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人都到齊了？」就在顧文舒因為找不到顧南而即將失控的關口上，一個略顯清冷的男音破空而來。

　　顧文舒的視線立馬就掃了過去，扭頭的動作做的又快又急促。

　　對方似乎也沒打算隱瞞，大大方方的從暗處露出身形來。男人的臉頰兩側眼眉和鼻翼之間都畫著條狹長的紅痕，一條亮色的長尾辮垂在腰間，一身的衣著極為怪異，像是不屬於這個時代該有的裝扮。

　　男人撞見顧文舒不友善，甚至堪稱敵視的視線，竟也不惱。那張有著俊美五官的臉上甚至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知道你。」

　　男人邁腿走了過來，慢悠悠的腳步敲擊在柔軟的泥土上。但是一旁蹲坐著的林凡卻清楚的感受到懷裡蘇執言身體的僵硬。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蘇執言，此刻竟然在害怕？這個意識讓林凡猛地皺緊了眉頭。

　　顧文舒站在原處，黑眸裡滿是戒備和敵意，手心裡的長刀被他緊緊地握緊，顧文舒整個人調整到一觸即發的狀態上，只要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勁，他就能毫不猶豫的撲上去，用手裡的長刀收割對方的生命，至於對方說的話他卻沒太當回事。

　　「你和他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男人像是感受到從顧文舒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無法自控的敵意，前進的腳步一下就停了下來，他皺起眉頭，用一種無法理解的口氣開口。

　　然後一直跟在他身後，被他身形所遮掩住的傢伙就從他身側露了出來。

　　一直綠色而上肢直立的小龍展現在他們面前，他小而健壯的前肢垂在胸前，此時見顧文舒看過來，呲了呲牙，像是被挑釁了的動物一樣，從喉間發出低沉的吼叫。

　　顧文舒不會被他的叫聲給嚇到，事實上此時他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那條龍身上背著的人，確切說，是昏迷著的顧南。

　　眼見著顧文舒立馬就要衝上來了，男人卻腳下一錯，又重新擋在了小龍的面前。他對上顧文舒充滿怒火的雙眼，臉色平淡的再一次敘述道。「你和他都不該跟這群人在一起。」

　　隨著對方將手指向一直坐在地上的蘇執言他們，顧文舒原本失去理智的臉一下就變了顏色。

　　起碼從坐在地上的林凡來看，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大，此刻臉上竟然露出一種莫名又讓人無法理解的神情。

　　「你是什麼人？」雖然顧南昏迷著，但是看樣子似乎並未出什麼大事，也因此顧文舒才壓抑住已經失控的理智，去聽清對方的話。

　　但是聽完之後，他心底卻猛地一沉。沒錯，如果按照前世的記憶來的話，他和顧南是和野狼裡面的人毫無瓜葛的，更不論出現在這裡。

　　男人見顧文舒終於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面上才露出些滿意的神色，他轉過身子，示意對方跟著自己去另一面說話。

　　有些內容並不適合其他人聽到。

　　顧文舒看了一眼跟在男人身後還背著顧南的小龍，最後只對林凡低聲吩咐了一聲。剛才他也大致看過，周圍的人都受了傷，但是只是些輕傷。唯獨柳梨若，顧文舒的眼光掃過還倒在地上無知無覺的柳梨若，沒多久便掠開。

　　之後便不發一言地抬腳跟上了那個男人。

　　男人並未走太遠，在一個蘇執言能看到卻無法聽到的距離裡停了下來，這時他才轉過身子，面上的神情也嚴峻下來。

　　「他必須要按照他原先的路子來，你是無法阻止他變成喪屍。」

　　男人略顯纖細的手指微微的覆蓋住一旁趴在小龍身上的顧南頭頂上，不同於他動作的柔軟，看向顧文舒的銳利視線裡有著不容抗拒的霸道。「這已經是我第二次提醒你。」

　　「除非我死，否則沒人能阻止我要做的事。」雖然這個人沒有解釋自己的來歷，但是對方卻清楚的知道他重生的事實，而且從男人話裡表達的意思可以看出，之前的那個老太婆也是對方派來的。

　　男人收回了手，微抬的眼瞼下可以看出一閃而過的流光。他忍不住從喉間吐出無奈的歎息。「你們兄弟兩個還真是棘手。」

　　「放心，他會變成你想要的樣子。」男人將小龍背上的顧南送到顧文舒手上，帶著紅痕的五官有種怪異的美感。「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你聽或是不聽，與我無關。」

　　顧文舒抱緊懷裡的顧南，因用力過度而泛白的手指，可以看出他心底的顫動，但是他依舊不肯低下頭，服上一個軟。

　　「你就當我還他的人情吧。」男人視線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顧南，在低聲說出一句不清不楚的話之後，扭頭便離開了這裡。而他身邊站著的小龍在原地刨了刨腳下的泥土，最後還是甩著尾巴跟上了那個男人。

