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一

　不知不覺，虎生長到五歲，他逗雞摸狗上樹爬牆，那就是活脫脫的軍中一霸，整個三羊鎮大營，連帶著不遠處的營盤村，只有他一個孩子，從顧小滿再到營裏的將士，個個都疼著他捧著他，就是闖了禍也沒人跟他計較，但有個人除外，那就是他爹寇鎮。虎生天不怕地不怕，就差在營裏橫著走了，不過只要在寇鎮面前，那絕對是老老實實，不敢有分毫造次。

　兩年前，寇鎮官至參將，比平日更加忙了，一個月倒有大半時候都在外面，他在營裏的時候，虎生還總乖巧幾日，只要他不在，就又會現了原形。

　七月初，寇鎮往京裏去了，顧小滿已將近一個月沒有看到他，心裏自然是念得緊，接到來信說他今日要回來，顧小滿一大早把營房裏收拾得乾乾淨淨，他看到虎生蹲在地上玩蟈蟈，嘴裏便囑咐道：“虎生，等會兒你爹就要回來了，你老實點，別又到處闖禍。”

　虎生驚了一下，他還不知道他爹今日要回來，便開口問道：“我爹不是才剛走麼，怎麼這麼快就要回來了？”

　顧小滿瞥了他兩眼，說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你爹都快走十幾二十日了，你就一點兒沒念著他？”

　虎生嘟起了嘴巴，他倒也不是不想他爹，不過只要他爹在家，他總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屋裏收拾乾淨了，顧小滿見他還坐在地上發呆，說道；“你咋還在玩兒，今日的大字寫了沒有？”

　因三羊鎮附近沒有學館，鎮上離營裏又遠，是以虎生平日就跟著王書辦學念書認字，有時碰到王書辦有事要忙，還得顧小滿親自上陣，虎生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正是愛玩的時候，除了怕寇鎮，第二怕的就是讀書了。

　虎生嘴裏應著，卻一直沒有動，伙房裏還有活計要幹，顧小滿責備了虎生兩句，從書架上抽出《三字經》夾在腑下，又拉著他的手帶著他出了門，還念叨著；“等會兒我幹活的時候，你好生念幾頁書，這才幾日，就把你王爺爺教的全丟到腦後去了。”

　“知道啦知道啦！”虎生嘴上應著，腦子裏還惦記著他放在草籠子裏的蟈蟈，那蟈蟈是五衛裏的阿福哥給他抓的，他才玩了半日呢。

　回了伙房，裏面幹活的人給虎生洗了一個甜瓜，還逗著他說道：“才從地裏摘回來的，甜著呢，自己坐在那陰涼地方吃去。”

　“謝謝吳伯伯。”虎生笑眯眯的對那人道了一聲謝，接過甜瓜咬了一口，末了，他把甜瓜伸到顧小滿面前，說道：“小爹，你也吃一口，又脆又甜，可好吃了。”

　顧小滿笑了兩聲，平時看這孩子調皮搗蛋簡直恨得牙癢癢，但有時候又體貼的讓你心裏暖呼呼的。他低頭咬了一口，還揉了揉虎生的頭髮，說道：“吃完了就趕緊去念書吧。”

　“好。”虎生坐在小板凳上吃完了甜瓜，搬著凳子坐到外面的蔭涼地去了，不一時，響起了他稚氣的念書聲，顧小滿側耳聽了一陣，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始張羅著營裏將士們的中午飯。

　臨近中午，從外頭倒泔水回來的吳二牛進了屋，他一邊擦著汗，一邊對顧小滿說道：“小滿，聽說參將大人已回了營哩。”

　“是嗎？可算是回來了。”正在切菜的顧小滿停了下來，臉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不去看看？”

　顧小滿說道：“馬上要放飯，先把這陣忙過了再說。”

　說話時，他手上的動作加快了，這麼長的日子沒看到寇鎮，顧小滿心裏想念得很呢。

　過了一會兒，營裏放飯的鐘聲響起來，各個衛裏的人陸續到伙房來抬飯，顧小滿給大家分發飯菜，忙得腳不沾地，等所有衛裏的飯菜都發完後，他滿身大汗淋漓，就像是水裏撈出來似的。

　有人把寇鎮的飯菜裝了起來，對顧小滿說道：“你跟參將大人這麼長的日子沒見，趁著給他送飯，說會兒話唄。”

　顧小滿擦了一把汗，又見伙房裏忙得差不多了，於是憨笑著接了過來，出了伙房。

　等他走出去時，才發現虎生不知又遛到哪兒去了，那書還擱在板凳上呢。顧小滿喊了兩聲，沒人應他，於是又朝著灶屋裏的人說道：“等會兒虎生回來了，叫他回去吃飯。”

