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個天師
如果是牛氏剛嫁進來的時候,一百兩對張家來說確實不算什麼,但那是十幾年前,這些年張家只出不進,張生並不是個能掙錢的,這些年又一直病著,光是藥費就足夠讓普通人家傾家蕩產的,這麼多年過去,張家也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但這事兒牛嫂子並不知道,估計在大部分人看來,張家既然還能住著這麼大的宅子,家裡頭總還有些積蓄的。尤其是張家小子還去了天師府,天師府那是什麼地方,聽說光是入學的銀子就得一大筆,更別說平時還有許多花費。
牛氏深深吸了口氣,她對娘家也是有感情的,這些年來的感情十分不錯,但現在她手頭的銀子加起來,統共也就是十多兩,哪裡來的一百兩?
「嫂子,你來這裡,我大哥知道嗎?」
牛嫂子臉色一冷,也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玉山到底是你哥的親兒子,你的親外甥,難道這忙你不該幫嗎?白花,難道是要嫂子跪下來求你。」
牛氏聽了倒是鬆了口氣,想必這件事還是嫂子自作主張,她哥也是不答應的。
她正要說話,卻聽見一陣敲門聲音,只好停了話茬打開門出去,繞過二門的時候就瞧見自己的大外甥牛寶山沒個正形的蹲在那兒,瞧見她出來討好的一笑。
牛氏也笑了一下,其實比起牛嫂子口中將來必定會有出息的老二,她更喜歡最甜的老大。
牛寶山長相魁梧,跟牛大像了個十成十,不過卻比牛大精明許多,最甜的不像話兒,看見自家姑姑出來,牛寶山連忙說道:「姑,外頭有人敲門,我也不知道是誰,不方便直接給您開了,要不現在打開?」
牛氏猜想他大概是怕貿貿然的開門打攪了他們說話,搖頭說了一句:「滑頭。」
牛寶山嘿嘿一笑,倒是趕在她前頭去開了門,一看見外頭的人倒是吃了一驚,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你是靈康表弟?」
不怪他認不出來,實在是張靈康的變化太大了,與當初在張生葬禮上見到的那個人截然不同。在張寶山的記憶之中,這個表弟一直是個病秧子,走起路來搖三搖,瘦的跟竹竿子沒啥兩樣了,臉上老是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病氣。
不說他,就是牛氏也有些吃驚,只見眼前的少年雖還很稱不上健康,但遇七八日前又是截然不同,原本發黃的皮膚變得白皙起來,帶上了幾分血色,臉頰也豐腴了一些,看著倒是有幾分青春年少的氣息了。
張生原本長得就好,不然的話牛氏當年也不能答應給人當繼母,如今張靈康恢復了一些,看著倒是有幾分少年風華,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乾淨的不像話兒,讓人看一眼就不由自主的心生喜歡,不難看出再張開好一些的話,該讓多少女子傾心。
張靈康也打量了一眼門口的人,笑著開口說道:「娘,我回來了。」
牛氏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伸手去幫忙提東西,一邊一連串的問道:「康兒,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還帶著這麼多東西,是不是天師府裡頭有啥事兒,哎,有事兒你託人帶了口信回來就是了,你這身體還沒好呢,哪裡能老是趕來趕去的?」
張靈康再一次確定,原主沒在牛氏的寵溺下長歪還真是奇蹟,他阻止了牛氏幫忙提東西的動作,說道:「娘,我身體好多了,我來拿吧,不重,都是些好吃好玩兒的,我在城裡頭買的,家裡頭應該能用得上。」
牛氏眼尖的看見稻香居的點心,那裡頭的點心是好吃,但也是出了名的貴!牛氏又是高興又是心疼,暗道這孩子也不知道家裡頭的處境,這麼大手大腳下去可怎麼得了。
但是這話她卻說不出口,一想到張生活著的時候,孩子一直沒缺銀子花,如今死了卻要算計著用錢,牛氏心中又羞又愧。
張靈康要是知道她這想法的話,或許會呵呵兩聲,從沒見過這麼疼孩子的。
那頭張寶山終於插上手,直接將東西提了過去,笑呵呵的說道:「得了,姑,這些東西我一個人就能提,你倆往裡頭走吧,咱們別在大門口待著啊。」
「對對對,康兒,一路回來該累了吧,快進去歇一會兒。」牛氏忙不迭的拉人進去,等進了門,張靈康倒是看見牛嫂子的真身,她看著比牛氏蒼老許多,眼神卻帶著一股市儈的精明,瞧見他們進來大概是想要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但看著有些不倫不類。
