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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將徵羽的身體淋得濕透,他只是漫無邊際的朝金國軍隊的相反方向走著,心裏並無目的地。
荒野,似乎無邊無際,就這樣走了兩日,徵羽意識到他走錯了方向,甚至沒有去辨認過方向,但他似乎心灰意冷到了極至,只是像縷鬼魂般的遊蕩。
望眼所及的,皆是一片泥濘的濕地,雙腳已經麻痹了,舉步為艱,已經沒有體力了,何況這兩日來,徵羽沒有進食過任何東西。
倒下時,徵羽只是倦得想睡,他裹著那個男人給他的披風,像個孩子一樣曲卷著四肢躺在地上,他昏睡著。
黃昏時分,雨小了,徵羽醒來時,胃痛苦得抽搐著,他幾乎是被痛醒的,他的腸胃自從那時起便落了個病根,還有因為兩日沒有進食的原因。
徵羽緩慢地起了身,他聽到了軍隊行軍的聲音,他站在濕地裏,眺望前方。
一支宋人的軍隊緩緩前進,猶如一條巨蛇,只見頭部,卻見不著尾部,這是徵羽見過的最大規模的宋人軍隊。
徵羽沒有動彈,只是茫然站著,他一時沒有想到何以會見到規模如此宏大的宋人軍隊,也沒有想是否要前去。
一位打頭陣的騎兵看到了低矮濕地裏的徵羽,他騎馬過來。
徵羽身上仍舊裹著阿魯罕的披風,即使已經弄髒,沾滿了泥土,但卻仍可見那火紅的顏色,仍可見那屬於金人的款式。
宋國部將打量著徵羽,只是有些驚訝,但他看出了徵羽並非一位金人,而是一位瘦弱不堪的宋人。
雖然,他身上裹著一件金國將領才會披的披風。
“怎麽回事?”另一位部將打扮的騎兵前來詢問道。
“是個流民。”第一位騎兵說道,然後他解下身上攜帶的乾糧丟給徵羽。
徵羽接住了,捧在懷裏,但卻仍舊沒有開口。
“你做什麽?他身上的披風是金人的披風。”部將冷冷地說道,用馬鞭打掉了徵羽懷裏的乾糧。
“帶回去。”部將嚴厲地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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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同是宋人,徵羽並沒有得到太多的刁難,他吃了點食物,換了套乾燥的衣服,被帶到了這支軍隊統帥的帳篷裏。
那是一個威武冷峻的年輕男子,用著深沈而洪亮的聲音問徵羽從哪裡來,身上怎麽會有金人的披風。
徵羽跪在地上,憔悴的臉上,見不著一絲神采,他遭受過苦難,這位宋軍統帥並非看不出來。心裏恐怕也是知道這是個金人丟棄的宋囚,只是他身上那件金國將領才會穿著的披風,讓他不解。
“你們是否要追擊金軍?”徵羽翕動乾裂的唇,從喉嚨裏擠出的是這麽一句話,他的聲音嘶啞而虛弱。
“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宋國統帥威嚴地說道。
“兩天前,我離開了金人的軍隊。”徵羽喃喃地說道,他眼神憂鬱地看著宋國將領,他知道的,其實他知道,這確實是追擊金軍的軍隊,而且,為國左勃極烈後方護翼軍隊之一就是完顏阿魯罕的軍隊。
以前,阿魯罕的軍隊也不時的遭遇到宋軍襲擊,但規模與這次相比都太小了。
“你是個宋囚或是只是個金人走狗?”宋國統帥端詳著徵羽,雖然他不認為眼前這個瘦弱不堪的人,會是個罪大惡極的人。
“我…沒有做過任何賣國的事情,雖然,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
