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此後一年,一直是在這樣的氛圍中過去。
其中有好幾次,在朝堂之上眾位大臣又提及了立儲之事,皆被康熙帝一一駁回。
翰林院檢討朱天保曾上奏請求複立胤礽為皇太子,被康熙帝於行宮訓斥,稱其明知實情卻仍上此奏章,實乃不忠不孝之人,遂命人誅之。
同年皇太后薨,為此康熙亦染上重病,足足幾個月才見好轉。
人都倒是近鄉情怯,卻是如此。
這幾年來,他們踏遍天下,江湖漂泊,似個無根浪子,他走過很多地方,聽過很多趣事,見過很多有趣的人,即使這樣,最忘卻不了的仍是這個他出生的地方,這個讓他傷心落淚的地方。
京師之地仍是繁華依舊。
走在楊柳岸上,看著風吹動著垂下的萬千弱柳,目光深沉,像在思索著什麼。
突然他笑了開來,轉頭看去。
前方站著一個人,正對著他,金色的晚霞照在他略顯剛毅的側臉上,映出淡淡的欣慰,淡淡的惆悵,右手握著左腕,目光靜靜的落在他的身上。
“四哥,久見了。”走至其身前。
“十三弟。”伸手拍肩。
沒有歡天喜地,亦沒有激動異常,只是淡淡的,好似這十年胤祥從沒有離開過京師一般。
“四哥,你怎麼會知道我們今天到京?”跟隨著胤祥的女子詫異的問道。
胤禛隨著聲線望了過去,這女子在日暮之下渾身散發著飛揚的氣息,心頭不由一暖。
琉敏發誓,那時她絕對看到了這個從不苟言笑的四哥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雖稍縱即逝,但她看得明明白白。
隨後,她聽到了一句她死也不會認為會從他口中出來的話語。
“我猜的……”
他說我猜的,原來四哥也會開玩笑……
“噗哈哈哈……”十三笑出聲來,琉敏也抿唇笑了開了。
敢情四哥開竅了不少。
又過了好一陣子。
“去見皇阿瑪吧。”胤禛開口,目光中帶了一絲悵然。
“恩。”胤祥的眼中一絲滄桑之色一閃而過。
再怎麼樣也是有變化的。
一如江湖歲月催,他在江湖漂泊了十年之久,有怎會水過無痕呢?有怎麼可能會與曾經的十三阿哥一樣呢?
準噶爾部的策旺阿拉布坦從康熙五十五年便起禍亂西藏,而後更是膽大妄為,竟殺了拉藏汗。
康熙帝聞言大怒,此時正值皇太后逝世,因而並沒發兵。遂,到了康熙康熙五十七年,任命皇十四子胤禎為撫遠大將軍,西征青海,消滅策旺阿拉布坦及其分裂勢力。此役中皇七子胤祐、皇十子胤礻我、皇十二子胤祹均有參加。此次出征典禮甚為隆重,一切皆為親王體制。
胤禎也不負眾望,在戰場上建功立勳,勇猛異常,就猶如當年的大阿哥胤褆,比起他來也毫不遜色。準噶爾部貴族再一次遭到了致命的打擊,策旺阿拉布坦與次年病逝。
班師回朝之際,胤禎便成了眾人心目中最有可能的儲位繼承者。到京當日康熙帝甚至親至城門迎接,可見康熙對其青睞有加,朝中諸人皆認為胤禎有望承繼皇位,一時間十四阿哥府門庭若市。
但此後康熙帝決口不提立儲之事。
次年下旨由雍親王胤禛代其前往永陵祭祖,同時皇十二子胤祹前往福陵,世子弘晟祭昭陵。
眾人又是一陣茫然,著實弄不清康熙帝心中所想。
以觀望許久的眾大臣終於沉不住氣,大學士王掞先行密奏請求康熙帝儘快立儲,隨後禦史陶彝等十三人均上奏請求立儲,康熙帝不允,王掞、陶彝等人仍堅持己見,被康熙帝治罪,遣往軍前效力。
沒過幾月康熙再次任命胤禎為撫遠大將軍,仍回軍中駐守。
康熙帝於六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前往皇家獵場南苑行圍時,不慎病倒,不得不自南苑回駐暢春園。
冬至將臨,康熙帝身體仍不見好轉,遂命皇四子胤禛代其至南郊行祭天大禮,並命其將四子弘曆帶至宮中,陪在身側。
看著那人坐在桌案前,纖細的手指握著書卷,專注的看著,很安靜,外面的風風雨雨好似與他無關一般。
漢娜一時有些愣神,盯著那消瘦的身影半響之久,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們已經有好久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安靜的呆在一間房裏過了。
終是無奈的轉回頭,靜靜的走到窗前,伸手將木窗攏了攏,回頭又看了看靜坐在桌旁的那人。
“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胤禩放下書本,看著漢娜,向她走來,良久移開目光,又伸手推開窗戶,一陣冷風吹來,不由一陣瑟縮。
“快要變天了啊。”
門外是小三子急急忙忙的腳步聲,“爺。”
胤禩疑惑,小三子素來穩重,從不如此急躁,道:“何事?”