　　顧文舒懷裡抱著顧南，盯著男人離開的方向微微出神。

　　顧南對他表達出兄弟間不該有的情感，是在發現他們父母變成喪屍之後的一個月裡。如果說那對父母對顧文舒而言是路人的存在的話，那麼對於顧南來說，就是最親近的親人。

　　顧文舒能夠冷漠對待，顧南卻因此差點崩潰。

　　一年的相處，足夠讓顧南把顧文舒當成親人，那麼十幾年將自己養育長大的父母變成了啃噬血肉的喪屍，給顧南造成的打擊絕不會比死亡要來的輕。

　　但是這樣一來，顧文舒就成為了顧南唯一的親人。

　　雖然顧文舒總是對他冷言冷語，但實際上，顧文舒會有這樣的表現，是不自在。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突然出現一個人關心他在意他，顧文舒心底裡雖然高興，卻也是局促不安。

　　因為他不知道顧南對他好的用意，於是久而久之，便成了那副冷言冷語，暗地裡卻悄悄關注顧南的模樣。

　　如果沒有喪屍的出現，大概最後顧文舒會真正表達出他心底裡對顧南的在意。

　　可是沒有如果，當死亡靠近，生存成為首要條件。無法適應殺死曾經是活人的喪屍，只能將心底裡的不安和恐懼發洩到一直默默陪著自己的顧南身上。

　　說到底兩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已。

　　事出來之後，顧文舒像是知道顧南心裡的難受一樣，那段時間表現的十分乖順。

　　那時候，連日以來生存的壓力和死亡所籠罩的陰影讓顧南的情緒早就壓抑到了極致，而父母的死亡對他而言就像是壓死駱駝身上最後一根稻草。

　　顧文舒在某天夜裡醒來的時候，發現他的哥哥正壓在自己身上。

　　原本開始緩和下來的關係，就這樣生生的被撕扯開了一個大口。起碼到顧南死，顧文舒也沒給他們之間的關係下一個定義。

　　他們的開始尷尬而僵持，他們的相處顧南一直單方面的付出，等他有所回應的時候卻發現他的哥哥對自己抱有那樣不堪入目的想法。而等他真正開始接受的時候，他的哥哥卻已經成為沒知沒覺的喪屍。

　　上世，這個時間他們大概已經開始在A國監獄裡定居，因為之前他們的物資都被搶走，因此進入監獄只能從下等人開始做起。

　　他們手頭上的食物永遠只夠吃一天，想活下去，就必須耗盡所有能想像到的力氣，甚至有的時候連尊嚴都要被人碾在腳底下。

　　對比那時候堅毅而不肯放棄的顧南，如今這樣一個什麼都不知情的顧南，顧文舒不知道應該把他擺放在怎樣的位置上。

　　還不如，一如當初，一如當初的記憶走過來，他拋棄掉那些爭取物資製造安全居所的想法，只要單單純純的留在顧南身邊。或許無論最後發生了什麼，他都能跟他的哥哥生死與共，即便是變成喪屍的危險，他也能擋在顧南前面。

　　懷裡的顧南有了清醒的傾向，顧文舒收回思緒，暗笑自己還真是被那個男人給影響了，竟想這些有的沒得。雖然最糟的情況是什麼樣他不清楚，但是起碼現在的狀態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顧南醒來的時候便發覺自己呆著的位置有些不大對勁，就像是倒在誰的懷裡一樣。這不大對勁，他的明明還記得，昨天自己幹了一天的活，去領食物的時候還被那個工頭羞辱了一頓，現在的他應該是從地上睡醒的。

　　「大概早上。」顧文舒並沒有發現顧南神色上的不對勁，在回答了之後，並沒有放開顧南，而是直接帶著他往蘇執言那邊去了。

　　「文，文舒？」顧南卻有些遲疑的叫到，很明顯他已經看到附近的環境，他伸手用力推開了抱著自己的人。顧南在注意到顧文舒不同以往的模樣之後，但是更快的他驚疑不定的側頭詢問道。「這裡不是A營？」

　　末世之後，A國監獄成為倖存者的聚集地，而後統稱為A營。

　　在聽到顧南的詢問之後，顧文舒整個人都毛了。現在A國監獄才建立沒多久，根本沒有多少倖存者往那邊去，顧南就更不可能知道A營的稱呼了。

　　那個男人到底對顧南做了什麼？為什麼顧南一醒過來就像是，像是也跟著重生了一樣？而且看顧南的模樣，對之前的事似乎都一無所知。

　　顧文舒又想到了之前那個男人含糊不清的一句話，他有點懊惱自己沒有仔細去聽。但是還沒等自己理清思緒，自己的手臂就被顧南一把抓住。

　　「為什麼我們會和他們在一起？」