徵羽俯身於地,身子輕輕地顫抖著。身上,仿佛尚殘留著那個人的氣息,但內心卻真實的知道他不該迷念與沈淪,這是種罪孽。
“起身吧,站起來說話。”宋國將領顯然沒再當徵羽是個罪人般看待,只有遭遇到這場戰亂傷害人,才會有如此的悲慟,失去親人,失去了家園,像浮萍一般的遊蕩於世。
徵羽緩緩站了起來,他看向宋國統帥,臉上的悲慟已經不見,仿佛轉為更為深切的痛楚與絕望。
“我能告訴你的,並不多。”徵羽低低地說道,他知道,他是個從金軍裏出來的宋人,這個宋國統帥想要獲得一些資訊。
“總該知道你呆的那支軍隊的統領是誰?”宋國統帥問道,他收到軍令,他追擊的可能就是這個宋人呆過的那支兩天前離開的金軍。
徵羽露出了錯愕的表情,隨後呢喃著:“阿…魯罕…完顏阿魯罕…”仿佛是在輕輕的呼喚,那個男人的名字。淚水,卻不知不覺的劃落了。
“…大約有兩萬士兵…騎兵可能有七千…他是金兵主力軍的後翼。”
淚水,已經爬滿了那張憔悴不堪的臉,徵羽每說一句,心都仿佛被割了一刀。
“將軍…我有個懇求,可否…讓我隨軍?”徵羽抬手摸到臉上的淚水,掙著雙痛苦的眼睛看著對方。
宋國統帥只是驚愕得看著徵羽,無法知道他是對徵羽提供的資訊,還是他那一臉的淚水,那痛不欲生的模樣感到驚愕與不解。然後,他點了點頭。
“謝謝。”徵羽呢喃。
幾日裏所發生事情,已經讓他感到精疲力竭,他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
但走出這位宋國統帥的帳篷時,徵羽終於崩潰般的癱倒在地上。
隨軍前進,卻不再是熟悉的完顏阿魯罕的軍隊,而是宋人的軍隊。徵羽知道,他不該跟隨宋人軍隊,他這時最好的去處,是回去宋人的城市,遠離戰場。
但他離不開,每跟隨這支軍隊前進一步,他就覺得自己離完顏阿魯罕更接近一步。
他不知道他為何要如此做,他不知道他想看到什麽,宋軍的勝利?金軍的敗仗?他全然不清楚,但即使在陷入了混亂之中,他卻一直知道他掛念那個男人,甚至是因此感到恐懼,那是種莫名的恐懼,卻又是鑽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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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日,徵羽都跟隨著宋國軍隊,他們幾欲追上金兵,夜晚駐紮在野地。
徵羽無從知道軍情,只是士兵的士氣高漲,從士兵的談議中可知宋軍的主力軍已在鎮江攔斷了金兵的主力軍。
徵羽無法像周身的宋人那樣興致勃勃,他笑不出來,他有種感覺,這次的大戰,將是最大規模的,無從知道本來如散沙的宋人如何聚集了如此龐大的軍隊,但只要宋皇帝還存在著,大宋子民就不會放棄希望,國家會仍舊存在。金人的失誤,在於他們不瞭解漢人對王室的敬慕,是如同在敬慕神明,他們沒能扼殺漢人最後的希望,將之置於死地,以後也將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徵羽知道他應該感到欣喜與高興,可他高興不起來,他知道,那個男人,可能將無法全身的退回金國。
他曾經憎恨他恨不得他死,但人的情感是多麽的複雜與微妙,他現在竟希望他沒有離開他的軍隊,他仍舊與他在一起,住在那間帳篷裏,一起用餐,一起入眠。
可內心,卻有個聲音告訴他,一切早在他離開時,他與他之間的情份與牽絆便都割斷了,一切都結束了。
天未亮時,營地便升起了炊火,士兵用完了早餐,便都列隊前進,戰場將在一片寬闊的曠野,敵方軍營想必也嚴陣以待。
徵羽走上高地,目睹著宋軍前去,他終究還是希望宋軍獲勝,無論與他們交鋒的到底是金軍部隊裏何人掌管的軍隊,即使是阿魯罕的軍隊。
