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黑不見五指的夜色猶如一大塊屏障斂住了一切喧囂熱鬧，白日裡的浮躁疑惑也逐漸變的清淺透徹。

　　　還沒到半夜，呼呼響動的寒風止了。沒過多久，雪花簌簌的從空中飄落下來。毛老爺子家的三間臥房均已經關上了燈。

　　　不過，躺在床上的人卻各懷心思。

　　　毛尚坤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雖然喝了不少的酒，但是卻一點都不糊塗。他滿腦子都是晚上飯桌前袁辛跟他聊的東西。

　　　「哎……他媽！」毛尚坤推了推睡在他旁邊的老婆肩膀，「醒醒啊！」

　　　毛媽媽被他給推醒了，迷迷糊糊的吭了一聲，「幹嘛？」

　　　「你說……」毛尚坤壓低了聲音，半是躊躇半是猶豫的問道，「咱兒子他……有理想嗎？」

　　　「啊？」毛媽媽啊了一聲，清醒了幾分，「你說啥？」

　　　「今晚，袁辛跟我聊了聊關於川川以後的人生，你說……」毛尚坤猶豫了起來，「你說袁辛這孩子怎麼樣啊？」

　　　「不是說川川嗎？怎麼又扯到袁辛身上了？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大半夜的不睡覺開始說胡話了？」毛媽媽嗔了他一句，轉過身背對著繼續睡。

　　　「不是，你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啊？」毛尚坤有點急了，「袁辛今晚跟我說，他可以幫川川！」

　　　「幫他啥？」毛媽媽終於抓住了毛尚坤話裡的重點。

　　　「幫他實現理想！」

　　　「咱兒子有什麼理想？」毛媽媽問道。

　　　「我這不正問你嗎？」毛尚坤皺著眉頭輕斥了一聲。

　　　「……」

　　　黑漆漆的房間內，兩人一時間都啞聲了，唯有牆上掛著的時鐘還在『滴答滴答』的發出輕柔的擺動。

　　　「川川現在也長大了，不比小時候了！」毛媽媽仔細想了想毛小川從小到大發生過的事，也是長嘆了口氣。

　　　「自打那年我偷看了他日記之後，他就好幾天沒理我，而且也不願跟我說些小心事了！」

　　　「他日記裡都寫了些什麼？」毛尚坤問道。

　　　「嗨，都那麼多年了，我哪裡還記得他寫了些啥啊！」毛媽媽說著說著忍不住笑了一聲。毛小川打小長的就招人喜歡，萌萌的傻傻的又慢吞吞的，也沒脾氣，不愛哭鬧，讓他幹啥就干啥。可就因為那事，他惱了他媽整整兩天！才那麼大點的小屁孩，撅著個嘴，坐小板凳上，倆透亮的大眼睛就這麼瞪著他媽，不言不語，怎麼逗都逗不笑！

　　　「不過……」毛媽媽話鋒一轉，「我信得過袁辛！」

　　　「我不是信不過！」毛尚坤皺了皺眉頭，「可是再怎麼信，他也才十八歲，他自己都還只是個孩子！他憑什麼篤定就能幫得了川川！再說了，即使他真的有能力，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他倆連兄弟都不是！況且袁辛的家境在那裡擺著，他沒有那些富家子弟的惡習，不嫌棄川川跟他做朋友還時常幫他一把，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哪敢想別的呀即使他想幫，他家裡人也未必就能同意！」

　　　「理是這個理！」毛媽媽點頭。

　　　毛尚坤無論在工作上還是日常生活中，都不是個喜歡賺別人便宜的人！他自己活的那半輩子，好事壞事都算是經歷過！一路走來，有哭也有甜，但卻從未遇到過算命先生嘴裡所說的貴人！

　　　他認為，路是自己走的！再好的恩人那也只是在自己危難的時候拉把手而已！

　　　毛媽媽打了個呵欠，「行了，別瞎想了，反正想也沒用！川川以後的路還是得靠他自己，咱兩口子能幫他的還能有多少啊！只要他以後別走歪路，我就知足了！」

　　　「……」毛尚坤嘆了口氣，儘管並不是很同意他老婆的的道理，但是畢竟也沒有辦法。

　　　…………

　　　毛小川的房間裡，床上的兩人也已經躺了好一會卻難以入睡。毛小川窩在被窩裡，背對著袁辛，心裡卻是又甜又澀。

　　　袁辛側過身體，伸長了手臂從毛小川腋下穿過，將毛小川的身體牢牢的摟入懷裡，嘴唇湊到他耳邊，低低的問道，「怎麼了？」

　　　「……」毛小川後背緊緊的貼在袁辛火熱的胸前，不太自在的動了幾下，沒掙開。

　　　「袁辛，你別對我太好了！」

　　　「……」袁辛沒出聲，摟著他的手臂卻更緊了。

　　　「你今晚跟我爸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毛小川慢慢的說道，他猶豫了一會後，接著說道，「我想跟你說心裡話，可是又怕你生氣！」

　　　「那就別說了！」袁辛摟著他的手臂猛一用力，將背對著自己的毛小川翻了過來，瞬間就成了倆人面對面，兩張年輕的面孔差近的差點貼到一起。

　　　「不行！」毛小川撇撇嘴，糾結道，「我必須得告訴你！」

　　　「我沒什麼理想，我之前告訴你說我喜歡射擊，還是因為我覺的那樣很帥，很酷！我沒有天賦，又總是偷懶，我肯定不行的！」

　　　「所以，不要對我抱有太大的希望！」

　　　毛小川很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現狀，他這樣說當然也有自己的打算。沒有天賦、不喜歡吃苦確實是原因，然而更多的是他不想袁辛要把自己這樣的扶都扶不起來的爛泥扶上牆頭。

