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唷，這不是當今得寵的紫貴妃嗎？怎麼這麼好興致，居然召見我這等小資賤民。」咖啡廳的角落雅座裡，羅娜端起熱騰騰的卡布奇諾，瞅著已經失聯一段時間的某人。

小紫嗓音幹幹的猛陪笑。「羅娜，妳別這樣，我是有苦衷的。」

羅娜瞇著眼打量她。「苦衷？現在整個公司上下，誰不知道妳被總裁欽點了？」

小紫一臉苦惱。「我……我也不願意啊。」

羅娜白她一眼，撇嘴嗤道：「哼，得了便宜還賣乖。看來我之前教妳的那些小資女守則，妳全都活用了，連總裁這種超級大咖都被妳擺平了。」

「總裁不是因為喜歡我，才讓我當他的女朋友。」小紫甚感悲劇的說。

「怎麼說？」羅娜好奇的追問。

於是小紫便將倪紫萱與淩向遠，以及後來救了古伊凱的內情，詳盡的告訴羅娜。當然，羅娜依然將她與倪紫萱當作同一個人，在這個時空裡，應該沒人會相信她的移魂穿越。

所以，她也學聰明了，一律宣稱自己在車禍後喪失過去的記憶，省得多惹是非。

想不到羅娜聽完後只是冷笑：「小紫，妳也太遲鈍了吧？如果古伊凱真的想把妳當作刺激淩向遠的工具，他根本沒必要對妳好。不過，我也勸妳千萬不要放太多感情，古伊凱這個男人太複雜了，不是我們這種人可以掌握的。」

「我們這種人？」小紫茫然的眨眨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嘖嘖嘖，我第一眼看妳，就知道妳是個傻帽。」羅娜搖了搖手指頭，放下手中的馬克杯，拿出手機連上網站。

雖然看過這個世界所謂的「科技產物」，小紫仍是一臉驚奇的睜大雙眼，內心感歎連連，有了這些高科技玩意兒，修仙之術似乎也不稀罕了。

「妳看，這是古伊凱的母親。」羅娜手指滑過手機螢幕，點開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嬌麗秀雅，眼神透著淡淡憂鬱。

「好美。」小紫輕歎，終於明白古伊凱美麗惑人的皮相是從哪裡得來的。

「是很美沒錯，不過聽說她在古家過得很慘，古偉斌——就是古伊凱他爸——當初帶她回家，是沒經過古家老太爺同意的，所以她和古伊凱被整得很慘，古亞東他媽幾乎是讓他們過著比傭人還不如的生活。」

小紫突然想起古伊凱垂下眼睫，臉上流露出一抹陰鬱的神態，胸口霎時像被無形的手擰住了，又悶又疼。

羅娜又點開一張照片，同樣是個脆弱嬌美的女人。「這是古伊凱之前的女朋友。」

小紫喉嚨縮了縮，嘴裡有些苦澀。「很漂亮。」

「嗯，不過也很慘。」羅娜眼裡充滿同情的看著照片。

「很慘？」小紫不解，腦中浮現從前聽過的宅門爭鬥，不由得抖了抖。

「為了羞辱古伊凱，古亞東強暴了他的女人，還害她墮胎，弄得她精神嚴重受創，古家不得不拿出錢把事情壓下來，還送她出國治療。就是因為這件事鬧太大，老太爺火了，才把總裁的位子給了古伊凱，想不到古伊凱是真的有實力，把古騰越帶越好，讓古亞東沒機會搶回來。」