　“知道了。”

　顧小滿提著籃子往營房走去，剛到門口，看到寇鎮那幾個親隨聚在一起吃飯，彼此間點頭打了一聲招呼，顧小滿進了屋裏，看到寇鎮背著他正在洗臉，顧小滿臉上不禁帶了笑容，隔了這麼些日子沒見面，現在看到他，只覺得一直空落落的心忽然間就被填滿了。

　寇鎮聽到腳步聲，扭頭望著他，說道：“回來了。”

　顧小滿點了兩下頭，他把飯菜放到桌上，嘴裏又問道：“大人，回來的路上還順當麼？”

　“順當。”寇鎮擦幹手，又走到顧小滿面前目不轉晴的望著他，顧小滿害羞的說道：“大人看著我幹啥，快吃飯罷。”

　寇鎮湊近他，在伙房裏當差的顧小滿，身上的油煙味似乎總也洗不乾淨，兩人相處得久了，寇鎮已漸漸習慣，現如今似乎連這股油煙味，也會讓他感到安心。

　“想我麼？”寇鎮握著顧小滿的手，深情的望著他。

　顧小滿被看得臉上通紅，他胡亂點了兩下頭，寇鎮便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兩人正在卿卿我我之時，外面響起了虎生的喊聲；“小爹，我肚子餓了。”

　顧小滿心裏一慌，連忙掙開寇鎮的手，寇鎮臉上一黑，側頭望著進門的虎生，就連眉角也抽搐起來。

　虎生呆了一下，他望著寇鎮，又望著顧小滿，於是走了上前，低眉順眼的喊道：“爹，你回來啦？”

　“嗯。”寇鎮頷首，又見他渾身髒兮兮的，那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顧小滿見了，連忙找出虎生的衣裳，還搶在寇鎮前面責備他：“皮小子，就沒見你哪天衣裳是不帶泥的，敢情不要你洗。”

　“小爹，我下回不敢啦。”虎生乖乖認錯。顧小滿瞪了他一眼，次次保證，但沒哪一回能做到的。

　換上乾淨衣裳後，顧小滿又給他洗淨手，虎生安安靜靜的坐在寇鎮對面，一家三口圍在桌上吃飯。

　夜裏，寇鎮和顧小滿小別勝新婚，除了說些體已話，自然少不了耳鬢廝磨，正在情到濃處之時，門被啪啪敲得震天響，還傳來了虎生的聲音；“小爹，開門，我要跟你睡。”

　突如其來的喊聲打斷了兩人的動作，顧小滿一驚，他坐起身，‘砰’的一聲撞到寇鎮的額頭，顧小滿推了推壓在他身上的寇鎮，緊張的說道：“大人，快起來，虎生來了。”

　寇鎮整張臉變得跟鍋底一般黑，外頭的喊聲還沒有停，虎生帶著哭腔，說道：“小爹，我做夢了，有人要吃我。”

　“來……來了。”顧小滿嘴裏應了一聲，手忙腳亂的往自己身上套衣裳，他剛準備下炕去開門，結果被寇鎮一把摟住腰身，寇鎮翻身將他壓住，咬牙切齒的說道：“不許去。”

　外頭的敲門聲還在繼續，顧小滿推著他，壓低聲音說道：“要是不開門，虎生會嚷得整個營都知道，明天咱倆還有臉見人麼。”

　自從虎生三歲後，寇鎮就讓他搬到隔壁的房間獨自睡覺，這段日子寇鎮不在營裏，虎生就和顧小滿睡在他們房裏，今晚他被寇鎮趕回自己房裏，估計是晚上做了惡夢，唬得跑了過來。

　寇鎮堅持不讓顧小滿去，他還說道：“他一個男人，都這麼大了還要跟你睡，你不怕他被人笑話。”

　“啥男人呀，他才多大。”兩個人小聲爭論起來，外頭的虎生見還沒人來開門，已急得大哭起來，一時，顧小滿似乎還聽到值夜的親兵們，大概是在安慰虎生的聲音。

　顧小滿急了，他說道：“大人，你起開。”

　寇鎮氣得胸口一起一伏，他把顧小滿摁在炕上，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穿著褻衣去開門。

　門被打開，正揉著眼睛的虎生楞了一下，他睡迷糊了，忘了他爹已經回來了。

　幾個值夜崗的親兵看到寇鎮僵著臉，為虎生掬了一把同情淚，忍不住又有些想發笑，只是誰也不敢當眾給參將大人沒臉，於是各自忍住，默默的望向別處。

　“爹，我小爹呢？”虎生擦了一把淚，探頭望裏面看了一眼，想進屋子裏面去。

　誰知寇鎮卻擋在他面前不讓他進去，還沉著臉說道：“男子漢哭哭啼啼，像什麼話。”

