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室外，枯枝殘草，在寒冷的北風中瑟瑟發抖，已快是入冬時節，密密麻麻的雨，並不是很大，在北風的吹打下，歪歪斜斜，打在人的身上，好像冰雹一般。

　　胤禩和胤祥二人就那樣筆直的跪在兩個地方。

　　低著頭，看不清情緒。

　　看著乾清宮前相隔不遠跪著的二人，胤禛心下一陣陣的鈍痛。

　　那是他最愛的人和最親的弟弟。

　　他好不容易才從昨晚那可怕的噩夢中醒來，以為自己和他終於解開了誤會，兩人又可以同以往一般，可誰知她清醒之後，等待著的不是高興和解脫，反倒掉進了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噩夢之中。

　　果然要想守護自己想要的就只能登上那個位置嗎？

　　“怎麼，四弟還不回府，在這呆著，讓皇阿瑪看到了可不好。”胤祉儒雅的笑著，走過來。

　　“有勞三哥掛心了，三哥的教導小弟定會悉數記在心裏。”胤禛一字一頓道，後面幾個字越咬越重。

　　說完轉身打算離去。

　　“等等。”胤祉終究是有些怕了，這個四弟那一瞬間所散發出來的氣勢，使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胤禛回頭，冷冷的看著他，沒有打傘，雨水砸在頭上，順勢滑了下來，猶如地獄修羅一般。

　　“反正，你和八弟也已經鬥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胤祉定定心神，恢復淡定道：“群臣上奏確實讓皇阿瑪猶豫了下，但四弟的那招確實是高招，張明德的面相只說，看似是在幫助八弟，實則是讓皇阿瑪雖八弟產生隔閡，這次我們這麼做，只不過是幫助四弟你徹底的讓皇阿瑪遠離八弟，這於你於我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徹底遠離八弟，哼，恐怕連我也在你們的算計之中吧。”胤禛眯眼道，但同樣也知道了，之前的一切與他們無關，他們做的只是將自己和八弟約出來，那到底是誰，要這樣費盡心機對待他們。

　　“四弟此言差矣，我知道你們十三弟情同手足，但他同樣是我弟弟。”胤祉很是無奈道：“這種不倫之戀，註定是沒有結果的，皇阿瑪這樣也是為了他們好。

　　不倫之戀幾個字，他咬的特別重。

　　“三哥為十三弟和八弟的事情如此上心，小弟定會帶他們倆好好答謝三哥。”說完不等胤祉接話，便離去。

　　轉身前，眼角掃到宮門前跪著的那兩人，目光一黯，終是轉身離去。

　　這輩子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情，他從沒有後悔過，即使是多年前隱瞞小八的事情，也從沒有過。

　　但如今，他，愛新覺羅•胤禛，平生第一次後悔了。

　　而且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悔的是什麼。

　　是那個時候聽他的走開？是十三在挺身而出時，自己因為他們的話，停下腳步？還是後悔自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胤祉也甚是無奈的搖頭轉身離去。

　　這些也都是他的兄弟，他也並非殘忍之人。

　　二人走後，一直在樹後，如隱形人一般的胤禟踱步出來。

　　目光陰沉，不是二哥，那，還會是誰？

　　雨依舊不知疲倦的下著，落在凹陷的土地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漩渦，困擾在人的心頭，霎時千萬愁緒。

　　清晨，東方既白。

　　下了一夜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乾清宮的門終於打開，梁中急急忙忙的從裏面出來，對二人道：“兩位阿哥，萬歲爺說了，讓兩人先回府休息。”頓了頓又道：“萬歲爺也是心疼二位……”又不知接下去該說些什麼，只能愣愣的停下。

