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等出了別墅，順著路燈照著的幽冷街道走了會，顧南發熱的腦袋才一點點冷靜下來。但是心裡卻還是氣不順。

　　他將腳步的小石子一腳踹開，灰白色的小石從地面上滾了老遠。因為之前沒想過最後會出門，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現在被晚上的風一吹，整個人都冷的發顫。

　　顧南不想把自己弄的跟小孩子似的，吵完架就鬧離家出走。可是，在呆下去，他真的會給顧文舒一拳頭。顧南心底還是在意顧文舒這個弟弟的，哥哥應該做的事，他都會努力去做。他在試圖不在讓自己總是處於被保護的位置上。

　　雖然他和顧文舒才認識那麼點時間，但是血緣就是一種奇妙的東西，沒見面的時候光是聽聞就覺得對方相當討厭。可是見面的那一刻，卻又覺得面前站著的這個陌生的人身上留著和自己一樣的血。

　　那時候心底就有種很莫名的觸動，對於一個從小就被訓練成顧家接班人的顧南來說，他的父母對他的喜歡沒有平日裡的嚴格要求來的多，禮儀，學習，管理。這些知識從小他就得接觸，也因此，他也無法和父母長時間呆在一起。

　　更何況，很多東西是無法和父母說的，因為年齡擺在那，自己理解的東西父母不一定也懂。同時自己因為是顧家繼承人的身份，那些身邊的朋友總是帶著有目的的眼光來接近自己，所以那時候起自己就很想有個弟弟。

　　顧文舒的出現，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顧南的願望，不管一開始顧南是抱有什麼樣的目的來接近顧文舒。但是此刻，他是真心把顧文舒當作弟弟，才想以最大的努力去保護這個弟弟。

　　可是他的弟弟卻不需要他，不需要他的努力，不需要他做的一切。

　　屈辱感過去之後，所帶來的是極大的挫敗感。這種挫敗感讓他無所適從，從小他就被人捧著奉承著，因為自身的優秀，常年下來所產生的優越感在他溫潤的態度下有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看低別人的心態。

　　「混蛋。」顧南低聲罵了一句，然後一屁股坐到了路邊的木椅上。緊了緊身上的薄外套，卻還是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而脖頸因為外套領口太低而□在冰冷的空氣裡。

　　顧南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情裡的時候，感覺到脖頸處一陣冰涼，有什麼東西融化了順著脖頸滑進背裡，讓顧南本來就不暖的身體更是因此抖了抖。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手指沾了透明的液體，他抬起頭，發現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雪來。漆黑的天空連月亮都沒有，但是在路燈的照耀下，他還是看到雪一點點飄落下來。他伸出手來，恰好接中了一片飄落的雪花。

　　像鵝毛一樣厚實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因為掌心的熱度一點點融化成液體。顧南盯了半天，突然咦了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用力伸直，在空中舉了會，很快又有不少的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將手臂上的雪花弄到掌心，又看了幾分才確定剛才的自己沒眼花。

　　這個雪竟然不是白色，竟然是淺灰色的。因為那種灰色很淺，融化之後才能看出那點灰色。顧南正對這個發現有些驚奇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顧南。」

　　***

　　顧文舒追出去之後，本來以為顧南沒走多遠。結果跑了很多地方都沒找到顧南的身影，這讓他突然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直到他在路邊的長椅上發現了顧南的外套，上面的袖子被隔開了一道口子，流出的血將那件白色的外套染紅了不少。很明顯這件外套是被對方強行扒下來丟到椅子上，又因為下雪將衣服打濕了不少，顧文舒手裡抓著那件外套在原地站了很久，不遠處的路燈投射而下的光線讓他的臉在那一刻顯得格外猙獰。

　　顧文舒想起曾經有一次因為喪屍潮他跟顧南和大部隊失散了，那時候顧南還挺單純，不懂得人性的險惡。所以相信了那些穿著軍裝的軍人，所以他們的物資都交給部隊統一保管，結果當他們歷經艱辛重新找回部隊的時候。

　　那些人卻不肯讓他們回部隊，他們的車，食物和武器，都被那些所謂的軍人霸佔了。而他們從被部隊保護的人淪落成和那些跟在部隊後面得不到安全保障的流民，而且他們更慘，那些流民起碼手上還有一點食物，而他們的食物全在那些軍人手裡。

　　顧南當時氣憤的去理論的時候，反倒被那些人轟了出來，面對著黑洞洞的槍管。他們只能忍氣吞聲，可是這種忍氣吞聲的結果就是面臨忍氣吞聲的饑餓。

　　可是即便是那時候，顧南也沒讓顧文舒餓到。因為跟著的流民也有食物不夠的，於是在軍隊駐紮休息的空隙，便組隊去附近的小縣城市里尋找食物。

　　這種舉動往往是九死一生，餓死和被咬死逼迫著人做出選擇。比起餓死，這種活動起碼還有生還的可能。

　　當時的顧南每次都跟著去了，有時候身上會受傷，有時候渾身髒兮兮的都是喪屍的血。那些像是人為的傷口，顧文舒後來才知道，那是和那些流民爭奪找到的食物而照常的。

　　就算每次搶回來的食物不多，他的哥哥就算自己餓獨自也從未讓他挨過餓。

　　那時候，雖然覺得自己像個累贅，可是害怕死亡和變成喪屍的恐懼讓他默許了顧南保護他的舉動。

　　有的時候，人總是會作出對自己有利的舉動。但是顧南每次跟隊出去的時候，他還是會擔心，顧南回不來，為了自己也為了他。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顧南變得越來越沉默，不在和以前一樣偶爾還會笑著對他說話。也許是自己默許的接受顧南送上來的食物開始，還是他沒有和顧南一起去尋找食物開始。他們之間的相處就變成了顧南單方面的付出。

　　顧南因為失去了物資變得小心謹慎強大，而他害怕責任和危險，於是越發的膽小和懦弱。明明依附著顧南，卻又不想丟面子的在外人面前逞強。

　　其實一直自私的是他，而不是顧南。就是現在的顧南也還存著保護自己的念頭。

　　顧文舒將顧南的衣服抱進懷裡，在抬頭的時候，他臉上的猙獰仿佛並未存在一般的平息下來。如果此刻這裡有人，就會驚奇的發現，顧文舒的身子從腳下開始慢慢的變淡直至消失。

　　幾分鐘後，只有地面上遺留著的淺淺腳印證明顧文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