他曾說過,除了這世間的時光,沒有它物能殺死他,徵羽想相信。
徵羽在高地靜靜坐著,這裏並看不到戰場,但能聽到遠遠傳來的鼓聲與拼殺聲。
昨晚宋士兵興致勃勃說的話語,宋的主力軍攔截了金的主力軍,也就是國左勃極烈的軍隊,而這支宋軍很顯然是抄後方去的,攻擊的是後翼,那也包括阿魯罕的軍隊。徵羽很清楚這點。
從清晨靜坐至黃昏,遠遠看到宋軍大獲全勝一路凱歌歸來,徵羽望著天際的夕陽,只覺那夕陽如血色一般猩紅。
下了高地,徵羽只是失魂落魄的朝戰場的方向走去,與凱旋而歸的士兵而過,他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殘陽最能襯映打戰後的戰場,戰死的士兵鮮紅的血與晚霞呈一片,分不出彼此。
徵羽在死屍堆裏跌跌撞撞的走著,他不想知道他在找什麽,即使他的目光確實在尋找著。
屍體裏有金人的,也有宋人的,綿延數裏,皆是一片死亡的世界。
布鞋與衣服的下擺都滿是血跡,何況被屍體絆倒了幾次,連臉上也沾染了血跡。
在金人那燃燒成灰的營地裏,徵羽看到了橫七豎八的金人屍體,主軍帳篷已經被燒得見不著具成模樣,但帳篷外有一具沒有了頭顱、一身將軍打扮的屍體。
那是被砍殺後,士兵為邀功而斬去的金國將領頭顱的屍體……
熟悉的皮甲,甚至連那件著在皮甲裏邊的絲綿紬都如此的熟悉。
他曾經幫他系過那件絲綿紬,彎著身將衣帶一一的系上。
他的身體,尚殘留著他的氣息,只需雙手環胸就能感受到。
阿魯罕…
阿魯罕…
徵羽呢喃,一句又一句。
心臟仿佛被人掐住一般,被擠出了血,欲嘔出胸腔。
血,紅色的血,沒有氣息的冷冰屍體。
紅色的,還有火炎,熊熊燒炙著他的心,像那日吞噬他親人的火焰。
他曾以為他的心,在那最初的一夜已經死了,這一生再也不能感受到如此的撕心裂肺。他曾以為,他再無可以失去的東西,他已經一無所有,無論是誰都再也剝奪不了他任何的東西。
可並不是如此。
那日,他跨上馬,冷冰的決裂離去。那日他也扯下自己的披風,拋入他的懷中。
可笑的,只是他,他從未表露過一絲愛意,他始終否認對他的情感。
他為世俗的牢枷困住,他拋棄不了家仇國恨,他放不下身段。
報應啊…
報應啊…
徵羽跪倒在地,眼眶裏一滴淚水也沒有,仿佛乾涸了一般,人到極度絕望的時候,其實是不會再有任何反應的吧。
那個黃昏,他就如同雕塑一般,始終沒有動彈過身子。
夜幕降臨了,皚潔的月光掛在樹梢,徵羽靜靜俯在那具無頭屍體上,任由對方身上的血染上他白色的衣襟。
阿魯罕,抱住我好嗎?你的身體總是很炙熱,從來不是如此的冰冷。
如果我說我愛你,是否太遲了。
如果我死了,是否就不會如此痛苦,我是真的,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再也沒有任何奢望了。
清晨,當被分配來收埋屍體的士兵,看到俯在一具屍體上的年輕男子時,他們以為也是死屍,但那男子抬起了頭,幽幽地看著他們。
士兵先是被嚇了一跳,但隨後為對方那不人不鬼的模樣感到迷惑。
“他的頭…在哪裡?”徵羽幽幽地問,他輕輕撫摸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斷脖,沒有血色的臉上一片的平靜。
“頭?這是?”士兵端詳著那被年輕男子護住的身軀,見到了那具屍體是金國將領的打扮。
“這不就是那金狗古乃的屍體嗎?”其中一位士兵說道。
“呸,不就那二虎子撈了個大便宜,一刀給砍死了,那頭也給剁了,”
士兵中有人罵咧道。
“古…乃?”徵羽放在屍體脖子上的手收了回來,放在了心口。