漢娜也不由皺眉。
“暢春園處傳來聖旨,萬歲爺召見。”
二人俱是一震,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皇阿瑪已經很久沒有單獨召見他了。
“知道了,進來更衣吧。”
“喳。”
月斜回廊,萬籟俱靜,不論是金碧輝煌的大廳,還是園中的草木枯枝,都全然浸泡在冷月的清輝之中,迷霧濛濛。
“兒臣見過皇阿瑪。”
康熙躺在龍床之上,面色蠟黃,“起來吧。”
“謝皇阿瑪。”胤禩起身恭敬的站在一邊。
“最近可好,府裏可有什麼難處。”
“無事,都很好,謝皇阿瑪關心。”胤禩恭恭敬敬答道。
康熙審視了他良久,才道:“你怪朕。”
肯定的語氣。
“兒臣不敢。”胤禩低下頭,一字一字道。
康熙長嘆一聲,他們父子什麼時候竟到了這種地步,說到底是自己毀了他們之間僅存的請分吧。
但決不能讓大清的江山毀在他的手裏。
“你可記得,皇祖母還在世時,教過你們什麼?”
胤禩詫異,抬頭看向康熙,見他目光犀利的掃向自己,像是要將自己看穿。
低下頭去,“記得。”半響,又抬起頭來目光堅定,“作為愛新覺羅家的子孫,不管是誰,放在心中第一位必須是這天下江山、天下萬民。”
“好。”康熙欣慰點頭,轉而眯眼道:“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咳咳咳……”
“皇阿瑪。”胤禩忙上前輕拍背部,擔憂道。
“你去叫他們都進來。”好一會康熙才緩了過來,無力沖胤禩抬手指了指門。
“喳。”
開門,門口站著的是早朝時剛見過的人,皇三子胤祉、皇七子胤祐、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礻我、皇十二子胤祹還有皇十三子胤祥,以大臣隆科多。
床榻旁,梁中小心的扶起康熙,讓他靠在軟枕上。
“兒臣(臣)見過皇阿瑪(皇上)。”
“都平身吧,咳咳……”
掃視了眾人一眼,繼續道:“朕八歲禦極,至今已有61年整,早年除鼇拜、定三蕃,而後東收臺灣、北定疆界、西征葛爾丹,自問無愧於列祖列宗,咳……咳咳……”
“皇阿瑪,養病要緊,此時又何故提及前塵往事呢。”胤祉擔心道。
康熙搖頭,“人固有一死,朕早已看淡,只是朕死後著大清的萬世江山。”
“在立儲這件事情上,朕確實過於猶豫,罷罷罷,前事不提了。”
“科隆多。”目光犀利的掃向他。
“喳。”立馬跪下。
“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聯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說完銳利的目光掃向一旁站著的眾皇子,嘴上仍道:“你便以此擬召。”
“喳。”
科隆多擬好聖旨,經由康熙帝過目,並由其親手蓋上禦璽,一切便成定局,無可改變。
“都退下吧,朕乏了。”康熙靠在榻上,無力擺手。
“兒臣(臣)告退。”
“老八,你別忘了自己答應朕的事。”千古一帝仍是千古一帝,即使病魔纏身,仍舊給人無比的壓迫感。
“兒臣遵旨。”
“退下吧。”
胤禟胤祥俱是迷惑,八哥他答應了皇阿瑪什麼?
此時胤禛正身負皇命,隻身在祖廟祭祀,聞召後,第一時間趕回,先後三次覲見問安。
當夜,康熙帝駕崩於暢春園,胤禛寄眾阿哥連夜將康熙遺體送回大內。
次日朝堂之上,舉國發喪,並由科隆多宣讀大行皇帝遺詔。
該月二十日皇四子胤禛遵照康熙遺命即帝位,改年號雍正,二十八日恭定康熙廟號為聖祖。
同時下旨令遠在軍前的十四阿哥胤禎將大將軍印務交予平逆將軍延信,立即動身回京。
胤禎回京後,質問雍正為何皇阿瑪病重之事他毫不知情,為何在他登基之後,皇阿瑪病逝的消息才傳到他的手裏。
面對胤禎的質問,雍正稱,皇阿瑪剛去,諸事繁忙,一切以皇阿瑪靈體優先,無暇顧及其他。
此理由並沒說服胤禎,他竟在大行皇帝的靈前,當著眾大臣嬪妃的面要求查看傳位詔書。
雍正面色極為難看。
最好還是當時在場卻又身在局外的七阿哥胤祐出面說清。
但胤禎仍舊不信,若不是德妃勸住,還真不知事情會惡化到何種地步。
雍正呵斥胤禎大鬧靈堂,指責他氣傲心高,下令革去其王爵,降為固山貝子。
同年,誠親王胤祉上書,請求將諸皇子名中的胤字改為允字,雍正准奏,與此同時,十四阿哥胤禎名諱中的“禎”字與“禛”字同音,便被改為“禵”。
允禵得知後,在府中大鬧,傳到胤禛耳中,但胤禛並無任何表示。
次年四月,康熙梓宮運往遵化景陵安葬,同時雍正諭令允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湯泉,以伴皇阿瑪。
兄弟倆的衝突,使得本就處於極度悲痛中的德妃病情加重,不就便離世而去,雍正帝追悼其為孝恭仁皇后,同時晉封允禵為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