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八:原來陌路
第一次刷燕子塢的時候?
被齊季的話帶動記憶,文殊回想著當初在遊戲中他與莫言等人刷燕子的情況,記憶最深刻的是當時手心出汗的緊張,以及慕容複倒地後的激動,而後——還有什麼?
“那時我三番兩次告訴你聽指揮,不要隨意打怪,學會了操作再動手。但你……”
【隊伍】【縱橫參錯】:別動!不是叫你站在那裏?
【隊伍】【縱橫參錯】:這把你別打,看著莫言的操作。
【隊伍】【宮商角徵】:我想打
【隊伍】【宮商角徵】:靠近一點沒關係。我只放陣,掛了是我自己的事。
【隊伍】【縱橫參錯】:……隨便你
“我說隨便你。”
齊季伸手取了兩雙筷子,遞過去一雙,見對面的青年茫然的伸手接過,微微一笑,心中著實鬆了口氣:“說實話,那個時候我感覺實在不怎麼樣,那是你在我面前第一次明確表示出不想按照我安排的去做,而是選擇自行發展。”
“……”
“所以那之後我才給了你更多的自由,由著你發揮,由著你去做想做的事情。但我沒想到,給你足夠的空間,居然讓你沒了安全感。你說不讓我將你當作女孩子對待,你自己看看,這種脾氣像什麼?!”
這話有些過了,但也足見齊季被氣得夠嗆。文殊看著齊季緊皺的眉頭,神思忽然恍惚起來:
是這樣麼?他所想的——是這樣麼?
“你說我有事情不和你分享,我承認。”齊季沒給對方過多的思索空間,逕自道:“我這個人獨慣了,也我行我素慣了,遊戲裏你應該也看到過,我向來不喜歡組野隊,也不喜歡隨意加好友。但你要說我不信任你,這我不認。”
頓了一頓,他看向他:“話說回來,在各種巧合中,你又相信我了麼?”
“我……”
“帳號這件事,在我說出我帳號被盜之前,你不是以為我將它送人或者賣了?這之前你跟我確認過麼?”
文殊霍地抬起頭:“我問過你!”
齊季向後一倚:“我可不記得你問過我:‘你的帳號是不是賣掉了?’之類的話。”
文殊皺起眉:“但你那次明明……”
“我也不記得我說過我確實送人或者賣掉了。”
說到這句話時,齊季理直氣壯的很,他顯然沒將自己當初說“不想提遊戲”之類的話當一回事。對他而言,沒有確切承認的事情不算事實,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想。
類似的錯誤犯過一次,齊季不會犯第二次。而李文殊是他認定的人,他也不會讓他犯第二次。
“同樣道理,這段時間我疏遠你,鬧失蹤,也是因為從你那裏得到了類似的暗示。”
話說到這份兒上,齊季已經掌握住了彼此間的談判步驟,胸有成竹之餘,緊繃的精神總算有所放鬆,他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將他們之間所有該解決的都解決乾淨。
聽到齊季這句話,文殊不解的皺眉:“暗示?”
“我這段時間公司一直在忙。”齊季說著,看見服務員端著剩下兩盤菜過來,暫時停住話頭,習慣性將餐盤推正,又遞了碗飯給文殊,這才續道,“之前我一直在調查公司裏的內奸,這次找到了頭緒,我沒跟你提起,一來是因為咱們之間不談公事是默契,二來則是因為,這次查到的線索大半都指向你。”
“我?”
第一次聽齊季說起此事,文殊愣的顧不上吃飯,只能滿臉疑惑的看著齊季——他到現在都沒注意到,自己最初的淡漠與灰心已被敲得丁點不剩,兩人之間又回到了遊戲中的相處模式:對方引導著的自然和諧。
他們之間的互動,似乎齊季永遠都是引導者。
看他神情好笑,齊季唇邊也跟著露出微暖的笑意來:“其實就是個逆向推理的過程。我們最初查到的線索指向三個IP,其中有兩個都是你曾經住過的地方。”
因為事情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齊季不再顧忌不談公事的定式,坦誠道:“我們從一個人的電腦裏查到了與他聯繫最緊密的三個IP,一個是天印附近,一個是淩雲的員工宿舍,也就是你住的那棟樓,還有一個,則是你上半年租下的那個屋子。
“我當時確實懷疑過你,畢竟種種事實加在一起太巧合了。為此我甚至調查過你,不過都瞞著你本人。”
任何人聽到自己被戀人調查,心裏估計都不會舒服。文殊微微蹙眉,強忍住想要反問的話語,目光直視盯在桌面上。
“就是這副表情。”
“?”他抬起頭,齊季正凝視著他,伸出手在他臉上微微一蹭。他反射性的後退,對方也沒追,收回手道:
“我想要相信你,但是這件事涉及天印的生存,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由不得我不慎重。嚴律甚至建議他來查這件事,不想我插手,我沒同意。
“我考慮過要和你確認還是自己查,確認的話,你知道我懷疑過你,心裏一定不會舒服,喏,就像現在這樣。我不想看到你這種表情,所以決定瞞著你將事情調查個清楚,直到確定與你無關,再考慮告訴你。”
“查個清楚?”
