嗎？」

　　　「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袁辛沒有回答毛小川的問題，卻問道。

　　　聽到這話，毛小川眨了眨眼睛，急忙把書包摘下來，一手伸到書包裡面摸了摸，很快便摸出了那個惹禍手機，拿出來遞到袁辛面前，「對了，這個還給你，你上午沒拿的！」

　　　袁辛眼睛裡的光又冷了兩分，他沒有接那手機，「這就是理由嗎？」

　　　毛小川愣愣的搖搖頭，「這本來就不是我的手機，我只想還給你！還有……」

　　　「什麼？」

　　　「你上午為什麼打架？」毛小川咬著嘴唇，雖然膽怯，但是他仍然昂著頭質問，「你為什麼打胖子？他哪裡得罪你了？」

　　　「……」袁辛不語。

　　　提到這一茬，毛小川心裡的委屈一股一股的往外湧，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最近非常容易變的多愁善感疑神疑鬼，「就算是他得罪了你，你也不能把他打的那麼重，他雖然肉多，可是他力氣肯定沒你大，有沒有你高，沒有你肌肉多，也沒有你家裡有錢，更沒有你長的帥……」

　　　「你要是把他打殘了怎麼辦？他以後怎麼養家餬口娶媳婦生孩子，都是親同學……他媽他爸就他一個兒子，還等著他傳宗接代。」

　　　「…………」

　　　毛小川絮絮叨叨瞎扯吧了半天，平日里根本不會考慮到的事情此刻全冒了出來。往日裡，跟胖子瞎胡鬧的時候，他可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可是，又有誰知道，那不是關於他自己的問題呢？毛小川平日裡沒心沒肺，總是不會放長眼光考慮事情，只是在別人身上看到教訓才會思考自己的人生。

　　　他掰哧著手指頭低垂著腦袋話嘮了半天，沒有聽到袁辛關於自己話的解讀對白，於是抬起頭，直視著袁辛，「你為什麼不說話？」

　　　袁辛的表情有些奇特，他並沒有生氣或者是不耐煩，有一絲異樣從他眼裡閃過，他終於開口了，「說完了嗎？」

　　　「還……沒……」毛小川很無力的回嘴，「我知道你很優秀，你可能看不起我們這些人，可是你不能隨便打人，你打胖子這樣的弱者會顯的你很low，我雖然沒有胖子那麼弱，可是你也不能打我……哎哎，你要幹嘛？」

　　　袁辛動了動腳，邁開裹著休閒長褲包裹著的長腿，高瘦的身形靠了過來，毛小川嚇的往後退了一步，腳後跟晃了下一不小心踩到了馬路牙子，腳脖子給崴了一下，一個趔趄眼瞅著就往地上摔。袁辛長胳膊迅速一伸，撈著毛小川的腰一使勁，就把人穩穩當當的按到了自己懷裡。

　　　毛小川依舊不知道死活，他兩爪兒按著袁辛的肩膀可勁兒的掙扎，死命的扭，腳下亂跺，手腳配合的相當到位，「他們現在都在懷疑你跟我的關係，我解釋也沒有人聽！」

　　　「我們的關係……」袁辛冷靜的聽著他的話，若有所思的重複了這幾個字，抱著毛小川肩膀的手空出一隻，抓了抓他耳朵。

　　　「你可別瞎想！」毛小川奮力揚起腦袋，警告的盯著他，「我不是你小弟，也不是胖子小弟，我誰的小弟都不是，你們想幹架，休想拿我當槍使！」

　　　「那我們是什麼關係？」袁辛執著又很認真的問道。他抱著毛小川的手始終沒有鬆開，任憑毛小川跟渾身爬滿了蝨子般的狂抖不止，依舊我行我素。

　　　毛小川又掙了會命，扭頭左右看了看發現並沒有什麼人，才頗有些心虛底氣不足但是梗著脖子強迫給自己打氣似的說道，「我以後不會再偷你東西了，你放心好了！」

　　　袁辛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毛小川奮力抽出胳膊，撓了撓自己那頭已經被雨水打的半濕的羊毛卷，又加了一句，「也不會再偷別人東西了！」

　　　「可是，我是個很較真的人怎麼辦？」袁辛終於放開了手。

　　　毛小川水靈靈的眼睛閃了兩下，眼珠子瞎轉悠了一會，不可置信的抬頭問，「難道你真想讓我當你小弟？」

　　　袁辛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毛小川的心七上八下的，給別人當小弟其實也沒啥，但是他從小就沒幹過這種差事。他極其不願意與別的男生拉幫結派，也從來不願意去巴結學校裡所謂的大哥大姐。即使跟胖子李肖維他們在一塊，玩歸為，罵歸罵，大家都是平等的。