　　胤禩突然微微一笑，而且笑意越來越濃。

　　晨曦的微光照耀在他揚起的嘴角間，那抹與常日裏毫無異樣的的微笑，此時在梁中看來竟覺得諷刺異常。

　　無奈搖頭離去。

　　其實康熙的原話是不想一大清早的看到他們掃興，讓他們給朕滾。

　　梁中剛一離去離去，一直躲在樹後的琉敏就立刻撲了上去，原本清秀的臉哭得快要變形，見胤祥掙扎著想要起身，忙上前扶住對方。

　　“別勉強了。”略帶哭聲。

　　“我沒事，難道你能背得動我嗎？”胤祥說話的聲音一頓一頓的，很是困難。

　　聽他這麼一說，琉敏垂下頭去。胤祥雖然身型纖細，但男子跟女子是不同的，再怎麼瘦，也還是挺有分量的。

　　猶豫半響，琉敏將胤祥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另一隻手正想繞過去扶著他的腰，卻發現壓在身上的重量頓時輕了很多。

　　抬頭，是胤禛。

　　“四哥，我沒事……”像看穿對方心事一般，胤祥笑道。

　　胤祥嘴上雖這麼說，但剛起身的那一瞬，明顯感覺到強烈的痛楚。

　　胤禛沒有回話，只是扶著他，向宮門走去，從頭到尾沒有看胤禩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胤祥回頭看了看胤禩，又看看了胤禛，想說什麼，但目光瞟見四下直挺挺站著的侍衛，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胤禩怔怔的跪在地上，看著三人離去。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真的動不了了，膝蓋處傳來陣陣的疼痛，清晨寒露很重，再加上昨夜淋了一夜的雨，衣裳也是濕的，很冷，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冰的。

　　整個人搖搖晃晃的，隨時都會倒下似的。

　　“八哥。”胤礻我從後邊扶住搖晃的胤禩。

　　“十弟。”胤禩勾勾唇角，十分虛弱的笑容。

　　“來，八哥小心。”胤礻我小心扶起胤禩，眼睛不時的瞥向不遠處的胤禟。

　　胤禩也尾隨胤礻我一同看了過去。

　　“九弟……”近乎嘆息的一聲叫喚。

　　在胤禟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人就已到了對方跟前，手扶上對方的另一側。

　　人果然不能太過忽視自己的本能。

　　罷了罷了，自己這輩子大概只是為他而活的，也只能為他而活。

　　但這次，這一連串的事故，如果不是二哥，那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鬼。

　　難道真的是……

　　想到前幾次在皇城中見到的兩人，眉頭緊鎖，如果是他們，那事情比想像中要麻煩很多。

　　剛出了乾清宮前院，沒走出多遠，就見輛馬車候著，胤禩奇怪的看向胤禟，馬車怎麼可以停到宮這裏來。

　　胤禟沒有回話，只是和胤礻我一起小心的付胤禩上車，在向小三子和小銀子們交代了些注意事情，便沒再講話。

　　胤禩也沒有強求，向他兩頷首，示意小三子放下車簾。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你好生在家休息。”小三子剛放下簾子，又被胤禟再度掀開，語氣是少見的堅定和無所畏懼。

　　“好。”胤禩想也沒想的回答，這個世上，只有他自己可以毫無保留的信任，只有他，即使胤禛也不行。

　　車簾再度放下時，看到了遠處的那人，即使隔了很遠，胤禩也能想像到他緊蹙眉頭的樣子。

　　今日早朝，以佟國維為首的眾位官員再度向康熙帝保奏胤禩為儲君。康熙帝聞言大怒，稱胤禩乃辛者庫賤婦所出，沒有資格被尊為儲君，而且立皇太子之事關係甚大，八阿哥又未曾更事，將眾官員徹底的貶上一通。

　　另外，沒有緣由的宣佈十三阿哥今日起圈禁與府邸內，未經許可任何人不得隨意探望。

　　此外四阿哥奏稱，前太子雖有過錯，但並非其所願，況且其為太子時，並無其他過錯，懇求複立太子。

　　此言一出，聚眾譁然。

　　康熙雖並無同意，但也並沒有反對。

　　幾天之內，皇城內風雲變幻，紫禁城雖依舊恢宏雄偉，但裏面的人卻已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