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古伊凱一直以為，沒有女人能夠走進他的心底——因為他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

當年與蔣月儀交往，也只是一時意動，卻沒想過會因此毀了她。也是因為發生過那件事，他更堅定不再讓自己的心有機會被任何一個女人左右。

心裡一旦有了記掛，不過是給敵手多一個能打擊他的弱點。所以他身邊的女人經常更換，他滿足她們的欲望，她們亦然，彼此各取所需。

然而，一場蓄意安排的車禍，一個原本心懷鬼胎接近他，卻在關鍵時刻救了他，醒來後又變了個人似的女人，卻毫無理由的走進他的心底。

最初的最初，他只是想將她當作一顆棋，到最後，這顆不起眼的小棋，卻翻覆了他人生的棋局。

「古伊凱！古伊凱你不要死！嗚嗚嗚……」抽抽噎噎的哭聲飄入耳裡，每次哽咽都快斷氣似的，古伊凱沉沒在無垠黑暗中的意識微微一動。

儘管閉著雙眼，仍能感覺到一雙柔軟的小手在他臉龐上輕撫，他心底的某一處，似乎也正被這雙小手捧握住，至深處，有無盡的憐愛漫溢而出。

這個女人竟然一連救了他兩次。

第一次他並不稀罕，因為那時的他並未對她動心，然而這一次，當他看見她義無反顧的推開他，他知道，這個女人已經深深在他心底烙下痕跡。

深邃狹長的雙眸緩緩睜開，映入眼底的，是一片浩瀚蒼藍，臺北的天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乾淨透徹了？

古伊凱皺起了眉頭，令女人嫉妒的纖長睫毛沾滿了淚水，那些淚水全是來自頂上另一張哭紅的小臉。

「小紫……」他扯動喉嚨，嗓音幹啞，吃力的抬起手背滑過她佈滿淚痕的臉龐。

「啊！太好了！古伊凱你沒死！」小紫激動的撲上前摟住他，眼淚卻沒停下，反而越發洶湧。

古伊凱抬起雙臂將她深深反擁，裝滿太多防備與算計的胸膛，這一刻只有淡然的平靜。

「妳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那裡？」高聳的鼻尖湊進她柔軟的發裡，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肺部充滿她身上的茉莉花香。

「我……嗚嗚嗚……我看見沈特助和淩向遠還有古亞東碰面……覺得很奇怪……然後就問了羅娜……然後……」

小紫飽受驚嚇的情緒還沒緩和下來，斷斷續續的抽噎著，話不成話。

古伊凱還是皺著眉頭，努力將她這番話組合完整，想起近日來沈特助的某些異狀，心裡頓時有了底。

看來古亞東是真的急了，直接下險棋，拉攏他的貼身助手，還打算和個性冒進、沒什麼大腦的淩向遠聯合起來鬥他。

「剛才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古伊凱兀自沉思間，小紫已經一路說到撞見他與蔣月儀在餐廳門口擁抱的事。

「她叫蔣月儀，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古伊凱大掌移到她腦後，輕輕揉了揉她的發。

「我……我知道。」小紫打了個嗝，眼底盛滿了水霧，想起那一刻的心碎，身體不由得輕顫。

「古亞東傷害過她，我虧欠她很多，但是我不愛她。」古伊凱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向女人解釋這些的一天，然而此時此刻，這些話卻極其自然的吐出口。

小紫整個人呆住，晶瑩的淚珠懸在眼角，小嘴微微張開，那直率可愛的反應，讓古伊凱胸口一燙，笑意漫上嘴角。

大掌扣緊她的後腦，他挺起上身，薄熱的唇吮住她，濕熱的舌熟練地鑽入芳腔，汲取香柔的蜜津。

她嚶嚀一聲，彤雲染遍嬌顏，趕在喘不過氣之前急急推開他。妖孽就是妖孽，連這種生死關頭也能對她做這種羞死人的事！

古伊凱意猶未盡的凝瞅她，灼燙的目光掃過她瑰豔的唇瓣，小紫掄起拳頭輕捶了他胸膛一記，羞赧地咬緊下唇。

「古伊凱你夠了……這裡不是可以讓你隨便亂來的地方。」

聞言，古伊凱的目光一揚，終於發覺周遭的異狀。

蔚藍如洗的晴空，碧綠的山景，身下柔軟的草地……

這裡不是臺北。這個認知一晃過腦海，饒是向來鎮靜的古伊凱也愕然了。

倒是小紫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可愛的略歪著腦袋，露出一臉小人得志的燦笑。「嘿嘿，這下你總該信我了吧？」

