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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逝琴寥秋水寂》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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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都前往青城的路程遙遠,而且還是在冬日裏前往的。雖不是寒凍臘月,然則冷冽的北風刮過,卻是徹骨的寒冷。

漫長的跋涉,對於步行的宋囚而言,是求生意志的真正體現。吃不飽,穿不暖,而且沒能得到充足休息,疲勞過度,連續幾天下來,雖無人倒下,但都半死不活的樣子。

羅枸杞披了件夾棉外衣,模樣有些破舊,但卻穿得保暖,不像徵羽僅是兩層綢衣,冷得連唇都發紫,臉頰無一絲血色,蒼白帶著病態。

出了京都城門僅第二天,羅枸杞就覺得這趟旅程對徵羽這種憔悴不堪且絲毫沒有求生意志的人而言將是不歸路。

不過他救不了徵羽,他深知沒有求生欲望的人,在這種處境是沒辦法活下去的,他是個醫者,能醫治身體,卻醫治不了心。

徵羽原先還跟在前頭軍隊後尾,在體力逐漸不支後,他就掉了隊,與那群拖在牛車後面的宋囚呆在了一起。

這些宋囚情況也不樂觀,不僅沒有厚衣而且還三餐不飽。

羅枸杞雖不知道忽魯勃極烈所統帥的部隊攜帶了多少糧草,但顯然是足夠的,因為士兵吃的量都很足,而宋囚分到的口糧卻十分少。在這樣的情況下老弱者會死在路上的。這令羅枸杞想起四年前他被金兵掠走時的情景,當時他在國論左勃極烈的軍隊裏,也是這樣綁著手,栓在牛車後被拖著走,當時還不是冬季,但長途的勞頓與饑餓使得被掠的宋囚十有二三都倒在了途程上。

“你的水袋呢?”羅枸杞轉身停下,等著徵羽緩慢走過來,他見徵羽纏在腰間的一個皮水袋不見了,便有些無奈的問道。

徵羽漠然看了羅枸杞一眼,並沒有回答,然則即使他不回答,羅枸杞也知道徵羽將保命的東西都給了人。

也不知道徵羽是因為沒有了求生欲望,從而也不在乎食物與水,還是徵羽本身就是這樣的人,他見不得別人受苦。

“給你,不能再給別人。”羅枸杞有些無奈的搖頭,不過他還是從懷裏掏出一塊餅塞給徵羽。

“你不用再管我。”徵羽沒有去接,他啟了啟發紫的唇,聲音很虛弱。

“一個人能活的份,分給了兩個人,也只是兩人都救不了而已。”徵羽淡然地說道,他不會拿羅枸杞的食物。

“你也知道這個,怎麽將所有食物都給了別人。”羅枸杞輕責了一句,只有真正吃過苦才知道什麽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他們比我更需要。”徵羽平靜地說道,就像他說的是天氣好冷一樣。

羅枸杞沒有再堅持,他將餅塞徵羽懷裏,再看了一眼虛弱不堪的徵羽,然後咬了咬牙,轉身走了。

離開京都的第三天,羅枸杞再次往回望,他沒有再看到徵羽那搖晃的身影,本以為不會有過多的感觸,然則內心還是難受不已。他真的是見多了苦難,然則即使他的心冷如冰,卻終究是人的心。

**************

倒下時,仍舊還有著意識,感覺到有只手大力推了推他,即使已經倦得不想睜開眼睛,但仍知道那是金兵的手,因為那金兵正在咒駡。

死亡總以為是迅速的,但卻來得很緩慢。甚至即使是在身體機能即將衰竭的時候,仍舊有著意識,能感觸到自己身子正被拖動,大概是想丟棄在一旁吧。

不過,當拖動停止後,卻有一雙有力而溫暖的大手摸上徵羽的臉,同時徵羽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中,就像孩提時,穿著單薄衣服在寒冷的院子奔跑時,父親追上將他抱滿懷時的那種溫暖。

那是安心的溫暖,讓人想沈睡,安眠。

徵羽失去意識時,本能的抓住了懷抱他的人的衣襟,貼緊了那厚實、寬廣的胸膛。

夢裏,衣著素雅的少年蹲在高大的書架下,翻找著什麽,一個銅鈴般的歡躍聲音在身後響起。

“哥哥是不是在找這套書?”女孩十二三歲的模樣,明眸白齒,巧笑倩兮,白皙的手上拿著一卷《昭明文選》,得意洋洋的揚著。

“這書我整套都拿走了,爹爹說書房裏的書我也有一份,可以隨便看。”

