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賣身”報恩？（下）

　密林裡的祈陽和修特拉暫時陷入了一種與世隔絕的情況，對外界天翻地覆的變化毫不知情，和亞修斯一起收拾掉了深淵議會潛入的襲擊者，在亞修斯這種深不可測的巫妖面前，修特拉都不得不放下龍族的驕傲，乖乖聽從他的命令，當然修特拉也願意聽從，畢竟這個巫妖來自傳奇時代，曾是身披榮光的聖騎士長，是一個時代的英魂。

　“英魂？算了吧，我知道的，我這點事早都變成歷史書上的必背知識點，被學生咬牙切齒很久了。”亞修斯笑著笑著，有點悵惘地說，“我是一個早就該離去的人。”

　“那為什麼還不走？”漫長的時間，對於一個處於生死邊緣的人來說，是虛無而毫無意義的，所以祈陽理所當然這樣問，“您還有什麼遺願，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亞修斯搖了搖頭，對於祈陽情理之中的熱心，他完全不感到意外，只可惜，“你幫不上忙，是我自己的問題，時間太久了，其實對當初的執念可能也沒那麼執著了，只是隨著時間，執念已經變成了一種放不下的本能，就像你們活人不可能忘記呼吸一樣。”

　“騎士長大人，如今迪亞納很太平，您也不必再有什麼執念了。”修特拉說。

　聽到這話亞修斯笑了起來：“誰跟你說我的執念是這個了？”

　……書上寫的啊！祈陽和修特拉一起選擇了沉默。

　“哦，我知道了，寫歷史的人大概是覺得，我死都死了，就別寫那些有的沒的上去了，給我留點面子。”亞修斯嘻嘻地笑了笑，“走，跟我來！”

　沿著小路，亞修斯領著他們向來時的方向返回，又過了許久，他們回到了那座聖殿的遺跡。

　“很久之前，我答應了一個人，既然無法離開，那就代替他繼續看著這個世界，四處走走，多做些不一樣的事，把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體驗一遍。”亞修斯站在庭院中，此刻的他即使頂著少年的外表，也依舊表現出了符合真實年紀的滄桑。

　祈陽忽然想起那個雕像的底座上清晰的名字，瞬間明白了什麼：“所以當初您的執念，其實是他？”

　“怎麼樣，高大的形象瞬間崩塌了吧！”亞修斯又露出了調皮的笑容，“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我都快記不得他的長相。”

　他轉過身，露出鄭重的神情：“接下來這件事，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隨著他的話，祈陽驚愕地看到，他背後那座精靈男子的雕像居然緩緩張開了合攏的手指，一點淡淡的綠色光暈被他捧在手心裡，雕像的臉上隱約有暖暖的光亮起，整個空間都發生了變化，祈陽和修特拉發現他們站在一座潔白的聖堂前。

　腐壞的遺跡慢慢變得光潔壯麗，而周圍的樹林則並沒有那麼高大，聖殿大門開著，來往的有穿著鎧甲的聖騎士，有笑意溫和的祭司，然後他們看到一個人——不是人類，那是個精靈。

　即使是修特拉，也是第一次見到精靈這種生物，他的個子略高一點，身材更修長纖細，白金色的長髮披在身後，皮膚散發著一種類似晨曦陽光的光暈，湖綠色的杏眼柔和安靜。精靈穿著和剛剛那些人類祭司一樣的衣服——

　這是這個幻境中所展示記憶的主人，那個雕像所雕刻的精靈！

　他一路走過林間，這時的南方密林還是一片鬱鬱蔥蔥，小鳥和松鼠偶爾會跳到他的肩頭，一隻蝴蝶直接撞進了他的長髮裡，精靈笑著伸出手指，將蝴蝶放飛——然後祈陽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精靈城市。

　巨大的生命之樹為城市的中心，美麗的精靈們恬靜地行走在樹屋之間，他們走過的地方會留下點點微光；城市的各個地方偶爾還能看到黑色皮膚、白髮、紅色眼睛的黑暗精靈，他們穿著軟甲，配著雙刀，背上背著弓箭，他們是精靈城市的守衛。

