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Vol1
拉伊莎留下來的血跡深深地刺痛了蘭德。
他記不清從自己的養父母死後他是否有感受過比現在更差的時刻,他將手插入自己的頭髮,死死地瞪著地板上的血跡,大腦甚至有了那麼幾秒鐘的空白。
這該死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究竟他媽的該怎麼辦——
無數的聲音和思緒在他腦袋裡瘋狂的亂轉。
而芒斯特嘶叫著企圖從蘭德的身邊滑過去,張牙舞爪,想要繼續追捕那倒霉的人類少女。
它那野獸一般可怖的形態終於讓蘭德反應了過來。
就在剛才,芒斯特襲擊了一名人類的少女。這一個事實如同火焰一樣瞬間灼痛了蘭德的靈魂。
他眼明手快地擋住了芒斯特,然後一把踩住了芒斯特的尾鰭。
「該、死、的、你、究、竟、干、了、什、麼?!」
他沙啞地咆哮了起來。
「放開我!我要把那個傢伙給吃了!我要撕碎她!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原諒那個噁心的怪物!」
芒斯特也在尖叫!
它的爪子在地板上刨出了白色的抓痕,頭髮就像是開屏的孔雀一樣完全直立了起來,這讓它看上去體型更大而且顏色也更加鮮豔。
「你給我冷靜一點!」
蘭德抓住了芒斯特的頭髮,他以在這之前甚至無法想像的粗魯將它直直地扯向自己的方向。
芒斯特開始尖叫。
作為蘭德的朋友,羅傑斯應該對於在這一天他的外出行為而感到感恩,因為如果在這一刻他在現場的話,或許已經被芒斯特發出來的高頻音波弄成肉醬了。
那些聲音在人類聽來只是一陣又一陣代表死神的聲音攻擊,然而在蘭德的耳朵裡。
它們是毫無理智的發洩。
「放開我!我要殺了她!」它是這麼喊叫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芒斯特鮮紅的眼睛與蘭德的視線就那樣對上了。
那雙眼睛在不知覺中開始擴大,顏色非常鮮豔。與蘭德記憶中完全不一樣的是,它們現在看上去已經完全被暴虐的慾望所充斥了。蘭德甚至感到了極度的震驚,因為在他面前這雙屬於芒斯特的眼睛就像是野獸的雙眸一樣,裡頭毫無人性,唯有嗜血和瘋狂。
在他面前發狂的野獸,真的是他認識的那隻小怪物嗎?
蘭德在不知不覺中,竟然鬆開了手。
然而他的手卻被芒斯特反握住了。
「蘭德……」它喃喃地低叫著。「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蘭德的視野忽然變得昏暗,那是芒斯特忽然俯了下來,將它的臉貼向了蘭德的臉。它完全沒有徵求任何的許可,就那樣直直地貼到了蘭德的嘴唇上。
「唔……唔唔……」
蘭德本能地閉緊了嘴,可是那並沒有太大的用途。
硬邦邦如同昆蟲器官一樣的口器粗魯地從蘭德的嘴唇間擠了進去,觸鬚撐開了他的牙齦,無數根軟綿綿海腸一般的肉柱將蘭德的口腔內部填充得滿滿的,它們舔舐著蘭德的牙齒,舌頭和上顎,細小的吸盤在口腔內部輕輕吮吸留下無數接近於刺痛的麻癢。
芒斯特在親吻蘭德的同時,那種接近於發狂一般的動作變得平緩了下來。
它輕輕地按住了蘭德的肩膀,尾巴蜷起來繞在了蘭德的嘴邊,並且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蘭德猛地摳住了芒斯特的耳朵,把它那厚顏無恥的臉狠狠地推開了。
「砰——」
然後他舉起拳頭,一拳擊中了芒斯特的顴骨。
嚴格的說來,這一拳除了讓蘭德本人疼得要命之外,並沒有太大的用途。因為芒斯特的皮膚甚至都沒有泛紅,它只是震驚地睜大眼睛凝視著蘭德,好像壓根就沒有辦法消化「蘭德給了它一拳」的事實。
接下來蘭德又給了它一拳,在下巴上。
他的關節處因為這次的毆打而破了皮,疼痛讓蘭德倒抽了一口冷氣。
當然,芒斯特依然呆滯。
大概過了十秒鐘之後,它慢吞吞地抬起手,摀住了自己的下巴。
它一點都不疼。
但是很奇怪的是,它卻有一些想哭。
它乾巴巴地開口,聲音顫抖:「蘭德……你……打我了。」