文殊低聲重複,這些事情他完全沒聽說過,齊季甚至連一點徵象都沒露出來。
在他糾結遊戲帳號的時候,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與他切身相關,他卻一點都不知道。
文殊忽然打了個冷戰。
表面上看來似乎是放鬆了,但齊季一直沒錯過文殊的表情,他此刻的反應可以說在他的預料之中,所以當初他才不想將這些告訴他,而是選擇一切都暗中進行。
“我去了淩雲那邊,詢問了一下王奇——也就是公司內鬼與對方聯繫的那天所發生的事情,那天你不在,而是留在我那裏,住在你的宿舍裏的是你室友和另一個人,就是你在先前那處地方的前任室友秦峰。
“而後我又去了你之前租的房子那裏,先詢問了那間屋子現在的住戶,得知秦峰一直住在那裏,現在同住的還有趙氏的林旭陽。
“而後我挑了個林旭陽不在的時候找上秦峰,他告訴給我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齊季快刀斬亂麻,將他所有做過的事情挑緊要的一一列舉,語氣中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你瞧,這些天我都在忙這些事,瞞著你進行這麼多,你會不會覺得很可怕?”
可怕——嗎?
老實說,文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怕不至於,但——心涼是真的。他心涼的不是齊季不找他商量就做了這麼多事情,也不是齊季曾有過的動搖,而是這件事中他所起的作用,以及隱喻的含義。
就在齊季因為這些事情奔忙的時候,他仍打著追逐著他的腳步前進的旗號在週邊打轉——他從來沒瞭解過現實中的這個人,甚至還沒有跟他分擔的能力。
“唉,齊季,我不是不是真的離你很遠?”
“嗯?”齊季看著青年慢慢抬頭,沒有看他,而是看向窗外。
“我並不覺得你瞞著我做這些有什麼錯,甚至換成我,也會如此做。”他慢慢的,逐字逐句將想要說的話表達出來,仿佛擔心不小心說的快了,會表達不清自己想說的話,“我很感激你因為想要信任我而做了這些事情,甚至很感謝你現在將這些告訴我。但是,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你——”
“聽我說完。”
文殊搖了搖頭,轉回目光凝視著他:“我不想糾結信任與不信任的問題,也不想糾結我們各自的出發點是什麼了。剛剛說了那麼多,我才發現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走在同一條路上。”
他這句話說的有些模糊,齊季第二次聽文殊用如此文藝的語氣說話——第一次是在那個混亂的早晨,同樣是這種談一談的氣氛。而這種即將失去卻又想要緊緊抓住的心情如出一轍。
“文殊……”
他顧不得青年先前那句“聽我說完”,伸出手去扯著對方放在桌面的手掌。文殊沒有避開,任由他抓著,目光移到其上,微微笑了笑,卻顯得那麼勉強:
“其實我們在一起,太倉促了吧?”
“一點也不倉促!遊戲中我們已經認識了半年了。”齊季無法理解,文殊此刻所說的話,已經大大出乎與他先前所想。他原以為他會鬱悶甚至生氣於他調查他,或者繼續先前的話題,但現在忽然提到遊戲,讓他有些愕然。
“遊戲到現實,用那麼詭異的方式彼此交融,最一開始,我甚至無法相信那個齊季就是我認識的縱橫,甚至花了許久才意識到,齊季和縱橫應該是一個人。”
“本來就是一個人,不是麼?”
“是啊!”本來就是一個人,他為什麼花了那麼長時間才接受?“遊戲中我們有著相同的起點,可以一起去做的事情,可以一起打拼的目標,現實中卻沒有。
“最初我曾想過,難得遇上你這樣一個人,幫助我,教導我,與我之間有旁人難以言及的默契,甚至於讓我動心。玩個遊戲而已,怎麼就遇上了這麼個人?而後就想,既然遇上了,真要是錯過,怕是誰都會不爽吧!”
文殊慢慢翻過手掌,與齊季雙手交疊,一根一根合攏手指:“看,我到現在才意識到,我抓住的不是齊季,而是縱橫。”還是太倉促啊,遊戲和現實,畢竟有著虛擬和真實之間無法逾越的壁障。“一開始我是抱著與縱橫在一起的想法和你在一起的,我抓住的是縱橫,交往的也是縱橫,這點上來說,我沒有你成熟,也沒有你想得深遠。這對你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
“所以,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