女孩她是如此深受家人寵溺的,又聰慧可愛。

“女孩子讀那麽多書,小心嫁不出去。”少年縱容的笑,他抬手摸了摸女孩的頭。

“要你管,再說了,我要嫁個像曹子建那樣的才子,不學無術的我才不嫁。”女孩不以為然地說道,但她的想法卻極其單純。

“像曹植那樣的才子,要有八鬥的才學,這世間哪裡有啊。”

少年忍俊不禁,故意損了女孩一句。

“當然有。”女孩橫了少年一眼,說得倒也斬釘截鐵。

女孩不再理會少年,她走到書架前,露出老氣橫秋的表情,選起了書。

她的手指放在《楚辭》的書脊上,見少年正在看她挑書,她快速將書抽了出來,並對少年扮了個鬼臉。

女孩當年的誓言在耳邊再次回蕩著,還有女孩那淘氣的鬼臉一起再現。

只可惜女孩終究沒能活到出閣的年齡。

當她躺在那冰冷的過道上時,她的生命消逝,連同她的音容笑貌,永遠不會再出現。

夢裏徵羽淌下了淚水,只是一個往昔的片段,卻讓他悲慟不已,即使在夢中,也無法去欺騙自己,那巧笑倩兮的女孩再也不會存在了。

當感覺到一隻粗糙的大手正在碰觸著自己的臉時,徵羽從夢中醒了過來。

“夢到什麽?往昔的美好生活?”

青銅鍾般的聲音,帶著幾分輕嗤,又有著幾分熟悉。

完顏阿魯罕收回自己的手,看著指間沾有的濕潤淚水,有些玩味。

徵羽呆滯的看著完顏阿魯罕,他的指甲捏進了手心,以確定自己不是處於另一個夢境,但手心傳來了痛楚,他真實存在著,連同這聲音的主人也是。

“我在哪裡?”徵羽啟唇虛弱的問道,他似乎在帳篷之中,同時存在的還是一位他絲毫不想見到的金國男子,一切都出現的太唐突了。

“現實之中。”完顏阿魯罕離開徵羽,朝擺放在帳篷裏的一張矮桌上走去,桌上擺了幾道肉食,他适才顯然在用餐,或許被徵羽夢中的囈語所干擾。

然則即使完顏阿魯罕如此說道,徵羽仍舊有些恍惚,不過逐漸的他想起來了,然則又覺得荒謬,不過也僅此而已。

“屠殺你全家的不是我的部下。”完顏阿魯罕說得唐突,他取出佩刀,割著桌上的肉類進食,徵羽顯然又在昏迷中呼喚過家人。只是不知道完顏阿魯罕是否調查過徵羽的身世,從而才會知道詳情。

徵羽沒有理會,只是躺回毯子,縮在那一條羊毛織的毛毯裏。

他躺的地方,自然不是完顏阿魯罕舒適的床,而是被丟在帳篷的一處角落裏,那條毛毯也像是士兵所蓋的做工粗糙的被子。

“活著的更有價值,尤其是有才藝的人。”完顏阿魯罕冷笑了笑,對於宋人這種文明程度高他們金人不知道幾個臺階的人,他一直奉呈掠奪而不是殺戮。與其他的金大將一樣是貪婪的侵入者,只不過完顏阿魯罕要高明幾分而已。