“不是他…不是他…”徵羽愕然,許久,淚水從他的臉上劃落。他細細的打量著自己陪伴了一夜的屍體,雖然體格很像,但那確實不是阿魯罕,阿魯罕的身體更為健碩與修長。
他本該知道的,那個人的身體,他是如此的熟悉,他們有過多少的夜晚的體膚相親。
只是昨日黃昏,當他見到這具屍體便失魂落魄,以至失去了心智,無法辨認現實與夢魘。
是啊,他該知道,他不是個如此容易死的人,更不可能會被人如此對待。
阿魯罕,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離開這具屍體,疲憊不堪的徵羽露出了蒼白的笑容。
他還活著,他終究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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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跡,每次匕首攪動一下,血液便沿著胸膛流向蓋住下半身身軀的毯子。
羅枸杞吃力的用刀挑出了深入胸口的羽矢,矢矛斷在裏頭,取出來的過程,就仿佛是歷經了地獄一回。
然則,那男子卻一直保持著清醒,即使一臉嚇人的慘白,卻沒有吭過一聲。
“雖然傷口很深,但不會有生命危險。”羅枸杞邊包紮邊平淡的說道,他也很吃驚,如果這箭再偏幾分,他就是神仙也救他不了,那是心臟的部位。
“那不是致命的部位。”略帶虛弱的聲音冷冰無比,只有疲倦的表情透露出他的傷勢。
“只有光陰能殺了我,其他的都不能。”這後面的話,聽了讓人不禁驚愕於對方的霸氣。
羅枸杞並不在乎他救的是怎麽樣的男人,大夫的天職是救死扶傷,他只煩慮於還有一堆傷患等待救治。
“忽魯,元帥剛送來命令。”烏野脖子纏著帶血的布條,手裏拿著份文書。
“古乃那邊的情況如何?”阿魯罕略抬了下頭,一臉的冷淡。
“古乃已戰死,幾乎軍覆滅。”烏野神情哀穆,而哀傷之中又有擔慮。
“元帥喪子,恐怕要責怪忽魯。”烏野將文書遞給阿魯罕,不安的說道。
“他該責怪的並不是我,而是他那中了埋伏的兒子,帶領的兩萬士兵,幾乎全成了陪葬。”
阿魯罕冷戾地說道,他當時也受到包圍,總不能不顧一切帶領全軍前去救一位冒失又輕敵的將領,而問題是,如果他不突破包圍,回防死守主軍後翼,只怕國左勃極烈的主軍防線就此垮掉,只要宋人將他們死死圍住,一一攻破,他們非得全軍覆滅不可。
“但是忽魯,元帥必然不是這麽想的。”烏野有些擔慮,他們即使安全的返回了金國,但有此過節,元帥必然是要仇視他們的忽魯。
“隨他去。”阿魯罕冷嗤,他對國左勃極烈終究是有些不滿,也不在乎兩人會結下樑子。而現在金兵的處境堪憂,雖然突出包圍,但如果宋人再大規模的進攻,能不能活著回去還是個問題,其他的,他暫時也不在乎。
烏野見他們的將領如此便不再說什麽,隨後便退出了。
羅枸杞包紮完傷口,便也收拾起東西,背起藥箱準備離開,離開前吩咐了句:
“傷口雖不礙事,但需靜靜調養幾日,不能騎馬。”
那麽深的一口子,如果裂開感染,那就不只是單純的刀傷,命保不保得住都成問題。
“宋人進攻時,你何以沒逃?”阿魯罕看向羅枸杞,冷冷的問了一句。
他只是好奇,既然身為一位宋囚,何以不在混亂中逃跑。
“我不認為當過金人軍醫,還能在宋人那裏得到活命的機會。”
羅枸杞平淡地說道,他自為自己而活,也一直沒在乎什麽家仇國恨。
“你倒是識時務。”阿魯罕一直覺得羅枸杞與徵羽是不同的兩個人,主要的地方,大概在於此。
“命都沒了,名譽之類的又有什麽意義。”羅枸杞平淡地說道,他失去了全部的家人,所以他將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而徵羽卻不同。