蘭德咬緊了牙關,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到繃緊的咬肌。
「沒錯,現在你冷靜了嗎?」
他冰冷地看著芒斯特,一字一句地說道。
「可是,蘭德你打我了。」
芒斯特囁嚅著嘴唇,重複了一遍,它的惶恐徹底地將之前填充它整個身體的狂怒給沖洗掉了。
它渴望聽到蘭德的話語。
告訴它對不起或者是別的什麼。
但是蘭德卻像是沒有聽到它的話一樣,他將芒斯特的身體從自己的身上推開。
「蘭德你身上有怪味道……那個女人親了你!我討厭她!蘭德的身上應該只有我的味道的!」
芒斯特有些焦急了,它語無倫次地對蘭德說道,卻壓根沒有等到對方的一句回應。
蘭德以前從未這樣對待過它。
「蘭德……」
這個時候,蘭德已經走到門廊前抓起了一把傘,他的臉色冰冷而蒼白,唯有那異常明亮的綠色眼睛中會顯露出些許的情緒。
焦急,憤怒和失望。
芒斯特緊跟著他,想要與他一起行動,卻在門口被蘭德用冰冷的雨傘尖給指住了。
「芒斯特,我已經厭倦說這些了,給我呆在房裡……」蘭德用芒斯特從來沒有聽過的,硬邦邦的聲音對它說道,在停頓了幾秒鐘之後,他忽然又收回了指著芒斯特的雨傘,「算了,隨便你,」他說,「如果你真的想要暴露在人群中,那也隨便你,我不關心,至少,不再關心了,只是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隨意傷害哪怕任何一個人類,芒斯特,不要讓我覺得自己當初隱瞞你的存在,留下你,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然後蘭德打開了傘,急急忙忙地朝著外面走去。
他還要去尋找那個受傷的少女。
上帝保佑她的傷勢不嚴重……
「希望還來得及。」
蘭德看著被暴雨沖刷得模糊的前方道路,喃喃地說道。
Vol2
拉伊莎遠遠地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那輛黑色轎車。
大雨把世界變成了由灰色雨幕和褐色大地組成的單調畫面,而那輛轎車簡直就像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坐標一樣讓年輕的少女頓時鬆了一口氣。
不過,在打開車門之前,她在外面耽擱了一小會兒,好讓大雨沖掉她腹部的血跡。
不管怎麼說,那些浸透了布料的血跡讓她感到有一些難堪,它們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別的東西上去。
但不管怎麼樣雨水都沒有辦法把血跡沖淡一些,因為她的傷口正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湧著鮮血。這有一些不妙,「親王」本身並算不上一隻完整的塞壬,它留在拉伊莎體內的碎片雖然可以很好地幫助她癒合傷口甚至死而復生,但是這並不代表它也能同樣對付芒斯特帶來的傷害。
附著在那些觸鬚(雖然它們看上去就像是閃閃發亮的頭髮)上的粘液抑制了拉伊莎的再生能力,她的腹部破了一個大洞,逃跑得又是如此狼狽,以至於她不得不用手拚命按著傷口才能讓腸子不至於流出來。
她開始感到虛弱和寒冷,雙腿發抖,雨水沖刷著她的臉,幾乎讓她難以睜開眼睛。
隔著被雨打濕的車窗,拉伊莎可以看到親王朦朧的影子。
他隨意地斜靠在座椅上,有些百無聊賴地翻閱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那是他們在加油站隨手拿的一本旅歐指南,上面錯誤百出並且著重描寫的擁有特殊服務的「汽車旅店」。
但是拉伊莎依然覺得親王看書的樣子優雅得驚人。
後者顯然已經看到了拉伊莎,卻並沒有給出過多的注意力,而是在一個淡漠的抬眼之後,重新垂下了眼簾看著那些無聊的圖片和信息。
拉伊莎有些撐不下去了,她看了看依然在淌著血的腹部和泥濘的T恤,打開門鑽了進去。
親王回過頭,有些冷淡地開口。
「你去的時間有些太久了,弄到了嗎?」
拉伊莎沉默了一會兒,她朝著親王張開了嘴。
在她的舌頭下面有個由皮膚褶皺形成的囊袋,從蘭德那裡收集到的唾液就儲存在那裡。
親王輕笑了一下,他將頭湊了過去……