看見數隻體型碩大的白兔從草叢間跳躍而過，天空有數只紅嘴白鶴縱身飛過，古伊凱一手扶住額頭，眉間浮現一個深深的川痕，總是淩厲沉靜的目光難得流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這裡不是臺北，也不是臺灣……光憑圍繞在身旁的古怪雲霧，遠處盤旋在綠色山尖頂端的一條白須長龍，他甚至可以肯定的說，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

「欸，你不會嚇傻了吧？」小紫看他好片刻都不吭聲，緊張兮兮的輕推他肩頭一下。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古伊凱冷靜的望著她。

「這裡是玄夷山。」擔心他驚嚇過度，小紫不敢再囂張，反而有些心虛的囁嚅。

玄夷山？很好，他還記得那是她曾經提過，那個關於修仙的愚蠢故事中，最主要的場景設定。

此時此刻，曾經以為只是她虛構的故事場景，竟然活生生攤在眼前，他如果不是死了，那肯定就是瘋了。

「你沒瘋！這裡真的是玄夷山。」一眼看穿他極度懷疑的眼神，小紫急忙出聲解釋。「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我真的是從這個世界穿越到二十一世紀的臺灣。」

古伊凱改用雙手扶住額頭，俊秀的面龐低垂著，維持沉默好片刻才又抬起頭，做了幾個深呼吸，迎上她焦慮的目光。

「這真的太荒謬了。」他冷沉著臉，消化了這個事實老半天，終究只能吐出這句難以置信的話。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概是師父在危急的時候幫了我，所以我們才能安然無恙的……穿越來到玄夷山。」

古伊凱開始將小紫先前說過的修仙故事，一點一滴串聯起來。不久前他們兩人明明已經迎向死亡，卻離奇的逃過一劫，醒來後便出現在這古怪地方……

穿越？這種只在惡俗可笑的電視劇中才會出現的劇情，竟然發生在他身上！

「欸，古伊凱，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是不相信我嗎？」小紫沮喪地瞅著他。

「不是我不相信妳……而是這一切真的太荒謬了。」放眼望瞭望四周，古伊凱發覺自己竟然只能苦笑。

小紫抿了抿唇，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目光忽然一閃，小臉立即綻放光芒，嬌小的身軀興奮地跳了起來。