　　　可是，想到了另外一茬，他的心不可抑制的往下沉。袁辛知道了他的秘密還抓住了把柄，這將是個一輩子都抹不去的痕跡。

　　　「好吧！」毛小川在腦子裡思索了一會，終於點頭，「可是，你也要遵守你的承諾，你不能告訴別人，如果你不守信用，你就……你就……」

　　　「就怎樣？」袁辛盯著毛小川有些黯然卻又倔強無比的眼神，問道。

　　　「就會失去你最喜歡的東西！」毛小川一口喊出了這個賭注，心裡猛的愧疚了一下。說實話，這個賭注其實有點不合理了，然而他想了想自己的處境，又覺的也沒什麼。

　　　袁辛並沒有馬上答應下來，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量定奪考量。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在他才剛剛經歷了18年的人生裡，還從來沒有向別人許下過什麼承諾。這不僅僅是考驗一個人的人品，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沒有守住這個秘密，他將永遠失去他最喜歡的……東西。

　　　大約半分鐘的時間過去了，袁辛終於點頭，「好！」

　　　毛小川鬆了口氣！從剛才袁辛在思考的時候，他的心就虛的要命。既擔心自己說的太激進，又擔心袁辛根本不答應。好在，結果還是好的。

　　　此時此刻的毛小川，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句話在今後產生的影響。縱使他的想法能放的長遠一點，那也就是一年多的事。熬過高三，大家就升入大學了。就像班主任老吳說的話，有的人會升入國內一流名牌大學，有的在二流或者三流大學裡熬四年，有些回去高職院校，甚至還有些人只能在工地搬磚。

　　　他們這些人的人生會被清清楚楚的劃分為三六九等。毛小川不清楚自己以後的人生會不會輝煌，但是他敢肯定袁辛是鐵定跟自己不一樣的。別說以後，單就是考大學，他也不是對手。一個是一流名牌大學，一個是普通本科院校，從此他們的人生便分道揚鑣了。

　　　所以，在高中的最後階段，委屈自己一年而已，老老實實的做好毛小川，做好他的小弟……應該不會有那麼難。

　　　毛小川沉浸在自己對於未來的一個小小的簡單的規劃，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等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坐進了袁辛的汽車副駕駛座上，一隻修長結實的胳膊繞過自己胸前拉過安全帶。

　　　他唬了一跳，身體不自覺的動了幾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袁辛抬起側臉斜睨了他一眼，轉而回到駕駛座上，一聲不吭的開車。

　　　「對了！我們去哪啊？」毛小川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轉頭看著袁辛問道。

　　　「我餓了！」袁辛沒看他，簡單的回答了三個字。

　　　「哦！」毛小川也不傻，從這三個字裡他已經很清楚的知道袁辛想要表達什麼意思，他沒有任何異議的點頭。此時此刻，他的想法似乎也沒有了什麼有價值的意思，況且他也餓了。

　　　汽車終於駛過這條長長幽靜的街道，在盡頭處拐了個彎直奔一條繁華的商業街。街道兩旁的的各式各樣顏色各異的燈光穿過汽車窗戶映入車內，毛小川整個人不斷變幻著顏色。

　　　雨絲從稍微開了一點縫隙的車窗鑽進了車內，俏皮的爬到毛小川的腦袋上，歡呼雀躍著。毛小川伸手摸了摸自己腦門。

　　　「你知道嗎……」靜靜的車廂內，袁辛清冷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

　　　「什麼？」正不知道想什麼的毛小川冷不防抖了兩下。

　　　「小弟該做的事！」袁辛空出一隻握著方向盤的歸結分明的修長有力的手按了一下，汽車窗戶上的那道縫隙被合上了。

　　　「……」毛小川張大了嘴巴，他努力在腦子裡會想了一遍。從上小學開始，班裡似乎就有了那傳說中的大哥和小弟。

　　　上小學三年級的某一天，課間休息，毛小川從書包裡掏出一包零食。他的同桌朱大偉轉過臉看著他，嚥了嚥口水說道，「小川，你把零食分我一半，我當你小弟好不好？」

　　　這是毛小川最早對於大哥與小弟的理解闡釋，但是他從小到大既沒有做過大哥也沒有給人當過小弟。他對朱大偉說，「我才不！」

　　　毛小川想了想才說道，「小弟會給大哥買吃的東西，會幫大哥做作業把妹遞情書，會幫大哥洗臭襪子，會幫大哥打架……」

　　　隨便列了幾項，這全都是毛小川不樂意做的事。做人家小弟那麼痛苦，他是絕對不會委屈自己的。可是，今天，他沒的選擇。

　　　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的，毛小川咬了咬牙，低聲但是堅定的看著袁辛非常好看的側臉，「總之，我一定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說完這些話，他心裡虛的不得了，沒有人知道他又多想扇自己嘴巴，緊跟著，他又加了一句，「那你之前說過的，絕對不做違反法律違反校規的事也還作數吧？」

　　　袁辛一絲不苟認認真真的開著他的車，彷彿對於毛小川剛才的話一點都沒有聽到一樣。但是，毛小川確定他聽到了，或許他只是在權衡這話的真假吧。

　　　街上的雨逐漸大了起來，夾雜著風的雨滴噼裡啪啦的敲擊在窗戶上，『啪啪啪……』

　　　好一會，袁辛的聲音才跟隨著雨滴聲傳到了毛小川的耳膜，「好！」

　　　「……」毛小川都要哭了，他怎麼總有種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然後自己主動跳進去的感覺呢？今晚上，確定他沒有自己在坑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