然後用力地將拉伊莎推開了。
「這是……這是一隻……人類……」
它仔細地用舌頭分析著唾液裡的成分,顴骨處浮現出一種可疑的紅暈,一些口水從他的嘴角流了下來,它顯然被什麼東西給徹底地迷倒了。
「……一隻……紅鱗?不對,一隻紅鱗和塞壬的混血……」
拉伊莎本來應該像是以往一樣帶著崇拜的目光凝視著親王做這一切。
可是今天她可真是太疼了,只能捂著腹部蜷縮在後座,一口氣,又一口氣地控制著呼吸,忍受著越來越嚴重的疼痛。
在恍惚中她摸到了腿上的那枚創口貼——是蘭德今天給她貼上的。
或許當時她應該要一點紗布的……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或許會給她的。
他是一個好人。
拉伊莎有些後悔地想。
但是很快她就想到了自己今天已經在那間屋子裡做出的事情。
哦,傻姑娘。
她對自己說。
她可再也不可能出現在蘭德的身邊了。想到這裡,拉伊莎感到了一種茫然的,淡淡的哀傷,儘管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或許,只是因為太疼了。
她感受著自己的血液慢慢地從身體裡滲出去,浸透了衣服,浸透了廉價的坐墊,然後順著她小腿的曲線慢慢地滴到了地上。
然後她非禮地挪動了一下腿部,摸索著將小腿上那枚創口貼摳了下來。
她把那枚創口貼握在了掌心,重新將身體蜷縮了起來。
「……該死的,那個人類,那個人類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這樣……」
親王還在喃喃自語,它那優雅而低沉的聲音伴隨著拉伊莎,讓她感到開心了一些。
在越來越粘稠和越來越冰冷的空氣中,她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Vol3
陷入昏迷中的拉伊莎永遠都不會想到,在道路的前方有另外一個男人,正舉著傘狼狽地尋找著她。
對於蘭德來說,在暴風雨中找人可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他簡直不知道一個受傷的姑娘是如何跑得那麼快的。
他只不過耽擱了那麼一小會兒,再追出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拉伊莎了。
而上帝就像是發了瘋似的,一直在瘋狂地往這個世界傾倒著雨水,這樣大的暴風雨持續這樣久的一段時間是很罕見的。
也許那位至高無上者又在懷念當初那場四十個白天和夜晚的暴雨了,蘭德諷刺地想。
蘭德帶了傘,但他很快就發現那把傘沒有什麼用,他被淋得透濕,還不如收傘然後用傘柄充當枴杖在泥濘的地面跋涉來得明智。
他十分擔心在這樣的雨天裡那位拉伊莎小姐會跑到岔路上去,沒錯,這條單調的公路幾乎要一天都來不了一輛車,卻有著好幾個看上去差不太多的岔路口,如同樹枝的主幹上長著的枝椏一樣,那些岔路口往往通往比羅傑斯牧場更加荒涼的地方,而且幾乎全部都是死路。
其中一條岔路口甚至通往了一個極為具有迷惑性的沼澤,那軟爛的濕泥巴上面長滿了青草,但一旦你踩下去就再也爬不出來了。
「我想一定有人曾經被困在那裡並且死在那裡過,那裡簡直就是死神的陷阱地——只不過他們都陷得太深,而這裡又太偏遠,所以根本沒有人會察覺到。」
蘭德還記得羅傑斯當時是這麼跟蘭德解釋的。
想到這裡,蘭德變得更加緊張了。
他在又冷又冰的雨水中遊蕩了快兩個小時,接近於精疲力竭。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從道路另一頭傳來的汽車發動機的聲音。
一瞬間,蘭德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從雨幕中緩緩駛近蘭德的是一輛黑色的大眾款,馬力和價錢都很平衡,非常不錯的二手貨。
那輛車一點一點地駛近了蘭德,最後「嘎吱」一下停了下來。
羅傑斯搖下了車窗,伸出了頭,怪異地看著全身透濕的蘭德。
「嘿,夥計?天啊,你在幹什麼?!」
……
Vol4