「師兄！」

順著小紫注目的方向望去，古伊凱的眉心下意識聚攏，大腦尚未運轉，手臂已經先一步伸出，拉住想撲上前去的小紫。

「古亞東怎麼會在這裡？」古伊凱森冷的瞪著前方神似古亞東、卻穿著一身雪白飄逸古裝的俊朗男人。

「他不是古亞東，他是我師兄孫子揚。」小紫興奮的說，輕輕掙脫了古伊凱的手掌，一溜煙的朝孫子揚跑去。

孫子揚冷冷的睨了眼師妹。「回來了。」

小紫似乎不意外他的冷淡，只是嘻嘻哈哈地拉住他寬大的袍袖。「師兄，你真是好眼力，我都變了一個樣兒，你還認得出我哇？」

「妳以為這座山上，就妳一個人在修仙嗎？」孫子揚又是冷冷一眼，隨後望向站起身的古伊凱，臉色莫名又更寒了些。

只消一眼，古伊凱便能感覺到對方濃厚的敵意。很好，他也不喜歡這個長相酷似古亞東的男人。

「小紫。」出於一種男人的佔有欲，古伊凱放柔嗓音輕喚。

小紫心口一軟，趕忙轉身走回古伊凱身邊，見狀，孫子揚的神情看似波瀾不興，眼底的冷光卻越發深濃。

果然跟他猜的一樣。古伊凱內心暗暗冷嗤，一個小動作便解開了孫子揚的敵意從何而來。

「古伊凱，我跟你說，他是我師兄孫子揚。」小紫自然而然地握住古伊凱的手，齊步走向臉色冰寒的孫子揚。

「我知道，妳剛才說過了。」古伊凱抬手輕扯了一下小紫的發尾，目光卻十分刻意的直勾勾看著孫子揚，宣示主權的意味再濃厚不過。

小紫沒發覺兩個男人之間的波詭雲譎，笑笑地睞向孫子揚。「師兄，他是……」

「我沒興趣知道。」孫子揚冷漠的打斷她，逕自轉身往山中深處走。

古伊凱嘴角不著痕跡的挑起，一抹得意在俊麗的眉眼間漫開。

遲鈍的小紫只是驚呼一聲，趕緊拉起古伊凱的手臂追上前。「欸欸欸，師兄你別走這麼快！等等我們啊——」

眼前是一座碧綠色的琉璃閣樓，古色古香的外觀建築，四周縈繞著彷佛風吹也不會散逸的薄霧雲氣，入口處是一條長長的白玉階梯，上頭雕琢了縟麗的花飾，每一處細節皆在陽光下熠熠閃耀。

就算心底再有任何懷疑，縱然理智依然在抗拒這荒謬的事實，古伊凱佇立在原地，仰頭望著這座絕對不可能出現在二十一世紀的建築物，紛亂的思緒逐漸沉澱下來，開始真正接受這一切。

他，穿越了。從二十一世紀的臺灣，來到這個未知的世界。

寬大的手心驀然一緊，古伊凱側過臉龐，睞向捏緊了他手掌的小紫。

「你別怕，我師父人很好的。」小紫憂心忡忡的安慰他。

「我現在這條命，全掌握在妳手上了。」古伊凱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還有心情對她牽動嘴角，彎起一道自嘲的笑。

小紫松了口氣，對他綻開一抹單純的甜笑。「你放心，玄夷山是師父的地盤，沒人可以傷害你。」

古伊凱定定地深望著她，熾熱的目光令小紫臉頰微微發燙，不自在地眨眨水眸，垂落了蝶翼般的羽睫。

「紫兒。」前方忽地傳來一聲清朗呼喚。

古伊凱心念一動，轉眸睞向白玉長階的盡頭，一道纖塵不染的潔白身影佇立其上，黑色長髮被清風徐徐吹動，髮絲虛掩著一張俊美非凡的臉龐，一縷無形的氣漩流動在他左右，景象甚是奇異。

古伊凱才想皺眉問小紫，她究竟有幾個師兄，卻見身旁的女人小臉綻亮，飛也似的朝那俊美男人奔去。

「師父！」嗚嗚嗚，超想你的。小紫一鼓作氣奔上白玉長階，撲進了白影的懷裡。

見狀，古伊凱不只鎖起眉頭，胸口也開始燃起憤怒的火焰。先是一個長相酷似古亞東的師兄，後又有一個年輕俊美的師父，她究竟是在這裡修仙，還是跟這兩個男人談情說愛？

「回來就好。」滄雲仙人伸出白玉般的手，輕拍過小紫激動得一顫一顫的肩頭。

古伊凱目光灼灼的瞪著那只手，鐵青的臉色益發陰沉。

滄雲仙人淡淡朝矗立在長階底下的古伊凱睞去，語重心長地道：「妳終究還是跟他結下瞭解不開的羈絆。」

小紫心虛的低頭。「師父，我……我不能見死不救。我和古伊凱……」

滄雲仙人輕拍她的發心。「罷了，其實有很多事我一直沒能告訴妳，既然妳將他帶回這裡，想必也是天意所歸。」

小紫聞言怔了怔，真如她所猜想的，師父有些事瞞著她？

「究竟有沒有人可以解釋一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始終按捺著怒意的古伊凱，冷冷揚嗓。

「因為紫兒命不該絕，所以我助了她一把，然而，她的懸念卻把你也一起帶回了這個不屬於你的時空。」滄雲仙人淡道。

「那我現在要怎麼回到二十一世紀？」古伊凱又問，沒發覺小紫神情閃過一陣悵然。

這裡有什麼不好的？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商場鬥爭，沒有人絞盡腦汁想算計他的生死，唯有清風明月相伴，讓人忘卻煩憂爭擾，他為什麼還一心掛念著那個複雜的二十一世紀？

