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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佔君床》第9章
第九章

  「弄玉,你往那邊一點。」華容蹲在花園裡,對著一株盛開的月季,笑容滿面,她的眼不離,緊盯著的月季,頻頻向邊上像是幫她扶著什麼的弄玉招手。

  這陣子她一直待在床上休養,終於可以出來了,感覺啥都好玩好看。

  早上她又架了梯子,去爬那堵能看到燕炔上朝的牆。

  燕炔還特地繞到牆下,佯裝板起臉讓她多注意安全,引得她咯咯直笑。

  這時候的華容,滿心滿溢的都是快樂。

  她帶著弄玉在花園裡胡鬧,沾了不少泥和碎花瓣、碎葉,邊上的倚翠也沒攔她,反而是笑著在一旁守候,大家都很憐惜她最近頻頻受到驚嚇,又傷又病的。

  「這邊、這邊,弄玉,再過來些。」不時大呼小叫,笑聲清脆,偶爾撒嬌膩人,「倚翠,擦汗,我最喜歡倚翠了。」

  倚翠笑咪咪地反問:「那小姐你是喜歡倚翠多些,還是王爺多些?」

  「呃……」華容抬起頭認真地想了想,笑得更燦爛了,「最喜歡倚翠,最最喜歡乙哥哥!」

  天真稚氣的歡聲笑語,讓經過花園的僕人也會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露出笑容,這義王府裡,極少有這麼天真單純的人物,也不曾有人笑得如此歡快。

  「這花開得真好,也難怪妹妹你看得如此高興。」突然插進來的聲音,有一股挑釁般的氣焰,在嘻鬧歡樂的氛圍中如一道冷劍劃過。

  倚翠斂了笑容,扯扯也蹲在地上的弄玉,對著花園入口處緩緩行來的一干人,兩人做福身行禮狀。

  華容笑嘻嘻地鼓著腮幫子,側身往後看了看,又不在意地繼續蹲著看那株月季。

  走過來前呼後擁的一群人,是仍然住在義王府的奉安郡主。

  她的臉美艷而年輕,正是如花少女綻放的時期,卻冷冷地將華容稱為妹妹,怎麼看都有些彆扭,畢竟華容看上去雖稚嫩,身分卻已是婦人。

  很快奉安郡主就到了華容三人邊上,剛才發話得不到回應有些沒臉,美目來回掃視,恨不得在華容身上灼出火焰來。

  「華夫人,我們郡主問你話呢,你就不能遲些再賞花嗎?」一位跟在郡主邊上的丫鬟出頭了,奉安郡主的臉多了些笑意,有個機警的下人開口才不會丟了她的身分。

  華容依舊沒有動,雖然已經來了王府好幾個月,不過她平時見的人少,對於華夫人這名頭並不熟悉。反正在她眼中,看著她說話的,才是和她說的,不管怎麼叫她都好,而此時她側對著那個丫鬟,眼神也沒對上,自然是不知喚的是她。

  這下臉色難看的不僅奉安郡主一個人了,她身後所有的下人面色都不好,這華夫人太不把人放在眼裡了。

  「小姐,郡主有話想對你說,一會再玩吧。」倚翠扶起華容,用手絹給她擦汗,將她身子帶轉面向那群人,「郡主莫怪,我家小姐不知道您喚的是她。」這一句說得很輕,替華容致歉。

  「大膽,區區下人竟敢擅自猜度郡主心意!華夫人好大的派頭,如此目中無人!」那丫鬟彷似得了理,揚起手就給了倚翠一巴掌。

  啪!啪!脆響聲剛落,又是一聲同樣脆的巴掌聲響起。

  卻見華容一副小老虎般的模樣,將倚翠護在身後,這一下巴掌和拉人動作,在場的人竟是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打我倚翠,那我就打你!」華容大聲說,這時候她絲毫不懼,雙目圓瞪,對上似乎要噴火般憤怒的丫鬟。