　走到聖樹下的精靈祭司忽然回過頭，露出一個笑容，輕聲哼唱了一首奇妙的歌，歌聲緩緩飄過時空，回蕩在耳邊。

　幻境慢慢消失，歌聲遠去，眼前是黑暗的密林和殘破的聖殿。

　“看到了？”亞修斯輕聲問。

　“看到了。”看到了，所以祈陽忽然明白為什麼這個騎士長會有那樣的執念，也突然知道了他守在這裡的原因。

　“曾經的精靈族，我沒有別的辦法，我等了很久很久，祈陽，現在換我請求你，幫我種一顆聖樹，我會為你恢復靈力。”亞修斯說著，指了指雕像手中的那團綠光，“那是精靈聖樹留下的種子，你願意幫我嗎？”

　那樣美麗的種族……即使單純出於美的享受，祈陽也是願意幫的。

　“好。但是我要怎麼種？”

　聽到祈陽答應，亞修斯露出的表情幾乎是欣喜若狂，他說：“你將聖樹的種子，種在你的靈魂中。”

　什麼？祈陽驚了一下，種在靈魂中？他疑惑地抬起頭，看了看那團綠色的光暈，這要怎麼種進魂魄？劍修之魂滋養著煞氣沖天的長寧劍，真的能接納一顆樹種？他正想著，那顆種子忽然嗖地一下竄了過來，沒入祈陽的額頭，嚇得修特拉驚呼一聲：“祈陽，怎麼樣？”

　一團熱流從額頭竄入，逐漸向下，一路緩緩流入丹田。

　出乎意料，長寧居然並沒有排斥這種子，反而自發地讓出了丹田的中心。祈陽將神識內視，驚訝地看到那團綠光緩緩融入到所剩不多的靈力之中，就像種子沉入泥土中，緊接著隨著他靈力在體內的自然流轉，那顆種子就像生出根系一般，一絲一縷向他全身蔓延。

　“咦？”祈陽緊接著就是震驚了，那種子伸出的根與他的經脈開始融合，居然在修補渡天劫是留下的傷痕！

　一種久違的清新從周身緩緩進入經脈、進入種子的根，天地的靈氣順著根系流入丹田，緩緩化成了劍修的靈力。

　“這是——”他驚訝地看著亞修斯。

　“樹種接納了你。”亞修斯欣喜地看著他，“它接納了你！”

　這哪裡是接納，這是融合！那顆種子完完全全開始融入祈陽的身體，絲毫不會產生異樣——你會排斥你的胃、你的腎嗎？當然不會！

　“很久以前我就這樣猜測了，被人類過度開發，使得大地失去了本有的純淨，迪亞納本身已經無法自己養育這棵樹，那麼我只有……找一個足夠強大、足夠乾淨的靈魂來養育它，樹會吸收自然的精氣，而你的靈魂足夠強大，足以作為‘樹’生根的土壤。”

　祈陽緩緩感受著體內的變化——在經脈中的，這不是全部的樹，這是樹的靈！此時，遠在聖域中心的枯樹枝椏上，悄悄生出了一個新的芽。

　“我觀察了你很久，你一到達這個世界我就發現了你，現在我覺得你是個合適的人選。”

　“樹長大還需要幾百年，等到它真的長大，樹種會孕育出精靈的靈魂，當樹上的聖泉充盈的那一天，精靈族就會復蘇，力量折損的自然界會因為你的存在重新恢復，而你的靈力也將達到巔峰。”

　“祈陽！”修特拉握住了祈陽的手，通過共生契約，他感受到了對方傳來的些微變化，不再如同乾涸的湖，而是如同大洋河流的開端，緩緩有水流正在彙聚，終將在某一日彙聚成磅礴大海。

　“樹由你的靈魂作為土壤，而相應的，它會為你吸收天地間的養分，轉化為你所需要的靈力，你們將和諧共生。”

　“所以。”亞修斯鄭重的看著祈陽，“請照顧好它。”

　這個棘手的問題就這麼解決了？修特拉覺得無比奇異，他緊張兮兮地盯了祈陽一整天，陪著他在灰暗的林間行走，他發現祈陽走過的地方，正一點一點重新恢復鮮綠的顏色。

　“太不可思議了。”龍族低聲自語，即使活了上千年，他也從沒遇到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看了看祈陽走向聖樹殘軀的身影，樹的枝幹微微搖動，生機正在腳下的土壤中重新孕育。