滄雲仙人睞了小紫一眼，複又朝古伊凱說道：「你若想回返原本的世界，必須等待機緣，在那之前，你只能待在玄夷山。」

古伊凱瞇起長眸，不置一詞的邁開步伐，拾著白玉長階而上，毫不客氣地當著滄雲仙人的面，將他懷中的小紫拉回身邊。

「你、你這是做什麼？」小紫雙頰窘紅的掙扎著。

「她是我的女人。」古伊凱目光炯炯地直視滄雲仙人，儘管身在古怪的異時空，面對著不知來歷的古怪神人，他霸道倨傲的氣勢依然不減。

滄雲仙人淡淡一笑。「她只是我的徒弟。」

這一來一答，遲鈍的小紫總算恍然大悟。原來古伊凱是誤會了她和師父的關係啊……

「古伊凱，你在亂想什麼！」小紫紅豔的臉蛋一陣火辣，尷尬得不敢迎上師父的雙眼。「他是我師父！」

「如果只是師父，就別靠那麼近。」古伊凱寒著臉瞪她。

「你……」心裡一陣酸一陣甜，小紫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啊啊啊，差點忘了，他堂堂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總裁，就算穿越了，哪可能憋屈自己，看來往後的日子有得傷腦筋了……

金炫的光線刺上眼睫，古伊凱眉頭微動，徐緩睜開眼，看著房中的一景一物，忍不住又閉了閉眼。

不是夢。

他真的逃過一場致命車禍，穿越來到小紫口中的玄夷山。

咿呀一聲，厚重的黑檀木房門被推開，古伊凱揚眸望去，換上一身飄逸古裝的小紫端著一盤食物走進房裡。

「啊，你醒了。」她笑吟吟地將熱食擱在桌上。

「不是修仙嗎？修仙的人也需要吃飯？」他嘲弄地問。

「已經修煉成仙的人，當然不需要吃飯，我和師兄都尚在修煉中，還是凡人軀體，一樣會餓會渴。」

古伊凱掀開被子下了床，小紫突然喊了一聲，他眼前一道亮晃晃的白光閃過，下一瞬，身上磨痕累累的西裝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襲嶄新的月牙色古裝。

「嘿嘿，怎麼樣？我的法術不錯吧？」小紫打了個響指。

古伊凱黑著臉不發一語。

「你怎麼了？」發覺他的異狀，小紫趕緊收起小人得志的笑，不安地觀察他的臉色。

「別把什麼奇怪的法術用在我的身上。」古伊凱冷冷地說，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走出房間。

小紫怔了怔，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急急忙忙追出去。「古伊凱，你究竟在生什麼氣？」

古伊凱佇立在如迷宮般的庭院入口，地上鋪滿了豔麗如血的紅楓，幾公尺外卻有落櫻紛紛的美麗春景。

這裡真的是一處仙境，每隔幾步便可以賞盡四季之景，就算是好萊塢的特效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古伊凱冷眼看著周遭一切，俊雅的臉龐陰晦抑鬱。

「古伊凱，你究竟怎麼了？」小紫扯了扯他的衣袂。

「我想回去。」他冷冷地說。

「這裡有什麼不好？」她不解地反問。

這裡有什麼不好？這裡對她來說當然好，但是對他來說，來到這裡，他就跟一個廢人沒什麼兩樣！

他不屬於這個時空，不懂修仙，也不想過清心寡欲的生活，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甘於平淡的人！

「這裡沒有人會算計你，你再也沒必要去爭鬥……就這樣和我在這裡做一對神仙眷侶，不好嗎？」小紫咬咬唇，眼眶泛濕。

察覺她眼角晶瑩的淚光，古伊凱胸口一緊，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裡。

「小紫，我不屬於這裡。」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的心像被密密麻麻的針蝥著，疼得快喘不過氣。

是啊，他說得對，他確實不屬於這裡。這裡沒有高樓大廈，沒有商業敵手，他不再是呼風喚雨的總裁，只是一個平凡人……甚至比她還平凡。

心性高傲的他，怎麼可能忍受得了這種轉變？小紫苦澀的牽動嘴角。

「你別急，師父說了，只要機緣一到，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她反手抱緊他，忍下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意，打起精神安慰他。

「我知道會來到這裡，是因為妳救了我，我不怪妳，可是小紫，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彷佛看穿她渴望他留下的心，他目光沉重的凝視著她，再一次無情地打碎了她的癡想。

「我知道……」她苦笑，掙脫他溫暖的懷抱。

「小紫。」他拉住轉身想走的她。

「你肚子還不餓嗎？不管怎麼樣，總是要吃飽才有力氣想其他的事。」她強顏歡笑地抽回手腕，逕自往回走。

望著她頹喪的背影，古伊凱眸光一闇，胸腔微窒，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紫兒不顧一切救了你，難道你都沒想過，為了她放棄你原本擁有的一切，從此留在玄夷山與她相守？」

