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康熙的一頓訓斥之後,暗潮湧動的朝堂終於平靜了下來。
但這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三年一度的科舉考試即將開考,眾學子們齊聚皇城,其中以江南才子最為顯眼,江南才子多風流,各個亦是卓爾不凡,懂得享受生活,所以時常聚到一起,賞花吟詩、談天說地,天文地理、江湖廟堂無所不談。
胤禩因為公務曾多次到過江南,同其中眾人有過接觸,再加上為人親切,全無阿哥的驕縱之氣,因此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極好的口碑。
正因如此,那在談到廟堂之時,不能避免的就會談論到胤禩,這段時日胤禩剛好備受康熙冷落,其中一人不明狀況,一日酒後失言,竟說出了八阿哥榮登大寶實乃實至名歸。
不知為何這話竟傳到了康熙帝耳中。
當時以佟國維為首的眾大臣又一次提起了胤禩之事,這傳聞更加的刺激了康熙帝,康熙聞言大怒,竟說出胤禩不僅身份低微,平日更是受制於妻,任其妻嫉妒行惡,以致其至今仍未有子嗣。誰都知道同年正月初五日寅時八阿哥之子愛新覺羅•宏旺由妾氏張氏所生,又怎麼會仍未有子嗣呢?
但沒有人敢提這件事,千古一帝的怒氣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起的。
而這時胤禩正因為前幾日在乾清宮前的那一夜臥病在床,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嘴角,好似對方說的那事與他無光。
現在他給不了任何反應,即使連平時常掛面上的不切實的微笑也很困難,無論想什麼他都笑不出來……
這樣的情形使得來傳消息的胤礻我,再也呆不下去,還沒坐熱就逃也似的離開,常聽良母妃道:不經歷風雨,怎能見著彩虹,可是……可是如果從不期待彩虹呢,那是否就可以不用經歷這樣的風和雨。
那日胤禩回府後,漢娜就沒去看過他,甚至沒有離開過房間半步。
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件事情給她的打擊太大。
她以為一些都會按照她的設想進行。
其實她的目的還是達到了一半,她如願給了他打擊,同時也葬送了他的未來,她自己的未來。
她的生活實在太過豐富,眾多的人都以她馬首是瞻,她本人就像一團火焰,時時散發著熱情和驕傲,讓人不得逼視,她從沒有想現在這樣狼狽過,即使在外人眼中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八福晉。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渴望愛情而又無法得到的普通女子而已。
愛情能帶給人多少快樂,就會帶給人多大的傷害。
不日,張明德一案審結,整件事情胤禩並到場,康熙帝稱其雖沒有直接參與其中,但知情不報,遂革去其貝勒之職,為閒散宗室,而張明德則被判淩遲處死,行刑時令與此事有干連的諸人一併前往,殺雞嚇猴,以儆效尤。
沒過幾日,內務府總管梁中見康熙帝興致不錯,遂替胤禩講了幾句好話,不想卻被康熙杖責三十,並稱其自幼便性奸心妄,結黨營私。
自此無人敢在康熙帝面前在提起八阿哥半句。
同天,儲秀宮的良妃娘娘因體質太虛當場在御花園昏倒。
對此康熙帝並沒任何表示,更別提親去看望。
於此本偏向胤禩這邊的眾人紛紛斷絕了與之的來往,前刻還門庭若市的八阿哥府頓閑蕭條。
庭院深深。
時值初冬,但庭中已萬物俱謝,僅有疏疏落落的幾株紅梅綻放,寒意沁人,天地都仿佛冰封在這場冬雪之中。
“九哥,你找小弟前來不會是為了喝茶看景的吧。”十四阿哥胤禎,手捧暖爐,不復以往燦爛的笑容,略帶疲憊道。
“怎麼?不可以嗎?”胤禟故作驚訝道:“我們兄弟二人好久沒有好好聚聚了,難得有機會,而且這次八哥的事情,還沒有好好謝謝你。”
“九哥這是何話。”胤禎激動起身道:“八哥他也是我兄弟。”
“兄弟。”胤禟微勾嘴角,近乎冷笑,“那十四弟真是有心了。”
胤禎對於胤禟的舉動,心下疑惑,但面上並無表露半分。
“十四弟你覺得,現下我們該如何是好?”胤禟若有所思問道。
胤禎雖滿是疑惑,還是接道:“按兵不動不如迎刃而上。”靠近胤禟,低聲道:“九哥,機不可失。“
“呵……十四弟所說極是,但……”停了好一會,又道:“但外力並不足畏懼,最怕的就是窩裏反,正所謂禍起蕭牆,防不勝防。”
胤禎詫異抬目,略帶尷尬笑道:“九哥這是何意?”
