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槍炮聲過了很久才停息，顧文舒知道他們暫時逃離了。他將裝甲車開上高速，原本空蕩蕩的馬路上隨著時間的推移車子也逐漸增多。

　　「嘖，無知真是幸福。」柳梨若上前接替了顧文舒的位置，她見一輛迎面開來的車，裡面的人正笑著和副駕上的人說著什麼，想起剛剛他們這夥人幾乎死裡逃生不由的發出感歎。

　　「喪屍，真的不會跑出A市麼？」小浩一面收拾槍械，面帶猶豫的接上柳梨若的話。

　　「不會？」蘇執言靠在車壁上抽著煙，看他抽煙的速度，邊上已經丟著好幾個煙頭。他從鼻子發出冷哼聲。「人都是自私的，如果是高層的子女被咬傷了，你認為那些人真的有那麼無私到把自己子女爆頭了？」

　　「等最後被自己的兒子吃了，那才是最精彩的畫面。」蘇執言極盡惡毒的猜測，很明顯還沒放下剛才林凡差點上不了車的事。

　　「不要以為等喪屍遍佈全球還離得遠，一個人被咬傷，24小時內將成為喪屍，A市的高層將喪屍的存在掩蓋只會給將來爆發埋下隱患。人因為無知才會製造出災難。」顧文舒敲了敲車廂，厚厚的裝甲傳來沉悶的聲響。「我們要去的地方要跨越半個地球，所以這種軍用車，不能開出去。」

　　「可以坐飛機，至於車和槍械可以用其他管道弄過去。」葉言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額前的劉海被手指梳到腦後，整個人顯得冷靜而冰冷。

　　「沒錯，A市既然封鎖了，外界現在根本不知道有喪屍的存在。」蘇執言不知道想到什麼壞主意，一雙眼眸因此變得彎彎的，整個人露出的氣息就像只滿肚子壞水的狐狸。「也許上飛機之前還能做點什麼。」

　　「不，咱們陸地過去，不上飛機。」顧文舒卻絲毫沒產生興趣，他一口否決掉了這個提議。他記憶裡清楚的知道，A市出現喪屍之後，緊接著會爆發大型磁場混亂，直升機和飛機這種玩意在上空完全失去控制，墜機照成的人員死亡不比被喪屍感染的少。而這種混亂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直到地球遍佈喪屍。本來他是按照前世A市爆發的前幾個月來的，他以為自己完全能在爆發前帶走顧南。可是等他帶著人趕到A市才知道爆發提前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重生而導致了爆發提前，甚至之前安排好的計畫也因此變得倉促而忙亂，但是，既然爆發提前，他怎麼又能相信飛機這種玩意？

　　「老大，我以為機票都定好了。」蘇執言尤為愕然，他明顯被這個意料之外的決定弄的有些無措，在他看來，一個幾天的飛機變成陸地，會花費他們更多不必要的時間。

　　「計畫有變。」顧文舒從邊上拖過一個張折疊桌，搗鼓幾下，幾個人之間就架起一張不小的桌子，他轉身從包裡抽出一卷厚紙鋪開在桌子上。而蘇執言他們也從車門邊上站起來圍上那張桌子。

　　「現在在這。」顧文舒鋪開的赫然是一張地圖，顧文舒手指按著的位置是A市外的一條高速上，然後他又將手指距離A市有兩個市外的H市上。「兩天內我們要到這，然後休整半個月。」

　　「老大，我需要一個解釋。」蘇執言將手拍在地圖上，揚起的臉上帶著不肯退讓的倔意。「爆發已經提前了，而我們的物資還差很多，現在為什麼不以最快的方式趕回去。」

　　「之後你就會知道答案。」顧文舒並沒打算在這裡和蘇執言大眼瞪小眼，他的理由根本不能說服他這幫兄弟。但是以選擇能夠最大保全性命的路徑是他必須做的。顧文舒沉著臉轉過身子。「這裡已經過了遮罩信號的範圍，梨若聯繫宿夜他們，搜集物資半個月內必須完成，不用在顧忌員警。半個月後以佔領監獄為第一目標。」