在羅傑斯的幫助下,蘭德坐車將那條路前後都搜尋了一遍。
他們在一處路邊發現了停車的痕跡,還有車子開走時的車轍。
「看樣子那位女孩傷的並不是很嚴重,你看,她甚至還可以自己駕車離開現場。」
羅傑斯吹了一聲口哨,面不改色地說道。他低頭看了看褐色的土壤,儘管已經被雨水泡得鬆弛而泥濘,那裡依然要比其他地方顏色更深一些。
蘭德這個時候才從車轍旁邊站了起來,他有些狼狽地對著羅傑斯笑了笑。
「希望你說的是對的……雖然我覺得這下子我們得擔心的是芒斯特被人發現的問題了。」
他的臉色慘淡,苦笑了一聲說道。
「我倒是不擔心這個,」羅傑斯卻顯得有一些漫不經心,「沒有誰會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會在所謂的郊區農場看到一隻……呃,人魚……他們只會覺得那孩子嗑藥了。」
或者,她壓根就撐不到城裡就死了。
現場留下來的血跡讓羅傑斯心中十分安定。
他們開車回到了牧場。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但是那棟由穀倉改造的房子裡卻是一片漆黑。
在羅傑是拔下了車鑰匙,汽車發動機的轟鳴消失之後,這裡簡直安靜得像是墳墓。
蘭德麻木地坐在副駕駛座,他顯得疲憊而又蒼白,並且很明顯地,他並不想進去。
羅傑斯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夥計,我看出來了,這次你跟芒斯特鬧的矛盾是來真的……但是我們先進去好嗎?我餓得要命而且很冷……」
「羅傑斯——」
蘭德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忽然開口打斷了他。
「你覺得我讓芒斯特呆在我的身邊,真的是正確的決定嗎?」
他偏過頭,面無表情地說道,他語氣中蘊含著的脆弱和絕望簡直能夠讓羅傑斯在一瞬間硬起來。
「呃,事實上……」羅傑斯輕輕地摩挲著自己的指腹,「我從來都不覺得你讓那隻小怪物留在人類社會會是一件好事。在我看來,它就是一隻野獸……嘿,是你讓我說的,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說的是實話,它的攻擊力,它的體型還有它的精神狀況,都讓人感到十分的擔心。如果你真的需要一隻寵物的話,你完全可以選擇更加安全一些的動物。」
「芒斯特並不是我的寵物……」
「但就我看來,它是的。有的時候,甚至還比寵物超過那麼一點兒……」羅傑斯注視著蘭德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強行抑制著自己內心那種強烈的渴望。
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芒斯特對於他的藝術來說一直都是巨大的障礙,只要它還存在一天,羅傑斯就不可能順順利利地將他的小兄弟那柔軟潔白的皮膚從他那無用的身體上卷下來。
「不要覺得我看不出來,蘭德,難道你自己沒有察覺到嗎?你們兩個之間那種黏黏糊糊的勁兒,還有那隻怪物對你的獨佔欲……只有在最親密的戀人之間才會有這樣的關係。有的時候我看著你們都開始擔心你們要互相紋身然後喝下對方的血了。」
在羅傑斯的話語之下,蘭德看上去簡直是搖搖欲墜。
他用兩隻手捂著臉,整個人向後仰並且給了自己一個深呼吸。
「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它需要我。它有的時候是那麼單純和……」
「噗——」羅傑斯用一聲嗤笑打斷蘭德的話。「你那隻『單純』的小怪物就在今天還襲擊了一個姑娘,以及,需要我提醒你你身上的那些變異還有它之前的那些行為嗎?要知道,你到現在還得帶著隱形眼鏡片呢,『貓眯眼睛』先生。」
「我……」
「蘭德,你真的需要想一想了,或許,現在是一個好時候,你可以送走它。我們可以把它放生到阿肯色河去,它可以游到大海裡……在那裡它不會傷害到任何人,你也不用再擔心它的安全,甚至,你自己身體上的變異也會有所改變。」
羅傑斯十分耐心地給蘭德列出了無數個理由,讓他將芒斯特送走。
