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劍仙說他很生氣

　某機械大師在炸了自家半個廚房之後，暫時擱置了親自下廚這個可怕的念頭，改為從外面帶各種甜點和盒飯。

　早上祈陽因為默了一夜法決起得晚了點，修特拉已經去工作室了，給祈陽留下清早出門買來的便當和甜點，祈陽在確定修特拉走掉之後，就悄悄把食物端到公寓外的樹叢裡，那裡有一窩剛出生沒多久的貓仔，它們縮成一團咪咪叫著，爭搶祈陽手心裡的點心，通常那只眼神高傲的黑色大貓會在孩子們吃完後，湊過來允許祈陽摸一下。

　因為語音障礙問題，祈陽只得低著頭躲避熱情的鄰居，一個人悄悄藏在林子裡，偷偷對著大黑貓練習發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祈陽總覺得那只綠眼睛的黑毛大貓看起來像是在奸笑。

　“請問，機甲大師修特拉先生是住在這裡嗎？”

　貓咪們一個個弓起身子，脖子上的毛全都豎立起來，祈陽聽到這個低沉古怪的聲音忽然出現，站起身，林子裡光線有點暗，雖然這是一片林中開闊地。背後是一個披著長斗篷的男人，低著頭看不清臉，手上還牽著一個小女孩。

　祈陽緩緩轉身，身體悄悄擋住了身後一窩貓咪。

　他已經能說幾句簡單的迪亞納通用語，但語調和口音都很奇怪，所以他這會兒並不敢說話，他擔心如果被發覺自己身上有古怪，或許會對修特拉不利。

　“看來，修特拉閣下不想親自招待客人？”那個男人語氣平板地說著，忽然毫無預兆地以極快的速度沖了過來。

　祈陽早有準備，神識一轉，長劍悄然出手，砰地一聲，擋住了撲上來這人的武器……

　爪子？祈陽微驚，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那種覆蓋著青灰色鱗片的爪子，不管是什麼東西的，總歸祈陽可以肯定自己沒見過長這種爪子的生物。

　“修特拉大人怎麼把你一個人扔家裡，也不怕來客人？”那個男人的語氣還是平平的，完全沒有欺負，很是怪異。

　祈陽覺得這個人的語調比自己還怪，於是擋住一擊後忍不住問：“你們，誰？”

　一開始祈陽就保持了警戒，因為從這兩個人身上他感覺到一種非常奇怪的氣息，陰森的、像是某種黏膩濕滑的蛇爬在了身上一樣，而這兩人竟然一點都不掩飾。

　那小女孩也有問題！祈陽眼神一轉，正好看到那個穿粉裙子的女孩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女孩抬頭的角度，正好迎著陽光，借著陽光照射，他忽然覺得那女孩的臉色……像死人。

　是死氣！他從這兩個人身上感覺到的，是屬於死人的氣息！並不是修真界鬼修或厲鬼的陰力，而是單純的、死亡的氣息！

　那女孩忽然笑了起來，被長著爪子的男人抱在了懷裡，對祈陽狀似天真地一笑：“小哥哥，小心哦~亡靈法師對活人不感興趣，但他們卻不一定哦~~~”

　“？”空氣好像扭曲一樣，兩個人忽然就不見了，祈陽眼睜睜看著他們消失，對於“亡靈法師”這種東西他第一次聽說，不過修真界雖然很少見，但畢竟也有驅使陰靈和死屍的趕屍者，所以祈陽想當然地以為是差不多的職業，但他沒時間更仔細地思考，一種熾熱暴烈的氣息從背後傳來。

　祈陽電光火石之間回過身，揚手一劍竟然劈開一顆炮彈！

　火光塵埃四濺，樹叢裡竄出三個龐然大物！這種人型的、由某種金屬製成的東西，大約三米高，祈陽在修特拉的工作室沒少看見類似的東西。

　機甲戰士！

　這就是亡靈法師說的“他們”？

　貓咪們四下逃走，那只大黑貓卻回過頭看了祈陽一眼，才轉身飛速逃跑。對面這突然出現的機甲戰士明顯不懷好意——而且祈陽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忽然間有人接二連三要襲擊自己？或者他們是沖著修特拉來的？修特拉的仇家？

　環顧四周，樹叢和樓房牆壁在這邊形成了遮擋，如果不是刻意鑽進來，不會有人看得到這裡，祈陽微微有些憤怒，莫名掉進一個完全迥異的世界，又毫無理由地遭到了奇奇怪怪的人襲擊，唯一認識的修特拉不在身邊……既然沒人看見……