為何今日沒見到徵羽,不知道他是逃了,還是在混亂中被人給殺死了。
羅枸杞想到此,不免有些難過。
“或許,死了也罷,他與我不同,所以對他而言這樣的生活恐怕是活生生的煉獄。”
羅枸杞只是在走出帳篷的時候,低聲呢喃,他大概沒想到阿魯罕會聽到,並且知道他說的是誰。
煉獄是吧,不過,他已經擺脫了。
回到自己的族群中,徵羽大概如魚得水吧,那本來就是他的渴望的東西。
只是阿魯罕有些不明白,何以自己在激戰中,身中一箭時,在那一刻,想到了徵羽在那夜裏哽咽的聲音。
他曾想過留下他,但現在看來,讓他走是正確的。如果今日,徵羽仍舊在他軍隊,在那樣混亂的場面下,他只怕無力去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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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江一役,金兵損失慘重,兵折過半。恐怕也只有阿魯罕所帶領的那支軍隊,損失較少,而這也正是國左勃極烈對其不滿的地方,因為他認為阿魯罕當時是有辦法援救古乃的軍隊。
阿魯罕受的箭傷極其嚴重,而且由於是匆忙的撤軍途中,他並沒能得到休息,且終日騎在馬上長途奔波,傷勢曾一度惡化,最後痊癒的時候,他人已經回金國的都城會寧府。
宋軍大勝這最關鍵的一戰,舉國歡呼,雖然失地尚未收回,只是守著半璧的江山,卻畢竟逃過了金人的鐵蹄。悲慘的是北方的漢人,在淪落區裏,遭受異族壓迫。
徵羽跟隨著軍隊,前往江寧,沒有了戰亂的城市,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平和與繁華。
徵羽身無分文,曾在街頭遊蕩過,露宿街頭。
抵達江寧的第四天,徵羽路過一間書院,一位年輕的男子喊出了他的名字,徵羽抬起了頭,認出了對方,只是淡淡的笑,喚了句:“謝伯父。”
父親生前結識不少知交,都是當時的名士,徵羽自然也認識了不少人,只是沒想過會在異地遇到一位曾居住於汴京的長輩。
“徵羽,真的是你?”中年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穿著一身乾淨的絲綢衣服,看著眼前穿著粗布衣,模樣憔悴的友人之子,竟熱淚盈眶。
“謝伯父,確實是我。”徵羽仍舊是那樣清淡的笑容,他並不為自己一身的塵土,顛沛潦倒的模樣感到羞愧。事實上,這是一場戰爭浩劫後的平靜與安詳,演義了多少的破鏡重圓。昔日的紈!,今日卻為乞兒的,比比皆是。徵羽只是看淡了命運,知道並非只有自己遭受的這些苦難,並非自己承受著這樣的戰爭傷痕與悲痛。
“徵羽?你爹呢?你家人都在哪?”謝靈抓住了徵羽的手腕,加緊了力氣。
徵羽一陣沈默,他只是孤獨的一個人,或許並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一抹鬼魂而已。
當宋囚的時候,他以為作為自由身的宋人是他最大的渴求,其實他的渴求只是歸屬感。但他現在卻只是感到越發的孤淒而已,這場戰爭奪去了他的所有,包括他的心。
見徵羽一陣沈默,這個同樣歷經過汴京淪陷與流亡生活的中年男子一臉的悲痛,只是緊緊抓著徵羽的手腕,哽咽再無一句話。
徵羽此後的一段時間,在父親知交謝靈的推薦下,當了書院的琴師,後來他得到了他表兄董蘭的消息,又前往了揚州,這已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