  那丫鬟再囂張,也不敢對華容還手,愣了片刻,才委委屈屈地退回郡主身後,捂著臉,淚光閃閃煞是一副受了欺凌的模樣。

  奉安郡主一開始被華容的氣勢震住,看自家丫鬟被打也沒反應過來,等回了神,才勃然大怒,「妹妹好大的脾氣!姐姐我看妹妹在賞花好言相問,沒想到妹妹不屑於回答,弄個丫頭來搪塞倒罷了,還連你家丫頭都動不得了!」

  「你這人好怪!」華容皺著眉,卻不是害怕,「你問賞花的人,我又不是在賞花……她打我倚翠,我就打她!」奉安郡主的話她並不完全懂,她就聽明白了一句,問自己賞花什麼的,後一句是指著那個流淚的丫鬟說的,不看則已,看完她眉頭皺得更緊。

  「你們都是怪人,她先動手打我倚翠,我們不哭她哭,羞不羞!還有你,我不是你妹妹,你認錯人了。」

  以前奶奶常看著她歎氣,說她是華家獨女,還說如果她有姊妹兄弟就好了,歎氣次數太多,她可是牢牢記得自己是沒有姊姊的。

  郡主那個氣啊,沖口而出:「你不是賞花,蹲那月季前幹嘛!」

  「看螞蟻。」華容理直氣壯。

  「看……看什麼螞蟻!」奉安郡主要抓狂了,這華容什麼人啊!

  突然一隻大黑蟻被捏舉到奉安郡主的鼻子前,前面的大蟻鉗和細細的蟻腿、發亮的蟻肚都赫然放大在她的眼前,不斷掙扎蠕動著。

  卻是華容以為她不知道什麼是螞蟻,又覺得很難解釋,直接從地上捏了只粗壯的大蟻給她瞧。

  「哇,走開!」這下像炸了鍋,奉安郡主一把推開華容,尖叫著倒向後面的丫鬟僕婦,不斷地乾嘔,「瘋子!她是瘋子!」

  後頭的丫頭還有顧忌,兩個中年僕婦可不怕螞蟻,直接衝上來就推擠華容。

  倚翠和弄玉趕緊也迎上去,推推攘攘間,只聽奉安郡主一邊嘔吐,一邊恨恨地擱下狠話:「你們不用在這一副裝顛賣傻的模樣,下月我和王爺就要完婚,就算你被封成側妃,也得受我這個正妃管轄!」

  華容沒聽懂,倚翠卻明白了,心中惶惶擔憂的她一個不察,就被推倒在地上。

  華容畢竟是主子,本來那兩個僕婦就是專挑倚翠和弄玉下手的,趁機就連腳都動了,連往倚翠身上踩了好幾腳。

  「你們打我的倚翠!」華容徹底怒了,大吼一聲就往那人身上撲過去,衝力之大,連帶著那肥胖的婦人撞到了奉安郡主和扶著她的丫鬟身上,一干人摔在一團。

  華容紅著眼騎在那胖婦人身上,那婦人身下又壓著奉安郡主,可她一概不管,又抓又打,又撕又咬的……

  ◎◎◎

  燕炔這天很忙。

  南昭死了質子,大怒而動作頻頻,潛在南昭的細作傳來不利的消息。

  皇帝燕烽罰了他一年的俸,又讓他和封地在南邊的安南王獨女奉安郡主速速完婚,已便能在和南昭開戰時,確切得到安南王的重兵協助。

  奉安郡主年方十六,貌美如花,縱然嬌慣了些也不掩她的艷色和娶她的利益,朝中不免就有了一股小小的非議,認為燕煇對燕炔的處罰實乃明罰暗賞。

  那些早就不滿燕炔武勇聲名的保守派伺機而動,又拉攏了一群言官進行再三彈劾。

  燕輝對這些言官再不滿也不能直接否定,於是天天拉著燕炔在宮裡商議,怎麼才能盡快引得南昭出兵,才好派燕炔出戰,打贏了後,就不會再有人天天叫囂著送上罪人議和之類的。

  要當繁華盛世的一代明君的燕輝,最煩的就是那些腦袋頑冥不化的老學究,也不想想燕炔乃他同母兄弟,怎麼可能真的行什麼大義滅親之舉,將他交給南昭處置。再說質子郎傑敢捉走燕炔的女人行侮辱之事,侮辱了燕炔就是侮辱了整個燕家皇室。

