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寵物店-雷×D] 須陀羅扇
我一個人不孤單,想一個人才孤單。
看著茶幾上多余的一杯花茶,我再次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在給自己泡茶的同時亦會另外泡上一杯不加糖的。習慣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不知不覺中你就被它腐蝕了身心。大概只有溶骨化肌變成血水抑或是成為灰燼,才能徹底抗之。
默默地把那杯已經冷掉的花茶倒入身旁的植物盆,長的猶為茂盛的葉子動了一下顯得更為精神,也只有它不好一絲甜味。從我離開洛杉磯到現在,它也已經長這麼大了。除了不加糖的花茶,我不給它澆灌任何物質。那麼,這麼多年來,我究竟倒了多少杯不加糖的花茶?
朱香曾經笑稱,昆侖泉的泉水是西王母用來釀制瓊漿玉液的泉水,用它泡制的花茶比一般泉水泡制的花茶更有營養。而須陀羅扇的另一種養分,是思念。伯爵,你在思念著某個人。
我自嘲地笑了笑,溫潤的茶水流入喉間,眼眸淡淡的掃過她了然的探視。
思念著某個人?人類不值得我去思念。你確定不是可愛的動物?
他是對你而言,很特別的一個人。朱香略帶深意的笑意盈盈,讓我有種仿佛被看穿的錯覺。我知道她說的是誰,某只已經在十九年前消失於世上的金毛獅子,目前已經絕種。
用笑意掩飾心虛,我垂下了眼瞼。無論是特別還是不特別,他都已經不在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怎樣?”
“我會去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再繼續找,我會一直找,花一輩子的時間去找,直到找到你。”
從沒想過我們兩個的再次重逢會是這般境地。
族人特有的魔咒之釘刺眼的插在胸口,雖然氣虛,他卻在看到我時突然笑的燦爛。
D,我就說我一定會找到你吧,雖然我現在的樣子有點糗。
他朝我伸出了手,我不假思索地小跑至他身邊握住。
“笨蛋……”除了這句話,我說不出別的。沒有重逢的喜悅,只有心口泛著異樣的疼,漸漸蔓延至全身。淚水止不住的湧出,從未有過的恐慌侵襲而來。
原來我也有如此脆弱的時候嗎。
“別哭。”他有些吃力道,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擦過我的眼角。“你忘了你說過我的生命力跟蟑螂一樣頑強麼,我不會有事的,去醫院動下手術又是一條好漢。襲擊我的小賊我一定會抓到他。”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眼淚不由的掉落的更快,難得的沒有反駁他。
我要救他,我得救他。可是我該怎麼救?如何救?被魔咒之釘傷過的人類,沒有任何生還的方法。
被他握住的手緊了緊,抬眼看他時,卻被他吻住了唇。
很單純意義的吻。
“我實現了我的諾言,要個小獎賞不為過吧。”那時的他,笑容中透著一絲屬於男子特有的羞赧。“能夠吻到D伯爵,現在即使我就這樣死掉,我也甘願了。”他傻笑地喘著氣。
無法理解當時突然上湧的情緒是什麼,就著之前的姿勢,我低頭吻上了還在喋喋不休地他。舌頭輕易的就敲開了他的牙關,才伸進就被一道熱力卷入了漩渦中心。兩個人睜眼望著對方,理不清,道不明雙方眼裏的情緒是何解。
整個口腔被他激烈的掠奪,我努力的響應他。中了魔咒之釘的人曆來活不過三分鍾,他已經是例外。
“D,我喜歡你。好累,我先睡了。等出院了我再和你說啊。”輕輕拉開我,他笑著對我說完就閉上了眼睛。他大概沒想到,他這一閉眼,就是永遠。
心裏似乎有個地方破了洞,最後吻了下他還帶著余溫的嘴唇,我伸手拔出了魔咒之釘,看著他的身體化成一堆白沙被風吹散,流下最後一滴為他流的淚。
混著血液的魔咒之釘上,存在著一股異常的邪氣,這個不像是族人的魔咒之釘。
很快我便有了正確答案。
現身的女子讓我確認她並不是我的同類,她只是個普通人,為了追求人類長久以來一直渴望的長生不老而進行咒殺。先前大量的動物屍體便是她的傑作,利用動物的心髒加大她的咒殺能力。雷歐會遭到毒手,只因為他的心髒比平常人更為優質純良,可以讓她維持五十年的不老容顏。
對她,我沒有手下留情。
事後我突然想到,如果不是我之前有注意到這件事情,雷歐根本就不會遇到我。
也許我們兩個本來就沒有交集,只是我們的願望太過強烈,才使原本平行的兩條直線硬生生的變成了交叉線。
之後的日子,我遊走於世界各地,繼續開著我的寵物店,冷眼旁觀著人類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只是心裏某個地方似乎永遠關上了門。
六年後,我把寵物店交給了轉世的爹爹,回到了昆侖。
所謂的距離,是不知道你在哪裏。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永遠待在你能找的到我的地方。
來到昆侖的第十三年,我早已適應了這裏寒冷潮濕的氣候。只是心的溫度,卻一直無法暖起來。