見徵羽並無什麽反應,而完顏阿魯罕也沒去在意。他低頭吃著那盤半生不熟的羊肉,吃飽後,看著桌上那鍋剩了大半的糜粥,他拿了木碗,盛了一碗。

端著木碗走到徵羽身邊,這位金國蠻子拉開了徵羽的毛毯,示意徵羽用餐。

“自己動手,你大概也不希望我叫人用鬥灌的方式。”金國蠻子冷冷說道,他並不是在開玩笑,既然他將徵羽放在了自己帳篷裏,便是不打算讓他死去。

徵羽爬起了身,看著放在地上的金人糜粥許久,始終沒有伸手。

“看到你就想起一個人,一個死去的人。”完顏阿魯罕冷戾地說道,臉上明顯帶著不悅,他起身打算喚人來。

就在這時,徵羽卻伸出了他的手,端起了那碗熱粥,低頭吃了起來。

不是因為完顏阿魯罕打算進行的野蠻行為,而在於徵羽確實餓了,他不打算再忽視胃因為長期饑餓而傳來的絞痛。

見徵羽開始進食,完顏阿魯罕不再理會徵羽,返回座位,喚了門口侍衛去傳人,他統領軍隊,自然有許多事情要處理。

對於徵羽,完顏阿魯罕其實並沒有具體的感情,如果當時不是騎馬審察隊伍,見到奄奄一息的徵羽被丟棄於路旁,他也不會將徵羽抱起。

終究,徵羽對他而言有些特別,而或許他也並非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

“阿裏刺,據我所知食物充足,維持到青城根本不成問題。”

完顏阿魯罕坐在案前,抬起頭看著跪在地上的部下,確切的說是負責管理糧草的部下。

“回忽魯,糧草確實充足,即使再行軍兩個月也不成問題。”

阿裏刺稟報,帶著幾分自信,他備了足夠多的糧草。

“既然如此,多分一些糧食給宋囚,這些人不僅僅是俘虜,將他們餓死在路上,還費那麽多周折抓來做什麽?”

完顏阿魯罕冷厲地說道,他本不想理會這些事情,但只是行軍四五日,宋囚便都半死不活的模樣,其理由這位金國大將自然知道。

其他將領帶領的軍隊確實有刻意虐待宋囚的情況,不過他掠這些人來並不是要讓他們死在半路,他要將他們活著帶回金國。

阿裏刺臉有愧色,雖是個蠻子,但還不算愚昧,只是他倒是有些不明白,這麽多宋囚,餓死一兩個也不算什麽,將他們喂飽了還不怕他們跑了?

“下去。”完顏阿魯罕揮了下手,不打算再多說,他帶兵一向嚴厲,他的命令也無須重複。

阿裏刺行了個金人的禮節,然後起身走了。

部下離開後,帳篷裏就只剩完顏阿魯罕與徵羽。完顏阿魯罕仍舊當徵羽不存在一樣,坐在案前閱讀著從靖王府掠來的書籍,而徵羽也仍舊卷著身子縮在毛毯裏,始終沒有再動彈過。

徵羽聽不懂完顏阿魯罕和他部下說的是什麽,但還是能聽懂斥責的語氣,不過徵羽根本不在乎他們說了什麽。

在帳篷裏呆的這個晚上,徵羽都是縮在毛毯裏的。一則,冬夜,天氣確實寒冷;二則,他與完顏阿魯罕處在一起,神經不免有幾分繃緊。

對完顏阿魯罕的恐懼,已經是無法抹去的,即使徵羽強迫自己不要表現出不安與恐懼,但畢竟曾有兩個夜晚,這金國蠻子帶給了他無法磨滅的痛苦記憶。

夜已深,然則徵羽並沒能入睡,而完顏阿魯罕卻只是坐在案前讀書,顯然也還沒打算入睡。

徵羽睜大著雙眼聽著帳篷外的風聲,想著這個金國蠻子到底想幹什麽?