  所以,兄弟倆在面對眾臣時,一個安撫,一個不語,私下卻密商做行動的準備了。

  到了天色全暗,兩人才從戰圖中起首,燕炔準備告辭。

  「三弟,娶郡主之事籌備得如何?」文弱的皇帝懶洋洋地提醒。

  「皇兄,您不只一個弟弟……」

  本來說好的,大婚之後由皇帝冊封華容,來保她的地位,他要她入皇家玉碟,進宗譜,華容不通世事不會在意名分,娶郡主然後專寵她,這似乎是對大家最好的一個安排。

  皇家需要安南王的兵力和忠心,可燕炔總覺得不管是他還是奉安郡主,對彼此的看法都太過功利,沒有感情在,所以他想了又想,這樁婚事只需要一個親王,而不是他燕炔。

  「在母后眼裡,她可是只有兩個兒子。」燕煇有些恨其不爭,也不想想安南王手上如此大的兵權,若不是疼他這個親弟,自己又何苦來做這個白臉。

  「臣弟心中……已經有人了,這樣對郡主不公平。」

  「關於這一點,朕以為已經達成了共識。」皇帝揮手,表示這事不值得再討論,示意燕炔可走了,燕炔也只好蹙著眉頭離開。

  等燕炔離開不再見身影,燕煇一整容色,「喜貴,人準備好了沒有?」

  「萬歲爺放心,都已經安排好了。」

  燕煇點頭不再相詢,喜貴在看著自家皇上,心裡暗自歎氣,義王爺果然還是太信任這位兄長了,皇家安能有傻媳?就算是個側妃,也是難容的。

  門房引著燕炔進門,燕炔一眼看到管家燕齊在不停地踱步,看樣子在等著自己。

  燕炔問:「有事嗎?」

  燕齊指了指門廊暗處,欲言又止。

  「乙哥哥……」小貓一般低的聲音,如果不細聽就會錯過。

  華容?她今天怎麼會來前門等他?燕炔狐疑地瞇眼向聲音來處看,太黑,只能隱約看到有人蹲在那裡,如果不是她出了聲,完全看不清楚是她。

  她怎麼了?感覺她的聲音裡,多了一些擔憂,是誰讓她害怕了?

  燕炔皺了眉,「容兒出來。」

  「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生氣?」

  「你做了什麼會讓我生氣的事情嗎?」

  「他們說你會生氣……」她怯聲怯氣的,帶了些委屈。

  燕炔注意到她說的是「他們說你會生氣」,而不是她覺得他會氣,看來她肯定是闖禍了,而且很多人都知道她闖了禍,一致認為這事會讓自己發怒。

  「那是他們讓你候在這裡的,還是你自己怕我生氣,才候在這兒等我的?」

  「我想你了……」這話華容說得軟綿綿的,似乎有訴不盡的情意和苦惱,「他們不讓我在這等,可是我想你了……」

  燕炔擰緊的眉頭鬆開了,唇角也差點沒控制住揚起,換了別人說想他,他還要惦惦這話裡的真心,只有華容她說是就肯定是的。

  「想我了,怎麼還不出來?」

  「可是你還沒有答應不生氣……」

  「好,我不生氣。」

  華容似乎滿意了,燕炔隱約看到她直起身子,慢慢向光亮處挪動。

  「你的臉怎麼了?」燕炔終於明白純真的她也是會心虛的了,看到她的臉,他怎麼可能不生氣,「誰幹的!」後一句挾著怒氣的話,是扭頭問燕齊的。

  「王爺……今日華夫人在花園裡遇上了奉安郡主,老奴無用,趕到的時候兩位貴人已經打了起來……」天氣已涼,燕齊卻一額的汗。

  他被報信的下人帶到花園時,華容已經和奉安郡主一干人正扭成一團又撕又咬的,因為都是女眷,他沒敢上去,連連揮手讓好幾個身強力健的婆子去拉,也費了好半天的工夫才將幾人拉開。