爺爺飛鷹傳信,似乎別有用意的叫我去另一座山峰玉珠峰走走。摸不透爺爺的意思,第二天我就起身上了路。
昆侖山口到處是突兀嶙峋的冰丘和變幻莫測的冰錐,以及終年不化的高原凍土層。在山口的東側,就是玉虛峰。和我所在的玉仙峰一樣,山體終年白雪皚皚,雲霧繚繞。我慢慢的往山上走,白雪在我腳下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卻依然影響不了整座山峰的寧靜。
在一不知名的泉眼前停下,我伸手舀了些泉水解渴。
“仙女!”對突然響起的人聲我沒有理會,在這裏碰到獵戶很正常。喝夠了水,我繼續往山上走。
“等一下,仙女!”對方對我的稱呼讓我很是惱火,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被人激怒了?我顧不上思考,轉過頭怒道:“我不是什麼仙……”
“哇!近看你更漂亮!”對方似乎是沒注意我的話湊近我,滿面雪霜笑的一臉樸實。似曾相識的湖藍色眼珠讓我有一瞬間的呆滯。
“我不是什麼仙女,你搞錯了。”冷然的別開臉,我快速地往前走。
對方不死心的跟了上來,跟我保持著並列。
“你真的不是仙女?你是我除了義父外,見過的最美麗的人了哎。”
“我是男人。”我盡量和藹的回話。如果他不是說著流利的中文,穿著山民的獵戶裝,也許我會把他當成來這登山冒險的美國人。
“我叫雷歐,就住在這座山上。你呢?”
聽見這個名字,我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
“你說你叫什麼?”不可能的,不可能這麼巧的。
“我說我叫雷歐。這位仁兄,貴姓?”抹去臉上的雪霜,他笑的一臉和善。
我怔愣地睜大雙眼,盯著眼前的人說不出話。
世上怎可能有如此相象的人,我不相信。眼前的男人竟然和雷歐長著一張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連名字也一樣,這個巧合未免巧合的太過於奇怪。
“喂!你沒事吧?不想告訴我名字也沒關系啦!”對方吭哧吭哧地撓了撓頭。
“你可以叫我D伯爵。”回過神,莫名的我不想從那張和雷歐相似的臉上看到失落,我報出了姓名。
“D伯爵?雖然有些怪,不過這個名字很親切啊。”對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鼻頭。
連這個動作也一樣,我心中不由一窒。
“我們這樣算是朋友了吧?所以D伯爵,今天你一定要去我家吃飯,我想把你介紹給我義父認識。”對方似乎很高興,興高采烈地拉過我的手就往山上走。
“喂!等下!”幹燥的掌心帶著熟悉的溫度包裹著我的手掌,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掙脫不開,更甚然,還有些貪戀這個溫度。
“雷歐!”十九年沒有叫過的名字,此時喊出口卻異常的熟稔。我暗自心驚。
“你不用難為情咧!我義父人很好的,就是比較喜歡裝神秘。他看見你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看著走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竟也熟悉到讓人眼眶發熱。
“雷歐……”我充滿傷感的小聲念著這個名字。
時光流轉,眼前已是他人。雖然相似,卻不是你。
他說我笑起來的樣子自然的美輪美奐,事實上,只要看見他,嘴角就會輕輕泛起不由自主的微笑。
被他一路拉到了他住的木屋,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正背對我們在屋內忙碌,我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義父!我回來了!我今天認識了一個新朋友!”雷歐放下背上的弓,拉著我跑過去道:“他叫D伯爵。”
“你終於來了。”熟悉的嗓音讓我僵直了身體。
“爺爺……”爺爺在這裏,那麼,這個雷歐,難道是……我的情緒一時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冷淡,雙手緊握。
“咦?你們認識?”雷歐詫異地來回盯著我們兩個。
“雷歐,你先去准備午飯,我和你的朋友有話要說。”
“哦。”雖然覺得奇怪,他仍舊乖乖的轉身。
看著雷歐走出門,爺爺轉過了身。
“你一定很驚訝為什麼會有他的存在吧。”爺爺的唇角一如既往的保持著弧度。
我沒有答話,心中已經有些了解事情的大概。
“你離開洛杉磯後,那孩子偶然找到我,和我簽了契約。”爺爺輕籲了口氣。“他對你的執念太深。十八年前轉世時,我便把他帶到了昆侖。”
“他真的是雷歐……”我喃喃地出聲,雙手攀上了左邊心房的位置,那裏的跳動讓我感覺到真實的喜悅。
是的,喜悅。
十九年的時間可以讓人明白很多事情。我的嘴角緩緩揚起,眼角卻泛起一片白霧。
“他的記憶是到差不多該恢複的時候了,所以我才叫你過來。”爺爺無意義的看了門外一眼。“還是,你覺得不要讓他恢複記憶的好?”