“那夜,八哥被皇阿瑪訓斥,我特地到八哥府上,要告訴八嫂事情真相,以免她以為八哥在外面……在這個節骨眼上決不能再從表妹身上出任何岔子。”他的語氣很淡,但有一種決然,“可,很不湊巧的,十四弟好像也在。”
“哦,那夜啊。”胤禎恍然大悟,“那天,我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過後急忙到八哥府上通知八嫂,原來九哥你也去了,既然到了,怎麼不現身呢?”
“當日在塞外,四哥和八哥走後,我看到你在十八弟的大帳外出現。”
“那是……”
“我還知道,除了那晚的事,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與二哥三哥無關。”沒等胤禎繼續,胤禟就接道。
胤禎沒料到這一點,他笑笑的撓頭低了下去,這其實只是他的掩飾,也是本領。
“九哥,有的時候,你想做的事情,未必就是對的,凡事不要太過執著,過於固執,你換來的未必就是你想要的。”再抬起頭來,表現出的是另一種神采。
“憑九哥的才智,落到如今的地步,實在太過委屈,不知九哥可有意助小弟一臂之力。”胤禎誠懇道。
“我只知道一個人最重要的是量力而行,所以,我向來只求做好分內之事。”胤禟移開在胤禎身上的目光。
“世事本就無常,人的際遇更是變幻莫測,九哥你這麼說未免太過武斷。”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北方的土地本就不適合橘的生長,即使強行培植,種出的果實口味也必然大變。”胤禟目光犀利,射向胤禎。
“如此,小弟也不強求,告辭。”說著正要起身離去。
“等等。”胤禟阻止道:“你就不怕,我到皇阿瑪面前告發嗎?”
“告發?人證?”胤禎像是聽到極好笑的笑話一般。
“表妹就是,雖然不知道你是以什麼手段說服表妹幫你的,但你覺得要是她知道你如此傷害八哥,她還會幫你嗎?”胤禟嗤笑一聲,諷刺意味十足。
胤禎緩緩起身,笑容飛揚,有種俯視天下之感,“九哥莫忘了那夜在乾清宮是誰保住了八哥,差點命喪皇阿瑪之手。”
“你以為憑這點就能保住自己嗎?”胤禟眯眼。
“當然不能,九哥,做事怎麼可能只留一條後路,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四哥如此,九哥更是如此。”說著目光瞟向胤禟胸前,像是要透過衣衫看到裏邊一般,“九哥給八哥的那塊玉,無論是在色澤、形狀還有手感上都是難得一見的上品。但宜妃娘娘送給將來九福晉的信物,八嫂曾經肯定見過。”頓了良久,又道:“你覺得,這會兒她是信你這個對她夫君有非分之想的人,還是信我這個救命恩人?”
爽朗笑道:“況且,九哥你如果真要告發,也不會事先同我商量好,不是嗎?”
“哈哈哈……十四,看來是我小瞧你了。”看不出情緒。
“九哥客氣了,沒別的事了的話,小弟先行告辭。”說完一躬身離去。
從遠處看,好一幅手足情深的景象。
“十四弟,你為何要如此?”最終胤禟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九哥,在宮中這麼多年,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皇宮本就如此,你不犯我,我卻害你;我不害你,也難保有一日,你不會殺我。”胤禎目光中帶著胤禟從未見過的神色,說完轉身。
“那十八弟呢,你可以怎麼下得了手。”
“九哥不管你信不信,十八弟的事情我是無心,我沒有想到會……”胤禎頓了頓,但並沒有停下腳步,邊走邊說,話音剛落,人就消失在不遠的拐角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