小紫聽得發愣。「居然……有這種事。」

此時此刻，她腦中只盤旋著一個疑惑：古伊凱愛那個女人嗎？當他知道自己的女人被古亞東羞辱，他一定氣瘋了吧？

不過就是一個古騰集團，真值得他們這樣鬥嗎？小紫茫然的想。

不，對這些男人來說，古騰集團就是一個天下，他們都想在這個天下稱帝……啊，弄錯了，原來這不是宅鬥，是宮鬥才對。

在這個二十一世紀裡，沒有皇帝這玩意，倒是總裁滿街跑，一個個比威風比派頭，集團大門一關上，便是自家皇帝爺，也難怪這些男人都爭著當總裁。

「當然啦，不是每個豪門都這麼黑暗，只是妳運氣可能太背了，偏偏惹到古家的男人。」見小紫眉心深蹙，羅娜戳了戳她的額心。

小紫內心默默淚千行。一個修仙小徒從九霄雲外摔下來，成了悲摧小資女一枚，還莫名其妙捲入了宅鬥，她的運氣確實是很背啊！

「不過……嘿嘿。」羅娜突然笑得好曖昧，瞅得小紫心裡直發毛。

「妳為什麼要那樣看我？」小紫支支吾吾的問。

「古伊凱在床上的表現怎麼樣？是不是帶給妳一次又一次驚心動魄的高潮？」

「噗！」剛端起自己的果汁啜飲著，聞言，小紫立馬噴出一道水箭，表情整個大囧。

原來……所謂驚心動魄的高潮，就是指那個那個啊……那天，她還在辦公室喊得這麼大聲，難怪當下所有人的表情如此古怪。

啊啊啊啊！如果說古伊凱是誘她墮落的魔物，羅娜肯定就是這個時空裡的女淫妖啊啊啊！她到底都教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她啊？！

「羅娜，妳在這裡……到底算不算是一個正常人？」小紫一副誤信賊人的悔恨莫及貌。

「老娘除了性生活不正常之外，其他的再正常不過。」羅娜撇嘴。「妳呀妳，千萬別死腦筋，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男人可以盡情享受性愛，為什麼女人不行？就算古伊凱真的只想利用妳刺激淩向遠，如果妳喜歡，那又何妨？」

「如果我喜歡……」小紫垂下長睫，心頭隱隱刺痛。

她從小跟著師父修仙，對男女之間的事懵懵懂懂，來到這個奇異的時空之後，卻接觸了許多奇怪的事物與觀念，羅娜對她的影響尤其大。

她是不曉得這裡的人怎麼想，但在她看來，羅娜許多想法都是驚世駭俗的，卻又令人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修仙固然自由自在，但是在這個時空裡，每個人可以隨心所欲的選擇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只要掛上女朋友的名義，就算沒有夫妻名分也不會遭人非議，也因此，她才能拋下舊有的想法跟了古伊凱。

待在這裡的時間越長，她越是在乎古伊凱，也開始害怕，萬一有一天真的非得回去原來的世界，她捨得離開嗎？

「小紫。」見她發起呆，羅娜冷不防推了她一把。

哎，說起來當初會跟這個說話怪裡怪氣的同事熟絡，也是看她呆得可愛，老說什麼她是從異世界穿越過來的，還有什麼修仙來著，整個人怪得很有趣。

該不會就是因為她夠古怪，才會讓心機深沉的古伊凱看上眼？嗯，想想倒也不無可能，像古伊凱這種皮相美麗、內心黑暗的妖孽，思考邏輯太正常的女人很可能根本無法令他上心。

「啊？」小紫怔怔回神。

羅娜突然一反常態，認真嚴肅的說：「別對古伊凱放太多感情，古家是豪門，但不是一個好門，古亞東那傢伙可不是普通的變態，妳跟著古伊凱並不安全。」

小紫怔了怔，沒有答腔。

豪門、好門這些東西她並不是很懂，可是她知道，只要繼續待在這個時空，她就很難遠離古伊凱這個男人。

也許，這個男人真是她的劫……

離開了街口轉角的咖啡廳，腦中回蕩著方才羅娜說的那些古家內幕，小紫思緒紛亂，心口悶煩，望著人潮來去的繁華街頭，眼底浮上一片茫然。

她根本不該待在這裡，這是一個不屬於她的時空，可為什麼當初她會陰錯陽差附上了倪紫萱的身？

她懷疑，師父一定知道些什麼，卻又不肯告訴她。悲摧的是，近來她的天通又不靈光了，根本無法感應任何提示，或是師父的天音。

她曾經以為，世上最難最苦的事便是修仙，怎知來到這裡，遇上古伊凱之後，才曉得當心底烙上一道身影，那才是劫難的開始。

難怪，師父一輩子清心寡欲，雖然仰慕他的女仙人不少，他卻始終不碰情愛，也老是勸她和師兄別庸人自擾。

輕晃了一下沉重的腦袋，小紫不願再往下想，就像魂魄莫名其妙穿越來到這時空，並非出於她的自願，很多事都不是她可以掌控的。

凝滯在原地的腳步一轉，小紫想招車回到古伊凱位在天母的別墅，目光忽地一閃，瞧見對街走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沈特助嗎？」小紫輕詫，看著對街騎樓下的沈特助轉入另一間咖啡廳，她正覺納悶，忽又看見另一道眼熟的人影尾隨進入。