　　　他不相信自己能成功，不想拿袁辛對自己的感情當成是這種可以用來揮霍的附屬品。沒有談過戀愛，也不清楚別的情侶是否會這樣！可是，潛意識裡，他就是不想袁辛這樣對他！

　　　一開始就不抱希望，總比過高的期望過後跌回原型來的讓人舒心一些！

　　　袁辛一向都深邃的眼睛，此刻變的更為深沉。

　　　毛小川不敢看他眼睛，默默的低下了頭，「對不起！」

　　　兩人均不語，房內寂靜了下來，只剩下窗外簌簌的雪花飄落砸到窗檯的聲音。

　　　好一會，頭頂上方才傳來袁辛平淡的聲音，「沒關係！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毛小川縮在袁辛懷裡的身體驟然間僵硬了一下！袁辛這樣的反應，雖是合了他的本意。可是，聽到袁辛這樣回答的時候，他突然又不覺的高興了。

　　　…………

　　　紛紛揚揚的雪花整整飄了一夜，初二早上醒來的時候天氣晴了，但是溫度卻是冷的要命。早飯過後，毛小川裹著他爺爺的大棉襖坐在書桌前，開始用功讀書。

　　　昨晚想了一夜也沒想過個所以然！雖然明白兒的告訴了袁辛，不要對他抱有太大的期望。可是說心裡話，能讓他喜歡的人以自己為榮，那種感覺自然也是極好的！

　　　大清早的，不能平白辜負了這大好的時光啊！毛小川飯後自動抱起了書本，給他爸他媽來了好一個『驚嚇』！

　　　沒一會，袁辛也坐到了他身邊，陪他一起複習功課，做題，整理思路！

　　　一上午的時間悄無聲息的就這樣過去了，毛小川把袁辛佈置的題目都做了一遍，袁辛給他檢查完，點點頭，站起身給他按了按肩膀，「今天做的很好，休息一會！」

　　　「嗯！」毛小川眯著眼睛，隨著袁辛按摩的動作晃著腦袋，晃了一會後，抬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低頭對著他手背親了一口。

　　　袁辛就把另一隻手送到了毛小川面前，低頭看著他，不說話，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毛小川咧嘴笑幾聲，老老實實的抓過袁辛的那隻手也親了一下，然後又眯上了眼睛，指了指自己肩膀。

　　　「……」袁辛卻沒動。

　　　毛小川心生疑惑，剛要睜開眼睛，卻不想腰上被兩條手臂抱緊了，身體騰空上移，斗轉星移一百八十度。他嚇一跳，猛一下睜開眼睛。

　　　袁辛就坐在了他之前坐的凳子上，他的人卻岔開了腿坐在袁辛的腿上，兩人此時維持的確實讓他面紅耳赤心跳加速雞血旺盛的面對面坐姿。

　　　袁辛一手按在他後腦勺上，飛快的親了親他的嘴唇。毛小川很緊張，但是這種緊張中又摻雜了無限的興奮。

　　　他兩手摟上了袁辛的脖子，兩人抱在一起親了好一會，黏糊親熱了好一會。

　　　「吱……」毛老爺子家的大門被推開的聲音響了起來。

　　　毛小川一個機靈，腰背彈直了，「有人！」

　　　才喊完，他嗖的一下從袁辛大腿上蹦了起來，轉而望著窗外。

　　　…………

　　　厚厚的積雪鋪在地上，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清脆聲音，一聲聲咯吱咯吱幽遠的聲音由遠及近，最終他停在了毛小川房間的窗前。

　　　毛小川低頭一瞧，嚇一跳，「哎呀，媽呀！」

　　　窗外站著的是個看上去大約五十多歲的女人！女人沒什麼可怕的，但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涂的煞白煞白的一張臉，還抹著大紅口紅，燙焦黃的波浪捲，站在他窗前往裡窺，跟毛小川眼神對上後還咧嘴笑的女人才是真的讓人不寒而慄。

　　　那女人看到毛小川也在往外看，就一個勁兒的衝他哈哈笑。

　　　「他是誰？」袁辛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女人的不正常，於是放下手裡的東西問。

　　　「不，不，不認識！」毛小川急忙擺手，後退了好幾步。袁辛站他身後，抬起胳膊將他拉到了懷裡。

　　　門外那女人並沒有走過來，毛尚坤聽到外面的腳步就打開門走出裡屋，一眼看到了這個女人，原本還開心的臉上瞬間就變成了一月風霜。

　　　「哎呀，大兄弟，過年好啊！」那女人邊往屋裡走，邊笑道，「毛大爺呢，別躲屋裡不見人了！」

　　　沒一會，毛老爺子和毛尚坤一家人都過來了，幾人眼神無神的盯著對面這侃天侃地的女人發呆，好半天才勉強搭理一兩句。

　　　大約也是覺察出了旁人對她的冷淡，她扭頭看向毛小川，笑嘻嘻道，「小川，真不記得我了嗎？你小時候還去我家玩過！」

　　　「呃……呵呵……」毛小川乾笑了幾聲。

　　　「看來是真忘了！」女人臉上有些遺憾，「你那時候天天跟在我家阿烈屁股後頭玩，他可喜歡你了呢！」

　　　「……」毛小川腦中『轟』的一聲，他現在終於明白這人是誰了！

　　　她是張烈的母親，鄰居們嘴喊的那個王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