　但是修特拉怎麼想都覺得遺漏了些什麼，有很關鍵的問題被亞修斯含糊了過去。

　所以他連夜趕到了亞修斯的住處，那個少年外表的巫妖居然正坐在窗臺上，手裡擺弄的那東西……明顯是某種邪惡的床上用具！

　看見修特拉的表情，亞修斯笑了笑，手裡那根足以以假亂真的東西還在嗡嗡震動中，配合上少年一臉的無辜，簡直要多不和諧就有多不和諧。

　“別這樣看我，情趣這種東西，不也是人們生活的必需品嘛，雖然提起來大家都三緘其口。”亞修斯調整了一下手上的東西，那東西嗡嗡嗡地顫抖得更起勁了，“以前我答應過一個人的，要嘗試各種事情，我覺得這些粉紅用品也可以造福大眾的，有什麼不好！”

　是啊，相當好，是為人們帶來性福的啊！

　“這麼晚你來找我做什麼？”亞修斯笑眯眯地問，“我覺得，以你們龍族的好色本性來看，肯定不是因為不舉。”

　修特拉臉黑了一下，努力忽略那個跳動道具，說：“大人，我就是想問清楚，您給祈陽的那個所謂樹種，到底是什麼東西？”

　“……很多年前我答應了一個人。”亞修斯伸手關掉了那東西，“他離開之前，告訴我，如果我還存在著，請幫他照看精靈族。”

　“那位精靈祭司。”修特拉點了點頭，“但我想不止於此，您給祈陽的東西，太奇妙了，對於我們而言您是傳奇時代的英雄，但您如此就把一個這麼貴重的東西草率地交給了後輩，尤其我們龍族雖然好面子，但我也得承認我們天生有野心、還喜歡美色……”

　言下之意就是，你就不怕我們倆拿了那個樹種恢復實力大幹一番統一個全世界，順帶把精靈們全都當漂亮娃娃拿來玩什麼的？

　“年輕人，你很聰明。”亞修斯忽然說，這稱呼讓修特拉渾身不對了一下，但也就一下，因為亞修斯緊跟著說出來的話就徹底讓他震驚了，亞修斯說，“精靈族最初誕生時的樹，是有光明神神力加持、並且親手種下的樹，那棵樹繁衍了整個迪亞納的生息。我給祈陽的那顆種子，就是樹的結晶，等到那股力量徹底成長，會在祈陽的體內……誕生一枚神格。”

　“……神格。”修特拉念了一遍這個詞，神格是什麼？那是神的力量本源！所以說，他家的劍修現在……變成神了？？？

　“與他擁有共生契約的你，也算半個神了。”亞修斯笑著說，“不過你也不用覺得多激動，你應該知道，他原本的靈魂也算得上神了吧？”

　不知道！修特拉驚愕地聽著這個事，對於亞修斯拿出的東西以後會長成神格這事，他本身有了一定的猜測，但是原本的祈陽就那麼了不起嗎？那……天哪光耀在上，他還自以為是地跟祈陽共用龍族生命，所以現在實際上是自己得到了祈陽原本無止境的生命？

　但修特拉又意識到了新的問題：“大人，神格這種東西，如果沒有足以和神靈相比的力量，是不能承受的吧？”

　“當然。”亞修斯點點頭。

　“如果祈陽本身沒有這個實力……”

　“他的靈魂會湮滅。”亞修斯笑著說，“所以我也很忐忑啊，幸好他成功了，樹種接納了他。”

　“大人，您這是在坦言，從未將祈陽的靈魂放在眼裡嗎？”修特拉忽然在亞修斯面前站直了身子，看著面前的少年，亞修斯驚訝地發現這個龍族的眼中居然帶著強烈的怒火。

　“大人，如果祈陽的靈魂沒有承受住，他就死了，消失了，您壓根就沒提這件事，而是擺出一種祈求的姿態騙他接受！”修特拉的心裡滿滿的都是後怕，幸好祈陽的實力足夠，如果祈陽差一點，或者沒有被神格認可，那他會死，會消失，會變成虛無！祈陽一直都很容易心軟，修特拉早就發現了這一點，祈陽從不懼怕戰鬥，甚至他知道祈陽曾經經歷過血的廝殺，但他依舊保持著對生命的憐憫和敬畏，亞修斯拿一整個種族的復蘇來求他，他怎麼會拒絕！

