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九:是我
最後還是說出來了,這句話,雖然初衷與先前已經大不相同。
其實在齊季開口說起最初時,文殊是動搖過的,他沒想過齊季是如此打算的,也沒想到自己一開始就曲解了他的意思。
他原以為這次事情的起因是他本身的不自信與不安全感,直到現在才發現,其實會有這些事情發生,只是因為他們最初就不在一條路上。
也許是因為閱歷的關係,他將事情想像的太美好也太簡單。兩個人在一起,不是有信任有美好回憶就一切Ok,還要有能夠一直相互扶持走下去的決心。
這一點上來說,將齊季當作縱橫來交往,將所有美好回憶都基於遊戲而建立的他,無疑是幼稚的。
若不是這次齊季被盜號的事情發生,他是不是察覺不到他們之間這道裂痕,混淆了遊戲與現實的印象?
文殊無法不這樣自疑。
那麼齊季呢?他在生活中的地位身價,與遊戲中也是截然不同的。他在面對這樣的齊季沒有踏實感,自卑甚至是自始至終不曾消除的自我懷疑始終糾纏著他,齊季面對這樣的他,是不是也感覺到與遊戲中有所不同?
遊戲中可以通過強化自身站在他面前,現實中差距太大,是不是因此他才不願意將事情與他一起分享,也才有這種若即若離的冷淡?
於是後來所衍生的種種問題,就都有了起源點。
最初因為遊戲而在一起,最後在現實中衍生出的種種問題令他們措手不及。齊季的自我,獨斷;文殊的自卑,見疑,造成了現在的結果。
既然一開始兩個人就沒有走在一條路上,那麼……
齊季聽到文殊這句話後,沒再說話,只是用著探究的目光看著他,仿佛想要透過那雙透著疲累的眼看入他內心深處。
“我讓你覺得這麼累麼?”
許久,他輕聲詢問。
“其實是我自作自受。”
文殊緩緩收回手:“一開始想得太美好,站的高了,摔得慘些也是理所應當。”
“遊戲中的我,和現實中的我,差別真的這麼大?”
這句話文殊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能聽著齊季續道:
“我這個人,專制,自私,特立獨行,因為在商場打拼了這麼多年,也學會了商人的疑心病。但我自認在遊戲中絲毫不曾掩飾過,甚至有些更甚。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上遊戲中的縱橫,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無法接受現實中的齊季。”
不是無法接受。
這句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此時卻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只是,遊戲是個虛擬的世界,是個有拼搏有熱血就能生存的地方;現實則是個殘忍的世界,遊戲中可以通過對話行動來瞭解的事情,經過現實的大環境淘洗過,就多了太多不可預測。
“不是你的問題。”到最後,文殊能說的也只有這句話,“是我想得太簡單,我現在……”還不能站在你身邊,還不能走入你的世界,因此也就沒有繼續的信心和勇氣。
這一點,他們做了相同的事情。
齊季會避開文殊做這些事情,會在小事上體貼他注意他,卻不會將大事拿出來與他商議;文殊會在小事上尋找彼此在一起的痕跡,卻還沒有一起分擔大事決策的能力。
現在的他們,還缺乏在這樣的世界上攜手並進的能力與認知。
所以——
想要和你在一起,不僅僅是現在這樣,而是能夠並肩而立的,攜手共進的。
現在的他,還不能夠。
齊季忽然拿起筷子:“菜都涼了,吃些東西吧!”他心中有些亂,有因為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中的無力,更多的卻是因為那句“分手”而帶來的茫然。
猜想過這句話對自己的影響,卻還是低估了殺傷力。齊季沒注意到,他拿起筷子的手有些抖。
文殊搖了搖頭:“我吃不下。齊季,給我個答復吧!”快刀斬亂麻,至少下個乾脆些的決定。
“你這麼急著要答案?”齊季苦笑。
“你不是當斷不斷的性子。”
但這件事上,他一點也不想“當斷則斷”。