是淩向遠！小紫目光一震，緊緊瞅著對街。

彷佛所有人都要在這個時候被她撞上，淩向遠剛踏進咖啡廳沒幾分鐘，一輛黑色高級轎車停在店門前，司機下門繞到後座，車門一開，神情陰冷的古亞東姿態傲慢地跨下車。

小紫呆了呆，想起古伊凱前女友的遭遇，身子冷不防的打了個激靈，對於那個容貌有七分酷似師兄的古亞東，不由得多了點懼怕。

等等，沈特助不是古伊凱的人嗎？為什麼會在這時間這地點，和淩向遠、古亞東聚在一起？

小紫思緒飛快一轉，腳步已經穿越斑馬線，也踏進了對街的咖啡廳。

他們幾個人坐在二樓包廂，縱然她想打探情形也沒機會，只好找了斜對包廂的角落空位，點了一壺熱普洱茶窩著。

時間分秒過去，三個男人依然聚在包廂裡，沒有任何動靜，小紫撐著太陽穴，開始胡思亂想。

就在她有些疲倦的掩下眼眸，包廂陸續走出三道人影，她趕緊低下頭，就著眼角餘光凝覷。

「沈特助，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古亞東臉上揚著別有深意的一抹笑，伸出手與沈特助交握。

淩向遠又靠過去與沈特助低語了幾句，三人有說有笑，像是達成了某種協定或者交易。

小紫心下一沉，背脊開始發涼，不需要天通警示她，光看眼前這景象，她也知道事情肯定有蹊蹺。

「小紫？」突來的一聲低喚，震醒了兀自尋思的小紫。

糟了，淩向遠發現她了！小紫心一慌，抓起包包就往樓梯口走，淩向遠卻已經先一步拉住她。

「放手。」小紫緊張得猛甩動手腕，額上冷汗點點。

「古伊凱的女人怎麼會在這裡？」古亞東陰沉著臉走近。

淩向遠臉色一凜，似乎頗意外古亞東竟然知道小紫與古伊凱之間的事。

「她不是古伊凱的女人，她是我的人。」他嗓音極冷的說。

古亞東挑了挑眉，瞧出淩向遠對小紫的執著，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

「是嗎？那你大概低估了古伊凱對女人的能耐，一不小心，你的人很可能一轉身就爬上了古伊凱的床。」

淩向遠臉色越發陰沉，小紫心一驚，奮力掙脫了他的手掌，轉身跑下階梯，直直沖出咖啡廳。

「沈特助！」小紫追上正拉開駕駛座車門的沈特助。

「倪小姐？」沈特助聞聲撇頭，動作明顯一僵。

「剛才你和古亞東……」

「是古總裁讓我過來的。」沈特助神情一凜，連音量也稍稍壓低。

「古伊凱？」小紫訝異。

「抱歉，這牽涉到機密的公事，我不方便解釋太多。」避開小紫還想深究的眼神，沈特助做了個歉然的手勢，然後開門坐上車。

目送沈特助的車子離去，小紫心底的涼意不散，她掏出手機，吃力的操作起這複雜的高科技產物，找到了古伊凱不久前親自替她輸入的那組手機號碼，笨拙的按下撥出鍵。

鈴聲響了許久，始終沒人接起，她的心開始發慌，明明今早才和那個男人在床邊道別，此刻卻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她又笨拙的操作起手機，重新撥了一通電話給羅娜。最清楚古伊凱行程的人，除了他最信任的沈特助外，就只剩下秘書室。

「小紫？」剛結束午休返回工作崗位的羅娜，納悶的接通手機。

「羅娜，我問妳，古伊凱人在公司嗎？」

「嗯，妳等一下。」羅娜拿開手機，扭動臀下的旋轉椅，壓低音量詢問范桂珠：「范姊，總裁進公司了嗎？」

范桂珠涼涼瞟她一眼。「妳一個行政秘書，有什麼資格過問總裁行程？」

羅娜捺下想翻白眼的衝動。「不是我，是總裁的女朋友。」

「那就更奇怪了，連總裁的女朋友都不知道他的行程，我們又怎麼會知道？」范桂珠端起桌上的五十嵐，大口吸飲珍珠奶茶。身為秘書室老將，傻子都曉得古伊凱平常最忌諱下屬談論他的動向。

「范姊，小紫聽起來真的很急。」羅娜沒轍了，只好用討饒的口吻求問。

范桂珠白了她一眼，小小聲的說：「總裁中午外出，跟雲遙物流的總經理談合作案，今天下午應該都不會進公司。」

羅娜投以感激的一笑，趕緊如實回報給電話那頭的小紫。

「范姊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嗎？」小紫又問，一顆心咚咚直跳，有種奇怪的預感催促著她，要她快點見到古伊凱。