  雖然說奉安郡主那頭人多,可是俗話說得好,再好功夫的人也怕傻子不要命,饒是華容一身傷,那邊也沒人能討得了好去。

  雖然燕齊沒細說,燕炔還是聽懂了。

  奉安郡主一行人雖然一直借住在義王府,但自從安南王有事先行回了封地後,為了避嫌和郡主的名聲,燕炔和下人都不怎麼進入她住的西邊別院。西院依著王府卻也自成一格,燕炔府裡規矩嚴格,下人口風極緊,所以奉安郡主一直不清楚華容有癡症。

  兩人的婚事和燕炔請旨封府內一名夫人為側妃的事,已經滿朝皆知,奉安郡主今天估計是特地去找華容的麻煩的。

  「疼嗎?」他輕輕撫上華容臉頰的青腫處,才剛養好不久的臉,又見傷了。

  「疼……嘶!」雖然他動作輕柔,但指腹的厚繭劃上她受傷的細嫩肌膚,還是帶來一陣刺痛,華容大口吸著氣,看他沒有對著自己發火,驕傲地揚起小巧的鼻頭,「不過我沒有哭,她們哭了。」其實她事後上傷藥時,也曾偷偷疼到掉眼淚,不過華容不想告訴燕炔。

  「用過飯沒?」她也不知道在門口這等了多久,燕炔感覺自己又想歎氣了,答案他想都想得到,以她倔起來的個性,肯定是沒吃的。

  「我要和乙哥哥一起吃。」

  燕炔在宮裡已經吃了一些點心,本來不打算再進食,看她這樣仰著一張青腫的小臉,不忍逆她,「燕齊,吩咐廚房備晚膳,送到我房裡。」

  華容的衣服有些髒,在花園裡打過架後她就跑到這裡等燕炔,誰勸都不肯回去,夜晚比白天要涼,燕炔拉起她的手正要走,發現觸手冰涼一片。

  「怎麼不多穿件衣裳?倚翠呢,弄玉呢,她們也不懂夜裡會涼?」

  「她們老讓我回去,我把她們趕跑了。」

  華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燕炔是又好氣又想笑,脫下身上的披風給她圍上,擁著她打算回屋再說。

  先吃飽,又吩咐人傳了熱水,讓華容在他房裡洗身換衣。

  在她洗澡的時候,燕炔也將花園那起衝突瞭解得清楚了,沉吟了片刻,讓人去庫房領了些燕窩補品,還有幾匹上好的雲紗給奉安郡主送去,說是為華夫人今日衝撞了客人賠罪。

  他吩咐一定要用「衝撞了客人」這點向奉安郡主賠不是,如果郡主不肯受禮,就站在西院外一直賠不是到她答應不再計較為止。

  這事交待給燕勤去辦,燕勤一聽就明白了,華容是自己人,郡主是客,這賠不是其實也是王爺的一個警告,當即便領了幾名聲大嗓粗的下人,捧著賠禮向西院而去。

  「乙哥哥,你不要我了嗎?」洗好澡的華容,水靈得像個玉做的娃娃,坐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燕炔,可見她的認真。

  燕炔也剛洗完澡,正在看一些皇上分下來的摺子,聽她這樣說就放在一邊,走到床邊坐下認真地和她對視,「是因為聽說了我和郡主的婚事?」可能她並不懂得什麼叫完婚,可她的不安顯而易見。

  「倚翠說乙哥哥就要娶那個郡主了,可是乙哥哥已經娶了容兒。」華容將倚翠的話記得很牢,咬字清晰:「奶奶說的,乙哥哥娶了容兒就是華家和容兒的人,要從一而終,不能再娶別人。」