　即使是靈力不足的劍修，也是劍修，這是修真界最暴力、不良記錄最多的群體之一，哪來那麼多廢話，不爽，提劍砍就是了！

　祈陽手腕微動，一股靈力順著蔓延到了劍身，那柄劍很奇異，大約還不到祈陽胳膊長，很細只有兩指寬，青銅色，似乎上下一體沒有劍格，而且如果仔細看，那柄劍是沒有刃的——所以修特拉才會以為那是一根短法杖，機甲戰士們顯然也是這麼以為的，祈陽的動作很快，他們根本沒意識到剛才的炮彈是純粹劈開的，他們以為那是施法者的魔法護盾撞碎的。

　所以三個機甲排著隊撲了上來，一個魔法師一旦被機甲近了身，那還能有好下場？

　可是，劍修與魔法師有著本質上天差地別的差距，近身戰的確是魔法師的死穴，但如果是一個已經憤怒的劍修……或者劍仙呢？

　“以貌取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毫無道理的襲擊，那麼還手自然也不需要理由！

　那柄劍身上的符籙忽然一層層亮起青光，以持劍者靈力凝聚成長劍真正的鋒刃，隨心而走，長可蔓延幾百丈，撕裂天地雲光，此刻收起凝聚，僅三五米足矣，劍刃所過之處，清光四溢——祈陽的劍很快，他拿不准這些異世界武器的威力，但他看過修特拉的機甲設計圖，知道機甲關節處的連接軸是它們運動的關鍵。

　三個機甲誰也沒看清祈陽是怎麼突然出現到他們身後的，瞬間移動法術對魔法師來說是個高階法術，學院裡的大魔導師都未必能靜默無聲地瞬發，而祈陽看上去卻太年輕。

　然後更加可怕的是，他們發現自己身上的機甲居然竄起了電流，然後竟然無法動彈了！

　“魔法師”用不知名的法術毀了他們的連接軸！緊接著，這個魔法師跳到了機甲身上（這個魔法師竟然有這麼好的彈跳力？），然後幾聲輕微的響動傳來，三個機甲戰士忽然覺得屁股一痛，驚恐萬狀地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臉。

　區區片刻，他們的機甲散架了！！！他們正坐在殘骸裡！！！

　那個恐怖的“魔法師”站在他們面前，亮著青色光芒的法杖指著他們中間那人，冷漠地說：“滾。”

　然後三個機甲戰士痛哭流涕地滾了，真的幾乎是在地面滾著走的，這麼恐怖的魔法師，真的只是任務裡說的“落難的、柔弱的魔法學徒”？誰給的情報，站出來我們不打死你！

　其實真的不是祈陽故作高冷，實在是他只學會說“滾”這個單字。單方面毆打之後，祈陽的心情舒暢了許多，收回靈力，劍又恢復到沉寂的青銅色，這一擊用掉的靈力不算多，但在這個根本沒法補充靈力的世界裡，祈陽還是在爽過之後，感覺到一絲絲後悔……早知道“雞甲”這種東西那麼菜，就徒手拆了！

　——仙長，你在修特拉工作室裡見到的那可是全大陸頂級機甲，這三個能比嗎？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祈陽拎著劍一轉身，看到大步跑來的修特拉，機甲大師手裡還拎著一個炮筒，肩膀上蹲著優雅的大黑貓。他也看到了站在一堆殘骸裡的祈陽，臉上露出一種驚豔的表情。

　他先扔出幾個小球形的機械，那些小球一落地伸出機械小爪子，四下跑開檢查周圍還有沒有藏著敵人。然後他走過來檢查了一下祈陽，連衣服都沒破，這才鬆口氣蹲下去看那些殘骸。

　“是三個B級機甲，你比我想得厲害得多！”修特拉讚歎，“對不起我不該把你一個人扔下，都怪我，這件事我得和你道歉。”

　祈陽笑了笑，搖搖頭艱難地說出幾個單詞：“沒事，不、怪。”

　“可這真的是我的過失。”修特拉站起身，滿臉歉疚，“這也是一件比較複雜的事，既然遇到了，那我和你簡單介紹一下，希望不要把你繞暈。”

　“好，不懂，我會，問。”祈陽點點頭，修特拉把他領到旁邊的花園裡，高大英俊的機械師牽著一個秀氣年輕的魔法師，鄰居阿姨看到這一幕，笑眯眯地打招呼，修特拉也揮揮手，禮貌地笑笑。

　“真是個俊秀的魔法師啊！”阿姨讚歎得很直白，這個世界的表達方式就是這樣，所以含蓄慣了的祈陽有點臉紅。

　好像被誤會了什麼？修特拉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不過也沒故意辯解，和祈陽坐在沒人的長椅上。

　“你的世界裡還沒有科技這種東西吧？”

　祈陽如修特拉所料，搖了搖頭。

　“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很大、很美，有很漫長的歷史，魔法被認為是神的恩賜，在這片大陸誕生之初，魔法就存在了，能夠使用魔法力量的人，不管是使用什麼種類的魔法，我們都可以把這些人統稱為施法者。”