　虎生忍著淚說道：“我怕嘛。”

　參將大人管教孩子，誰也不敢插嘴，大傢伙都裝作為沒看見。寇鎮輕哼了一聲；“你平日無法無天，倒是膽子大得很呢。”

　虎生望著寇鎮，抿著嘴巴，不敢吭聲，正在這時，顧小滿點著油燈出來，虎生見了他小爹，癟了一下嘴，又想哭了。

　顧小滿蹲在他面前，給虎生擦了擦淚，還說道：“虎生乖，我跟你爹就在隔壁呢，外面還有這麼多叔叔守著，怕啥呀。”

　虎生點了兩下頭，他望了兩眼他爹寇鎮，見他還是虎著臉，不敢再提要和小爹一起睡的話了。顧小滿牽著他的手，將他送到屋裏去，又安置著他睡下，還說；“你快睡吧，小爹就在這兒守著你呢。”

　虎生咬著手指，說道：“小爹，你等我睡著了再走。”

　“行啊。”顧小滿坐在燈下，給虎生打著扇，輕輕拍了拍他的肚子，虎生合上眼，不大一會兒，就沉沉睡去了。

　待他睡著後，夜已很深了，顧小滿帶上門出去，原先守值的兵們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寇鎮也進了屋，顧小滿點著燈進去時，借著燈光，看到寇鎮躺在炕上，正拿背對著他。

　顧小滿點著燈走到炕邊，還喊了一聲；“大人？”

　寇鎮沒應聲，仍然拿背對著他，顧小滿有些哭笑不得，他家大人這是鬧彆扭了。顧小滿吹熄了燈，他回到炕上，望了寇鎮半晌，但寇鎮壓根就沒有理他的打算。

　“大人，你睡了嗎？”顧小滿湊了過去叫了他兩聲，寇鎮仍然沒有應聲，顧小滿便躺了下來，他抱住寇鎮的腰，討好的說道：“大人，你別生虎生的氣，他小孩子不懂事。”

　“我是生你的氣！”寇鎮終於有反應了，他翻了一個身，面對著顧小滿，怒道：“顧小滿，你說說你把他慣成什麼樣了？”

　“好好好，是我的錯！”這個時候，顧小滿陪不是比啥時候都爽快，他揉著寇鎮的胸口，還說道：“是我不會教孩子，大人你要是在營裏，也幫著我一起管教他。”

　寇鎮憋了一肚子的火，他說道：“明日送他到學館去念書，好生叫先生拘他兩年。”

　顧小滿楞了一下，隨後又想到虎生這麼大了，也該正經拜師進學了，於是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至於虎生，對於要到鎮上去上學的事情，就差使上十八般撒潑打滾的招式來耍賴了，但這事是寇鎮決定的，就算再不情願，也必須得去，更叫虎生不高興的是，因他年幼，平日又無人專門送他去學館，他要寄住在先生的家裏，每半個月回來住兩日。顧小滿知道還要寄宿時，也有些猶豫，可還不等他跟寇鎮商量，寇鎮已拎著虎生，親自送他到先生那裏去了。

　營裏沒有虎生鬧騰，不說顧小滿，就是營裏別的將士也不習慣了，虎生長這麼大，還沒離開過顧小滿的身邊，一時人不在，顧小滿像是丟了魂似的，有一日夜裏，寇鎮還聽到顧小滿做夢，嘴裏喊虎生的名字，寇鎮叫醒他，顧小滿怔怔的，他問道：“虎生走了幾日了？”

　寇鎮摟著他，說道：“有七八日了。”

　“哦。”顧小滿悶聲應了一句，寇鎮輕輕摩挲著他的背，還不滿的說道：“自打有了虎生後，你就越發對我不上心了。”

　顧小滿聽出寇鎮語氣裏的抱怨，他握著寇鎮的手，輕聲說道：“虎生長大了，總有一日會跟那離巢的雀兒一樣，但大人是我要陪著過一輩子的人，我就是再疼他，也始終越不過大人你呀。”

　顧小滿的這番話讓寇鎮安靜了片刻，隨後，他摸著顧小滿的臉，探身吻了上去。

　又過了幾日，顧小滿正在給營外的菜園子澆水，還沒澆幾壟，一陣馬蹄聲傳來，顧小滿直起身子，看到寇鎮跨在馬上，虎生被他圈在懷內，還不等走近，那虎生已揚起大嗓門喊道；“小爹——”

　顧小滿看到騎馬而來的兩個人，嘴角向上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