  她後一句話估計是原封不動地搬了華老夫人生前的話,燕炔有些啼笑皆非,「從一而終是對女子說的,你奶奶說得不對,而且,那時候成親是有原因的,並不能算數。」說著他用手去拂華容頰邊細碎的髮絲。

  「不管你能不能懂,我是燕國的王爺、是皇家的子孫的這一點無可改變,皇家娶妻很多時候娶的並不是那個人,而是她的身分。等我和郡主完婚以後,皇上就會下旨封你為我的側妃,我們的關係不會變,你和我最終還是夫妻。」

  好吧,側妃嚴格說來,並不能算是他燕炔的妻子,只能算是有名分、有身分的貴妾,不過這一點,華容並不需要知道。

  說著說著,燕炔自己的心反而不舒服了,聲音慢慢地小了下去。

  「乙哥哥,你不要我了嗎?」華容仍舊是咬著唇問:「你不要容兒了嗎?」

  「不是!」燕炔脫口而出:「我要!」

  「那乙哥哥不娶那個郡主好不好?」

  燕炔咬牙,他要她,可他也必須去娶奉安郡主,他艱難地吞嚥下湧上來的不安,開始煩躁,「我娶了她並不影響對你的疼愛,容兒,你只需要記得這一點就好。」

  「不要……乙哥哥是容兒的,不要娶別人……我只要乙哥哥一個,只要乙哥哥……」

  燕炔無語了,他看著她,很是無力。

  他沉默得太久,華容仍在一疊聲地哀求:「不娶別人,乙哥哥不娶別人……」

  慢慢的她清亮的眸染上了一層淚意,水汪汪地將他的倒影遮蓋,她固執的許久才受不住地眨一次眼,像是生怕一下沒盯緊,他就會從眼前消失。

  燕炔狼狽地別開眼,華容的眼睛太過純粹,裡面滿滿的只有他,他看懂了,卻像是被灼傷一般,被急湧而上的慚愧包圍著。

  「對不起……」他滿口的澀意,轉了頭獨自品味著這分苦澀的他,沒有看到華容的淚水,她的淚此時已經從眼角流到臉頰和下巴尖上,一旦滴落便似收不住的模樣。

  她的淚打濕了她的前襟,溫熱了流過的痕跡,卻沒能暖進燕炔的心。

  「為什麼不能體諒我一些?有些事情,就算再不願意也有必須去做的責任……」這一刻燕炔與其說是想說服華容,倒不如是在諷刺自己,他是燕家皇室的子孫,這是他永遠擺脫不了的責任,他的身分和王爺的這個名頭,他從未感到如此沉重過。

  華容突然感覺後腦一陣鈍鈍的疼痛,突如其來的眩暈使她無措地甩頭,搖得像撥浪鼓般。

  燕炔正好這時深吸一口氣抬眼轉頭看她,被她謎樣般模樣弄得一愣,誤認為的是她不願意和對他解釋的否定。他心裡煩悶苦澀更重,深吸一口氣,突然有個感覺,他這個樣子都不可能從華容這裡找到共識,她是個癡兒,永遠都會這樣。

  他站起快步走到門前,推開門向外喚人:「來人,送華夫人回木蘭院。」怕自己回頭看到華容會心軟,喊完人後,燕炔也向書房走去。

  這一刻他是狼狽無力的,華容只要他一個,只有他一個,他卻無法同樣地對待她,於是他怕看到她的抗拒,怕看到她的失望,怕繼續和她待在一起最後不得不彼此失望,怕她會對他絕望……

  他沒有看到背後坐在床上的華容張開嘴卻喊不出聲音,伸長了手最後無力地垂下……

  ◎◎◎

  「爺,已經遣人將華夫人送回木蘭院了。」燕勤到書房向燕炔回覆的時候,看到他的疲憊,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燕炔流露出這種脆弱,讓燕勤將本來想告訴他的話吞了回去。