「大舅母。」張靈康先開口叫來一聲。
牛嫂子倒是有些驚訝的樣子,忍不住呦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難得聽你喊一聲舅母,我今天這趟也算是走得值了。」
以前的張靈康連牛氏也不喊娘,自然不會叫牛家的長輩,他身體差,平常也不出門走親戚,倒是省了稱呼。
張靈康也不在意她有些陰陽怪氣,將桌上的東西拆分開了,拎來兩袋子糕點出來,說道:「難得見到舅母,這些您帶回去嘗嘗鮮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看著那一看就不便宜的糕點,牛嫂子也不好意思再下他面子了,只是撇了撇嘴,暗示牛氏剛才的話題還沒完呢。
結果沒等牛氏開口,張靈康忽然說道:「算起來,玉山表哥該考童生試了吧?」
牛嫂子一聽,忙不迭的訴起苦來:「可不是嗎,哎,康兒你不走這條科舉的路子,但也該知道,科舉哪有不花錢的,雖說三場考試都在明城,但該打點的得打點,該花費的也得花費,光是那些筆墨紙硯就不是小數目。」
「不說別的,要是買了差的墨,到時候寫出來的字兒都是臭的,那看卷子的大官兒能看的下去,那不是白白耽誤了你表哥,浪費了他那好天賦嗎?」
你嫂子這話,倒像是要樣樣都好,牛寶山就必定能一句考中秀才似的。
張靈康記憶之中並沒什麼那位玉山表哥的印象,只是跟著這話點了點頭,從懷中抽出五十兩的銀票,說道:「確實如此,大舅母,我們家的情況想必你也知道,這五十兩原是我等著買硃砂的,不如先給寶哥用著,科舉大事,萬萬不能耽誤了。」
見狀牛氏的臉色驀地一變,想要伸手阻止卻已經來不及,只見牛嫂子的動作更快,迅速的抽走那張銀票,飛快的塞進了自己的荷包裡頭,臉上笑得滿是褶子:「還是我們家康兒懂事乖巧,你表哥要是考中的話,看不得提攜自家親戚。」
牛氏懊悔的無以復加,早知道這兒子跟他老子一樣,對銀子都是沒有成算的,她就該早早的封住自家嫂子的話茬,這倒是好,到了她手裡頭的銀子,怕是已經扣不出來。
看她這幅模樣,牛嫂子也坐不住了,知道今天能拿到五十兩已經很不容易,忙不迭的站起身來說道:「今日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回頭再來看你們。」
張靈康笑著站起身來送他們出去,牛氏的笑容都沒能掛起來。
牛嫂子大概是從他方才拿銀子的動作看到了當初張生的影子,表現的十分的熱情,如果不是被躲開,恨不得挽著他的胳膊叫兒子。
一直走到外頭,趁著姑嫂兩個說話的功夫,牛寶山一把拉住張靈康,低聲問道:「你真的進天師府了?那你能給人看宅子嗎?」
張靈康挑了挑眉頭:「我才剛進入沒幾日,才學了一個入門。」
牛寶山笑了笑,說道:「你也知道,那些成了名的道長收費可貴的很,甚至那些個弟子,也不一定願意給普通人家看宅子,表弟,你能不能看在親自的面上,幫我個忙?」
說完這話,他帶著幾分緊張看向張靈康,張家父子雖然出手大方,卻自來有一股傲氣。
張靈康倒是沒有只給富貴權力人家辦事兒的執著,只是重複了一句:「我才學了個入門?」
牛寶山卻道:「那也比我們這些人強一些不是?就是讓你幫忙看一眼,要是看不出什麼問題來也沒啥關係,只是他們家也窮,恐怕出不了多少錢。」
張靈康想了想,倒是也打算實踐實踐,既然話趕話到了這個份兒上,他也就答應了下來,牛寶山見他同意了,低聲說了一句:「那我明天來找你。」
張靈康點了點頭,天師府休沐三日,明後天他都閒著。
等牛家母子終於走了,一進屋子,牛氏就忍不住捂著胸口說道:「康兒,五十兩銀子你怎麼說給就給了,這以後你在天師府花什麼啊,哎,罷了,家裡頭好歹還有十幾兩……」
張靈康笑著拿出一疊銀票遞給牛氏,牛氏原本還在痛惜,一看這東西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識的環顧左右,跟做賊似的拉著張靈康走到內院,低聲問道:「康兒,你告訴娘,這麼多的銀子你是怎麼來的?」
張靈康倒是也沒有隱瞞,將銀子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李玉華的事情是意外,不過倒是省去了他編造謊言的麻煩。
牛氏一聽卻有些可惜的說道:「院主畫的護身符,你怎麼不自己留著,說不定對身體好呢,哎,不知道咱們能不能贖回來。」
張靈康看她這個架勢倒像是要馬上出門贖回似的,連忙將自己繪製的護身符拿出來,笑著說道:「娘,你瞧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