我握緊了交合的雙手。
“爺爺,您就別套我話了。”垂下眼瞼,我把耳邊的垂發捋到了耳後。
憑心而論,我是希望他恢複記憶的。現在的雷歐雖然仍是本尊,卻讓人有著無法言語的陌生。以前幾乎在他身上看不見的有禮態度,如今卻莫名的讓我渾身不舒服。
“我知道了。”爺爺的言語中帶上了笑音,我驀的臉頰發熱,知道眼下自己心裏的想法被爺爺看的通徹。
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到自己所住的山峰,不經意的看到那盆須陀羅扇,不由走到跟前細細撫摸。漂亮的紫色葉子仿若璀璨的同色水晶泛著亮光,葉脈寬廣繁複卻不雜亂,眾多葉子包圍的莖脈中間,乳白色的果實已經漸漸成型。
看著那越來越精致的外形,我無奈地笑著搖頭。
朱香,還真給你說對了。
也許也不回味,只是緊緊握住你的手,什麼話也不說,慢慢地陪你走過今生今世,靜靜等待地老天荒。
過了近似無眠的一晚,起床時不免有些昏沈。再加上原本就有的低血壓,看著鏡子裏的臉,我撫著額,略微歎息的扯了扯嘴角。
門上的風鈴隨著門板的震動而發出清脆的響聲。我看向了門口,自從搬到昆侖後幾乎沒有人來找我了。門外的會是誰?
我試著挪步,不料突然一陣頭暈目眩,我努力的撐住了身子。想叫門外的人等等,卻突然發現敲門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但是隨之響起的某種腳步聲卻讓我有了不詳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刻,為我默默服務了將近十三年的厚實木門應聲而倒。
“D!你沒事吧?”身體在一陣眼花中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稱呼,熟悉的體溫,熟悉的味道,還有,熟悉的眼神。
我努力眯起眼想看清楚眼前的人,卻因為這個懷抱實在是太舒服而沈沈的睡了過去。恍惚中,我只感覺到有只手溫柔的穿過我的發絲,額頭被虔誠的碰觸,隨後,意識一片模糊。
這是我十九年來睡得最舒服也是最踏實的一次覺。
睜開眼,熟悉的天花板告知我現在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你醒了?”近在咫尺的嗓音讓我嚇了一跳。轉頭望去,藍眼金發的某人正躺在旁邊甚為關心的看著我。
我抓著被子猛地坐起身。
“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帶著純正洛杉磯口音的美式英語撞擊著耳膜,對方一臉擔心的表情。
“沒有。”我挪了挪身子,和他面對面的坐在床上。“知道你的身世了?”
“是的。”他專注的看著我回道。
“想起我是誰了?”