　　車子被停了下來，車裡的兄弟都扭頭看著他，柳梨若也遲疑的沒有動手。一時間車廂裡變得尤為安靜。

　　顧文舒沉默了半響，突然側頭看向一直坐在靠右位置上的顧南，對方垂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柔軟而光亮的髮絲安靜的貼在他的腦袋上，有些縮起的身體散發出一種脆弱感，仿佛他現在和那些被他們逮住的人質一般，安靜而空洞。顧文舒被這樣的顧南弄的不大舒服，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現在的顧南不是過去那個在危險前面第一時間就站在他面前的顧南，那時候的顧南，勇敢、無畏、甚至美麗。現在的顧南卻，脆弱、恐懼、不安，一如當初的他。

　　顧文舒腦袋裡還在想著當初的他跟顧南逃出去的時候腦袋裡在想著什麼的時候，座位上的顧南卻仿佛感受到了顧文舒複雜的眼神而抬起的頭。

　　顧文舒就這樣看到了那雙一直無法忘懷的眼眸，裡面思緒很多，卻多了一種防備。顧文舒忍不住退後了一步，心口泛出刺痛感，他最親愛的哥哥竟然在防備他。顧文舒不由自嘲，當初顧南救他出來的感受大概也是如此吧。

　　費勁力氣救出來的人，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感到奇怪，因此而防備自己。也對，平白的為一個才見過幾次面的人大費周章的救人，當初的自己也不是這樣防備著顧南麼，為什麼要救我？是不是抱有什麼目的？

　　得到什麼，就失去什麼。以前的顧南和他相處了快一年，也許在這一年裡顧南真正把他當作了弟弟，可是如今呢，如今他抱有在末世爆發後給顧南一個更好的環境而離開，他在A市聽到顧南對他的緊張竟如此的覺得理所當然。可是，現在他才明白，現在的顧南一點都不瞭解他，或許顧南是憑藉著身為哥哥的身份而關心他，但是卻無法理解他。顧文舒覺得顧南眼底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那一刻他覺得之前努力的籌集物資，甚至組織了這幫手下都是白費。因為他最想得到支持的那個人不理解他，甚至用這種防備的眼神看著他。

　　顧南承認他在感受到顧文舒投注在他身上的視線的時候，是帶著惡意的視線回視回去的。因為他矛盾，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狀態來掩蓋現在紛亂的思緒。他不是大好人，跟著隊伍離開A市的時候，他在路上還活著被喪屍追趕的人的時候，他不會任性的去要求隊伍停下來救人，因為救了其他人就等於把大家陷入不必要的危險裡面。但是那是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選擇，他可以告訴自己迫不得已。但是現在呢？

　　他要怎麼告訴自己顧文舒是迫不得已？他們殺害的是和他一樣活生生的人。他不知道怎麼去理解這點，視而不見，還是大聲的抱怨？他都做不到，他又想到之前那麼期待看到顧文舒，又緊張又擔心。可是見到之後，除了那個擁抱，展現在他面前的顧文舒卻是如此的陌生。

　　才認識的時候，他把顧文舒的沉默當作是長時間沒接觸親人的一種自我防備，可是，那時候顧文舒卻對他關照，讓他心疼，之後，他理所當然的認為他要帶上父母的那份感情對顧文舒好。那時候，他對於顧文舒的沉默只有安心。

　　現在他卻覺得顧文舒的沉默是如此的冰冷，他能夠沉默的看著自己的同伴殺害活生生的同類，他能沉默的下一個明明對他們不利的決定。顧南覺得他不瞭解面前這個弟弟，可是他又無法把這個弟弟當作無關的人，他不想做和他父母一樣的人。

　　他只是一個學生，從未殺過人的學生。顧南只能這樣告訴自己，然後以沉默抵抗的姿態來回避內心的矛盾。

　　「如果你們還當我是老大，就去做。」顧文舒放下肩膀上的到，抽出塞在靴子裡的一把刀，刀子上的血槽又深又長，整把刀成優美的半弧線狀。顧文舒盤腿坐到車上，從包裡扯出一塊細膩的布擦拭著手上的刀。這是重生前養成的習慣，刀也是按照當時慣用的那把找的。顧文舒覺得只有看著刀面反射出來那張臉，才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的真實感，這樣會讓他一點點冷靜下來，清空掉那些不必要的情緒，比如害怕，恐懼，以及不安。「不當的話，我也不會跟你們走。」

　　「之後沒有答案出來，我一定要揍你幾拳。」蘇執言惡狠狠的瞪著面前的顧文舒，「你這混蛋不霸權次會死麼？」

　　隨著蘇執言的放話，車裡的氣氛總算松了下來。而顧文舒身後的柳梨若也笑著轉身拿起電話開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