  華容看上去像有不妥,但他不想再增加王爺的負擔了,最近朝廷上不滿的聲音,還有準備開戰的消息,都讓他家王爺竭盡心力。

  「燕勤,我剛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親自去西顯,遇不上她,是不是對我們都好?」

  「華夫人遇上爺是福分,而爺您的心事,小的不敢亂猜。」

  「你我名為主僕,卻是從小一起長大也似兄弟,有什麼敢不敢的。」燕炔捏了捏眉心,似笑又似歎氣,「你真的覺得她遇上我是福分嗎?如果我沒有去西顯,可能最後需要攻城,西顯國破,華嶼或許會抗戰身死,可是華府仍在。」

  他站起來,背對燕勤,走到西邊的窗遙望漆黑的夜空,今夜雲層很厚,不見月也沒有星星,只有沉悶的一片墨色。

  「華嶼身死也會是西顯的忠臣烈士,以華老夫人的本事和華府的家底,仍可護著她的身與名,日子不會變得難過,不像現在,華嶼背了叛臣之名,她假死遁為我的姬妾,除我之外沒有任何的依附。」

  「爺對華夫人已經很好。」

  「好?你知道嗎,我剛一直在想,如果沒有她沒有遇上我,從來沒有見過我……我是不是錯了?」燕炔一直重複想著這個問題,他找不到答案。

  燕勤靜靜地聽著,沒有再說話,他知道王爺此時只需一個聽眾,並不需要別人的意見。

  今晚華容的痛苦也深深篆刻進他的心底,這是他帶給她的痛,原本她的世界很單純,那是因為多了一個他後,讓她一再的受傷難過,甚至痛苦。

  他見不得華容受苦,無意中她影響了他,悄悄地駐進了他的心底。

  如果沒有遇上他,她不會有這麼多哭泣的時候,她的淚水,讓他心煩心亂,也心痛……

  或許沒有她,終其一生,他再也找不到一個純粹愛他的人,一個僅僅為了他而笑,高興和哭泣的人。

  可是她會更好,不需要掙扎在意他是不是會娶別人,也不需要面對像今日奉安郡主給她的羞辱,雖然華容可能並不在意郡主的示威,她也沒讓對方討了好去。可燕炔在乎,因為那人是他將要娶的正妃,以後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面對面去羞辱華容。

  面對華容時,他希望她能接受他會娶奉安郡主為正妃的事實,可有個隱約的念頭讓他不敢去想,事實上最不能接受他另娶的人,是他自己。

  他比自己想像中更在意,他在意別人對她的羞辱和眼光,他不喜歡想到可能這個時候奉安郡主已經放了心,因為發現華容是個瘋子,一想到對方將她稱為瘋子,他就想殺人。

  就算他寵愛華容,他護著她,奉安郡主不能將華容怎麼樣,可是萬一他這次在南昭戰死……除了這些擔憂,他還發現自己變得貪心,因為他希望和華容能夠正常的交流,她能懂他的無奈,明白他為了國家和皇家利益所做的選擇;希望她除了能夠純粹地愛著他這個人外,還能知他的心。

  他可以抱著她細違當國事已了的將來,燕國安泰四方,他就可以退隱,日夜地陪著她,而她會笑著點頭,告訴他,她會等待這一天,體諒他的用心……

  想到這裡,他問:「燕勤,查找四皇子行蹤的探子有消息嗎?」

  他的四弟燕埔自幼學醫,天分極高,少年時期就已經有神醫之稱,七年前他留言表示不喜歡皇室的束縛,寧可浪跡天涯尋求醫道,至此後只是偶爾傳來他各地救人的消息,也是因為這樣,他從未封王,至今燕國上下都只稱他為四皇子。

  「已經有眉目了。」

  找到四弟,華容可能就能治好了,燕炔應該高興的,可隱約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懼怕浮生,歎口氣捏緊暗自生疼的眉心,決定還是繼續看軍摺,將心思放到對付南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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