“是的。”
“門是要賠的。”
“是的。……哎?”對方愣住,眨巴著湖藍色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我。
我不由的輕笑,隨即對方也跟著傻呵呵的大笑出聲。
“雷歐。”我輕喚其名。沒想過十九年後,從我口中還能再次聽到這個名字。
“恩?”他靠近我抵著我的額頭響應。
“雷歐。”
“恩。”
“雷歐。”
“……”
“雷……”
唇被溫柔的堵住,下一秒便被拉入他的懷中。
“我在這裏。”一手抱著我的頭,一手環住我的肩,雷歐語調溫柔的讓我甚至有些懷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我以前認識的他。
“D,讓你等了十九年,對不起。”
“誰等你了。”我施了些力掙開他的懷抱,走下床,卻發現找不到自己的外褂。
我說的是實話。我萬萬沒想到他會找到爺爺跟爺爺立下契約,而爺爺竟然也同意這個契約的產生,他應該知道我們這一族不能和人類有任何的牽扯。我一直以為我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這只金毛獅了,除了思念,對,除了對他有淡淡的思念外,我的確沒有等他。
“我會用我余下的一生來補償你。”雷歐似乎對我的話充耳未聞,冷不丁的被他從背後抱住,我不發一語。良久,我緩緩地出聲:“你不欠我什麼。”
“D,我喜歡你。”
又是這句話。就是這句話禁錮了我整整十九年,讓我對說出這句話的人思念了整整十九年。我咬住了嘴唇,等著他的後文。
“我沒想到那次就是我的死期,本來想說的話也沒能和你說。”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中了魔咒之釘的人類在死前能那麼鎮定樂觀的。”我有些惡意的響應道。
“D。”轉過我的身體,他的眼神認真熾熱的讓我第一次有了不想直視對方眼睛的想法。“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要?轉世後你說話的語氣似乎變了很多啊。一會兒溫柔一會兒強勢,抑或是這才是真正的你?
“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總有一天你會離開這個地方,回到你應該生活的城市,結婚生子,養家糊口。”心髒隱隱抽痛,雖然自己心裏清楚,但是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喜歡的人只有你,為什麼我要結婚生子?我是美國人沒錯,但是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他有些急道。
“這是不可能的。D伯爵一族不能和人類在一起,不能和人類有過深的牽扯,不能……”
“那為什麼一世撫育了我十九年?”他突然打斷我的話,我皺了皺眉。
“那是因為你和爺爺簽了契約,他有義務把你撫養成人後才能讓你獨立。”
“……是這樣嗎?”他垂下了眼角,此刻的心情不用說我也猜的到。
“一世說他不讓我繼續叫他義父不是因為我恢複了記憶,而是因為我和你的關系如果我繼續叫他義父,我就整整大了你一輩,他可以接受他孫子和男人在一起,但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和孫子亂倫。”
“……”爺爺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嗎?我內心震驚的無以附加,說不出一句話。
“對了,他還有封信讓我交給你。”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封已經變的皺巴巴的信件遞給我。從信封裏取出信箋,上面只有幾行簡短的文字:
孩子,看清自己的內心,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要被複仇阻卻了腳步,你和他,是無法逃離的命運。
祝福你。
Count D
爺爺……
看著信箋,我沈默不語。
不要顧忌一切麼,我抬眼看向雷歐。他正一臉不安地看著我。
眉眼低垂,我伸手撫摸著桌子,淡淡開口道:“須陀羅扇的另一種養分,是思念。十九年來,D伯爵一直在想一個人。靠著這些思念,百年難得開花的須陀羅扇如今已經結出了人形果。D伯爵從來不會對人類有這種思念,可是這個人類卻做到了。”沒有看雷歐的表
情,我繼續接了下去:“他脾氣暴躁,卻有著溫柔的心。對自己粗枝大葉,辦案卻是心細如發……”
“D。”雷歐托起我的頭,眼裏滿是難以置信和狂喜。“你喜歡我。”
我沒有否認,盯著那雙湖藍色的清澈眼眸,揚起了只屬於他的豔麗笑顏。
“太好了!D你喜歡我!”他抱住我不斷的嚷嚷,言語間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十九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我想清楚這件事。”伸手環上他的頸項,我把臉靠上了他的肩膀。
“D。”他輕輕拉開我,表情嚴肅。
“恩?”
“我想吻你。”
淺淺的笑聲自我口中傾瀉而出,他騰的紅了臉,低著頭一臉的不知所措。
“笨蛋。”之前怎麼那麼大膽。笑夠了,我略帶嗔意的罵了句,臉頰也染上了淡淡的粉。
紅著臉,他吻上了我的唇。
昆侖寒冷如冬,在你懷裏卻溫暖如春。
這次,換我和你簽下永生的契約。
“D。”
“恩?”
“須陀羅扇是什麼意思?”
“美男子。”
“嘿嘿!你是在說我嗎?謝謝誇獎。”
“……原來你本來就知道它的意思。”
“沒、沒有。我去采藥了。”
“你別跑!”
“哇!謀殺親夫啊!救命!”
執子之手,與子共著;
執子之手,與子同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夫複何求?
(須陀羅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