然則,這個金國蠻子也確實什麽也沒有幹。

當他合書,吹燈入睡時,徵羽因為連日的疲憊已睡著了。

蓋著厚實的毛毯,溫暖的睡眠裏,竟沒有夢魘。

天未亮時,徵羽就被帳篷外的聲響吵醒,於是從毛毯裏爬起,帳篷裏完顏阿魯罕已經醒來,而且著好衣服,正在用餐。

徵羽看向完顏阿魯罕的時候,對方也正好在看他。

“看來睡得不錯。”完顏阿魯罕說道,他露出的是饒有興致的表情。

徵羽站起身子,看向帳篷門帳,他想走出去,然則又不知道完顏阿魯汗到底想如何對他。

“又活過一天的感覺如何?”完顏阿魯罕削著肉片進食的同時不時抬眼看徵羽,他的話語一直帶著幾分譏諷。

徵羽舔了舔乾裂的唇,望著門帳外天空,東方晨曦綻露,緋紅一片。

確實是又活過了一天,仍舊還活著。

徵羽嘴角極難得的扯過一絲苦笑,生與死果然無法主張,因為他的生命掌握在別人手裏。

並非是第一次意識到這點,然則卻是仿佛悟了一般。

內心曾經有過的掙扎都消失了,心真正的平靜,隨著朝霞的升起,徵羽蒼白的臉上血色略有了恢復。

徵羽回頭,看著手把利刀,眸子也帶著鷹眼般犀利的完顏阿魯罕,啟了啟唇,完顏阿魯罕才又一次聽到徵羽的聲音。

“你希望我怎麽回答?”徵羽的聲音帶著幾分嘶啞,而且也虛弱,但卻不卑不亢。

“溪邊的蘆葦,柔弱卻也堅韌。”完顏阿魯罕仿佛心情很好的用金語說了一句話。他右手支著頭,斜視著徵羽,左手抓著那把鋒利的短刀把玩著。

徵羽不解的看著完顏阿魯罕,他不知道他所說的是什麽。

“過來。”完顏阿魯罕示意徵羽過來,他往空木碗裏盛了碗糜粥,他已經吃過,鍋裏尚有剩。

徵羽自然知道對方的意思,他並沒打算忤逆這位一大早心情就似乎不錯的金國蠻子,而且他確實也餓了。

徵羽在木案一側坐下,端起粥就開始吃起來。金人的糜粥就是蔬菜與肉類和米一起煮,蔬菜與肉都沒有仔細切碎,而且沒加薑,粥中帶著腥味,身為宋人的徵羽不可能感到美味。

宋人的美味佳餚,刀法精細,材料更是珍貴,何其的精緻,一位宋國的將軍根本不可能吃這種東西。

徵羽邊吃邊覺得有些不解,軍隊中掠來的宋囚中也有夥夫,大概是因為吃不慣吧。

再看完顏阿魯罕拿隨身匕首削著吃著的那盤羊肉,也只是簡單炙烤過,肉中還帶著血絲,並沒有烤熟。

身為宋人且家境殷富的徵羽顯然並不知道金人飲食簡陋,而且喜好半生的食物,平常百姓家吃的也只是拌生狗血的半生米而已,根本吃不起肉類。

徵羽用完餐時,完顏阿魯罕已經離開帳篷,有幾位金國士兵走了進來,開始收拾帳篷裏的東西,對徵羽沒有理睬。

此時天已經完全亮了,士兵與宋囚都用過餐,又準備上路了。

徵羽主動的歸隊,跟隨著宋囚一起走。

他摸不透完顏阿魯罕的性子,不過他更喜歡跟宋囚在一起,而不是跟在載著這位金國蠻子私人物品的牛車後面。

********************

當羅枸杞看著朝他走來的徵羽,臉上帶著愕然,而且顯然十分的驚喜。

“徵羽!”羅枸杞攬了一下徵羽的肩,驚喜的喚道。往往外表冷冰的人,內心可能曾似火過。

驚喜過後,羅枸杞恢復平日的神情,將一件冬衣塞給了徵羽。

“金人發的,應該是金兵多出的冬衣。”羅枸杞淡然說道,確實是多出來的,而且也只發給那些比較重要的宋囚。

“你呢?”徵羽問道,他不想拿羅枸杞的東西。

“我有一件了。”羅枸杞再次淡然說道,雖然是破棉襖,但還是保暖的。

徵羽穿上了冬衣,立即覺得暖和了許多,畢竟他只穿著兩層曾經華麗卻並不保暖的綢衣。

“你昨晚在那裏?”羅枸杞終於還是問了,畢竟他以為徵羽是倒地死去被丟在了路邊。

“完顏阿魯罕的帳篷。”徵羽平淡地說道,他根本不想叫他的那個特殊的稱謂,便連名帶姓的說。

羅枸杞沒再問,他雖有點驚愕,不過今天令他驚愕的事情除去徵羽一事,還有其他的。

先是突然金兵丟了幾件冬衣給像羅枸杞這樣在軍隊中起作用的宋囚,然後早上的食物竟然比平時多了不少,而且是所有宋囚的食物配額都增加了。金人這樣的舉止,還真是令在金人軍隊中呆了四年的羅枸杞感到幾分驚詫。

羅枸杞是知道完顏阿魯罕的一些作法與其他金將領不同,他在金的軍隊裏呆了四年,在好幾位金將領的軍隊裏都呆過,而完顏阿魯罕算是有些特別的,雖然即使此人的更多行為都表明他只是個蠻子。

軍隊拖著一群行動緩慢的囚人,顯然是走不快的,長途跋涉,對士兵而言尚且痛苦不堪,何況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平民與女子。