　“可以說，魔法是這個世界的傳統，是貫穿整個傳奇時代的主線，而騎士啊、戰士啊，他們雖然也是傳奇時代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他們正式登上歷史舞臺比施法者要晚一些的，而且那些年代他們也離不開魔法——沒有人的生活離得開魔法，即使是不會魔法的普通人。”修特拉用低沉柔和的聲線開始靜靜地解釋。

　和修真者很像啊，祈陽暗暗點頭，洪荒時代，靈氣由天地孕育，而人們逐漸可以吸納為靈力，成為修真者，即使普通凡人，在那個洪荒年代也需要仰仗修真者保護，以躲避妖物侵襲。

　“但是時代在發展，魔法這種東西很難學，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毅力成為一個施法者，可以說施法者始終是少數，那麼大多數人該怎麼辦？隨著時間推移，歷史的進步，科技開始出現了。”

　“最開始只是簡單的器具，漸漸複雜起來，千百年過去了，到現在，各種高端機械已經很大眾化了，就比如機甲，它的駕駛很好學，三年五載也就可以考到駕駛證了，所以用這個武裝軍隊確實比建立魔法軍團節約成本；”

　“而且電視你每天都看，洗衣機也常用，電燈可比過去的火把和魔法燈方便多了，還有通訊儀和智慧電腦每年都有新產品，雖然我個人覺得有些年輕人整天上網看某種片很不好……不過通訊不必再依靠施法者的傳聲符文。”修特拉歎了口氣，繼續說：

　“科技興起很快，畢竟科學產品是有錢就能買來用，就好比同樣是治傷，傳奇時代沒有祭司和修習治療魔法的施法者，那簡直就是災難，而現在，去醫院用治療儀又不貴，但你要是想通過治療魔法來救自己，那你得先花個幾十年苦練。”

　修特拉露出一種無奈而苦惱的表情：“當然了，更重要的是，一些大公司和製造廠要賣掉自己的科技產品，就更要鼓吹這東西好，他們肯定希望依靠魔法的人越來越少，買科技產品的人越來越多，這才有源源不斷的錢可以賺。”

　“可，你和，有深麼，關係？”祈陽有點跟不上思路，“你，雞…鞋。”

　修特拉苦笑了一下，這表情看得祈陽都有點難過，他說：“是啊，可我這就要和你提到重點了，我是‘奧術科學會’的一員——迪亞納古語中，魔法又被稱為奧術。”

　“我們這個科學會的意義，就是要證實，科學和魔法，是可以相互促進、和諧共存的！我們同時研究魔法和科學，比如我的很多作品，裡面都有學會魔法師幫我畫的魔法陣，將能量由機械能轉化為魔能，我們稱之為‘魔導科技’，要知道，我做出的機甲有的可以使用‘寒冰護體’或者‘迅捷加速’這些魔法技能，那些公司和製造廠可辦不到！”

　“所以，你好賣！”祈陽忽然就明白了，有些人仇視魔法，將之視為阻擋財路的攔路虎、舊時代遺留的老舊廢品，而修特拉卻能馴服這老虎、回收利用廢品，讓作品賣出更高的價格，而且祈陽從修特拉那邊瞭解過什麼是“專利”，而這項專利修特拉從沒賣過，因為這是屬於學會的夢想和榮譽，所以有些人想針對修特拉搞些齷齪事，也就不難理解了。

　修特拉哭笑不得地說：“是我的作品好賣，不是我好賣！你要當人口販子嗎？”

　祈陽笑了，對自己的錯誤用語表示歉意，然後認真地點頭，繼續說：“你，想，很好，我，支援。”

　“你是說我的想法很好？謝謝，很多迪亞納原住民都不理解我們學會，他們覺得魔法就是魔法，科學就是科學，雖然我能做一些好的作品，但畢竟修特拉只有一個人。”修特拉有些遺憾地說著，“所以我經常會遭到各種勢力襲擊的，這回肯定是哪個公司想抓你來威脅我，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修特拉毫不掩飾的誇讚又讓祈陽渾身緊繃了起來，臉上不自覺地有點微熱。‘

　“你，危險！”祈陽想了想，“保護，安全！”

　他想說“我願意保護你”，不過由於語法還很混亂，而且是單個詞往外蹦，所以修特拉理解成了“請你保護我的安全”。

　望著對方真誠的臉，於是機械大師心中的保護*油然而生，“我可以應對的，你放心，以後我會儘量一直和你呆在一起，絕對不會再讓你落單。”當然另一方面，一個從異世界來到這裡的人，卻能理解好多本土住民都不接受的理念，修特拉感覺真的很暖，連嘴角都揚了起來。

　“切阿依昂，你真是個體貼的人。”他認真地說。

　對於這句話，祈陽先是臉紅了一下，然後嚴肅地糾正：“祈、陽。祈陽”

　“切伊、陽？”這回換成了修特拉舌頭打結，跟著祈陽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念著這個古怪的名字，直到字正腔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