慢慢的能夠理解文殊所想要表達的想法,且因為閱歷深厚的關係,他能想到更多,齊季才會覺得十分無力。
正是因為想得明白,才知道該給出什麼樣的答案。
他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揉眉心,指尖下壓,揉走突如其來的酸澀。相接之處沾染上些許水汽,被不動聲色的撚去,只留下比平時氤氳的眼。
“那麼,分手吧。”
他一字一頓的說著,再一次細細去看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
“這句話,我是以縱橫參錯的身份說的,對宮商角徵。”
……
那頓飯最終誰都沒能下嚥,齊季將文殊送回淩雲建材的宿舍,而後一言不發的驅車去了熟悉的酒吧。
並不是打算借酒澆愁,只是想要一個人靜下來想一想。
這間酒吧是之前嚴律常帶他來的,有一段時間嚴律因為楊岑風的事情經常借酒澆愁,他也就跟著熟悉了這個地方。
撿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他點了幾杯酒,一邊聽著酒吧中舒緩的音樂一邊攤在綿軟的沙發上望著桌面的酒杯出神。
他跟文殊在遊戲中認識,最初只當作是偶然的緣分,並沒想過深交。後來隨著相處的時間漸長,商場上鍛煉出的敏銳讓他輕易察覺了小逍遙對自己的心思,初時還當做不知,只當對方是一時迷戀而已。直到那次在無量山,小逍遙在他身邊一坐兩個小時,那種從沒有過的、被守護的感覺讓他豁然心動。
他是個現實的人,既然決定了就是這個人,便開始規劃自己的勢力範圍,尤其在知道他們距離很近,隨時可以見面的情況下。
現在想來,一開始他就吃定了文殊對他的感情,僅僅是回應就能讓他露出驚喜的神情。這讓他很有成就感,仗著彼此的喜歡確定下關係,自以為這樣就是心意相通,能夠一直在一起。
但是他從來沒給他肯定的答復,除了一句“交往吧”——甚至沒說過一句“喜歡你”。
忍不住苦笑,之前他還疾言厲色的詢問他誰教給他的不自信與不安全感,其實教給他這些的就是他自己。
他沒有給過他正面的承諾,也沒有做過多少讓他能夠踏實下來的舉動,無怪乎他的小逍遙要逃走。文殊說他混淆了遊戲與現實,他何嘗不是?
辛辣的酒味在舌尖綻放,齊季晃著酒杯,透過五彩繽紛的燈光,映照出光怪陸離的符號。
“唉,文殊,若真認為不同,你當初是怎麼喜歡上的呢?”
他看著手中的酒杯自言自語,酒杯中的液體微微晃動,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喜歡上了,又因為多深沉的疲累,才會說出放手?
他想起莫言和嚴律都問過他一句類似的話:是不是認真的。那時的他不以為然,自認為從來沒像現在這麼認真。可現在想想,他的認真有幾分真幾分假?
不,沒有假的,動心的感覺做不了假,佔有欲與嫉妒也做不了假:會因為他遊戲中被殺而衝動,會因為他身邊出現其他人而鬱悶,會因為和他在一起而期待,會因為彼此交融而振奮……可是,付出的太少。
像這樣拼盡全力追趕他、在乎能不能和他並肩的人,只有文殊一個。他沒遇上過這樣的人,遇上了,自然毫不猶豫地抓住,但沒想到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遊戲與現實分不開?真是孩子氣的想法。
一口飲盡杯中酒,齊季不後悔將那些事情告訴他。但他沒想到那孩子因此鑽了牛角尖,居然說是他的幼稚拖累了彼此——哪里是如此呢?他明明一直看著他的成長,無論遊戲還是現實,他都很努力。
理智告訴他,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感情上依舊覺得不爽之極。
僅僅是這樣的理由就分開,他的小逍遙果然還是需要磨練。
這一次卻不能讓他繼續鑽牛角尖了。最後一次放手讓他自己選擇,這之後,不再允許任何人說再見。
結了帳,離開酒吧時齊季已經有些搖晃。他一步步走回車子中,還記得酒後不能駕駛,並未發動車子,只是坐在後座上發呆。
模糊間似乎看到青年坐在熟悉的位置,望著他笑的溫和。齊季伸出手,習慣性的想要去撫摸他的臉頰:“小傻瓜,終於想通了是不是?