身體略有些恢復的徵羽,一日走下來,再次疲憊不堪,落在宋囚的尾巴後面,被金兵驅趕著前進。

忍耐著,憑著意志力前進,終於等到傍晚,隊伍停止了前進,駐紮在了溪邊,這些被驅趕的宋囚才得到了休息。

等夥夫煮好了食物,端出來發放的時候,這些原本一日三餐因趕路僅剩兩餐的宋囚都饑餓難耐了。

排在前頭的人拿了自己的份,都散開了,輪到徵羽的時候,徵羽將端在手裏的空碗遞出,在宋國夥夫那分到了一碗熱粥和一個窩頭。粥不再稀得不見米粒,而窩頭也比平日的大了許多,徵羽有點不解,他顯然並不知道從今早開始,宋囚的食物配量增加了。

徵羽將碗端在右手,左手拿著窩頭,臉上平淡沒有表情,他早就吃習慣了這類粗糙的食物。

一群宋囚自然是沒有地方可坐的,或站或蹲,滿身塵土,一身疲憊的端著碗狼吞虎嚥。即使這裏邊有不少是穿綢衣的,有不少往日是終日酒肉的,但此時都一個樣,再也沒有什麽身份地位,富貴貧賤之分,都只是一群落魄的亡國奴而已。

徵羽喝了口粥,細嚼著窩頭,即使饑腸轆轆,但他也只是慢慢的吃,吃得快也沒有多的,吃得慢也沒人搶。

將最後一小塊窩頭咽下肚時,徵羽感覺到有目光在注視他,於是他抬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披著一件羔皮裘的完顏阿魯罕。

四光接觸,徵羽並沒有回避,但他也只是淡然的對視了一眼,便將目光移到了別處,而隨後完顏阿魯罕也離開了原先站的地方。

“看來他仍然對你有興趣。”羅枸杞低聲對徵羽說道,他留意到了剛才完顏阿魯罕看徵羽的神情帶著專注,而這顯然不是什麽好事情。

徵羽看了羅枸杞一眼,沒有說什麽,他神情很平靜,只是略為不安的在袖子下捏了捏拳頭。

徵羽確實有點擔心會被喚進完顏阿魯罕的帳篷,不過夜幕降臨後,躺在宋囚擁擠的帳篷裏,徵羽才安然睡著了。

********************

每個清晨,用完餐後,便被驅逐著前進,這樣的生活周而復始後,徵羽也有些麻木與習慣了。

又是一個寒冷的早晨,風很大,冰冷的細雨飄著,徵羽再次冷得哆嗦,他的厚大衣很早前就給了一位同樣被掠的女孩,女孩年齡看起來不到十四五歲,很嬌弱。

徵羽手足冰冷,臉部也被凍僵,只能縮著身子,在風雨中前進。

雨漸漸大了,冬日的雨比雪來得可怕,滴在臉上,仿佛刀割一樣。

此時軍隊正要行進一個廢棄的村子,徵羽看著身邊同樣凍成一團的同伴,只希望著隊伍能夠停止行軍,讓他們這些宋囚喘口氣。

事實上,並不只是宋人,連金兵都因為渾身被打濕而冷得哆嗦。

當軍隊進入村子,完顏阿魯罕果然下令停止前進,駐紮在了這個被戰火焚毀的村子。

村子裏的房屋大多倒塌了,徵羽與一部分宋囚都縮在一間只有半個屋頂的祠堂裏,在柴火邊烤著,望著隱晦的天空。

讓人意外的是,夥夫正在燒飯,本來正午是沒有吃的,就是金兵也是如此,不過他們配有乾糧。

徵羽與其他宋囚吃了熱氣的午飯,才感覺到暖和。

雨並沒有停,而且天氣越發的寒冷,為了取暖,宋囚們抱著身軀縮成一團。到黃昏的時候,雨水停了,天氣似乎也沒有那麽冷厲,不過屋外的積水都結了層薄薄的冰。

徵羽被一位金兵帶走時,正收刮著祠堂裏的木頭為大夥添火。

看著徵羽被帶走,其他宋囚都有些緊張,徵羽卻只是感到迷惑。

近乎十天了,他還以為完顏阿魯罕應該把他這個人給遺忘掉才是,徵羽因此而活得倒也自在,如果不是今天如此反常的天氣讓他冷得極其難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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