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煙橫庭竹，月斜回廊，金碧輝煌的紫禁城，全然浸泡在冷月的清輝中，午間晴朗的天氣到了夜間竟泛起薄霧，一切景物朦朦朧朧，辨不分明。

　　太極殿內。

　　康熙並沒有像想像中那樣大發雷霆，他只是一如既往的看不清任何情緒的坐在龍椅之上，四周站著眾位阿哥和位高的大臣，但靜默一片，皇太子胤礽跪在當中。

　　康熙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留的胤礽身上，那種仿佛穿透人心的銳利，凜人的氣勢使得胤礽的恐懼之感，不可抑制的直沖腦海，即使他沒有做任何虧心事。

　　今夜在城外，護城將領逮捕了一群人，一群正打算逼宮的人，據那些人講他們是奉太子爺的命令。

　　而且領頭的是格爾芬和阿爾吉善，索額圖之子。

　　因此便有了剛剛的那一幕。

　　又過了良久，胤礽袖中的拳頭緊握，抬頭定定的看向康熙道：“皇阿瑪，我什麼也沒做。”

　　康熙沒有回答，像在沉思著什麼，好一會才抬頭近乎嘆息般的說道：“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是啊，現在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自己，百口莫辯原來是這樣的境地。

　　“我要見他們。”純粹的是一句陳述句，沒有任何感情，他說的他們是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兄弟倆。

　　康熙看向明珠。

　　明珠會意般的出列道：“啟稟皇上，逆賊格爾芬和阿爾吉善二人不聽勸解，被眾將領擊於馬下。”

　　“擊於馬下。”胤礽冷哼一聲，目光瞟向胤褆和明珠方向，真夠狠心的，利用完了就送人下地獄，道：“那不就是死無對證。”

　　“皇上，那逆賊二人是索額圖之子。”明珠沒有理會胤礽的調戲。

　　胤礽渾身一震，調轉回頭，多說無益。

　　“而且……”明珠像是猶豫許久一般，道：“臣剛剛進宮後遇到一人，他說他手上有……有太子爺要逼宮的證據。”

　　康熙只是高深莫測的哦了一聲，旁人完全看不出情緒，就連跟在他身旁多年的梁中也費解不已。

　　除，最初聽見這消息時萬歲爺的憤怒過後，他就一直是這樣不動聲色。

　　“宣他進來。”就在明珠踟躕著，接下來的措辭時，康熙突然道。

　　“喳。”

　　進來的人，他的臉色很白，身子很單薄，他一直是抬著頭，眼睛很明亮，但太過明亮了反而稍顯冷漠，可他的氣質無可比擬。

　　雪，潔白無瑕，是世上最純粹也是最唯美的東西。

　　這樣的人本不應被凡塵俗世所擾，就連康熙也不得不這樣感嘆。

　　在一旁一直無聲的胤禛、胤禩二人詫異的對望一眼。

　　原來一直都被人利用了，自己卻渾然沒有發覺。

　　“你說你手上有指證太子的證據。”康熙面無表情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皇宮之中，朕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草民並不是什麼人，手上……”頓了一會，抬頭道，目光堅定：“手上也並沒有指證太子的罪證，因為太子爺他根本沒有要弑君謀反。”

　　進入太極殿後，胤礽的面色一直都是緊繃著的，但現下，他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絲的笑意。

　　一切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照正常情況來，如意的到來應是將太子推入萬劫不復之地的。

　　“大膽刁民，你剛剛明明不是這樣對我說的，希望這位公子好好想想清楚。”明珠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景，指著如意大聲道，別有所指。

　　“回皇上，草民句句屬實，難道皇上你還信不過自己從小親手教育的孩子嗎。”如意沒有理會明珠，只是跪在地上，定定的看著康熙道。

　　柳隨風動，看似無依，實則堅韌。

　　這樣的如意偏偏就讓胤禩想到這麼一句話。

　　“你沒有回答朕的問題。”康熙微微眯眼。

　　“皇上，其實……”話進到這裏突然卡住，胤礽不敢相信的看向如意，嘴角有血絲湧出：“其實您的內心還是傾向於他的不是嗎？”

　　講完這句話，再也撐不住的向後倒去，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那個人抱住了他。

　　想掙脫開來，這種時候不能在連累他的了，可是……

　　好溫暖，最後一次了，再讓我貪戀這最後一次。

　　胤礽，對不起。

　　我以為一直以為時間是這個世上最可怕也是最犀利的武器，只要決絕消失就可以不再沉淪，不再貪戀。但我們之間那樣漫長的離別除了見證我對你的思念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作用，我以為自己可以捨棄一切，卻始終捨棄不了對溫暖的懷念。

　　謝謝你，謝謝你一直站在原地等我，但是……以後不必了。

　　“胤礽。”如意靠在他耳旁近乎喃喃道：“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很愛很愛，但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你。”

　　聲音很輕很輕，但在這樣寂靜的大堂之內，還是傳到的每一個人的耳中。

　　不知是沒從驚訝中晃過神來，還是別的什麼，眾人都沒有說話，有的甚至屏住呼吸。

　　過了很久，胤褆相處列，被明珠眼神制止，自己出列道：“皇上，即使如此也斷不能……不能排除太子的可能性，太子爺逼供篡位是逆賊格爾芬和阿爾吉善二人親口所說，當時在場那麼多士兵看著、聽著……”

　　康熙起身制止他，看向胤礽道：“從前索額圖助伊潛謀大事，朕悉知其情，遂將其處死。”頓了頓又道：“來人，講胤礽革去太子之職，送至宗人府圈禁。”

　　“皇阿……”胤禩正想出列求情，被胤禛制止，搖搖頭。

　　康熙像是沒聽到胤禩叫的那倆字一般，率先走了出去。

　　眾人也紛紛退去。

　　“我輸了。”胤礽看著胤褆，突然笑道。

　　他眼中有種難以名狀的清亮，臉上的笑容有著說不出的輕鬆和愜意，甚至比他掌握生殺大權時，還要輕鬆，還要愜意。

　　“但，我會回來的。”說著別有意味的看了胤禛和胤禩眼，離開。

　　胤礽抱著如意的屍身被侍衛帶了出去，他們不是不想拉開屍體，只是沒有法子。

　　這時候誰要是碰一下如意，胤礽定會殺了他。

　　“四哥，二哥他……”胤禩不忍再看的別過臉去。

　　“沒事的。”胤禛站其身旁，道：“他現在是個受傷的人，但是只要他還活著，無論是多深的傷口，總有一天會癒合的。”

　　胤禩聞言詫異的看向胤禛，良久，道：“如果有一天，我們也如他們一般，你會不會忘了我。”

　　“會。”胤禛想也沒想的回答，繼而伸手拉住胤禩，道：“所以，你不要離開我。”

　　“舅舅……”出了太極殿，到了無人之地，胤褆叫住了明珠，神色慌張。

　　“大阿哥。”明珠恭恭敬敬的彎腰行禮，彎腰時，悄聲道：“在宮中不宜多說，最近我們也不宜常見，一切按兵不動，目前的情況雖與實現預料有出入，但仍對我們有利。”

　　最初那會的震驚已過，再加上明珠的話語，也使得胤褆冷靜下來，道：“舅舅多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