　亞修斯聽到這些話，還是漫不經心地靠在窗臺：“所幸成功了，不是嗎？”

　“看了傳說只是傳說而已。”修特拉冷漠地仰起頭，“在傳說中，聖騎士長亞修斯大人，是一位寬和仁厚、秉持正義的騎士，而如今看來呢，您的仁厚呢、您的正值呢？”

　“哈。”亞修斯笑了一聲，忽然直起身，他的身上彌漫出一種可怕的壓力，冰冷的死亡之力在屋內蔓延，虛假的生命表像退卻，巫妖以死者的姿態站在修特拉面前，他開口說話，聲音帶著可怖的嘶啞回音：“你說的那是屬於聖騎士長亞修斯的傳說，看看你面前的我，我是不死者的君主，這世界在我眼中是灰白的，現在你在向我要求‘活人’的品質嗎？”

　修特拉被那股可怕的死氣震得後退一步，一手扶住牆壁。

　“年輕人，你想錯了。”亞修斯俯視著龍族，發出嘲諷的笑意，“我不是一位因為仁慈而歸來的，我是不死生物，我沒有屬於活人的憐憫，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事而已。”

　在這種可怕的死亡之力中，修特拉難以自製地因為這沉重的死氣而顫抖，但他依舊傲然抬起了頭，微微笑了笑：“看來我猜對了，您不只是個不死生物，您是神靈？”

　亞修斯一驚，然後露出了一種贊許：“怪不得有能力和祈陽結成契約。”他降落在地面上，“我是……影月君主黑暗神一系，死亡與殺戮之神，亞修斯。”

　壓力驟減，修特拉站直了身體：“大人從不在外界動手，其實是因為法則的約束，對不對？神靈不得直接插手迪亞納的事，而在精靈聖域卻可以，是因為樹已經死去，那裡相當於死域。”

　“敏銳的觀察力。對於一個狂妄的龍族來說，實在難得。”亞修斯點點頭，“是的，等到祈陽的神格凝聚，他就是與我相對應的，屬於光明神系的‘生命與自然之神’。”

　“等到那個時候，他將和您一樣受到法則約束。”修特拉說，“大人，您這依舊是欺騙！您並沒有問過，祈陽時不時願意被隔離在這個世界之外！到時候，有法則的限制，哪怕聖龍在他眼前滅國他都不能插手，您憑什麼這麼做！”

　“生命的神必須誕生，否則光明和黑暗的陣營就會失去平衡。白晝女士已經催了我很久了，好不容易遇到合適的，能放過嗎？”亞修斯坐回去，然後說，“相信我，祈陽願意的，不信你自己問。”

　他指了指門口，修特拉驚訝地轉身，看到祈陽打開了門，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祈陽，你——”

　“別擔心，這些我早就猜到了。”祈陽平靜地看著亞修斯，“我是異世界來客，對於你們的法則而言，我無法受他約束，但我偏偏有著足以撼動他的力量。我願意接受神格，這樣一來，我也就算真正進入了這個世界吧。”

　“祈陽……你沒有在勉強？”亞修斯問。

　“自由永遠不是絕對的。”祈陽拉過修特拉的手，“只有接受約束，世界才是有秩序的，這個道理我懂。”對於他本身而言，被法則接納同樣不是壞事，只有有線牽著的風箏才能留在天上，就是這個道理。

　“只是我得問問，神格需要多久誕生？”

　亞修斯皺著眉：“嗯……因為這個世界被人類過度開發得有點過分，所以……額，千八百年少不了。”

　“哦……那還很久。”祈陽點點頭，“所以現在我還是可以繼續參與政事嘍？”

　很好，現在要回去解決更重要的事了！

　“寒冰，我們該走了，羅南來了，對於聖龍的事情我們現在得抓進去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