更加讓蘭德感到傷感的是,他的理由聽上去全部都無可反駁。
芒斯特今天發狂時那嗜血的目光和行為至今還徘徊在蘭德的腦海裡。
「總之,快點做決定吧,蘭德,作為你的朋友,我想我或許說得太多了一些。」
羅傑斯帶著那種坦然而關切的表情,跟之前做過的很多次一樣,開始在隱蔽的地方給蘭德一些暗示。
「哦,羅傑斯,讓我想想。」蘭德終於離開了車廂,他緩慢地朝著門口挪去,就像是不肯面對老師的小孩子似的。
「讓我想想究竟該怎麼辦。」
他最後又重複了一遍。
Vol5
在他們走進房屋之後,蘭德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
地板上濕漉漉的,地毯踩上去就像是沼澤地,幾塊抹布散落在地板和沙發的縫隙中,以及一個水桶被弄癟了,奄奄一息地躺在門口處。
「這他媽是搞什麼鬼……」
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十分冷靜和平靜的羅傑斯在面對這一幕之後終於表現出了憤怒的情緒。
他怒氣衝衝地拉開了燈,然後便和蘭德一起看到了爬在地上,正在狼狽萬分地用刷子刷地板的……某隻怪物。
它整隻魚都在發著抖,一邊發出令人耳鳴的抽泣一邊盤著尾巴坐在地上,雜亂無章地企圖收拾眼前這一片亂攤子。
作為一條人魚,芒斯特顯然對清理地板這件事情毫無任何的天分。
它的力氣太大,而長長的指甲以及尾巴上的粘液只會讓清潔工作變得更加困難,更何況血跡本身就是極為難以處理的污垢。
它用的洗滌泡沫把大半個客廳都變成了粉紅色,它企圖用水清洗那些該死的泡沫,卻發現地板開始滲水。
它簡直快要崩潰了。
在羅傑斯打開燈之前,它實際上就已經看到了蘭德,後者微微皺著眉頭,一臉冷淡地看著它這幅狼狽的樣子。
這簡直讓芒斯特心碎。
它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委屈和恐懼徹底擊垮了它。
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了它的眼眶,它抬頭看了蘭德一眼,然後又一眼。
蘭德始終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沒有任何表示。
好吧,芒斯特到了嘴邊的「抱歉,蘭德」被它嚼碎了,狠狠地嚥下了肚子。在委屈恐懼之外,一種從未有過的怒氣在芒斯特的胸口發酵。
它咬著自己的嘴唇,狠狠地低下了頭,開始默默地,賣力地刷地……
如果它的啜泣聲沒有變得越來越大聲的話,它看上去可能還能稍微保留一丁點兒屬於怪物的氣勢。
……
羅傑斯和蘭德都沉默了。
在羅傑斯的臉上浮現出了「這簡直慘不忍睹」的神色,他打了一個冷戰,默默地後退了一步。
「天啊,這場景真讓我起雞皮疙瘩,你到底對它幹了什麼?」
他嘴角抽搐地湊到了蘭德的耳邊問道。
「我揍了他,用拳頭。」蘭德乾巴巴地說道。
一直豎著耳朵傾聽兩人對話的芒斯特在聽到他的這句話後控制不住地抬起了頭。
它顯得可憐巴巴的,就像是之前很多次一樣,蘭德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心軟。
然而……
遍佈在地板上的粉紅色泡沫卻鮮明地提醒著他,之前有個姑娘在這裡受了傷,流了很多血。
那姑娘受了很多苦。
蘭德在之前有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有燙傷的繭子,各處都有瘀傷,身體瘦得可憐,然而她自己對身體卻漫不經心的。
他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一個舒舒服服的年輕姑娘可不會那樣。
想到這裡,蘭德的表情恢復成了之前的冰冷。
「我覺得我或許早該這樣做了,在芒斯特知道自己真正的錯誤之前,我絕對不會再跟它說一句話。」
蘭德故意放大了聲音,他對羅傑斯說道。
……芒斯特的抽泣聲變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