「嗯，聽說是在總裁常去的餐廳。」羅娜說道。

古伊凱常去的餐廳？會是上回跟淩向遠見面的「東風醉」嗎？小紫匆匆跟羅娜道謝，收起手機招了輛計程車。

她不知道餐廳的地址，只能憑記憶引領司機在臺北街頭繞圈子，「東風醉」是知名連鎖餐廳，要找對古伊凱經常去的那一間並不容易。

「啊！就是這裡！」終於，小紫找到了上回古伊凱與淩向遠見面的那間餐廳，她急匆匆的付了車資，風風火火的跳下車。

還沒踏進「東風醉」，打遠遠地，她瞧見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走出餐廳門口，俊秀的面龐正垂下眼眸，深深凝睇著走在他身旁的美麗女人。

小紫激動的心霎時一靜，呼吸瞬間暫停。

那個女人……是他從前的女朋友。羅娜不是說，她精神受創被古家送到國外治療了嗎？

怔怔望著那女人猝然撲進古伊凱懷裡，雙手摟緊了他的腰杆，小紫胸口被狠狠擰緊，好片刻喘不過氣。

「月儀……」小紫聽見古伊凱扯動溫醇的嗓音喊了女人一聲，女人抬起淚花片片的臉蛋，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世界沉寂了數十秒。

小紫忽覺視線一黑，忍不住閉緊雙眸，咬了咬唇，內心開始痛斥。

真他娘的！雖然早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個時空，更不可能與古伊凱長久在一起，但是親眼見到他跟別的女人親熱，她的心還是疼得像要被磨碎。

「小紫？」前一刻還喊著別人名字的溫醇嗓音，突然詫異的喊出她名字。

小紫蒼白著臉睜開眼，迎上古伊凱深邃的雙眼，緊抱住他的蔣月儀也轉過頭睞向她。

「我……」被他們兩人齊齊盯住，小紫突然感到一陣無措。

「小紫，別走。」古伊凱想上前拉住她，但是蔣月儀卻不肯放手，執意勒緊了他的腰。

呵，這算什麼？正宮示威，小妾退散？小紫越發覺得自己的處境很可笑。

「抱歉，打擾你們了。」她咬牙捏緊了手裡的包包，挺直了纖細的背脊，轉身想逃離這尷尬的場面。

夠了，真是夠了！為什麼她的運氣這麼背？！在原來的世界好端端的修仙，一個失足跌落，卻要來到這個怪時空，跟一個男人牽扯不清……

趕在眼底的淚水滴落之前，小紫移動發軟的腿，想儘快離開，才一抬眼，前方有道刺眼的亮光直直射來。

她定睛一看，竟是一輛速度暴沖的廂型車正朝這方向撞來！

心口驀然一靜，全身血液彷佛凝固，小紫猛地轉過身，看見蔣月儀眼神凝怨，用盡全身力氣似的將古伊凱推向車道。

不只沈特助，就連蔣月儀也被古亞東收買了！

就在這千萬分之一秒，當她看見古伊凱俊雅的臉龐佈滿震愕，高大的身軀即將碰撞上失速的廂型車，她的瞳孔猝然放大，腦中閃過許多雜亂的畫面。

彷佛魂體抽離，她眼前晃過倪紫萱沖出去，不顧一切救了古伊凱的影像。

然而這一回，救他的人不是倪紫萱，而是她章小紫。

紫兒，別去！

滄雲仙人的天音驟然浮現腦海，小紫一怔，全身發僵。

那是古伊凱的宿命，與妳無關，妳不該改變這一切！

聽著師父難得嚴厲的訓斥聲，小紫雙肩顫抖，不由得握緊了粉拳。

不！師父，她辦不到。不管古伊凱對她是不是真心，她都無法眼睜睜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鮮紅的血珠滲出唇瓣，小紫咬破了唇，瘋了似的奔向古伊凱，將他往旁邊一推，才一轉身，失控的廂型車已經近到她身前。

「小紫！」耳邊傳來古伊凱的怒吼，小紫閉緊雙眼，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就在冰冷的金屬撞來前一刻，有個溫暖的胸懷將她緊緊抱住。

那一刻，滾燙的淚水滑過眼角，小紫腦海一片空白，心口卻是暖的，她反身抱住古伊凱，汲取他胸膛的暖意和爽冽的雅香。

嘴角才剛往上翹，冰冷的黑暗已將他們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