“遊戲中是我,現實中也是我,沒能給你信任與安全感是我的錯,沒能給予你回應也是我的錯。從一開始我對你就無所謂遊戲與現實,與你相處的是我,吻你的是我,抱你的也是我,你的回應並不是假的,不要再鑽牛角尖了。”
指尖碰到青年的臉頰,沒有熟悉的溫熱的觸感,只有落空的空茫。齊季看著自己的手指,再也抑制不住眼角的濕潤。
有些話,清醒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就算想到了,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只能借酒發瘋。
但真的想要他聽見的人,並不在身邊。
他仰倒在後座上,狹小的空間伸展不開,他伸手放倒座椅,胡亂躺在那裏。
身上沉甸甸的都是失落,他眯起眼盯著車頂,又好像什麼都不過眼。
若是一開始就都說清楚,現在這些是不是不會發生呢?
若是一開始就給予承諾,告訴他自己的心情,甚至將他留在身邊,是不是會有更好的結果?
齊季不知道,他只知道現在他很想擁抱那個人,用體溫告訴他,在乎。
“可以給你時間思索,但是不會給你徹底分開的理由。”
他喃喃的說著,慢慢閉上眼
而後,不再用縱橫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從新追求一次。親手替他掃清不必要的迷茫。
所以,會回來的,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一開始就不覺得齊季是渣攻,獨立與行事獨斷的性格在感情上是弱點沒錯,然而他對文殊絕對不是所謂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是已經在社會上混了很久的成年人,行事有他自己的考量,並不是什麼懷疑起來就沒完沒了的人。
我和朋友在研究齊季的性格的時候討論過,這麼多巧合,正常人都會懷疑,齊季能夠頂著一個公司的生存大事這種壓力選擇相信並且去找事實真相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並不是想洗白他,他有些事情做的確實很讓人牙癢癢,但絕對不存在懷疑個沒完缺少信任的問題。
而後是他和文殊的那段對話,他說的首先是他的看法,有事實也有逼迫的意思。這是一種說話技巧,鎮住對方之後再說明彼此間的問題。請注意他打斷文殊的時候,文殊要說的話明顯就是“分手”,這種情況下不強勢打斷,他們就真的玩兒玩了。
他激動的是什麼?發怒因為的是什麼?他已經明說了是因為文殊的不自信,而不是自私的將問題都推給其他人。之後他也並不是將責任推卸出去,而是直接指出對方的缺乏自信,我不止一次說過,他們兩個一個缺乏自信,一個行事獨斷造成了這樣的問題,齊季的所作所為只是在將事情簡化,其後說了自己的錯處也說了文殊的,就是想將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裂痕做個深入透析。
齊季不是渣攻,文殊也不是賤受,兩個人各自占理又各自沒理的情況下,攤開了說明是很正常的。所謂渣攻賤受傷害了再不停地後悔道歉之類的事情並不會發生,我也不覺得他們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至於所謂的以後會被踹掉,以後會分手,以後會被暴力之類的事情,我也不覺得他們之間有絲毫這種傾向。也許因為前文我一直用文殊的視角為主要視角,那種不安全感給大家帶來了比較直觀的感受。齊季有說過在玩弄這段感情麼?有說過相處不好會分手麼?有說過他們之間各種無情麼?或者說,齊季可有做過玩弄文殊的事情?或者表現的感情淡漠——真要是淡漠他會因為文殊在遊戲中掛了就沖上去?會千方百計阻止分手?會頂著整個公司的問題去查個事實,甚至拒絕了嚴律的意見?
說他自以為是,這點我要承認,他確實是個自以為是獨斷專行的人。但是他對文殊是真是假,應該不難看出才是。僅僅因為一件事就否定掉齊季以前所有,會不會太武斷了一些?
一不小心多說了一些,好吧,我承認我激動了。有不中聽的還請見諒。這文明天完結,之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不再寫他們兩口子了,他們的日子讓他們自己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