清風一般的嗓音飄入耳底，循聲望去，一道頎長飄逸的白影，不知於何時負手靜靜佇立在紅楓樹下。

古伊凱俊臉一凜，冷冷凝睇著不遠處的滄雲仙人。「你不是神仙嗎？那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不可能留在這裡，過著跟你們一樣的生活。」

滄雲仙人淡淡揚笑，清亮的眸光像是能夠洞悉一切，沉默良久方道：「不管過了多久，你還是一樣沒變。」

「你這是什麼意思？」古伊凱黑湛的眸光微動。「你認識我？」

「我認識的，是百世以前的你。」滄雲仙人靜靜伸出手心，接住一片翩然落下的紅楓，笑容如雲影一般飄忽。

「百世以前？」古伊凱嘴角諷剌的挑起，覺得一切真是荒謬透頂。

「雖然歷經太多轉世，你已經完全遺忘過去的種種，但是，你的靈魂深處應該還留有小紫的殘影。」

驀地，古伊凱想起曾經閃過腦海的異象，以及與小紫相處時那股莫名的信任與放鬆。

滄雲仙人面色靜若止水，嗓音朗朗的響起：「在遙遠的過去，你是諸羅國殘暴無道的君王，一次征戰中你受了傷，是小紫救了你，你們的緣分便是從哪時結下的。」

明明覺得荒謬透頂，古伊凱的腦中卻不斷浮現某些奇異的影像，真實得一如塵封已久的記憶，他只能扶住額頭，咬牙閉緊雙眼去感受。

「在那一世裡，小紫只想與你廝守一生，不願與其他人一起擁有你，但是身為一個野心過大的帝王，你的自私毀了她的願望，所以她離開你。然而，你們的羈絆卻始終沒有真正解開，然後陰錯陽差的，這一世的小紫竟然穿越了雲濤之門，尋到另一個時空的你。」

原來如此……

難怪她可以輕易走入他心底，難怪他對她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特殊情緒。

「修仙之人必得經歷過三大劫，而你便是小紫的劫。」

「我不會獨自離開的，我要帶她一起走。」幽深的雙眸緩緩睜開，古伊凱回看滄雲仙人凝睇的視線，俊秀的臉龐籠罩著不容任何事物撼動的傲然。

「你還是一樣自私。」滄雲仙人歎息。「即便過了千百年，你的野心與欲望依然沒變，仍舊想在自己的世界稱霸為王。」

「既然我和小紫有解不開的羈絆，她註定是我的人。」

「這一世小紫跟著我修仙，只要她可以度過你這一劫，斬斷與你的情緣，你們的羈絆從此便解了線，不再有任何糾葛，屆時她便能修煉成仙，脫離凡人軀體。」

聞言，古伊凱眼神驟寒。

「我不會讓她解開我們之間的羈絆，永遠都不會。」

「古伊凱，你太自私了，你真以為小紫跟著你會快樂嗎？你不願意留在玄夷山平淡度日，可小紫也不願意留在你的世界，過著無時無刻都在算計的日子。」

古伊凱瞇緊雙眸，思及方才她泫然欲泣的嬌顏，心臟不由得隱隱一抽。

他當然明白小紫的心情，對她來說，二十一世紀的臺灣是一個古怪的世界，一如玄夷山之於他，就像一個荒謬的夢境，他連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也記得，當她提起自己跟著師父一同修仙的點點滴滴，她眼底的光彩有多燦爛，笑靨堪比暖陽明豔。

她希望他能留在這裡，可是他不能，也不願意。他承認自己很自私，既想擁有她，也想擁有二十一世紀本就屬於他的一切。

古伊凱揚起低垂的深眸，彷佛自我催眠似的說：「小紫愛我，就算她不喜歡我的世界，但是為了我，她一定會願意跟我一起走。」

滄雲仙人波瀾不興的睞他一眼，然後揮落手心的紅葉，嘴角微揚的丟下一句令他不安的質疑。

「是嗎？你真能如此肯定？」

古伊凱陰沉地瞪著那抹飄逸白影轉身離去，盤踞於胸中的不安，如同遠處湖面上蕩晃的漣漪，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